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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解決好了，找了兩名死刑犯來替換你的兩位姐姐，明早你只管放心下斬牌讓儈子手砍人便是。”
五日前，段皇從凈寧寺回到皇宮後，就擬了詔書昭告天下：抓獲逆賊蘇隕峰之女，五日後斬首於東門菜市刑場，以示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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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清晨，旭日初升，城東菜市就密密麻麻擠滿了人。百姓們裏三層外三層地圍在斬首臺，伸長了脖子往臺上看。路上還陸陸續續有人得了消息在趕來，爭先恐後的想圍觀震懾邊疆的將門之女所長何樣。
蘇塵落出了府，在黎戈一行的陪同下一路來到了東門刑場，此時正閉著眼正坐在監斬臺上。耳邊充斥著吵吵鬧鬧的聲音，場外圍觀百姓三五成群的議論聲從四面八方傳到蘇塵落的耳朵裏。
“唉，南疆蘇家恐是絕後啰。”
“可憐蘇家生一身忠心耿耿，如今連後代都要遭殃。”
“你小心禍從口出，大家都說蘇隕峰忠心為國。我看啊他還真是想自立桿頭為王。這麽多年了，皇上下了多少道令請他蘇家遷入邕都享受高官俸祿他都沒答應。手中握著重兵，怕是不想交出兵權。”
“唉，上頭的事哪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能參透的。”
陽光猛烈，日曬中空，東南方向的道路卻始終未見押送隊伍從宮中出來。人群等候已多時，就在大家快被這烈日曬得沒了耐心的時候，那道路上空出現了飄揚的越旗。不一會兒，一行押送隊伍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來了來了。”
圍觀的百姓自覺為押送隊伍讓出一條道路，讓他們進入刑場。
待隊伍走進，蘇塵落看清押送隊伍前方的領頭人時，眉頭不由的皺了起來，那騎馬而來的人竟是魏鷹揚。
按越國律，懲戒押送犯人一事都是由刑部負責，一旦涉及朝廷重臣，必有時任刑部侍郎在場。
昨日段博明告訴蘇塵落段博衍已在宮中替她安排打理好一切，蘇塵落還以為今日負責押送的人會是段博衍。
看到魏鷹揚差人將兩位頭部被麻袋套住的犯人壓到刑場時，蘇塵落心中閃過一絲不安，隨即立馬被平覆了下去。她是相信段博衍的，既然他讓段博明帶話給自己，肯定是不會拿生死攸關的事情來騙自己。
魏鷹揚到場後也不和蘇塵落打招呼，叫人多加了一把椅子，放在監斬臺蘇塵落所座位置的旁邊，吃起一旁的下人為他準備的水果起來。
蘇塵落看著魏鷹揚得意洋洋的樣子，心中生出一股憐憫，可憐魏鷹揚無知的得意。再等等，過了午時三刻，在他眼皮子底下將人斬首之後，兩個姐姐日後也就可以安全些了。
“大人，喝茶。”
黎戈為蘇塵落端上了一杯茶水，蘇塵落朝他點了點頭接過茶杯，眼睛卻看見了刑場不遠處的茶樓上，魏穆清正坐在二樓窗口處註視著刑場方向。
“不對，怎麽她也來了？”
蘇塵落心中的不安又升了起來，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她轉頭看向跪在斬首臺上的兩名女子，那背影像極了蘇雲落和蘇星落。蘇塵落放下手中的茶杯，想挪步去斬首臺一看究竟。
“你幹什麽？”
身旁的魏鷹揚見蘇塵落正要起身，大聲對她問到。
蘇塵落停了下來，對著魏鷹揚道：“下官去將兩名犯人的頭套拿下，驗明身份。”
魏鷹揚心裏嗤笑道，真以為自己是青天大老爺了，就算你驗明了身份又能怎樣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能救下斬首臺是上的兩人不成。隨即收了收心，繼續對蘇塵落說到：“此次監斬本應你的上司刑部侍郎到場，今晨南疆傳來軍事急報，皇上宣他和幾位王爺進宮商議去了，所以派了我這個前任刑部侍郎前來。”
