392回衍深府（二更）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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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那．．．他呢？”
小丫頭頗為奇怪的看了蘇塵落一眼，隨後轉頭看了看門外，確定沒人在偷聽，突然俯下身子對蘇塵落小聲到：“姑娘，你別怪我這個做丫鬟的多嘴，雖然我們王爺現在喜歡你寵著你，但你也不能仗著這份寵愛做事太出格太過分。前些日子明旌府裏就有就有個寵侍叫什麽知書來著，據說是哪個大官員的女兒，仗著十王爺對她寵愛有嘉，撒潑打混的，後來還不是被貶成明旌府的丫鬟了。這男人的心啊說變就變，保不齊明天怎麽對你呢。”
“知書？”
“十王爺？”
“明旌府？”
這故事聽起來有些耳熟，但蘇塵落不知道文樂為什麽會提到這些事情，有些摸不著頭腦，朝小丫鬟問到：“這關我什麽事？”
文樂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哎呀了一聲，繼續壓低聲音道：“姑娘～我的意思是，你．．．你和博衍王爺再怎麽吵架也不能把人半夜趕到書房去睡啊。昨晚王爺抱你進來的時候大家夥可都看見了，你這半夜又將他趕到書房去，多駁面子。”
原來昨天晚上，段博衍安頓好蘇塵落便去了書房，想到那讀些書降降火，不巧剛好被府裏巡邏的下人給發現了，於是第二天天明，姑娘將王爺趕到書房去睡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衍深府。
蘇塵落聽完文樂的話楞在了原地，她在腦海中努力地回憶著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若是真如文樂說的那般自己將大半夜地將段博衍趕到了書房，那可真是大大的不該了。
住在別人的宅子裏，睡了別人的床，還將主人趕去睡書房，這也太．．．．．．
但無論她如何回憶，關於昨晚的記憶停在了自己揍完魏鷹揚後和吳家小公子拼酒那了，怎麽也回想不起後來發生的事情，更別說自己喝醉色膽包天趁機吃段博衍豆腐這事了，還以為自己真的如文樂說的那樣喝醉了耍酒瘋霸占了段博衍的房間將他趕了出去。
文樂看見蘇塵落在發呆，還以為姑娘終於聽進了勸，心中大為滿意，一邊替蘇塵落梳頭發一邊說到：“姑娘，你可要記住了，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平時撒撒嬌可以，但可千萬不要太作太出格。等會王爺帶你去凈寧寺上香，你途中找個機會和他撒個嬌好好道個歉就是了。”
“去凈寧寺？”
“對啊，王爺吩咐了，今天帶你和博修王爺去凈寧寺上香，他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了，見你還睡著所以他和小王爺都在等著你。”
正說著話，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412凈寧寺內抄經書（一更）
“落兒，你好了嗎？”
屋內的蘇塵落和文樂循聲看去，只見段博衍已經穿戴整齊，從屋外走了進來。
“參見王爺。”
文樂將一根木質的發簪插進為蘇塵落梳好的發髻之中，隨後朝走到她們面前的段博衍行禮，“已經按照王爺吩咐為姑娘梳妝打扮好了。”
段博衍看了一眼梳妝鏡前坐著的少女，點了點頭，示意文樂可以退下了。
小丫鬟走之前還給蘇塵落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在明顯不過了，要蘇塵落記住她的話，記得和段博衍道個歉。
段博衍今天依舊是一身的白，輕衫繡著初開的桂滕，靜靜地站在蘇塵落的身邊，身上淡雅的氣質，就像雲深之間的鐘靈毓秀少年下了凡，一眼便是萬年。
蘇塵落已經從梳妝椅上站了起來，文樂給她帶來的也是一身的素白輕衫，還在她的眉間點了淡黃朱砂妝。頭上挽著一個別致的垂鬟分肖髻，發髻上別著一根古樸的木簪，雖然周身樸素看起來卻不失典雅。
兩人的衣著相搭，站在一起，宛如一對神仙眷侶。
“我．．．．．．”
蘇塵落心裏還惦記著文樂說的事情，想為昨晚自己霸占臥室趕人去書房的行為道歉，卻不知怎麽開口。
少女一向男裝示人，回到邕都之後從未穿過一次女裝，更沒有像今天這樣正式的打扮過。段博衍看著面前欲言又止的少女還以為她穿不習慣，笑了笑，道：“落兒這麽美，是該多穿穿裙衫。”
蘇塵落沒想到段博衍會說這個，被他這句表揚弄得滿臉通紅，兩只小手互相捏著，瞬間就緊張了起來，“好．．．看嗎？”
男子點了點頭：“好看的。”
段博衍很滿意自己為蘇塵落挑選的這一身衣裳，拉過她的手說到：“快走吧，今天我們去凈寧寺為皇祖母燒個香，修兒該等急了。”
聽段博衍這麽一說，蘇塵落這才想起來，為什麽文樂早些時候送來的早點全都是素的，還給自己打扮得如此的樸素，原來段博衍是要帶她和博修去趟凈寧寺。
回來的這兩天，段博衍一直忙於應酬和政事，今天有空了，也是該看看皇太後了。
蘇塵落點了點頭，收起了還未說出口的道歉，跟著段博衍出了門。
段宣皇生母慈和太後一生信佛，生前立下了遺願。按照她的遺願，葬在皇家陵園只是她的衣冠冢，而老人家的骨灰被凈寧寺的主持帶回，放在寺廟內每日與青燈古佛相伴。
老人家是個虔誠的佛家徒，就算是時候也想伴在佛祖的身側。
一行人帶著香火紙錢晃晃悠悠的出了城，蘇塵落傳了裙衫行動不便，跟著博修一起坐轎，段博衍騎著馬在前方開路。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就從官道來到了凈寧寺的門口。
下了轎子的蘇塵落這才發現，凈寧寺已經不像兩年前太後在世時那麽熱鬧了，前來上香的香客少了很多，寺廟門口除了他們一行人，來人並不多。
雖然太後去世後，段宣皇依照遺囑每年也會捐給凈寧寺不少的香火錢，但畢竟沒有了往日的依靠，那些想拍皇太後馬屁的皇親國戚也懶得再跑那麽遠的路爬那麽高的臺階到這荒郊野外來，凈寧寺的冷清也是意料之內的。
段博衍和蘇塵落兩人倒是更喜歡這樣安靜的寺廟，燒了世俗的喧囂叨擾聲，多了些世外桃源的幽然之感。
地處西山的凈寧寺，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夏日的驕陽被深山古廟阻隔在外，眾人挪腳進到寺廟裏面，很是涼快。
博修一路上都在和蘇塵落講戒昀小和尚的趣事，兩個小孩倒真是一對好朋友，這兩年來雖然博修不能上到寺廟，但戒昀凡是被師父排下山去化齋有機會總是會去看看博修。
廟裏的師傅將三人帶到了供奉太後骨灰的廟閣，三人跪在蒲墊上畢恭畢敬地為慈和太後磕了三個響頭，上香燒紙。
忙完這一切，還有進行佛書的抄寫，然後給地底下的太後燒去。博修畢竟是小孩，哪能做得住，今兒好不容易不用進宮學習，上完香逮住機會便跑去找戒昀玩了。
兩個大人也知道他惦記自己的好朋友，也就隨他去了。
博修走後，寺裏的師父拿了宣紙和佛經過來，朝段博衍和蘇塵落行了個佛禮，道：“王爺，主持請你到禪房一坐，商討修繕事宜。”
回了邕都的段博衍知道自從自己的皇祖母去世以後，往日香火旺盛的西山凈寧寺大不如前，剛剛過來廟閣時一路上發現了好久出破敗的佛塔，故而差人去和凈寧寺的主持說了，想要捐些錢為寺裏修覆佛塔，也算是換種方式盡孝。
修覆佛塔不是一件小事，佛家講究因果際緣，凈寧寺往日有香客往功德香裏捐款都會有個小和尚在旁邊站著鞠躬行佛禮以示感謝，大數額的捐款廟裏的高僧或者主持總會親自當面說聲感謝。
