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子輕輕地嘆了口氣，低下身子默默收拾好了吊祭用的器具，對著陽陽的小墳堆說了句：“哥哥改天帶你最喜歡的糖葫蘆過來看你。”

說完，拿起了裝好器具的籃子也離開了。

夜間的風雪果然如那老婦人說的一般，越來越大了，冷風將鵝毛般的雪花吹得漫天飛舞。

從竹林裏出來時，蘇塵落的眼睛被風雪迷得睜不開眼，準備來到老婦人的家裏時，隔著老遠就聽到那土狗不停地叫喚，聲音帶著絲絲的著急，腳步越來越近，屋子裏卻突然響起了乒乒乓乓武器碰撞的聲音，蘇塵落暗道一聲不好也顧不上濕滑的上路，在大雪裏連滾帶爬地跑了下來。來到老婦人的茅屋前屋裏的燈火已經被吹滅了，剛剛的兵器碰撞很也停了，少女皺著眉臉上的表情很是嚴肅。

借著月光，有兩個黑色的的身影影影綽綽地從窗戶一閃而過，蘇塵落反手握住了腰間的短劍，腳步輕緩一點一點地朝那茅屋靠近。

286燕太子，幸會（五更）

屋裏的人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門外有人過來，從裏邊窸窸窣窣傳來翻動東西的聲音，蘇塵落一身長裘，握著手中的短劍靜靜地靠在門邊，耳朵仔細地聽著屋裏的動靜，一雙眼睛在暗夜裏冷冷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木門。

兩個沈穩地腳步聲漸漸進了，裏面的人正走出來，蘇塵落緊繃著自己的身子，握緊了短劍的劍柄，吱呀一聲在木門從裏面打開的瞬間她腳下發力，緊繃的身子宛如出弓的利箭登時朝門口的人沖了過來。

“王爺小心！”

與那聲驚呼同時響起的還有兩把兵器碰撞的清脆響聲，蘇塵落手中的短劍被來人硬生生地給截了下來。暗夜下閃過一道銀光，宛如天空中的商店，兩股力道相撞震得少女手臂發麻，可當她接著月光看清對面和她一樣舉著兵器的人的臉時，心裏咯噔了一聲，瞳孔瞬間放大。

對面的人顯然和蘇塵落一樣，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她相遇。

段博衍依舊是一襲白衣，夜光下的男子身上散發著冰冷疏遠的氣息，可那張俊臉在看清對面的人是蘇塵落時笑了笑，宛如春天裏吹過的和煦春風。

蘇塵落也一樣，看清是段博衍之後，眸子裏顯示詫異隨後變成了不可置信再轉為了最後的高興，就在他們準備放下利劍開口說話時段博衍背後的衍息突然又開口大喊了一句小心。話音還沒落地只見從一旁的雪地上躍下了一個人，手裏同樣拿著短劍朝蘇塵落對面的段博衍狠狠地劈了過去。

由於來勢太急，蘇塵落只感覺一陣淩厲的風從耳邊飛過，下一個瞬間她就被段博衍推到了一旁，空氣中又是一陣兵器的碰撞聲，等蘇塵落穩住身子時，兩個人已經握著各自手中的劍打到了屋外的空地上。

短兵相接之間，雪亮的劍鋒剎那間刺破了這壓抑的黑夜，兩把長劍迅相繼碰撞，在半空劃出火星來，尖銳的兵器聲響徹山間，震落了一旁樹木上的積雪。蘇塵落定眼一看，才發現剛剛從後邊襲擊段博衍的是燕綏.

原來燕綏從竹林裏出來後，第一眼便看見了和蘇塵落短兵相接的段博衍，還以為是哪裏來的此刻二話不說地就揮劍上前。

冷月照在屋子前面的空地上，流淌了一地慘白的清輝，燕綏和段博衍的身形籠罩在月色之下，風聲如雷，劍光森然，的動作越來越快，一時間竟然看不出清彼此的招式。

“快停下！”

蘇塵落沖著半空中正在過招的倆人大聲喊到：“都給我停下！”