說完清了清嗓子，湊到蘇塵落耳邊小聲對她說到：“誰都幫不了你，你蘇氏一族就該被我們踩在腳下。我今天就讓你親眼看看自己的姐姐怎麽死的！”隨即，拿起了桌上的斬令扔擲到地，向臺下大聲喊到：“午時三刻已到，解頭套，行刑！”#####喜歡的請收藏哦~
049刑場訣別
一聲令下，臺下的劊子手舉起了砍刀，朝斬首臺上的兩名女子走去。忽然間，天地間不知從哪起了一陣狂風，沙沙作響。眾人紛紛舉起了衣袖，想要遮住那狂風帶來的沙塵。蘇塵落坐在臺上，腦海中快速運作分析著，安慰自己魏鷹揚不過蒙在鼓裏的無知青蛙，自己只要相信段博衍就是。
想到段博衍，蘇塵落稍稍安了一下心。可當劊子手走到斬首臺上，將那兩個女子頭上的麻袋取下時，蘇塵落驚呼了一聲“不”。
蘇星落蘇雲落被關進皇宮大牢的這五天裏，霓妃和宰相府暗地裏派去的人以各種手段威逼利誘，想讓她們主動說出如今的邕都總府令尹就是她們死去的親妹妹蘇塵落，可她們兩人始終未曾開口透漏出半個字！
臺上被綁住正要行刑的兩名女子，頭發撒亂、眼神飄忽，嘴裏塞著一個布團阻止她們發出聲音，臉上鞭打後留下的血印歷歷在目，一看便知是受到了不少的罪。
兩人搖搖欲墜地跪在斬首臺上，當蘇星落的目光接觸到坐在監斬臺上的蘇塵落時，散渙的眼神突然聚焦了起來，對正要起身阻止的蘇塵落搖了搖頭。
狂風大作中，兩個魁梧的劊子手擡起砍刀，直直看向蘇星落蘇雲落的脖子砍去，頓時鮮血四濺，兩顆頭顱直直從斬首臺上滾了下來。頭顱滾落地面的那一瞬間，大風驟停，百姓們放下用來遮眼的袖子往刑場上看去，只見兩個年輕女子屍身已經分離，那斷了的頭顱美麗的臉龐上眼睛都還沒閉上。
所有的事情幾乎都是一瞬間，蘇塵落還保持著剛剛想沖上斬首臺的站立姿勢。
魏鷹揚見到那兩顆頭顱，得意地笑了，對身邊的蘇塵落道：“陳大人，接下來到你了，念判詞吧。”說著將手中的判卷遞給蘇塵落，見蘇塵落目光呆滯楞在原地提了提聲調：“陳大人，念判詞吧，難不成你還要抗旨不成！”
一旁的黎戈趕緊拉了拉蘇塵落，見蘇塵落沒反應代為接過魏鷹揚手中的判詞對她輕聲道：“大人．．．”
臺下的百姓也紛紛指著臺上議論道：“怎麽還不念判詞，這會不該到念判詞階段了嗎？”
“唉，不知宮裏要怎麽處理這屍體，估計得鞭屍，可惜了這麽年輕的姑娘了。”
“誰叫她們老爹不安分，只能怪自己生錯門了唄。”
一聲悶雷剎時在天空炸響，南方八月間，原本晴朗的正午當頭布滿了烏雲，放佛剛剛刮過的大風只是悲劇的前奏。
悶雷過後，豆子般大的暴雨從天空中直直砸到地面，雨水將刑場上的血跡刑場卷入其中，瞬間血水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蔓延開來。
臺下圍觀的百姓紛紛散了，四處奔跑著尋找屋檐避雨。浩大的廣場上瞬間空了，只剩下蘇雲落和蘇星落兩人身首異處的屍體。遠處茶樓上的魏穆清，她嬌嫩的面龐上掛著一絲得逞的微笑，纖纖玉手舉著茶杯朝坐在自己對面的人道：“多謝十王爺，祝我們合作愉快心想事成。”
對面的男子少了平日裏的嬉笑逗罵，臉上的表情冰冷肅穆，並未理會魏穆清。段博明站在閣樓上看著蘇塵落離開了監斬臺，一步一步地朝刑場上的那兩具屍體走去。雨幕下的女子全身都被淋濕，單薄的身子在暴雨中踽踽獨行，仿佛要被這大雨給淹沒，卻始終沒停下腳步。
失望、自責、憤怒．．．一時間所有的情緒都沖上心頭，胸腔似乎被千斤中的石塊壓住。蘇塵落雙手握緊了拳頭，目光如獅子般銳利，走下監斬臺，一步一步向暴雨裏已被砍下的兩個頭顱走去。找到屋檐避雨的百姓，只見刑場中央在那重重雨幕中，一個瘦弱卻倔強的身影在暴雨中艱難地挪動著。
蘇塵落踩著血水，走到了兩個姐姐的頭顱前，地面上蘇雲落蘇星落的斷頭被雨水沖刷，早已傷痕累累的臉上那雙眼睛卻依舊沒閉上，直直的看著這蒼茫大地。
驚慌的、不屈的、無奈的．．．心中所有的憤懣不安都出現在那沒閉上的雙眼裏。
那兩個在官道驛站將自己護在身後的女子，如今早已絕了氣。
蘇塵落抹了抹自己的臉，將混合著眼淚的雨水從臉上甩開，雙腿跪在血水裏，用手將兩名女子的眼睛閉上，握緊了拳頭：“安心去吧，你們的仇，蘇家的仇，我定讓所有與此有關的人，雙倍奉還。”