段博衍也知道修繕寺裏的佛塔，是個大工程，很多細節需要商討，故而和蘇塵落辭了別，跟著那師傅走了。
偌大的廟閣裏留下來抄寫經書的頓時只剩下了蘇塵落。
屋裏點著佛家用的檀香，縷縷青煙從青鈸中緩緩上升，飄散在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蘇塵落將筆墨紙硯在禪桌上放好，盤腿坐上了禪桌，鋪開宣紙，用濕布凈了手這才拿起毛筆沾了沾硯臺裏的黑色墨汁，開始抄寫經書。
信佛的人都說朝佛經能“培福報、增智慧、修禪定、練書法”，一舉四得，要是換在兩年前蘇塵落定是靜不下心來坐定抄書。經過兩年的邊疆生活，經歷過戰場的生死人也看得透徹了些。若抄寫經書也是在積德，她想多寫些，為了那個慈祥的老人也為那些死在戰場上的戰士們，還有黎戈一回家三口。
時間緩緩流逝，盤腿坐在禪座上的少女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陽光從窗外射進屋內打在少女的身上，在她的周身投射出一層柔和的光。
屋裏很安靜，除了蘇塵落的呼吸聲就剩下毛筆摩擦宣紙的沙沙聲。
蘇塵落的字體很好看，纖細瘦長宛如細柳，她安安啊靜靜地寫著，將抄好的佛經卷好放在一旁，不知不覺間已經抄完了所有的宣紙，最後一個筆畫收了尾，禪座的一角已經堆滿了抄好的經書。
低頭太久，少女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從禪桌上站了起來，發現段博衍還沒有回來，想來他還在和主持商議修繕之事，便將抄好的經卷抱在懷裏，重新回到蒲墊上，對著擺放在佛堂上慈和太和的骨灰盒磕了三個頭。
少女正磕著頭，廟閣的門咯吱一聲被打開了，蘇塵落以為是段博衍回來了，驚喜地轉身去看，卻對上了另一雙眼睛。
段博明顯然和蘇塵落一樣，都沒料到對方會出現在這，楞在了原地，就連推開門手都忘了收回來。但也只是片刻，那呆滯的目光便被男子收了回去。他應該想到的，二哥到這來怎麽會不帶上她呢。
廟閣的門被關上了，收了神的段博明走進了屋內。
413廟閣逢舊人（一更）
蘇塵落最後一次見到段博明還是在赫水橋對面的樹林裏，那時的他中了燕靈的一刀，生死未蔔，被他手底下的人給帶走了。
燕靈手中的刀刺進段博明胸膛的那一刻，蘇塵落心跳是漏了半拍的，也是從那時起少女才明白，縱然段博明做了那麽多的事害死了那麽多無辜的人，自己心中再怎麽恨他，也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至少不願意看他倒在自己的面前。
後來保護燕綏和吞天寨的弟兄們一起躲在鎮南關貧民區的山上，得到消息知道他被救回來無性命之憂的時候，蘇塵落心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蘇塵落對段博明，雖愛不上但也恨不透。或許是因為明璽那句“王爺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又或許真像小丫鬟文樂說的那樣，一個人有優點也有缺點，不能光揪著別人的壞處不放，否則對他就是不公平。
總之，就連蘇塵落自己也很難用幾句話解釋清楚，她和段博明之間的糾葛。
走進廟閣的段博明卻並沒和屋內的蘇塵落說話，而是點了香，隨後高大的身形一矮，跪在了少女身邊的那個蒲團上，磕了三個響頭
慈和太後在世時，最疼的就是段博明和博修，段博明對這個已故皇祖母的感情可以說比對自己那個老子段宣皇都要深。
不止段博明，段氏皇族博字輩裏沒有哪個不是和段博明一樣的，就算是段博衍也是如此，相比處處提防算計自己的老子，多喜歡慈祥的皇祖母慈和太後也是能理解了的。大越眾王爺在段振軒這缺失的親情在他們的祖母這得到了補償。
段博明磕完三個響頭，雙手合十，雙眼緊閉，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念著什麽。
蘇塵落自打見到段博明後，心情就很覆雜，偏偏是在這時候又是在這遇見了，當下就提起了精神，一只手默默握緊了袖子下的匕首，暗暗做出了防衛的準備，她可不想又被段博明逮住關起來。
既然選擇了和段博衍站在一起，就說少不了和段博明的鬥爭。隨軍撤離邊疆返回邕都的路上，蘇塵落想過很多種和段博明相遇的場景。或是明裏在朝堂之上據理力爭，或是暗地裏相互較量，唯獨沒想過會在這地方碰到他，想來也知道段博明是和自己一樣來給慈和太後上香的，
或是前來悼念的緣故，段博明也是一襲素色白衣，與他平日裏的穿著不同。兩人還是朋友在邕都瀟灑快意的那段日子，段博明不是大紅就是大紫，花紅酒綠什麽顏色的衣服都有，唯獨沒有穿過白色的。
曾有紅樓裏的姑娘在酒席上問過段博明，為何不像冷面王爺段博衍那樣試試白色衣衫，那多高貴素潔。那花魁的話只換來了他一個不屑的輕哼，隨即頭一仰酒杯裏的酒水入口，嘴角掛著嘲諷的笑：“白色衣服披麻戴孝似的，那有什麽好看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穿了，那也是家裏死了人才穿，還要是長輩死了我才穿，我家親戚太多，死一兩個輩分小的關系遠的我還不屑呢。”
段博明的話是笑著說出口的，酒席上的作陪的眾人卻聽得臉都白了，段博明是何等人，他所在的家又是何等的人家，眾公子瞪了那引出話題的花魁一眼，嘴上笑著打哈敬酒將話題繞到別處去了。
段博明說這話時蘇塵落也在場，那時的她剛上任邕都總府令尹不久，段博明常常帶著她出入各種風月場合，介紹京城裏的貴族公子哥給蘇塵落認識。其實也不過是在想邕都裏的世家公子哥表明，這新任的令尹是我段博明罩著的人，以後官場上大家多擔待擔待。
往事就這樣被段博明身上的哪一襲白衣給勾回了腦海中，正想著，一旁念完往生咒的段博明突然開口說話了。
“放心，你先把匕首收一收吧。凈寧寺內我不會動手，如今父皇也想要你，回了邕都就算我想像在言湊城一樣將你關著也是不可能的了。”
蘇塵落側頭看了段博衍一眼，男子原本閉著的雙眼已經睜開了，但目光依舊直視著禪臺上慈和太後的那尊佛像，並沒有看向和自己，可她自然清楚這話是誰給誰聽的。
這個屋子裏，除了他和她沒有第二個人了。
蘇塵落沒說話，不動聲色地將袖子裏握著匕首的手松開，另一旁的段博明這時卻從蒲團上站了起來，似乎上完香磕完頭就打算離開。
段博明起來後，蘇塵落也從蒲團上起了身。
蘇塵落跪著的那個蒲團已經有些松動了，少女起來時並未發現一根稻草粘在膝蓋位置，先她起了身的段博明卻沒有離開，低頭掃了一眼面前的少女，便發現了站在蘇塵落裙衫上過的那根稻草。男子就那樣突然低下了身子，少女兩只手都抱著抄好的宗卷，看到突然段博明這麽一動，連忙朝後退了幾步，順勢做出了防衛的姿勢。
不過是幾秒之間，蹲下身子的段博明在蘇塵落往後退之前已經為她拿下了沾染在裙子上的稻草，那一小節幹黃的稻草像是斷了的弦被男子捏在手裏。陽光打進屋內剛好照在節稻草上，蘇塵落這才知道段博明是想幹嘛，但身體已經出於本能的做出了抗拒。
蹲在地上的男子嘴角扯過一絲自嘲的笑容，道：“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段博明身形高大，一米八六有餘，起身後直視著三兩步外他心目中的“明月”。
此時的蘇塵落防衛姿勢並未卸下，她一時間有些尷尬了，段博明也是好意，而自己卻先入為主揣著惡意去揣度別人，已經握在手中的匕首方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倒是對面的段博明先笑了。