可少女的聲音完全被那呼呼的冷風及兵器碰撞的聲音給覆蓋住了，打得正酣的兩人完全聽不到蘇塵落的叫喚。

夜風襲來，空中的風雪從段博衍和燕綏之間穿梭而過，手中的兵器被他們使出了千般花樣，在月光的照耀下閃著冰冷的銀光。

段博衍身後的衍息跟了出來見了這情況，正想上去幫忙，卻被蘇塵落一把拉住了。少女急得在原地跺腳，又朝兩人大喊了兩聲，依舊沒動靜。身旁的衍息見了顧不得那麽多不由分說又要上前，蘇塵落依舊死死地把他拉了回來，罵了一句“別添亂”後，立即抽出短劍沖了上去。

叮叮的響聲不絕於耳，較量中的段博衍和蘇塵落劍術都是十分的精湛，短短的十幾招下來，兩人的利劍都已經缺了口。但段博衍一直處於守勢，手中的長劍游刃有餘地應對著燕綏千百萬化的進攻，卻也騰不出手來將燕綏兇猛的攻勢化解開來。

兩人面色凝重，幾招下來早已知道對方不好對付，全神貫註地揮著手中的利劍，不敢有一絲的紕漏。

蘇塵落拿著短劍沖上去時，燕綏正展開新一輪的進攻，看到突然沖上來的蘇塵落兩人都楞了一下。燕綏手上的力道雖然減輕了幾分但依舊來不及收回那狠勁的攻勢，利劍直直地朝沖到兩人中間的蘇塵落刺去。

“小心！”

三聲驚呼剎時從在場的三個男子的口中發出，燕綏的攻勢是下了全力的，被刺中不死也要半殘，無論是段博衍還是衍息想上前救蘇塵落已經為時一晚。

只聽空氣中發出一聲尖刺耳的銳響，再擡頭看去時，蘇塵落短劍護在臉前，那柄泛著清冷銀光的短劍刀面地將燕綏刺過來的長劍給截住了，少女瘦弱的身子也被推得後退了幾米。燕綏那把鋒利的刀尖刺穿了蘇塵落的短劍，停留在距離少女眼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蘇塵落的手被震得發麻，接下了燕綏這一擊雙方的力道都消失了，晃蕩一聲兩把利劍同時被扔在地。

燕綏本人也被蘇塵落這一行為嚇出了一聲的冷汗，他怒瞪了蘇塵落一眼，“不知死活的臭丫頭，你找死嗎？！”

聲音雖然很憤怒，但看到蘇塵落在原地抖動著被震麻了的手臂還以為她受傷了，燕綏扔下劍第一時間就想上前查看，卻見剛剛和他較量的那男的還有他的仆人已經走到了蘇塵落的身邊，那表情冷冰冰的男的皺著眉頭眼神頗為擔心正在幫蘇塵落按摩被震麻了的手。

段博衍手上的動作很輕柔，一邊按一邊朝蘇塵落問到：“傷哪了？”

看到這一幕，燕太子的臉當下就垮了下來，他的腳步停住了，冷冷地看著對面的三個人，開口問到：“蘇將軍，不介紹介紹。”

蘇塵落聽到燕綏的話，擡頭看了看他，這才自己揉著膀子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段博衍和衍息對他說到：“大越的二王爺，段博衍，這個是他的貼身侍衛衍息。”

少女說完又指了指燕綏，想段博衍輕聲說到：“這是大漢太子，燕綏。”

燕綏冷冷地看了段博衍一眼，朝他點了點頭算做打招呼。原本冷冰冰的段博衍知道燕綏身份後倒是笑了笑，朝對面的燕綏拱拳到：“燕太子，幸會。”

段博衍的禮貌並沒有得到燕綏的好臉相待，他看了一眼站在段博衍身邊的蘇塵落，臉上的表情更加難看了，燕綏輕聲哼了哼對蘇塵落道：“既然你們老友相見，我就不打擾了，今晚早點回府明天還要和我一起去趟北胡管所。”

燕綏說完也不等蘇塵落回話，背著手走下山了。

蘇塵落看著燕綏那裝腔作勢的背影，也冷哼了一聲，隨後這才轉身笑著一拳打在了衍息的身上，朝他和段博衍問到：“你們怎麽來了？”

287你回來了，真好（一更）

上次段博衍帶著西北軍出征他要留在邕都沒有跟過來，這次自家主子收到段皇的口諭要他和十王段博明一起出兵邊疆剿滅胡漢聯軍，段博衍身邊可用的人都留在了言湊城的西北軍裏，加上十三小王爺段博修已經被安全地接回了衍深府，為了方便行事，段博衍便帶上了衍息。