她一把將地面上的兩個頭顱提起，掀起的血水濺到蘇塵落的臉上，一左一右將兩個頭顱拿在手裏，轉身一步一步地向監斬臺走去。
魏鷹揚見蘇塵落沒宣讀判詞就往刑場上去，也不著急。靠在監斬臺的椅子避雨，瞇著眼睛看蘇塵落一步一步走向刑場，又一步一步走了回來，回來時手裏一左一右提著蘇氏兩姐妹的頭顱。蘇塵落走回監斬臺時，哪裏還有剛剛的落寞模樣，來到魏鷹揚面前時，魏鷹揚只覺得眼前這個渾身濕透的女子，全身上下透著一股狠勁，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獵獅，正用清冷的目光看著自己。
“大．．．大膽官員，竟敢不宣讀判詞．．．”
魏鷹揚被蘇塵落那一看，心中竟有些害怕，說話也結巴起來。
蘇塵落將兩個頭顱放在魏鷹揚面前的案桌前。讓蘇雲落蘇星落滴著水的斷頭對著魏鷹揚，斷頭落桌瞬間帶起的血水濺到了魏鷹揚幹凈昂貴的衣服上。蘇塵落直直地看著魏鷹揚，對身邊的黎戈道：“黎戈，拿判詞。”
黎戈滿臉擔心的看著蘇塵落，將手中的判卷遞給她。
蘇塵落將手中的判卷打開，轉身對著重重雨幕下空曠的刑場，當她掃了一眼判卷後，渾身一震，拿著判卷的雙手開始輕微都動起來。
魏鷹揚在身後看見蘇塵落抖動的雙手，心裏似乎有了底氣，走到她身邊：“陳大人，又怎麽了？那些屋檐下躲雨的百姓還等著你念判詞呢，別掃了大家的興。”
滂沱大雨下，正在屋檐處躲雨的百姓，目睹了這場行刑。有些於心不忍在咒罵殘忍，有些嘻嘻哈哈地在道過癮，還有些甚至在想等官場的人都走後撿了那屍體挖了心去給自家久病的小孩烹煮食用。
越國民間一直有吃心治百病的說法，這些百姓們都認為那些個官家小姐從小養尊處優，她們的心比其他人的心療效要好很多。所以，今日蘇家兩姐妹行刑，才聚集了這麽多的人。
蘇塵落拿著判卷卻遲遲未開口，當她看到屋檐下的百姓一個二個滿眼期待的表情，心中充滿了悲憫。這一刻，她深切地體會到了，當受害人不是自己時，永遠都是旁觀者的道理。
050決裂！
“怎麽？陳大人你這屢次三番的拖延行刑拒絕念判詞，難道和蘇家兩姐妹有什麽關系？又或者和逆賊蘇隕峰有什麽關系嗎？所以才如此於心不忍。”
魏鷹揚見蘇塵落遲遲未開口，在一旁激怒道。他看到蘇塵落的反應深深地佩服起自己的姐姐魏穆清起來，能想出這麽一個方法。只要她蘇塵落不忍在眾人面前宣讀判詞，他們便有理由向段皇告狀，到時候段博衍也護不了她。
坐在茶樓上的魏穆清看著已經離去的段博明笑而不語，她一直都認為要不是段博衍一直在暗地裏幫助蘇塵落，宰相府想除掉一個小小的令尹自然不是難事。
可比殺死一個螞蟻更讓魏穆清快樂的是，她要將自己的未婚夫捧在手裏細心呵護的螞蟻慢慢折磨而死。
刑場上蘇塵落閉上了眼，拿著判卷的雙手青筋暴起。她知道魏鷹揚在找自己的茬，想借此大作文章，努力平覆了一下情緒，睜開血紅的雙眼，用沙啞的嗓音念到：“大越南疆．．．”
“我來。”
蘇塵落正念到開頭四個字，身邊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只見段博明不知何時，打著傘從監斬臺下走了上來，將手中的傘交給黎戈，朝正在念判詞的蘇塵落走來。
來到蘇塵落身邊的段博明，不顧站在一旁吃驚的魏鷹揚，用手絹擦了擦蘇塵落臉上尚未幹掉的水珠，脫下自己的披風將蘇塵落蓋住裹在自己的懷裏，輕聲對她道：“沒事了，我來了。”
段博明右手抱著靠在自己懷裏的蘇塵落，目光清冷哪還有平日裏那副嬉笑怒罵的模樣。隨後並未擡起左手拿著的判卷，而是直接開了口對臺下念到：“大越南疆逆將蘇隕峰二女蘇星落四女蘇雲落，先於邕都總府大牢逃跑，後刺天子於西山凈寧。本應車裂誅首，皇恩浩蕩念其祖上開國效忠，慈心不忍。僅以斬首處之，將二女頭顱掛於城口以示世人，四女頭顱送至界首以振軍氣，欽此！”
蘇塵落額頭發熱，胸腔裏傳來的陣痛攪得她站不穩。五天前在凈寧寺水牢受了寒，如今又淋了場大雨，虛弱的身子讓她只能靠在段博明懷裏靜靜聽他念著所謂的判卷。
好一個皇恩浩蕩，好一個慈心不忍，最後卻還要將羞辱首級才肯罷休。
待段博明念完判詞，魏鷹揚命叫來劊子手將二人的首級拿下。