男子眉目溫和，道：“你該信我的，我任何時候都不會傷害你，即使你以前站在燕綏那一邊，現在又站在我二哥那一邊，但我。”段博明直視著蘇塵落那雙好看的眼，堅定地說道到“我永遠都不會傷你的。”
屋內香爐裏燃著的檀香已經燃盡，最後一縷青煙飄飄蕩蕩散在空氣中沒了影，蘇塵落晃了神，另一邊段博明看了她最後一眼，道：“小心我父皇。”
說完，佛了袖子退出了廟閣，似乎是專門來提醒蘇塵落一句。段博明走前將那一節被他捏在手中的稻草染在腳邊，一雙鑲玉錦鞋踩了上去，將那原就幹枯的稻草踩得粉碎，可想而知，這一腳他用了多大的力。
414果園焚經卷（二更）
男子走後，蘇塵落目光怔怔，卻不是在想段博明那局意味深長的提醒，而是看著那節粉碎的草灰，心中淒然，默道：“是啊，你是不會傷害我，可你卻會為了我傷害到那些無辜的人。”
蘇塵落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聖母白蓮花，但若有人因為自己喪了命，無論是誰都會會惴惴不安的吧？又或許前世性格再怎麽寡淡，也是個警察，警察這種職業，本就是救人的。
想到這，站定的女子突然無奈地笑了笑，看來自己還真是有職業病啊，而且病得還不輕，怪不得度赤大哥曾說過她好得有些假了。這天底下的人哪能救得完，天底下的事哪能全攬到自己的肩上。可是蘇塵落同時也很清楚，她並不是想就完天下苦難之人，只不過希望不要有人再因為自己而喪命或者受傷了。
這一路走來，為了自己死去的人已經太多了，林泉、張甲、為了護她死在了戰場，陽陽、班谷、小溪、崔知書、燕靈、黎戈一家三口．．．．．．這些人都是直接間接地都是因她而死。蘇塵落並不是聖人，也不想像度赤說的那樣，想救全天下的人於水火之中，她只不過希望不要有人因為自己在喪命了。
她穿越來到這個世界後，一向秉持著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原則或者，可一步一步走下去，對自己有恩的人漸漸變多，和自己結了仇的人也是不在少數，這些賬她都能一一算清楚，可像段博明這樣，對自己有恩也有仇的人，她該怎麽辦呢？
有些人，存在於世，對於自己就是一個劫。
少女擡頭看向禪臺，慈和太後的那頓塑像被工匠雕刻得活靈活現，將老人家生前慈祥和藹的神態雕琢得入木三分。陽光此時已經挪在了塑像的臉上，蘇塵落知道今後和段博明的鬥爭是在所難免，嘆了口氣，道：“太後，我該怎麽做？”
就算是慈和太後在世，也未必能高蘇蘇塵落答案，何況塑像。老人家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孫兒自相殘殺，可身在皇家，也就註定了骨肉相殘。
那尊木制的塑像只是坐在禪臺之上，慈祥的笑著，蘇塵落搖了搖頭似乎想將這些雜亂的擔憂甩出腦外，看著太後的雕像道：“好好好，去給你燒佛經。”
凈寧寺廟閣內禁止明火，蘇塵落和寺裏的和尚討了個火折子，往凈寧寺的果園走去，想去那兒將這些抄好的經卷燒給地下的太後和死在戰場上的戰士們。
兩年前，慈和太後的壽辰定在西山凈寧寺舉行，蘇塵落曾和段博衍、博修、戒昀一起到果園裏摘過李果，當時段博明也在場。時隔兩年，同樣的時節再踏進這果園，果樹上的李果也都成熟了，一串串地掛在樹枝上，將樹枝壓彎了腰。果樹下還有些已經熟透自然掉落的果子，已經爛在了地上。
少女抱著經書往果園深處走，看到這些爛掉的果子，心中微微覺得可惜。蘇塵落憑著記憶走過一片果樹，前方終於出現了那個休息的草棚。奇怪的是，無人采摘的果園休息避暑用的草棚卻是完好無缺，甚至比兩年前還要幹凈整潔，似乎有人來修理過。
蘇塵落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抱著經書沿著草棚新修的臺階往上走，將抄好的經書擺放在棚內的凳子上，蹲下身子從懷裏抽出了火折子，想點燃那些用宣紙抄好的經文。
這時候果園裏卻吹來了一陣微風，風雖不大卻將少女手裏火折子的火焰吹得晃晃搖搖眼看那火就要被風吹滅，一個身影突然閃到了蘇塵落的身邊，為擋去了那陣風。同時出現的，還有遮在火折子邊上的那雙大掌。
蘇塵落擡頭，就對上了段博衍那雙好看的眼，驚喜地道：“你來了？”
男子點了點頭，那雙大掌遮去了襲來的清風，火折子瞬間就將蘇塵落手中的經卷給點燃了。
少女蹲下身子，將點燃經卷放進之前挖好的小坑內，段博衍也跟著蹲了下來，將被蘇塵落放在一旁的經卷陸陸續續地放進火裏。
兩人都沒說話，就這樣蹲在夏日的陽光下，看著小坑裏的經卷一點一點的被火焰吞盡，最後一卷經卷被燒完，蘇塵落剛想站起來卻因為蹲了太久雙腳一軟，險些栽了下去，還是段博衍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了。
站穩後的蘇塵落伸出手來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天氣太熱了，她已經微微有了些總數的跡象。剛剛在廟閣內抄經書不覺得熱，除了廟閣一路往花園走，再經過這麽一折騰就連後背的衣服都有些濕了，少女抿了抿嘴唇這會已經有些渴了，早知道出來時帶個水囊或者先喝上一碗水了。
段博衍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變戲法一樣遞給了蘇塵落一個水囊。
蘇塵落瞪大了眼，有些驚喜地看著面前一襲白衣的男子，段博衍倒是笑了笑，道：“掃地的小和尚說你過來時沒帶水，想來天氣太熱你會渴，就問廟裏的師父借了個水囊裝了些井水，喝吧。”
蘇塵落點了點頭，以示感謝，咕咚咕咚地連貫了幾口，喉嚨裏的幹渴才得到緩解。
由於喝得太急了，水囊裏的水沿著蘇塵落的嘴角邊流了下來，一路流到少女素白的領間，胸口處的衣衫濕了不少。
水囊裏裝的是凈寧寺的井水，又涼又甜，在炎熱的盛夏就好比解渴的冰糖水，蘇塵落一向喜歡吃甜的，加上渴得實在厲害，水囊本就不大幾口下肚就把裏邊的水給喝光了。
喝完的蘇塵落身體得到了水分補充，全身的能量仿佛恢覆回來了，可放下水囊之後她卻有些尷尬了，這才想起來段博衍同樣和自己一樣頂著個烈日在太陽底下燒了小半天的經卷，應該也渴了。
“你．．．”蘇塵落看向一旁嘴角掛著笑的段博衍，更是不好意思，張了張嘴擠出幾個字來，“你渴了嗎？”
聽到這，站在蘇塵落身旁的男子笑得更開懷了，臉上的笑容甚至比他們頭頂上的太陽還要熱烈，哪裏像世人口中所說的冰窖子？
由於不好意思蘇塵落憋紅了臉看著面前的男子，段博衍這樣的人物，不笑的時候宛如冰山美男，笑起來的時候卻更是好看，可眼下她卻窘迫得很，手裏拿著的空水囊像火爐裏燒過的鐵塊一樣滾燙，將她全身都給燒得熱了起來。
段博衍看著面前的少女小臉又紅了起來，惦記著昨晚蘇塵落喝醉蹭機揩油的事情，心道：“臉皮倒是聽後，可怎麽就那麽容易臉紅”，突然玩心大起，朝蘇塵落說到：“落兒，我可就和廟裏的師父拿了這麽一小罐，從果園回到廟裏也要半柱香的時間，你這會都喝光了我中暑怎麽辦？”
415樹下頑童壞好事（一更）
蘇塵落原先只是窘迫，這會聽到段博衍的話更是著急起來，擔心段博衍真的會中暑，二話不說拉著她就往果棚裏更陰涼的地方走，一邊走一邊說到：“我們先進裏邊去避暑，這兒太熱了。”
哪知身子一下就被段博衍給拉住了，下一刻整個人就被他攬進了懷裏，段博衍低著頭，高大的身子遮住了蘇塵落，用身形為她遮住了那熾熱的烈日，將少女裹在一片陰影之中。
蘇塵落還沒來得及反應，耳邊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不熱我只是渴了。”
話音剛落，男子的唇便附了上來，可這次，段博衍並沒有去親蘇塵落的嘴，而是伸出舌頭在少女的嘴角邊舔了一口。一路就這麽沿著嘴角舔到了少女的下巴，剛好是蘇塵落喝水時灑出的路線。