隔了這麽久再次見到蘇塵落，衍息自然是很高興的，絲毫沒有任何的疏離感，他揉了揉被蘇塵落拍打的肩膀笑著開玩笑到：“想蘇姑娘了就過來了唄，小王爺還有黎戈托我向姑娘問候。蘇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們家王爺剛到言湊城屁股都還坐熱知道你一個人來了鎮南關，放下手頭上所有的事趕了過來，瞞著聊伯和十王爺，偷偷摸摸過來的，現在見到你王爺也就放心了，我們等會就要趕回去了。”

“咳咳～衍息”

衍息還在嘰嘰喳喳的說著，身旁的段博衍輕咳了兩聲，那侍衛這才反應過來，立馬閉了嘴不再說話。

聽完衍息這麽一說，蘇塵落轉頭看向了段博衍，哪知他的臉泛著微微的紅光，和那一地的白雪還有他身上的白色大裘一對比，更加的明顯了。

幾個月沒見了，蘇塵落在邊疆經歷惡戰的同時，段博衍也在經歷著邕都的血雨腥風，眼下的路途並不比之前的順暢，可當蘇塵落的目光接觸到段博衍那雙眼眸時，所有的顧慮和擔憂瞬間都不翼而飛了。

少女仰著頭看著段博衍小聲說到：“你不該來的，現在各方勢力都盤踞著，虎視眈眈的，今晚又和燕綏碰了面，前些日子剛到的胡人小可汗呼卡雖然表面上像個楞頭青但絕不是個善茬．．．”

蘇塵落還在絮絮叨叨分析著如今的局勢，段博衍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少女似乎又瘦了些，但眉宇之間依舊是擋不住的英氣，男子很開心就連嘴角都掛著淡淡的笑。

“我來看看你。”

輕輕的幾個字就將蘇塵落所有的話語給堵住了，她擡著頭呆呆地看著笑得淡淡的段博衍，小嘴張了張說不出話來，卻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你回來了，真好。

衍息識趣地抱著劍走到了一邊，將空間留給段博衍和蘇塵落。

大風呼嘯，簌簌的雪花雖然停了，但依舊被冷風吹得飄飄揚揚的，在他們身邊盤旋，經歷過再次相遇的喜悅蘇塵落終於緩過神來，她轉頭看向漆黑的屋子朝段博衍問到：“對了，你們怎麽會在屋子裏，老奶奶睡了嗎？剛剛還說煮熱湯等我回來喝呢。”說到這蘇塵落捂嘴笑了笑，“人老了是要多休息休息。”

可當蘇塵落看到段博衍臉上微微皺起的眉頭時一絲不好的預感閃過心頭，她偏頭看了看一旁的衍息，卻瞥見了衍息的衣角染了一絲的血跡，在清冷的月光和白茫茫的大雪映照下顯得異常的紮眼。剛剛衍息並沒有參與和燕綏的打鬥，所以衣角上的血跡肯定是之前留下的。

蘇塵落的臉色當下暗了幾分，她看向段博衍問到：“我剛剛過來時聽到屋子裏有動靜是怎麽一回事？”

聽她這麽一問段博衍俊臉上的柳眉皺得更緊了一些，見兩人都沒有回答意識到事情不對的蘇塵落轉身就要進屋卻被段博衍拉住了。

段博衍看著她搖了搖頭：“我們和酒館的店小二打聽了你的消息，一路找來，半路發現有四個大漢鬼鬼祟祟的跟在你身後，趕進屋時已經來不及了，老奶奶她．．．”

蘇塵落怔怔地看了段博衍許久，最終伸手拿開了他放在自己手腕上的右手，抽出腰間的火折子從那被風吹得呼呼響的木門中走了進去。段博衍和衍息對視了一眼，也緊跟在蘇塵落身後又重新踏進了那間血淋淋的茅屋。

剛進門，蘇塵落就聞到了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腳上似乎也踩著粘稠的血液，段博衍一直跟在她的身後護著。少女的臉色很差，憑著記憶點燃了被老奶奶放在桌上的那盞煤油燈，燈光亮起來的那一瞬間，只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四具屍體，應該就是段博衍說的跟蹤自己上山的四個男子。