魁梧的兩個大漢手裏拽蘇雲落蘇星落的頭發，任由兩顆頭顱在空間中晃來晃去走了下去。魏鷹揚看到段博明在場，占不到好處，也帶著部隊走路。
蘇塵落從段博明懷裏起了身，想走到斬首臺上為兩個姐姐收拾剩下的殘肢，卻被段博明攔住了。段博明看到蘇塵落的樣子，好似隨時都可以被雨水沖垮，抓住了她的手滿臉擔心地對她道：“我自會派人好好安葬你的兩個姐姐，身子要緊。”
說完段博明朝黎戈點了個頭，示意他去收拾斬首臺上的屍身。黎戈得令也下了監斬臺，臨走前還擔心地看了蘇塵落一眼。
一時間，偌大的臺上只剩段博明和蘇塵落兩人。
蘇塵落沒理段博明，用力甩開了他的手：“下官擔不起王爺厚愛。”
段博明皺了皺眉：“塵落，我確實不知為何如此，二哥明明就告訴我已經．．．”
“夠了。”
蘇塵落怒吼了一聲，隨後抽出腰間的匕首朝自己的頭發割去。
一撮烏黑的秀發飄落而下，段博明前段時間帶著蘇塵落滿紅樓的尋找蘇氏兩姐妹時，還嘲笑過蘇塵落頭上的頭發太薄太少，再這麽忙碌焦慮下去就要成禿子。
蘇塵落冷冷地看著段博明：“我不是三歲小兒，那判詞你看都沒看過竟能一字無差的念出來，王爺還真是神算。下官也得多謝王爺您，能讓魏鷹揚看在你的面子上如此爽快地帶著頭顱就走，將那兩具身軀白白贈我。你曾對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對你全盤而出，表明心跡。是的，我現在就告訴你，從今往後我們．．．不再是朋友了。”
說完之後，蘇塵落將肩上的披風和手中的匕首扔到段博明腳邊，轉身走了。
那把匕首是玄鐵制造的，段博明的母親在他首獵當日贈與他防身之用。蘇塵落在衙役大牢受到李順襲擊，從衍深府出來之後，段博明就將這匕首送給了她。
“塵落．．．”
在蘇塵落轉身的那一瞬間，段博明伸手緊緊抓住了她，好似一個放手蘇塵落就要永遠離他而去。段博明拉著蘇塵落冰涼的手，問到：“我到底哪點比不上那冰窖子？你為何信他不肯信我。”
蘇塵落冷冷道：“我信過你，是你騙了我。”
說完，從段博明手裏抽出了手，離開了監斬臺。
所有的事，段博衍知道的會和蘇塵落是說，不知道的便不說。
蘇塵落心裏很清楚，有些人天生性格冷淡不近人，甜言好話不會掛在嘴邊，但他們會用行動告訴你，誰才是真正值得深交的人。
從監斬臺回來那一夜，蘇塵落一直在發高燒，一下像置身於炎炎火山之中，一下又似乎墜落冰庫。胸腔鉆心的疼，如同千萬把石錘由裏往外狠狠捶打。
睡夢中的蘇塵落看見自己身披鎧甲置身於低山丘陵的戰場上，帶著自己的士兵走在前。忽然間狂沙大作，風沙平息後，“咻”的一聲，只見身旁的黎戈右眼被射中。緊接著，無數的利箭從四面八方射來，耳邊利箭穿過空氣發出的響聲太過真實，將蘇塵落給驚醒了。
綠兒這幾日來一直守在蘇塵落的床邊，看見蘇塵落猛然張開雙眼，立馬迎了上去。
“大人，你終於醒了。”
蘇塵落的頭還有點暈，她晃了晃腦袋，接過綠兒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
“我睡了多久。”
“回大人，已經三天了。”
綠兒拿著手帕幫蘇塵落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大人昏迷這三天裏一直在胡言亂語，可把我們嚇慘了。要不是博明王爺將那東海神醫帶來，還有那衍深府衍息帶來的藥膏，我真怕您出事。”
蘇塵落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窗外的夕陽，以往這個時候院子內應該是吵吵鬧鬧才對，轉頭問綠兒道：“黎戈呢？將黎戈叫來，我有話要問他。”
“這．．．”
一旁的綠兒支支吾吾起來。
蘇塵落心中閃過一絲不安：“怎麽了？他出什麽事了？”
051血債雙倍奉還
綠兒趕緊起身，跪在地上：“大人，黎戈本不讓我告訴你但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你回來那天晚上，身子受了涼引發了舊疾一直昏迷不醒。那夜黎戈和眾衙役大哥們將蘇將軍的兩個女兒安葬後就都到府裏來看望你，不知從哪冒出的一群黑衣人闖了進來碰到府裏的人二話不說拿起刀就是一陣砍，廚房的劉大娘、掃地的小童、還有老黃叔他們．．．”