這一口雖然沒有親在唇上，卻比那晚再造房裏的深吻更讓蘇塵落顫栗。
明明段博衍已經用身子為她遮去了那毒辣的陽光，少女只覺被照得炫目，大腦嗡的一聲，背後被汗水打濕的汗毛因為段博衍的那一舔給弄得豎了起來。
“你．．．”蘇塵落的眉目瞪得跟著圓木似的，這才回來三天，卻和段博衍這樣那個肌膚相親了兩次，當然如果她記起來昨晚自己耍的酒瘋那便是三次。
或是背著炎熱的夏日弄得燥了，或是給果樹上不斷聒噪的蟬聲擾了，半晌，蘇塵落從嘴裏擠出了兩個字：“流氓。”
段博衍此刻還沒有松開蘇塵落，聽到被自己擁著的女孩這麽一說，不怒反笑，頗有些玩味地看著懷裏的蘇塵落，道：“昨晚是誰先耍流氓的？落兒你可不能只讓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看著段博衍那玩味的笑容，蘇塵落暗道：我是州官沒錯，可你這哪是百姓啊？見段博衍還沒打算將自己放開，想到今早出來時文樂的交代，懵懵懂懂的似乎懂了些什麽，回到：“昨．．．昨晚霸占你的臥室將你趕到書房是我的不對，可．．．可我那也是喝醉了，不能算得上流氓啊！”
聽到蘇塵落的話段博衍一楞，但也只是片刻，隨後眼裏的玩味更濃了，道：“霸占臥室趕出書房？就這樣？”
蘇塵落完全不記得昨晚自己喝醉了對段博衍做了什麽，睜著個大眼睛，不明所以：“不然呢？我還做了什麽？”
看少女的表情，不像是故意裝傻充楞，段博衍想來也知道蘇塵落昨晚已經喝斷片了，壓根不記得昨晚的事，俯身到貼近蘇塵落的耳邊，輕聲道：“既然落兒忘了，那我將昨晚落兒做的事重新給你演示一遍好不好？”
男子的聲音突然地成了許多，夾雜著絲絲的沙啞，嘴唇似有似無地摩擦著蘇塵落紅嫩的耳垂，一股電流順著段博衍那磁性的聲音從蘇塵落的耳朵裏鉆了進去。不知怎麽地，少女只覺身子一軟，若不是段博衍的大掌扶著她的腰身，蘇塵落差點因為那句又酥又麻的話軟了下去。
聽段博衍話裏的意思蘇塵落也能猜出來自己晚昨喝醉對他做了些什麽事，耳根的紅往臉上躥。蘇塵落只覺被段博衍扶住的身子越來越熱了，在心裏暗罵了一句今天的太陽可真是大。整個人又羞又窘，腦子迅速地轉著，在想該說些什麽。怎麽老覺得這次回來段博衍好像是千年雪山開始融化了，想起目前的場景，完全是自己被調戲啊！
就在這時，突聽段博衍大喝了一聲：“誰？”一瞬間什麽東西被男子扔了出去，緊接著便是噗通的兩聲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那顆果樹下響了起來。
蘇塵落和段博衍同時轉頭看過去，只見樹下兩趴著兩個小孩正揉著自己的屁股在嗷嗷地叫疼，一個小孩素衣錦色，另一個則是一聲的淡藍僧服，不是博修和戒昀還能是誰。
看到兩個小孩的那一瞬間，蘇塵落噌的一下就從段博衍的懷裏給跳了出來，紅著個臉指著樹下還在叫疼的兩人道：“你．．．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被誤了好事的段博衍此時已經走到了果樹下，一把抓著博修的腳，將小孩給倒著提了起來，任由博修這樣頭朝地懸空被他拎著，問到：“不是讓衍息交待過你玩夠了就去廟閣朝抄寫經卷的嗎？怎麽跑這來了？”
博修先是摔了一跤，隨後又被自己的親哥哥這樣提著，兩只小手胡亂往空中抓了一把，想找到著力點逃脫段博衍的“魔爪”，無奈不成功，便開始嚷嚷：“不關我的事！是戒昀說再玩會，所以帶我來這的，我沒有偷聽你們說話！”
博修喊得理直氣壯，聲音響徹了整個果園的上方，比那滿園子的夏蟬還要大聲。地上還在揉屁股的戒昀聽到自己的好兄弟出賣了自己，臉上氣得通紅，但不忘自己是個佛家子弟，先是忍著屁股上的痛朝段博衍做了個阿彌陀佛的手勢，這才指著被懸空拎著的博修道：“你你你．．．出家人不打誑語，明明是你說要躲在果樹後偷看，別壞了你皇兄和女施主的好事的！”
博修儼然把衍息那晚在澡房外和他說的話記了個一清二楚，剛想開口反駁戒昀，就見另一邊的蘇塵落在朝他們走來。
走到三人身邊的蘇塵落剛好聽到戒昀後邊那句話，臉上又是一熱，看見博修被段博衍拎著晃來晃去，趕緊出聲阻止，“行了行了，快放他下來吧，再黃酒腦充血了。”
段博衍本來也是逗逗博修，這會聽到蘇塵落發了話，便將小孩給放了下來。
以前博修都是被霓妃養在霓虹宮中，所以對自己的這個親哥哥很是想念，凡是有空便纏著段博衍不放。現在好了，自打段博衍將博修從霓虹宮裏接到衍深府親自看管之後，對小孩甚為嚴格，不是叫博修去看書便是讓衍息待他去習武，搞得博修近半年來叫苦連天。
416園外巧遇舊侍衛（一更）
害怕被段博衍叫去廟閣抄經書的博修，剛重獲自由便竄到了蘇塵落的身後，抓著她的裙擺伸出個小腦袋，警惕地看著自己的哥哥。
蘇塵落被段博修逗樂了，道：“你怕他幹什麽？放心有我在你皇兄不敢那你怎樣，快去玩吧。”
博修聽了之後依舊不敢動，怯怯地看了對面的段博衍一眼，見他臉上並無不悅，這才放了心，拉著戒昀的手跑遠摘果子去了。
段博衍剛剛擲出去的東西，力道不小，兩個小孩都摔得不輕，被博修拉著跑的戒昀這會都還揉著屁股。
蘇塵落看著兩個小孩的背影，喊到：“博修你慢點，小心摔了戒昀。”
聽到蘇塵落的話，戒昀像是想起了什麽，來了一個急剎車。小和尚本就是個武僧，從小在凈寧寺裏跟著師兄們練習武力強身健體，力氣要比博修這個錦衣玉食的小王爺要大得多，本來拉著戒昀跑的博修由於慣性反倒差點摔倒在地，若不是小和尚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腰身，博修就要來個狗吃屎。
小孩兒正想破口大罵，戒昀卻先開了口，小和尚回頭沖著站在原地的段博衍和蘇塵落大聲喊到：“王爺陳大人，主持叫我通知你們，今晚在素齋院吃完飯，你們見到博明王爺幫我和他說一聲，他今天也到寺裏來了。”
戒昀說完不由分說地跑了起來，博修罵罵咧咧地又追了上去，兩個小孩一下就跑沒影了，也不是竄到那棵樹去了。
兩人都聽清了戒昀的話，蘇塵落心裏卻在琢磨，不知道該不該把在廟閣裏遇到段博明的事告訴段博衍。
段博衍一直為段博明在邊疆私自將她扣押下的事耿耿於懷，回邕都之前三番五次告誡過蘇塵落離段博明遠些。蘇塵落不在邕都的那些日子，段博明明裏暗裏拉攏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段博衍的人手，段博衍對他地方也是應該的。
正想著，另一邊的男子卻先開了口：“落兒，這兒熱，我們先回去吧。博明剛剛去找過你了，等會應該不會來了，我讓衍息去通知他的就好了。”
“你．．．知道我們見過面了？”
段博衍點了點頭，“今天是十五，博明每月的十五都會到凈寧寺來給皇祖母上香，不過你放心他不敢在凈寧寺亂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會這麽巧在廟閣裏碰到他。
蘇塵落朝段博衍點了點頭，兩人在果園也呆了一陣子，這會已經燒完了經卷，又在附近的果樹上摘了些李果。不知博修還要玩到什麽時候，不過既然戒昀在他身邊看著，兩人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到了飯點就算博修沒玩夠戒昀也會帶著他素齋院的，於是兩人帶著摘好的李果挪步出了果園。
段博衍和蘇塵落進來時都沒有帶果籃，摘好的果子用段博衍的衣衫兜著，蘇塵落本來還想自己也哪一些卻被段博衍給拒絕了，拒絕的理由是她今天穿了白裙子，別弄臟了。