躺在地上的四個男子穿著漢人的服裝，每個人的脖子上都缺了一個口，利劍割斷了他們頸部的大動脈，是衍深府侍衛的手法，快準狠。從那傷口來看，蘇塵落當下就斷定了這四個人應該是在短暫的較量後被段博衍和衍息一刀封喉的，自己腳邊的鮮血應該是從他們四個身上流出來的。

少女環視了一周卻沒有發現老婦人和那只小土狗不解地看向段博衍，目光顯然是在詢問。段博衍皺著眉，當看到蘇塵落眼中的堅持時指了指破床上被卷起的涼席，蘇塵落順著段博衍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一雙破了洞的草鞋從床上的涼席中漏了出來，同時漏出來的還有那小土狗的黃色尾巴。剛剛由於煤油燈的光線太暗，蘇塵落並沒有註意到。

蘇塵落舉著煤油燈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走近之後才發現那草席已經被鮮血給染濕了，原本姜黃的席子完全變了顏色，還有鮮血源源不斷地從草席中滲出來，沿著床腳流到了地上。

少女黑著一張臉，像是不死心般，將煤油燈換在左手，伸出了右手想將那席子掀起來卻被段博衍的手按住了。

男子站在她的身邊，對她搖了搖頭：“我們來的時候已經晚了，老人已經不行了．．．”

蘇塵落擡頭看向段博衍，執拗地對他說了句：“我要確認。”

聽著蘇塵落話裏的顫抖，衍息有些不忍，想到老人身上血肉模糊的模樣年輕的侍衛上前一步對輕輕蘇塵落道：“蘇姑娘，別看了。”

蘇塵落卻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她目光定定地看著段博衍又重覆了一遍剛剛說的話：“我要確認。”

段博衍皺著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對一旁的衍息說到：“打開吧。”

288娶你過門（一更）

當衍息把那床染滿了鮮血的草席掀開時，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出現在了蘇塵落的眼前。老婦人臉上已經被割得皮開肉綻完全認不出原來的樣貌，幹癟的肚子上被利刃劃開一個大口，裏邊的內臟被掏空了，只剩下一截腸子掛在外邊。而那只小土狗腦袋更是被開了瓢，裏邊白色的腦漿都露了出來，場面十分的慘烈。

剛剛還和自己聊著天說著話的老人就這樣變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屍體，縱然在戰場上看過無數殘忍的畫面，但眼前的血腥還是讓蘇塵落胃裏開始翻江倒海。

段博衍朝衍息使了個眼色，衍息心領神會開機將草席給蓋上了。

“那土狗也是忠心，我們進來時正咬著其中的一個男子不肯松口，結果被那人直接看中了腦袋。”

段博衍的話在耳邊嗡嗡作響，蘇塵落木訥了好一陣子，突然想到什麽快步走到那幾句屍體的旁邊，蹲下身子來翻動了一下，想查看死者的身份。

衍息說到：“都查過了，身上沒有能夠表明死者身份的物件。”

搜查無果的蘇塵落站了起來，苦笑了一聲，對段博衍說到：“我又害死了一個人。”

少女聲音很低沈，夾雜著深深的愧疚，衍息聽了趕緊說到：“蘇姑娘這事不怪你啊，你不用自責。”

身旁段博衍也想開口安慰幾句，可話還沒說出口卻見蘇塵落搖了搖頭，對段博衍說到：“不必擔心我，我沒事。”

蘇塵落的胸口很悶，剛剛在竹林裏的淚意又湧上了心頭，可眼睛卻是幹幹的，轉身最後看向了那血淋淋的破草席，對著空氣輕輕的說了聲：“對不起了。”

說完不再停留轉身出了茅草屋，衍息趕緊跟了上去卻見自己的主子還停留在原地。

“王爺。”

衍息輕輕叫了一聲，段博衍卻看著蘇塵落走到門外的背影出神。少女就那樣推開門，踏進了風雪裏，消瘦的身形行走在大雪茫茫的天地之間，冷風將她袍子上的羽毛吹得翻飛，卷起的雪花飄蕩在她的周圍。

段博衍靜靜地看了蘇塵落的背影，內心淒涼一片，那身形單薄的少女都還未滿十八，而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她又經歷過多少這樣淒涼的夜，硬生生地壓下了種種情緒。男子眸子裏的心疼一點一點散開，他對衍息吩咐到：“回言湊之前，先找人好好安葬那老婦人吧。”