綠兒的話裏帶著哭腔：“他們都沒了，要不是幾個衙役大哥拼死抵抗，我們也兇多吉少。後來衍深府的衍息帶著人來，我們才解的圍。黎大哥被黑衣人砍傷了眼睛，受了重傷還躺在病床上啊。”
蘇塵落聽完驚呆了，沒想到短短三天發生了這麽多事。
“上報朝廷了沒有？”
“報了啊，事情一出就派人去刑部上奏了。可那值班的劉隸劉大人把我們派去的人給轟了回來，還說什麽如今的刑部侍郎可是魏家少爺，沒空搭理我們。”
聽到這，蘇塵落已經完全明白怎麽回事了。宰相府想趕盡殺絕，看著身邊自己的親信一個個死去，讓自己置於萬難的境界。
“大人啊，你的一定要幫我們伸冤。你說這算什麽事，總府平日裏幫人緝兇斷案，可府上死了十幾口人，居然沒人管。劉大娘、老黃叔．．．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綠兒繼續跪在地上說到，雖然進府的時間比其他人晚，但是和大家相處融洽，都有了很深的感情。想到以前朝夕相處的日子，臉上已經掛滿了淚水。
蘇塵落強撐著身子從床上下來，將地上的綠兒扶了起來：“來，別哭了。”
女子聲音清冽，目光堅定，那日在監斬臺種下的種子開始發芽，蘇塵落伸手為綠兒拂去臉上的淚水，：“你放心，只要我在，所有的血債都會讓他們雙倍奉還。”
======
衍深府荷花池涼亭裏，段博衍穿著一身白衣靜靜坐著。三日前的那場暴雨，打翻了池裏的荷花，攪渾了一塘池水。段博衍擡眼望去，驚喜地發現池塘中央還有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傲然昂頭挺立著。
這些天來，段博衍因勸諫段皇重審蘇家一案，受到了巨大的非議。三日前，甚至拒絕以刑部侍郎的身份前往刑場監察。
段皇大怒，各覬覦太子之位的王爺及敵對政黨瞄準了時機紛紛上書，直言段博衍擁護南疆逆賊蘇氏，欲保全其餘孽，狼子野心昭然在目。昔日王子裏最有機會登上太子之位的二王爺，一時間成了眾矢之重。
衍息也曾勸過自己的主子停手，那時的段博衍只淡淡回了他句：“她曾舍身救過我的親弟弟博修”，隨即就騎著馬進了宮向段皇求情。
世人都以為自己的主子是冷酷無情之人，可自衍息知道那個從奴隸主手中救了自己的段博衍，比誰都重情重義。也是因為過於看中情誼，才會中了段博明的圈套。在這一點上，蘇塵落和段博衍一樣。
穿過池塘的回廊，衍息來到涼亭裏，看著自己的主子正望著那滿池的渾水發呆，背影落寞而又疲倦。不由有些心疼，這麽多年的風風雨雨何時見過他此番模樣。
“王爺，蘇姑娘已經醒了。刑部之人應該已經調令送到總府衙門，明日我們也該啟程了。”
“嗯。”
段博衍點了點頭。
衍息見他無再多的話正想退下去，段博衍卻突然開了口。
“衍息，陪我坐坐吧。”
衍息沒想到段博衍會叫他坐下，這荷花亭是仿照先後鳳鳴宮的涼亭所做，衍息雖得到允許能入內稟報，但這還是段博衍叫他坐下。
待衍息坐下後，段博衍往他面前的酒杯裏倒了杯酒。
“這梅子酒是母後先前最愛喝的，你嘗嘗看。”
那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卻透露出一股寂寥。
“多謝王爺。”
衍息舉起杯來，一口將杯中的酒喝了下去，卻被嗆得滿臉通紅。
段博衍看到後，想起那日在藥房蘇塵落也是如此急著喝藥被嗆的滿臉通紅，臉上不由溫柔地笑了起來：“這酒烈著慢點喝，怎麽和她一樣是個急性子呢。”
衍息拿著杯子的手一怔，知道他是想起了蘇塵落，有些擔心道：“王爺，此次帶兵出征，還請王爺準我隨同。其他人我怕不了解王爺喜好，辦事不力。”
段博衍衍息說到這，不由地又笑了一下：“一個大男人說起姑娘家家的話來，你定要留守邕都，塵落如今只身一人在此，少不了人幫忙的。”
“十王爺為人不義，但也不會讓蘇姑娘置於危險之境，倒是邊關迢迢王爺手下若如得力助手，行事起來諸多不便。”
段博衍抿了一口酒，才對衍息說到：“魏鷹揚派人到總府行刺那晚，老十知道後不就砍了魏鷹揚一個手指頭嗎？老十心機雖深卻也不會置塵落於不顧，我只是擔心那丫頭不會開口，她那性子你是知道的。”