蘇塵落的那個下看了同樣身著白衫的段博衍一眼，卻見他神色自若地捏著輕衫的兩角，做了個兜狀，果子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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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頗為奇怪的看了蘇塵落一眼，隨後轉頭看了看門外，確定沒人在偷聽，突然俯下身子對蘇塵落小聲到：“姑娘，你別怪我這個做丫鬟的多嘴，雖然我們王爺現在喜歡你寵著你，但你也不能仗著這份寵愛做事太出格太過分。前些日子明旌府裏就有就有個寵侍叫什麽知書來著，據說是哪個大官員的女兒，仗著十王爺對她寵愛有嘉，撒潑打混的，後來還不是被貶成明旌府的丫鬟了。這男人的心啊說變就變，保不齊明天怎麽對你呢。”
“知書？”
“十王爺？”
“明旌府？”
這故事聽起來有些耳熟，但蘇塵落不知道文樂為什麽會提到這些事情，有些摸不著頭腦，朝小丫鬟問到：“這關我什麽事？”
文樂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哎呀了一聲，繼續壓低聲音道：“姑娘～我的意思是，你．．．你和博衍王爺再怎麽吵架也不能把人半夜趕到書房去睡啊。昨晚王爺抱你進來的時候大家夥可都看見了，你這半夜又將他趕到書房去，多駁面子。”
原來昨天晚上，段博衍安頓好蘇塵落便去了書房，想到那讀些書降降火，不巧剛好被府裏巡邏的下人給發現了，於是第二天天明，姑娘將王爺趕到書房去睡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衍深府。
蘇塵落聽完文樂的話楞在了原地，她在腦海中努力地回憶著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若是真如文樂說的那般自己將大半夜地將段博衍趕到了書房，那可真是大大的不該了。
住在別人的宅子裏，睡了別人的床，還將主人趕去睡書房，這也太．．．．．．
但無論她如何回憶，關於昨晚的記憶停在了自己揍完魏鷹揚後和吳家小公子拼酒那了，怎麽也回想不起後來發生的事情，更別說自己喝醉色膽包天趁機吃段博衍豆腐這事了，還以為自己真的如文樂說的那樣喝醉了耍酒瘋霸占了段博衍的房間將他趕了出去。
文樂看見蘇塵落在發呆，還以為姑娘終於聽進了勸，心中大為滿意，一邊替蘇塵落梳頭發一邊說到：“姑娘，你可要記住了，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平時撒撒嬌可以，但可千萬不要太作太出格。等會王爺帶你去凈寧寺上香，你途中找個機會和他撒個嬌好好道個歉就是了。”
“去凈寧寺？”
“對啊，王爺吩咐了，今天帶你和博修王爺去凈寧寺上香，他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了，見你還睡著所以他和小王爺都在等著你。”
正說著話，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412凈寧寺內抄經書（一更）
“落兒，你好了嗎？”
屋內的蘇塵落和文樂循聲看去，只見段博衍已經穿戴整齊，從屋外走了進來。
“參見王爺。”
文樂將一根木質的發簪插進為蘇塵落梳好的發髻之中，隨後朝走到她們面前的段博衍行禮，“已經按照王爺吩咐為姑娘梳妝打扮好了。”
段博衍看了一眼梳妝鏡前坐著的少女，點了點頭，示意文樂可以退下了。
小丫鬟走之前還給蘇塵落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在明顯不過了，要蘇塵落記住她的話，記得和段博衍道個歉。
段博衍今天依舊是一身的白，輕衫繡著初開的桂滕，靜靜地站在蘇塵落的身邊，身上淡雅的氣質，就像雲深之間的鐘靈毓秀少年下了凡，一眼便是萬年。
蘇塵落已經從梳妝椅上站了起來，文樂給她帶來的也是一身的素白輕衫，還在她的眉間點了淡黃朱砂妝。頭上挽著一個別致的垂鬟分肖髻，發髻上別著一根古樸的木簪，雖然周身樸素看起來卻不失典雅。
兩人的衣著相搭，站在一起，宛如一對神仙眷侶。
“我．．．．．．”
蘇塵落心裏還惦記著文樂說的事情，想為昨晚自己霸占臥室趕人去書房的行為道歉，卻不知怎麽開口。
少女一向男裝示人，回到邕都之後從未穿過一次女裝，更沒有像今天這樣正式的打扮過。段博衍看著面前欲言又止的少女還以為她穿不習慣，笑了笑，道：“落兒這麽美，是該多穿穿裙衫。”
蘇塵落沒想到段博衍會說這個，被他這句表揚弄得滿臉通紅，兩只小手互相捏著，瞬間就緊張了起來，“好．．．看嗎？”
男子點了點頭：“好看的。”
段博衍很滿意自己為蘇塵落挑選的這一身衣裳，拉過她的手說到：“快走吧，今天我們去凈寧寺為皇祖母燒個香，修兒該等急了。”
聽段博衍這麽一說，蘇塵落這才想起來，為什麽文樂早些時候送來的早點全都是素的，還給自己打扮得如此的樸素，原來段博衍是要帶她和博修去趟凈寧寺。
回來的這兩天，段博衍一直忙於應酬和政事，今天有空了，也是該看看皇太後了。
蘇塵落點了點頭，收起了還未說出口的道歉，跟著段博衍出了門。
段宣皇生母慈和太後一生信佛，生前立下了遺願。按照她的遺願，葬在皇家陵園只是她的衣冠冢，而老人家的骨灰被凈寧寺的主持帶回，放在寺廟內每日與青燈古佛相伴。
老人家是個虔誠的佛家徒，就算是時候也想伴在佛祖的身側。
一行人帶著香火紙錢晃晃悠悠的出了城，蘇塵落傳了裙衫行動不便，跟著博修一起坐轎，段博衍騎著馬在前方開路。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就從官道來到了凈寧寺的門口。
下了轎子的蘇塵落這才發現，凈寧寺已經不像兩年前太後在世時那麽熱鬧了，前來上香的香客少了很多，寺廟門口除了他們一行人，來人並不多。
雖然太後去世後，段宣皇依照遺囑每年也會捐給凈寧寺不少的香火錢，但畢竟沒有了往日的依靠，那些想拍皇太後馬屁的皇親國戚也懶得再跑那麽遠的路爬那麽高的臺階到這荒郊野外來，凈寧寺的冷清也是意料之內的。
段博衍和蘇塵落兩人倒是更喜歡這樣安靜的寺廟，燒了世俗的喧囂叨擾聲，多了些世外桃源的幽然之感。
地處西山的凈寧寺，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夏日的驕陽被深山古廟阻隔在外，眾人挪腳進到寺廟裏面，很是涼快。
博修一路上都在和蘇塵落講戒昀小和尚的趣事，兩個小孩倒真是一對好朋友，這兩年來雖然博修不能上到寺廟，但戒昀凡是被師父排下山去化齋有機會總是會去看看博修。
廟裏的師傅將三人帶到了供奉太後骨灰的廟閣，三人跪在蒲墊上畢恭畢敬地為慈和太後磕了三個響頭，上香燒紙。
忙完這一切，還有進行佛書的抄寫，然後給地底下的太後燒去。博修畢竟是小孩，哪能做得住，今兒好不容易不用進宮學習，上完香逮住機會便跑去找戒昀玩了。
兩個大人也知道他惦記自己的好朋友，也就隨他去了。
博修走後，寺裏的師父拿了宣紙和佛經過來，朝段博衍和蘇塵落行了個佛禮，道：“王爺，主持請你到禪房一坐，商討修繕事宜。”
回了邕都的段博衍知道自從自己的皇祖母去世以後，往日香火旺盛的西山凈寧寺大不如前，剛剛過來廟閣時一路上發現了好久出破敗的佛塔，故而差人去和凈寧寺的主持說了，想要捐些錢為寺裏修覆佛塔，也算是換種方式盡孝。
修覆佛塔不是一件小事，佛家講究因果際緣，凈寧寺往日有香客往功德香裏捐款都會有個小和尚在旁邊站著鞠躬行佛禮以示感謝，大數額的捐款廟裏的高僧或者主持總會親自當面說聲感謝。
段博衍也知道修繕寺裏的佛塔，是個大工程，很多細節需要商討，故而和蘇塵落辭了別，跟著那師傅走了。
偌大的廟閣裏留下來抄寫經書的頓時只剩下了蘇塵落。