男子說完，帶著衍息快步跟上了前面的蘇塵落。

三人從草屋裏從來，衍息舉著火把走在前面，蘇塵落和段博衍並肩跟在後邊。蘇塵落的情緒還是很低落，一路上雖然也和段博衍說著話，但思緒已經飄了好遠。三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離開了貧民窟，來到鎮南關的街道時路邊的商鋪正在收攤，三三兩兩出來逛街的行人拎著買好的東西開始回家，不時有富家小姐的轎子從他們身邊經過，鄉下的貨郎也挑著空了的擔子往城門口走去，想趁城門關閉前離開鎮南關。

鬧市區的場景與半山腰的平民區天差地別，街道上行走著的路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不管是滿載而歸的夫人小姐、還是賣完貨物賺夠銀兩的小販，甚至那跌跌撞撞從酒館裏出來的酒鬼們、臉上都掛著笑容。

前些日子的動亂過了，百姓們本來還擔心胡人來之後日子會更不好過，可現在的胡漢相處融洽的情況讓他們的小日子又滋潤了起來。這些百姓才不管掌管鎮南關的是胡人還是漢人，只要日子太平、一日三餐照樣的過。

夜漸漸深了，鬧市慢慢退去繁華的外衣逐漸安靜了下來。

段博衍和衍息的馬兒就拴在酒館外，兩人要趁著城門關閉前回去，所以並沒有尋找歇腳的客棧。蘇塵落跟在段博衍的身旁，和他一起隨著退城的人流慢慢地朝城門走去。

城門口燈火通明，漢軍的守兵正在火把的照耀下挨個檢查這些就要出城的老百姓，隊伍排了長長的一列。衍息去兌換退城文書了，段博衍牽著馬繩站在隊伍的旁邊看著矮自己一個頭的蘇塵落，用手揉了揉少女風帽下的頭發，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蘇塵落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

蘇塵落楞了楞，擡頭看向段博衍，只見面前的男子臉上掛著淡淡地笑著，一襲白裘下顯得去溫潤如玉。這次再見到段博衍蘇塵落總覺得他好像不一樣了，少了以前的冷若冰霜的，整個人讓人感覺容易親近了很多。

周圍人聲喧嘩，段博衍站在燈火下靜靜看著蘇塵落，伸手為她捂緊了身上的大袍對她道：“聊伯已經將你和大漢太子的計劃告訴我了，放心吧父皇雖然下了緝捕令，但這次帶兵出來的是我和博明，已經商量了同意你們的計劃。言湊城現在只是個空城，兵力都安排在赫水了，你放心大膽的按照原計劃行事便是，不必有什麽顧慮。那大漢的太子燕綏若是敢耍花招，我們未必也對付不了他和那些胡人。”

段博衍緩緩地說著，像是在和蘇塵落討論今天的天氣一樣，可字裏行間都在告訴少女一切都有他在讓她不要害怕。

墻壁上掛著的火把將段博衍的臉照得紅潤，這次相聚他們並沒有時間將幾個月來發生在各自身邊的事都一一的和對方訴說，蘇塵落點了點頭，對段博衍說到：“我這邊一切都沒問題，聊伯向來以大局為重。”

說到這少女頓了頓，想到段博明那雙笑起來燦若星辰的眼睛，蘇塵落微微皺了皺眉，“十王爺你也要小心提防些，他的城府很深雖然表面嬉嬉笑笑的可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家兩姐妹的事情過去了這麽久，蘇星落和蘇雲落的頭顱也已經被找回安葬可蘇塵落依舊不願意原諒段博明，對他的稱呼甚至都生疏起來了。

蘇塵落咬了咬下嘴唇看著段博衍，目光開始變得柔和了起來：“博衍那邊的事交給你了。”

“王爺辦妥了。”

兩人正說著話，衍息已經換好了出城文書過來通知段博衍。夜已深，守城的士兵開始催促，身旁隊伍裏的人們腳步變得急了些。

段博衍朝衍息點了點頭，示意他先去排隊，伸手將蘇塵落被風吹亂的發絲攬到了她的耳邊，對她說到：“塵落，別把所有的事情都歸在自己的身上，這段日子你辛苦了，等這場戰事完了之後我會帶著你回邕都幫你為蘇家平反，還有娶你過門。”