“可．．．”
衍息還想說點什麽，被段博衍出手制止住了。
“我走之後衍深府上上下下都需要你來打理，還有另外一件重事。博修雖深得太後皇上喜愛，霓妃自然不敢動他，但你也要格外留心，替我註意。”
“小人定不負使命，待王爺凱旋而歸。”
段博衍點了點頭，又往酒杯裏到了點酒。
“鎮南關是我大越第一大關，又是塵落的故鄉，我此番前去定是要收回失地、光覆鎮南。她一個姑娘家家已經沒了親人，我不能讓她連故鄉也沒有了啊。”
衍息看著身旁的這個男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自六歲跟在他身邊來，雖說是主仆，但段博衍將他視為兄弟對待。因是嫡系繼承者，先後去後，段博衍在眾多刺殺打壓和宮鬥排擠下堅持到現在，並建立起了衍深府，培養著自己的勢力。如若不是因為這次為了蘇姑娘替蘇家伸冤，自然不會讓人拿了把柄大做文章。
這麽多年了，衍息看著段博衍舉步維艱、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來，經歷了喪母之痛、兄弟分離之苦、還有那大大小小的暗殺，知道他的艱難和不易。
可這冷冰冰的男子自始至終未和任何人訴過一聲苦，只是默默將一切埋進自己冷酷的俊臉之下。衍息知道，以段博衍淡漠的性格，要不是為了保護所愛之人，自然是不會想去爭那龍座。
人人羨慕皇家富貴門，卻不知皇家門中人的身不由己。
“走前不去看看蘇姑娘嗎？’
段博衍聽到衍息的這句話，沈默許久之後才搖了搖頭。
衍息自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見多說無益，嘆了口氣，退了下去給段博衍準備明天所需的物品。
052衍深府之爭
三日前，禮部侍郎魏鷹揚將蘇雲落蘇星落砍下的頭顱拿到朝堂，段皇讓他從盒中取出向朝中的眾臣展示了一番。
文武百官戰戰兢兢地看完，心裏都知道段皇不過是想告訴眾人老老實實安守本分就好。
權力能把忠說成奸、能將奸講成忠；可讓黑變為白、可使白染為黑；能把是說成非、能將非改為是；可讓惡變成善、可使善改為惡。忠奸黑白、是非善惡不過都是手握權力的人心中的選擇罷了。今天高興了，獎你封地豪宅賞你金銀珠寶。明天郁悶了。剝你錦麗華服奪你良田美池。改明兒怒了，便要你的身家性命。
段振軒端坐在龍椅上看著大殿裏拜跪著的朝中大臣，這些都是帝國各領域的尖端人才，即使自己做了錯事，還不是得跪在地上大呼“皇恩浩蕩，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目光一轉，看到魏鷹揚手裏拿著的兩個頭顱，蒼白而美麗的面龐像極了她們的母親。段皇想到了幾十年前還是孩童時，和自己在後花園一起放風箏蕩秋千捉迷藏、笑顏嫣嫣的關洛汐。
此刻，蘇雲落和蘇星落已經閉上了如從她們父親蘇隕峰那覆制過來的眼睛。段皇滿意的笑了笑，心中的不忍轉瞬即逝。他看著默默在心中道：“洛汐啊洛汐，你此刻已經後悔當初選了他離開這邕都去那荒涼的邊疆之地了吧。”
段振軒曾經一直想不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連只小蟲都會怕的嬌弱女子，怎會選擇了那低山丘陵滿是毒蟲的邊疆之地。如今的他，翻身為雲覆手雨，已不是當初那初登皇位，尚且懵懂的年輕帝王。可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關洛汐選的不是池城，而是蘇隕峰這個人。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就算是地獄她也會跟著去。
也就是在那次的朝堂上，段皇考慮到接下來的長期消耗戰，念江南江氏為戰事慷慨解囊提供物資兵器，升七王段博明為禦林禁軍統領。派最有可能繼承太子之位的二王段博衍為西北軍首領帶兵攜蘇氏逆賊之女的頭顱出征界首關，幫助之前派去的七王段博征抵禦漢軍進攻。調禮部侍郎宰相之子回刑部，擔任刑部侍郎。