屋裏點著佛家用的檀香，縷縷青煙從青鈸中緩緩上升，飄散在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蘇塵落將筆墨紙硯在禪桌上放好，盤腿坐上了禪桌，鋪開宣紙，用濕布凈了手這才拿起毛筆沾了沾硯臺裏的黑色墨汁，開始抄寫經書。
信佛的人都說朝佛經能“培福報、增智慧、修禪定、練書法”，一舉四得，要是換在兩年前蘇塵落定是靜不下心來坐定抄書。經過兩年的邊疆生活，經歷過戰場的生死人也看得透徹了些。若抄寫經書也是在積德，她想多寫些，為了那個慈祥的老人也為那些死在戰場上的戰士們，還有黎戈一回家三口。
時間緩緩流逝，盤腿坐在禪座上的少女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陽光從窗外射進屋內打在少女的身上，在她的周身投射出一層柔和的光。
屋裏很安靜，除了蘇塵落的呼吸聲就剩下毛筆摩擦宣紙的沙沙聲。
蘇塵落的字體很好看，纖細瘦長宛如細柳，她安安啊靜靜地寫著，將抄好的佛經卷好放在一旁，不知不覺間已經抄完了所有的宣紙，最後一個筆畫收了尾，禪座的一角已經堆滿了抄好的經書。
低頭太久，少女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從禪桌上站了起來，發現段博衍還沒有回來，想來他還在和主持商議修繕之事，便將抄好的經卷抱在懷裏，重新回到蒲墊上，對著擺放在佛堂上慈和太和的骨灰盒磕了三個頭。
少女正磕著頭，廟閣的門咯吱一聲被打開了，蘇塵落以為是段博衍回來了，驚喜地轉身去看，卻對上了另一雙眼睛。
段博明顯然和蘇塵落一樣，都沒料到對方會出現在這，楞在了原地，就連推開門手都忘了收回來。但也只是片刻，那呆滯的目光便被男子收了回去。他應該想到的，二哥到這來怎麽會不帶上她呢。
廟閣的門被關上了，收了神的段博明走進了屋內。
413廟閣逢舊人（一更）
蘇塵落最後一次見到段博明還是在赫水橋對面的樹林裏，那時的他中了燕靈的一刀，生死未蔔，被他手底下的人給帶走了。
燕靈手中的刀刺進段博明胸膛的那一刻，蘇塵落心跳是漏了半拍的，也是從那時起少女才明白，縱然段博明做了那麽多的事害死了那麽多無辜的人，自己心中再怎麽恨他，也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至少不願意看他倒在自己的面前。
後來保護燕綏和吞天寨的弟兄們一起躲在鎮南關貧民區的山上，得到消息知道他被救回來無性命之憂的時候，蘇塵落心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蘇塵落對段博明，雖愛不上但也恨不透。或許是因為明璽那句“王爺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又或許真像小丫鬟文樂說的那樣，一個人有優點也有缺點，不能光揪著別人的壞處不放，否則對他就是不公平。
總之，就連蘇塵落自己也很難用幾句話解釋清楚，她和段博明之間的糾葛。
走進廟閣的段博明卻並沒和屋內的蘇塵落說話，而是點了香，隨後高大的身形一矮，跪在了少女身邊的那個蒲團上，磕了三個響頭
慈和太後在世時，最疼的就是段博明和博修，段博明對這個已故皇祖母的感情可以說比對自己那個老子段宣皇都要深。
不止段博明，段氏皇族博字輩裏沒有哪個不是和段博明一樣的，就算是段博衍也是如此，相比處處提防算計自己的老子，多喜歡慈祥的皇祖母慈和太後也是能理解了的。大越眾王爺在段振軒這缺失的親情在他們的祖母這得到了補償。
段博明磕完三個響頭，雙手合十，雙眼緊閉，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念著什麽。
蘇塵落自打見到段博明後，心情就很覆雜，偏偏是在這時候又是在這遇見了，當下就提起了精神，一只手默默握緊了袖子下的匕首，暗暗做出了防衛的準備，她可不想又被段博明逮住關起來。
既然選擇了和段博衍站在一起，就說少不了和段博明的鬥爭。隨軍撤離邊疆返回邕都的路上，蘇塵落想過很多種和段博明相遇的場景。或是明裏在朝堂之上據理力爭，或是暗地裏相互較量，唯獨沒想過會在這地方碰到他，想來也知道段博明是和自己一樣來給慈和太後上香的，
或是前來悼念的緣故，段博明也是一襲素色白衣，與他平日裏的穿著不同。兩人還是朋友在邕都瀟灑快意的那段日子，段博明不是大紅就是大紫，花紅酒綠什麽顏色的衣服都有，唯獨沒有穿過白色的。
曾有紅樓裏的姑娘在酒席上問過段博明，為何不像冷面王爺段博衍那樣試試白色衣衫，那多高貴素潔。那花魁的話只換來了他一個不屑的輕哼，隨即頭一仰酒杯裏的酒水入口，嘴角掛著嘲諷的笑：“白色衣服披麻戴孝似的，那有什麽好看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穿了，那也是家裏死了人才穿，還要是長輩死了我才穿，我家親戚太多，死一兩個輩分小的關系遠的我還不屑呢。”
段博明的話是笑著說出口的，酒席上的作陪的眾人卻聽得臉都白了，段博明是何等人，他所在的家又是何等的人家，眾公子瞪了那引出話題的花魁一眼，嘴上笑著打哈敬酒將話題繞到別處去了。
段博明說這話時蘇塵落也在場，那時的她剛上任邕都總府令尹不久，段博明常常帶著她出入各種風月場合，介紹京城裏的貴族公子哥給蘇塵落認識。其實也不過是在想邕都裏的世家公子哥表明，這新任的令尹是我段博明罩著的人，以後官場上大家多擔待擔待。
往事就這樣被段博明身上的哪一襲白衣給勾回了腦海中，正想著，一旁念完往生咒的段博明突然開口說話了。
“放心，你先把匕首收一收吧。凈寧寺內我不會動手，如今父皇也想要你，回了邕都就算我想像在言湊城一樣將你關著也是不可能的了。”
蘇塵落側頭看了段博衍一眼，男子原本閉著的雙眼已經睜開了，但目光依舊直視著禪臺上慈和太後的那尊佛像，並沒有看向和自己，可她自然清楚這話是誰給誰聽的。
這個屋子裏，除了他和她沒有第二個人了。
蘇塵落沒說話，不動聲色地將袖子裏握著匕首的手松開，另一旁的段博明這時卻從蒲團上站了起來，似乎上完香磕完頭就打算離開。
段博明起來後，蘇塵落也從蒲團上起了身。
蘇塵落跪著的那個蒲團已經有些松動了，少女起來時並未發現一根稻草粘在膝蓋位置，先她起了身的段博明卻沒有離開，低頭掃了一眼面前的少女，便發現了站在蘇塵落裙衫上過的那根稻草。男子就那樣突然低下了身子，少女兩只手都抱著抄好的宗卷，看到突然段博明這麽一動，連忙朝後退了幾步，順勢做出了防衛的姿勢。
不過是幾秒之間，蹲下身子的段博明在蘇塵落往後退之前已經為她拿下了沾染在裙子上的稻草，那一小節幹黃的稻草像是斷了的弦被男子捏在手裏。陽光打進屋內剛好照在節稻草上，蘇塵落這才知道段博明是想幹嘛，但身體已經出於本能的做出了抗拒。
蹲在地上的男子嘴角扯過一絲自嘲的笑容，道：“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段博明身形高大，一米八六有餘，起身後直視著三兩步外他心目中的“明月”。
此時的蘇塵落防衛姿勢並未卸下，她一時間有些尷尬了，段博明也是好意，而自己卻先入為主揣著惡意去揣度別人，已經握在手中的匕首方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倒是對面的段博明先笑了。
男子眉目溫和，道：“你該信我的，我任何時候都不會傷害你，即使你以前站在燕綏那一邊，現在又站在我二哥那一邊，但我。”段博明直視著蘇塵落那雙好看的眼，堅定地說道到“我永遠都不會傷你的。”