289不安生的夜（二更）

段博衍的聲音很平靜，宛如夏日裏從山間流過的潺潺山澗，蘇塵落知道前面一句話是勸慰自己不要把老奶奶的士歸結在自己身上，可但她聽到段博衍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登時擡頭，那雙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的男子。

他們之間有情愫，都知道對方的心裏有自己，但這還是段博衍第一次明確地告訴蘇塵落：他，要娶她過門，讓她成為他的妻。蘇塵落知道段博衍是那種言出必行、行則必果的人，這個沈默寡言的男子一向都是所有事情都安排確定好了有十足的把我才會將東西趁現在自己的眼前，如今局勢動蕩，什麽都還是未知數，他卻在這時候這麽清楚明確地告訴自己他要娶她？

少女仰著頭，眼神裏帶著微微的不解：“怎麽這時候說起這個來了？”

段博衍捏了捏蘇塵落的那張小臉，溫和地笑了笑，語氣裏居然有絲絲的調侃：“怎麽聽到有人告白居然一點都不感動？反而是這種語氣。”

男子的嘴角笑出好看的弧度，想起剛剛在山上那個大漢太子看蘇塵落的眼神和對自己的防範敵視，那絕不是出於兩人的國家和立場的敵視，男人才會最了解男人。面前的這個少女太招人喜歡了，或許連她本人都不知道她有多特別，自己要是再不守緊些真怕哪一天她跟別人跑了。

段博衍呵呵一笑，繼續說到：“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妻子嗎？”

話音剛落，蘇塵落頓時面紅耳赤起來，平日裏冷若冰霜的段博衍居然把話說得那麽直白，雖然身邊的人都沒關註他們，但畢竟有這麽多的人只在場。

“才沒有！”

少女急忙反駁了一聲，可說出口後才覺得不妥，臉頓時紅到耳根了。

“餵餵，你們兩個幹什麽呢？到底還出不出城，不出去別在這堵著，趕緊給爺爺滾開。”

有一個守城的士兵看到段博衍和蘇塵落在隊伍旁站了好一會，舉著長矛過來趕他們兩，走近時才認出其中背對著自己戴著風帽的那人是前幾天讓北胡小可汗呼卡的寵姬上門告白的蘇參謀，士兵趕緊將手中的長矛收了起來，驚呼了一聲：“呀？！蘇參謀怎麽是你？對不起對不起，都沒看清楚是您老人家啊，怎麽來送朋友嗎？”

士兵臉上堆著笑，對於蘇塵落的英名他們這些軍營裏的下層小卒早有耳聞，平日裏他們沒有機會和蘇塵落接觸，在軍營碰見了也是遠遠的看著。大夥對於蘇塵落都有些崇拜，能在北大營的鬥武場上打敗了所有的大將，還是第一次有人做到。後來蘇塵落和念姬的桃色新聞一出，加上平日裏都盛傳蘇府裏住著的公主對這個參謀有點意思，漢軍軍營裏的士兵都對這個長相俊秀的年輕參謀更是好奇。

這名士兵的驚呼引起了其他士兵的註意，城門口閑著的士兵都朝蘇塵落走了過來，忙著的士兵也紛紛將目光投向了這邊。

段博衍和蘇塵落同時皺起了眉頭，兩人臉上的不悅轉瞬即逝。段博衍和衍息這次過來是喬裝打扮，暗地裏很多雙眼睛在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自然不敢太招搖。

看到越聚越多的士兵，蘇塵落和段博衍極快的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將那句“保重”輕輕地說出口。

看著已經走到人群中和衍息匯合了的段博衍，蘇塵落這才回頭降頭上的風帽地取了下來，指著段博衍和衍息的背影對著那士兵豪爽的笑了笑：“軍隊裏有任務。”

那士兵也是明白人，見蘇塵落這麽一說一個巴掌就直接掀到了他身旁另一個士兵的頭上：“湊什麽熱鬧？快沒聽見蘇參謀說什麽嗎？有任務，有重要任務！快，快去把那兩個小哥給優先放出城。”