這一升一降一調之間，世人都看出了其中的奧妙玄機。
原在衍深府求見段博衍的官員們腳風一轉，都去了段博明的府邸排起了長隊，明旌府門庭若市起來，就連之前和段博明在問月酒樓一同聽書吃酒的小混混也三五成群搶著要去去拜訪。
蘇塵落醒來後不久，去看望了一下黎戈等受傷的眾人。前腳剛回到府上，後腳就收到了刑部送來的正式調令。這調令卻是和她無關，不過是上頭有調動通知刑部底下的各個衙門罷了。蘇塵落雖從綠兒口中得知魏鷹揚因監斬有功被重新調回刑部擔任刑部侍郎一職，卻不知段博衍去任何職。
待刑部的人下來後，蘇塵落一番打探才知段皇下令讓他帶兵出征界首關，可他已經以馬匹不足、兵器未利等各種理由拖了好幾天，今兒突然說明天一早即刻出征。蘇塵落打探到消息後，立馬又騎上了馬往衍深府上趕。來到門口時，卻見到了她想大卸八塊扔進水裏餵鱷魚的人。
魏穆清的轎子停在府外已多時，這些天來她都有派人請段博衍和她見上一面，可始終沒得到回覆。得知段博衍和宮裏傳了話，明日就要啟程，魏穆清就火急火燎地就往衍深府來了，卻被攔在了門外，衍深府的大門始終未向她打開。
“小姐，回去吧。”
陶凝站在打扮得異常美麗的魏穆清身邊輕聲勸到。
魏穆清立馬搖了頭，：“你認識那侍衛，再敲次門讓他出來見我。”
她找段博明聯手不過是想除了蘇塵落，同時也想向段博衍證明自己的手段完全可以助他登上太子之位，沒想到如今卻將他越推越遠。而那段博明竟然因為自己的弟弟派人到總府衙門刺殺一事，將魏鷹揚的大拇指割去。因為這事，魏延年直罵段博明過河拆橋，雙方都沒了之前的客氣。
陶凝看著固執的站在門口候著的魏穆清，嘆了口氣，再厲害的女子遇到心愛之人時都是窮途末路。
正想再次走上前去敲門，卻和趕來的蘇塵落對上了眼，魏穆清這時也看到了騎馬趕來的蘇塵落。
蘇塵落見到兩人，握緊了拳頭想立即將她們給砍了，但她告訴自己還不是時候，不能讓這些人輕輕松松的死掉。
蘇塵落沒理會魏穆清和陶凝，徑直走到了大門前舉起了佩刀就往門上砍：“衍息，快開門。衍息，快給我開門！”
魏穆清看著蘇塵落好像完全恢覆了似的，正兇神惡煞的如同一個討債人拿刀砍著大門，將門板上的紅漆都砍掉了許多，趕緊上前阻止呵斥。
“你幹什麽？住手！”
蘇塵落沒理魏穆清，依舊拿著砍刀砍著大門。
“你．．．”
魏穆清見蘇塵落沒停手，伸手就去拉她。蘇塵落一個側身，轉到一邊避開了魏穆清伸過來的雙手，腳上一個回旋想將往這邊撲來的魏穆清絆倒。好在陶凝反應迅速，在空中截住了蘇塵落的踢出的小腿，隨後迅速出掌向蘇塵落劈去。
沒等陶凝的手掌接近蘇塵落，衍深府的大門突然打開，從裏邊“咻”地飛出一把匕首，將陶凝正在襲擊的手掌上的小指割落，匕首從蘇塵落的臉頰貼面而過插入墻壁。陶凝頓時鮮血直流，吃痛收手，蘇塵落看準時機，直接踹到了陶凝的肚子上，將她踹倒在地。
三人轉頭看去，只見段博衍一身白衣、飄飄如仙在衍息的陪同下走了出來。衍息將墻壁上的匕首取了下來，遞給段博衍。
“王爺．．．”
魏穆清見到段博衍趕緊迎了上去，段博衍卻並不理會她，而是將手中的匕首交給蘇塵落，對她說到：“不比老十給你的那把差。”隨即，轉身對躺在地上的陶凝說到：“三日前，邕都衙役總府的行刺你也有份，那斷指就當給那十幾條生命的賠罪。終有一日，他們的主人會自己拿了你的命。”
做完這一切後，段博衍轉身就就往門裏走去。
“博衍．．．”
“冰窖子．．．”
兩個聲音同時響在空氣中。
段博衍背對著她們嘆了口氣，罷了，就放任自己一次。轉過身來對蘇塵落道：“你進來吧。”
053信任這東西
隨後，在魏穆清和陶凝的註視下，段博衍帶著蘇塵落和衍息一起進了大門。衍息在將大門關上之前，對魏穆清說了句：“魏小姐王爺讓我轉告您，請回吧。”
魏穆清趕緊上去攔住，對衍息道：“你家王爺沒有說其他嗎？讓我進去，我有話和他說。”
衍息看著面前貌美如花的女子，想到之前他對蘇塵落所做的一切，不知她怎會設下如此歹毒的圈套，嘆了口氣：“魏小姐，要是以前我家王爺在眾人面前還會做做樣子，可如今，你傷了他的心上之人，好自為之吧。”說完，將大門給關上了。