屋內香爐裏燃著的檀香已經燃盡，最後一縷青煙飄飄蕩蕩散在空氣中沒了影，蘇塵落晃了神，另一邊段博明看了她最後一眼，道：“小心我父皇。”
說完，佛了袖子退出了廟閣，似乎是專門來提醒蘇塵落一句。段博明走前將那一節被他捏在手中的稻草染在腳邊，一雙鑲玉錦鞋踩了上去，將那原就幹枯的稻草踩得粉碎，可想而知，這一腳他用了多大的力。
414果園焚經卷（二更）
男子走後，蘇塵落目光怔怔，卻不是在想段博明那局意味深長的提醒，而是看著那節粉碎的草灰，心中淒然，默道：“是啊，你是不會傷害我，可你卻會為了我傷害到那些無辜的人。”
蘇塵落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聖母白蓮花，但若有人因為自己喪了命，無論是誰都會會惴惴不安的吧？又或許前世性格再怎麽寡淡，也是個警察，警察這種職業，本就是救人的。
想到這，站定的女子突然無奈地笑了笑，看來自己還真是有職業病啊，而且病得還不輕，怪不得度赤大哥曾說過她好得有些假了。這天底下的人哪能救得完，天底下的事哪能全攬到自己的肩上。可是蘇塵落同時也很清楚，她並不是想就完天下苦難之人，只不過希望不要有人再因為自己而喪命或者受傷了。
這一路走來，為了自己死去的人已經太多了，林泉、張甲、為了護她死在了戰場，陽陽、班谷、小溪、崔知書、燕靈、黎戈一家三口．．．．．．這些人都是直接間接地都是因她而死。蘇塵落並不是聖人，也不想像度赤說的那樣，想救全天下的人於水火之中，她只不過希望不要有人因為自己在喪命了。
她穿越來到這個世界後，一向秉持著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原則或者，可一步一步走下去，對自己有恩的人漸漸變多，和自己結了仇的人也是不在少數，這些賬她都能一一算清楚，可像段博明這樣，對自己有恩也有仇的人，她該怎麽辦呢？
有些人，存在於世，對於自己就是一個劫。
少女擡頭看向禪臺，慈和太後的那頓塑像被工匠雕刻得活靈活現，將老人家生前慈祥和藹的神態雕琢得入木三分。陽光此時已經挪在了塑像的臉上，蘇塵落知道今後和段博明的鬥爭是在所難免，嘆了口氣，道：“太後，我該怎麽做？”
就算是慈和太後在世，也未必能高蘇蘇塵落答案，何況塑像。老人家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孫兒自相殘殺，可身在皇家，也就註定了骨肉相殘。
那尊木制的塑像只是坐在禪臺之上，慈祥的笑著，蘇塵落搖了搖頭似乎想將這些雜亂的擔憂甩出腦外，看著太後的雕像道：“好好好，去給你燒佛經。”
凈寧寺廟閣內禁止明火，蘇塵落和寺裏的和尚討了個火折子，往凈寧寺的果園走去，想去那兒將這些抄好的經卷燒給地下的太後和死在戰場上的戰士們。
兩年前，慈和太後的壽辰定在西山凈寧寺舉行，蘇塵落曾和段博衍、博修、戒昀一起到果園裏摘過李果，當時段博明也在場。時隔兩年，同樣的時節再踏進這果園，果樹上的李果也都成熟了，一串串地掛在樹枝上，將樹枝壓彎了腰。果樹下還有些已經熟透自然掉落的果子，已經爛在了地上。
少女抱著經書往果園深處走，看到這些爛掉的果子，心中微微覺得可惜。蘇塵落憑著記憶走過一片果樹，前方終於出現了那個休息的草棚。奇怪的是，無人采摘的果園休息避暑用的草棚卻是完好無缺，甚至比兩年前還要幹凈整潔，似乎有人來修理過。
蘇塵落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抱著經書沿著草棚新修的臺階往上走，將抄好的經書擺放在棚內的凳子上，蹲下身子從懷裏抽出了火折子，想點燃那些用宣紙抄好的經文。
這時候果園裏卻吹來了一陣微風，風雖不大卻將少女手裏火折子的火焰吹得晃晃搖搖眼看那火就要被風吹滅，一個身影突然閃到了蘇塵落的身邊，為擋去了那陣風。同時出現的，還有遮在火折子邊上的那雙大掌。
蘇塵落擡頭，就對上了段博衍那雙好看的眼，驚喜地道：“你來了？”
男子點了點頭，那雙大掌遮去了襲來的清風，火折子瞬間就將蘇塵落手中的經卷給點燃了。
少女蹲下身子，將點燃經卷放進之前挖好的小坑內，段博衍也跟著蹲了下來，將被蘇塵落放在一旁的經卷陸陸續續地放進火裏。
兩人都沒說話，就這樣蹲在夏日的陽光下，看著小坑裏的經卷一點一點的被火焰吞盡，最後一卷經卷被燒完，蘇塵落剛想站起來卻因為蹲了太久雙腳一軟，險些栽了下去，還是段博衍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了。
站穩後的蘇塵落伸出手來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天氣太熱了，她已經微微有了些總數的跡象。剛剛在廟閣內抄經書不覺得熱，除了廟閣一路往花園走，再經過這麽一折騰就連後背的衣服都有些濕了，少女抿了抿嘴唇這會已經有些渴了，早知道出來時帶個水囊或者先喝上一碗水了。
段博衍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變戲法一樣遞給了蘇塵落一個水囊。
蘇塵落瞪大了眼，有些驚喜地看著面前一襲白衣的男子，段博衍倒是笑了笑，道：“掃地的小和尚說你過來時沒帶水，想來天氣太熱你會渴，就問廟裏的師父借了個水囊裝了些井水，喝吧。”
蘇塵落點了點頭，以示感謝，咕咚咕咚地連貫了幾口，喉嚨裏的幹渴才得到緩解。
由於喝得太急了，水囊裏的水沿著蘇塵落的嘴角邊流了下來，一路流到少女素白的領間，胸口處的衣衫濕了不少。
水囊裏裝的是凈寧寺的井水，又涼又甜，在炎熱的盛夏就好比解渴的冰糖水，蘇塵落一向喜歡吃甜的，加上渴得實在厲害，水囊本就不大幾口下肚就把裏邊的水給喝光了。
喝完的蘇塵落身體得到了水分補充，全身的能量仿佛恢覆回來了，可放下水囊之後她卻有些尷尬了，這才想起來段博衍同樣和自己一樣頂著個烈日在太陽底下燒了小半天的經卷，應該也渴了。
“你．．．”蘇塵落看向一旁嘴角掛著笑的段博衍，更是不好意思，張了張嘴擠出幾個字來，“你渴了嗎？”
聽到這，站在蘇塵落身旁的男子笑得更開懷了，臉上的笑容甚至比他們頭頂上的太陽還要熱烈，哪裏像世人口中所說的冰窖子？
由於不好意思蘇塵落憋紅了臉看著面前的男子，段博衍這樣的人物，不笑的時候宛如冰山美男，笑起來的時候卻更是好看，可眼下她卻窘迫得很，手裏拿著的空水囊像火爐裏燒過的鐵塊一樣滾燙，將她全身都給燒得熱了起來。
段博衍看著面前的少女小臉又紅了起來，惦記著昨晚蘇塵落喝醉蹭機揩油的事情，心道：“臉皮倒是聽後，可怎麽就那麽容易臉紅”，突然玩心大起，朝蘇塵落說到：“落兒，我可就和廟裏的師父拿了這麽一小罐，從果園回到廟裏也要半柱香的時間，你這會都喝光了我中暑怎麽辦？”
415樹下頑童壞好事（一更）
蘇塵落原先只是窘迫，這會聽到段博衍的話更是著急起來，擔心段博衍真的會中暑，二話不說拉著她就往果棚裏更陰涼的地方走，一邊走一邊說到：“我們先進裏邊去避暑，這兒太熱了。”
哪知身子一下就被段博衍給拉住了，下一刻整個人就被他攬進了懷裏，段博衍低著頭，高大的身子遮住了蘇塵落，用身形為她遮住了那熾熱的烈日，將少女裹在一片陰影之中。
蘇塵落還沒來得及反應，耳邊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不熱我只是渴了。”
話音剛落，男子的唇便附了上來，可這次，段博衍並沒有去親蘇塵落的嘴，而是伸出舌頭在少女的嘴角邊舔了一口。一路就這麽沿著嘴角舔到了少女的下巴，剛好是蘇塵落喝水時灑出的路線。
這一口雖然沒有親在唇上，卻比那晚再造房裏的深吻更讓蘇塵落顫栗。