於是段博衍和衍息就這樣被漢軍守城的士兵像請大爺一樣給請除了城。

蘇塵落身邊圍著的士兵見到鎮南關裏的風雲人物來了，笑嘻嘻地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人人都想讓這個和太子關系良好、收獲公主芳心的蘇參謀記住自己，又是端茶又是拿出移動小火盆來給蘇塵落，在城門的一角頓時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包圍圈。剩下的那些還在執勤放行的士兵也管不上什麽文書不問輸了，加快了動作，將要出城了老百姓一溜煙地給放了。

大風呼嘯，地上的雪花被吹得飛起，城門口掛著的漢軍旌旗在旗桿上獵獵翻飛，被士兵們圍在中間的蘇塵落卻感覺不到太多的寒冷，手裏拿著不知是誰遞過來的小暖爐越過一層又一層士兵的肩膀看見騎在馬上的段博衍回頭看了自己一眼，兩人目光相接，隔著冷冷的寒夜、隔著飛揚的雪花、隔著幾月來的時光，互相點了點頭。

隨後只見馬鞭揚起，奔馳的駿馬帶著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兒消失在叢叢的雪暮之中。

“蘇參謀，聽說大越的兩個王爺帶著百萬的越軍已經到了言湊城了，是真的嗎？”

“蘇參謀，軍營裏盛傳我們就要和胡人一起南下攻越了，這消息可靠嗎？又要開戰了嗎？”

“蘇參謀，到時候是胡人打頭陣還是我們打頭陣啊？”

圍著蘇塵落的士兵七嘴八舌地問出自己心裏的疑問，蘇塵落看著這些小兵開了開口不知道說些什麽。

是啊，有準備打仗了，總會有人死在戰場。少女的目光一一滑過了這些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士兵的臉，她現在腦海中把每個人的樣子都記下來，或許今晚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這些年輕的面孔。

“閃開，閃開，都給我閃開。”

眾人期待的眼神卻沒有等來蘇塵落的回答，身後傳來了一聲不是很標準的漢語吆喝，蘇塵落和其他士兵擡頭看去，只見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奔馳著往城門口方向開來。

馬車的車頂呈拱形，用一匹色澤光亮的駿馬拉著，馬兒脖子上還掛著一撮大紅的絹花。蘇塵落只看了那馬車車頂一眼，就知道是什麽人來了，少女暗罵了一聲真是個不安生的夜。

蘇塵落曾在大街上碰見過幾次，那胡人小可漢呼卡就是用這輛裝修得富麗堂皇的馬車接送念姬的。

在場的守軍不認識呼卡的馬車，見那馬車直直地朝城門沖過來，絲毫沒有停住腳的意思，頓時也怒了也顧不上蘇塵落的回答紛紛排成一排朝奔來的馬車亮出了長矛。

290出城獵狐（一更）

“籲～”

駕馬的車夫很及時的將馬車停了下來，還沒停穩馬上的車夫就跳了下來，拿著馬鞭怒瞪著面前舉著長矛的士兵用不太標準的漢語呵斥到：“你們都不想活了嗎？知道裏面坐著的是誰嗎？”

蘇塵落被守城的士兵護在了身後，她嘆了口氣，害怕守城的漢軍士兵發怒惹出多餘的事端，正想開口勸阻，話還沒說出口卻從馬車裏傳來了一個聲音。

“格格木，不得無禮。”

眾人循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穿著雪貂大裘的年輕胡人掀開了厚重的車簾從馬車裏走了下來。

看到那胡人的臉時，蘇塵落微微一楞，來人正是她混進北胡管所救陽陽母親郭氏那晚放她出所的胡人小兵，也就是呼卡進城當日為德爾紮當翻譯的班谷。

不過短短數日不見，班谷已經一躍成為呼卡身邊的大紅人了，地位雖然不及北胡管所的榮譽所長的德爾紮，但呼卡對於這個了解中原風土人情的胡人小兵卻十分的喜愛，在鎮南關裏走到哪兒都要帶著他。

班谷下了馬車，來到了士兵面前，用胡語呵斥了那車夫幾句，隨後面帶善意拱手對舉著長矛的漢軍守城士兵說到：“官爺們辛苦了。”他指了指身後的馬車，“我們大人有事出城，煩請開門放行。”

士兵們見班谷彬彬有禮的還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話，剛剛又用胡語和車夫交談了知道他是胡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聽他那口氣後面坐著的應該是胡人的官員了，但都不確定是不是真的。

如果真如班谷所說後邊的馬車裏坐著胡人的小可汗，那他們惹怒了胡人的官員可是擔當不起的死罪。前段時間因為北胡管所的原所長呼桑的死亡造成的動亂，那些場景還歷歷在目。原本亮出長矛的士兵雖有猶豫，但也接二連三的相繼收了兵器。

關城時間已經到了城門在老百姓出城完之後也已經關閉了，在場的士兵沒有一個是敢開門放行的，就連那最先和蘇塵落打招呼的守城士兵頭子也在端詳著後面的馬車，做著判斷。

就在士兵沈默的時候，班谷看到了士兵身後的蘇塵落，當日迎接呼卡時她在城門口見過這個年輕秀氣的參謀，因蘇塵落利用方言調笑德爾紮所以對她印象不是很好。

看到蘇塵落時班谷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的嫌棄，本來對這個漢軍的參謀就沒什麽好感了，加上蘇塵落前些日子又和呼卡的寵姬傳出桃色新聞，這個年輕的翻譯官在心裏已經又低看了蘇塵落幾分。這個天天夜裏思念自己放出管所的那名漢人少女的胡人小兵，絲毫沒意識到他面前的蘇參謀就是當晚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那個少女。

知道對方已經發現了自己，蘇塵落幹脆大大方方的打了個招呼。

“班大人好呀，大人好興致呀這麽晚了還要出城。”

班谷淡淡地對蘇塵落點了點頭，客氣而又生疏的回到：“嗯，我不過奉命行事而已。”

說完看了看身後的馬車。

蘇塵落了然地笑了笑，自然不想再上前去和呼卡打招呼，況且呼卡對念姬喜歡得緊，前些日子在蘇府門口那麽一鬧，保不齊呼卡會記恨自己。畢竟喜歡的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去勾搭其他男人，換成誰面子上都過意不去。

少女對旁邊的士兵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放行。

“快開城門吧，別耽擱了轎子裏那位大人的好事。”

守城的士兵見蘇塵落和班谷說話，就知道那人所言非虛，這會蘇參謀下令了一群人嚇得趕緊讓開一條路，將城門開開讓馬車過去。

班谷朝蘇塵落點了點頭以表謝意，但眼神依舊透出絲絲的厭惡來，蘇塵落將班谷眼裏的厭惡盡收眼底，看著他跨上了馬車，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這個曾幫自己逃出北胡管所的小哥哥了。

少女和守城的士兵分成兩列，看著那馬車緩緩地駛過，眉頭卻緊緊地皺了起來。呼卡這麽晚了為何要出城？燕綏知道不知道？難道說呼卡一經發現了段博衍的行蹤？剛剛跟蹤自己殺死老婦人的四個大漢是否和胡人有關？或者說那四個人壓根其實就是沖著燕綏去的？

少女的大腦快速遞轉動著，試圖從這些看似無關的事情中理出一絲的頭緒，正想得出神那拉著轎子緩緩移動的馬兒竟然停在了自己面前。

眾人不解地擡頭一看，只見馬車的窗簾被掀起一角，班谷那張冰冰有禮的臉又出現了，只不過這次他引已經完全不去掩飾臉上的厭惡，坐在轎子裏隔著轎窗對蘇塵落說到：“蘇參謀，我家主子問你是否有興趣陪他出城獵狐？”

這問題一出口，眾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那一開始和蘇塵落打招呼的士兵就斷定出轎子裏坐著的人不簡單，甚至在級別上還要比他們的蘇參謀大上幾分。

透過小窗前的班谷，蘇塵落看到了他身後坐著的呼卡，那大漢端坐在轎中閉著眼，身上未著大衣，依舊只有他進城那日穿著的斜肩“吊帶”。

脖上掛著大紅絹花的馬兒鼻子哼哼的出著氣，焦躁不安的在原地不停地踏步，要不是車馬拉著馬繩早就走遠了，仿佛就像在催促蘇塵落一般。

“蘇參謀？”

窗邊的班谷加重了語氣又問了一遍，蘇塵落爽朗地笑了笑，回到：“當然，能和呼卡一轎是小人的榮幸。”

少女特地將呼卡兩個字說重了些，身邊的士兵聽到了頓時驚得瞪大了雙眼，每個人都心有餘悸地在想剛剛他們居然拿著長矛對準胡人的可汗。

蘇塵落拍了拍楞在一旁的守兵頭子，對他說到：“回蘇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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