明明段博衍已經用身子為她遮去了那毒辣的陽光，少女只覺被照得炫目，大腦嗡的一聲，背後被汗水打濕的汗毛因為段博衍的那一舔給弄得豎了起來。
“你．．．”蘇塵落的眉目瞪得跟著圓木似的，這才回來三天，卻和段博衍這樣那個肌膚相親了兩次，當然如果她記起來昨晚自己耍的酒瘋那便是三次。
或是背著炎熱的夏日弄得燥了，或是給果樹上不斷聒噪的蟬聲擾了，半晌，蘇塵落從嘴裏擠出了兩個字：“流氓。”
段博衍此刻還沒有松開蘇塵落，聽到被自己擁著的女孩這麽一說，不怒反笑，頗有些玩味地看著懷裏的蘇塵落，道：“昨晚是誰先耍流氓的？落兒你可不能只讓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看著段博衍那玩味的笑容，蘇塵落暗道：我是州官沒錯，可你這哪是百姓啊？見段博衍還沒打算將自己放開，想到今早出來時文樂的交代，懵懵懂懂的似乎懂了些什麽，回到：“昨．．．昨晚霸占你的臥室將你趕到書房是我的不對，可．．．可我那也是喝醉了，不能算得上流氓啊！”
聽到蘇塵落的話段博衍一楞，但也只是片刻，隨後眼裏的玩味更濃了，道：“霸占臥室趕出書房？就這樣？”
蘇塵落完全不記得昨晚自己喝醉了對段博衍做了什麽，睜著個大眼睛，不明所以：“不然呢？我還做了什麽？”
看少女的表情，不像是故意裝傻充楞，段博衍想來也知道蘇塵落昨晚已經喝斷片了，壓根不記得昨晚的事，俯身到貼近蘇塵落的耳邊，輕聲道：“既然落兒忘了，那我將昨晚落兒做的事重新給你演示一遍好不好？”
男子的聲音突然地成了許多，夾雜著絲絲的沙啞，嘴唇似有似無地摩擦著蘇塵落紅嫩的耳垂，一股電流順著段博衍那磁性的聲音從蘇塵落的耳朵裏鉆了進去。不知怎麽地，少女只覺身子一軟，若不是段博衍的大掌扶著她的腰身，蘇塵落差點因為那句又酥又麻的話軟了下去。
聽段博衍話裏的意思蘇塵落也能猜出來自己晚昨喝醉對他做了些什麽事，耳根的紅往臉上躥。蘇塵落只覺被段博衍扶住的身子越來越熱了，在心裏暗罵了一句今天的太陽可真是大。整個人又羞又窘，腦子迅速地轉著，在想該說些什麽。怎麽老覺得這次回來段博衍好像是千年雪山開始融化了，想起目前的場景，完全是自己被調戲啊！
就在這時，突聽段博衍大喝了一聲：“誰？”一瞬間什麽東西被男子扔了出去，緊接著便是噗通的兩聲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那顆果樹下響了起來。
蘇塵落和段博衍同時轉頭看過去，只見樹下兩趴著兩個小孩正揉著自己的屁股在嗷嗷地叫疼，一個小孩素衣錦色，另一個則是一聲的淡藍僧服，不是博修和戒昀還能是誰。
看到兩個小孩的那一瞬間，蘇塵落噌的一下就從段博衍的懷裏給跳了出來，紅著個臉指著樹下還在叫疼的兩人道：“你．．．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被誤了好事的段博衍此時已經走到了果樹下，一把抓著博修的腳，將小孩給倒著提了起來，任由博修這樣頭朝地懸空被他拎著，問到：“不是讓衍息交待過你玩夠了就去廟閣朝抄寫經卷的嗎？怎麽跑這來了？”
博修先是摔了一跤，隨後又被自己的親哥哥這樣提著，兩只小手胡亂往空中抓了一把，想找到著力點逃脫段博衍的“魔爪”，無奈不成功，便開始嚷嚷：“不關我的事！是戒昀說再玩會，所以帶我來這的，我沒有偷聽你們說話！”
博修喊得理直氣壯，聲音響徹了整個果園的上方，比那滿園子的夏蟬還要大聲。地上還在揉屁股的戒昀聽到自己的好兄弟出賣了自己，臉上氣得通紅，但不忘自己是個佛家子弟，先是忍著屁股上的痛朝段博衍做了個阿彌陀佛的手勢，這才指著被懸空拎著的博修道：“你你你．．．出家人不打誑語，明明是你說要躲在果樹後偷看，別壞了你皇兄和女施主的好事的！”
博修儼然把衍息那晚在澡房外和他說的話記了個一清二楚，剛想開口反駁戒昀，就見另一邊的蘇塵落在朝他們走來。
走到三人身邊的蘇塵落剛好聽到戒昀後邊那句話，臉上又是一熱，看見博修被段博衍拎著晃來晃去，趕緊出聲阻止，“行了行了，快放他下來吧，再黃酒腦充血了。”
段博衍本來也是逗逗博修，這會聽到蘇塵落發了話，便將小孩給放了下來。
以前博修都是被霓妃養在霓虹宮中，所以對自己的這個親哥哥很是想念，凡是有空便纏著段博衍不放。現在好了，自打段博衍將博修從霓虹宮裏接到衍深府親自看管之後，對小孩甚為嚴格，不是叫博修去看書便是讓衍息待他去習武，搞得博修近半年來叫苦連天。
416園外巧遇舊侍衛（一更）
害怕被段博衍叫去廟閣抄經書的博修，剛重獲自由便竄到了蘇塵落的身後，抓著她的裙擺伸出個小腦袋，警惕地看著自己的哥哥。
蘇塵落被段博修逗樂了，道：“你怕他幹什麽？放心有我在你皇兄不敢那你怎樣，快去玩吧。”
博修聽了之後依舊不敢動，怯怯地看了對面的段博衍一眼，見他臉上並無不悅，這才放了心，拉著戒昀的手跑遠摘果子去了。
段博衍剛剛擲出去的東西，力道不小，兩個小孩都摔得不輕，被博修拉著跑的戒昀這會都還揉著屁股。
蘇塵落看著兩個小孩的背影，喊到：“博修你慢點，小心摔了戒昀。”
聽到蘇塵落的話，戒昀像是想起了什麽，來了一個急剎車。小和尚本就是個武僧，從小在凈寧寺裏跟著師兄們練習武力強身健體，力氣要比博修這個錦衣玉食的小王爺要大得多，本來拉著戒昀跑的博修由於慣性反倒差點摔倒在地，若不是小和尚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腰身，博修就要來個狗吃屎。
小孩兒正想破口大罵，戒昀卻先開了口，小和尚回頭沖著站在原地的段博衍和蘇塵落大聲喊到：“王爺陳大人，主持叫我通知你們，今晚在素齋院吃完飯，你們見到博明王爺幫我和他說一聲，他今天也到寺裏來了。”
戒昀說完不由分說地跑了起來，博修罵罵咧咧地又追了上去，兩個小孩一下就跑沒影了，也不是竄到那棵樹去了。
兩人都聽清了戒昀的話，蘇塵落心裏卻在琢磨，不知道該不該把在廟閣裏遇到段博明的事告訴段博衍。
段博衍一直為段博明在邊疆私自將她扣押下的事耿耿於懷，回邕都之前三番五次告誡過蘇塵落離段博明遠些。蘇塵落不在邕都的那些日子，段博明明裏暗裏拉攏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段博衍的人手，段博衍對他地方也是應該的。
正想著，另一邊的男子卻先開了口：“落兒，這兒熱，我們先回去吧。博明剛剛去找過你了，等會應該不會來了，我讓衍息去通知他的就好了。”
“你．．．知道我們見過面了？”
段博衍點了點頭，“今天是十五，博明每月的十五都會到凈寧寺來給皇祖母上香，不過你放心他不敢在凈寧寺亂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會這麽巧在廟閣裏碰到他。
蘇塵落朝段博衍點了點頭，兩人在果園也呆了一陣子，這會已經燒完了經卷，又在附近的果樹上摘了些李果。不知博修還要玩到什麽時候，不過既然戒昀在他身邊看著，兩人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到了飯點就算博修沒玩夠戒昀也會帶著他素齋院的，於是兩人帶著摘好的李果挪步出了果園。
段博衍和蘇塵落進來時都沒有帶果籃，摘好的果子用段博衍的衣衫兜著，蘇塵落本來還想自己也哪一些卻被段博衍給拒絕了，拒絕的理由是她今天穿了白裙子，別弄臟了。
蘇塵落的那個下看了同樣身著白衫的段博衍一眼，卻見他神色自若地捏著輕衫的兩角，做了個兜狀，果子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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