魏穆清從衍息嘴裏聽到了她最不想聽的話，咬緊了下唇臉上滿是惡毒。她用手拍打著大門：“段博衍你出來，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喜歡的是那個小潑婦，你給我出來我才是你未過門的妻子，我才是衍深府未來的女主人，給我開門！”
雖然已經入夜，但街道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陶凝捂住傷口忍著痛過來抱住魏穆清：“小姐，不妥，我們回吧。”
在陶凝懷裏的魏穆清滿臉淚水，出門前花的妝已被染花。她掙紮著喊到：“為什麽？憑什麽？”
陶凝用手在她脖子後拍了一下，不斷掙紮著的魏穆清昏了過去。在愛情裏為為什麽憑什麽的人，已經輸了。
陶凝將她抱回轎裏，命令轎夫起轎回了宰相府。
蘇塵落進了衍深府後，跟著段博衍來到了荷花池涼亭，剛坐下就向他問到：“明天就走了，就這樣將前來和你敘別的未婚妻趕走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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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前，段皇從凈寧寺回到皇宮後，就擬了詔書昭告天下：抓獲逆賊蘇隕峰之女，五日後斬首於東門菜市刑場，以示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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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清晨，旭日初升，城東菜市就密密麻麻擠滿了人。百姓們裏三層外三層地圍在斬首臺，伸長了脖子往臺上看。路上還陸陸續續有人得了消息在趕來，爭先恐後的想圍觀震懾邊疆的將門之女所長何樣。
蘇塵落出了府，在黎戈一行的陪同下一路來到了東門刑場，此時正閉著眼正坐在監斬臺上。耳邊充斥著吵吵鬧鬧的聲音，場外圍觀百姓三五成群的議論聲從四面八方傳到蘇塵落的耳朵裏。
“唉，南疆蘇家恐是絕後啰。”
“可憐蘇家生一身忠心耿耿，如今連後代都要遭殃。”
“你小心禍從口出，大家都說蘇隕峰忠心為國。我看啊他還真是想自立桿頭為王。這麽多年了，皇上下了多少道令請他蘇家遷入邕都享受高官俸祿他都沒答應。手中握著重兵，怕是不想交出兵權。”
“唉，上頭的事哪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能參透的。”
陽光猛烈，日曬中空，東南方向的道路卻始終未見押送隊伍從宮中出來。人群等候已多時，就在大家快被這烈日曬得沒了耐心的時候，那道路上空出現了飄揚的越旗。不一會兒，一行押送隊伍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來了來了。”
圍觀的百姓自覺為押送隊伍讓出一條道路，讓他們進入刑場。
待隊伍走進，蘇塵落看清押送隊伍前方的領頭人時，眉頭不由的皺了起來，那騎馬而來的人竟是魏鷹揚。
按越國律，懲戒押送犯人一事都是由刑部負責，一旦涉及朝廷重臣，必有時任刑部侍郎在場。
昨日段博明告訴蘇塵落段博衍已在宮中替她安排打理好一切，蘇塵落還以為今日負責押送的人會是段博衍。
看到魏鷹揚差人將兩位頭部被麻袋套住的犯人壓到刑場時，蘇塵落心中閃過一絲不安，隨即立馬被平覆了下去。她是相信段博衍的，既然他讓段博明帶話給自己，肯定是不會拿生死攸關的事情來騙自己。
魏鷹揚到場後也不和蘇塵落打招呼，叫人多加了一把椅子，放在監斬臺蘇塵落所座位置的旁邊，吃起一旁的下人為他準備的水果起來。
蘇塵落看著魏鷹揚得意洋洋的樣子，心中生出一股憐憫，可憐魏鷹揚無知的得意。再等等，過了午時三刻，在他眼皮子底下將人斬首之後，兩個姐姐日後也就可以安全些了。
“大人，喝茶。”
黎戈為蘇塵落端上了一杯茶水，蘇塵落朝他點了點頭接過茶杯，眼睛卻看見了刑場不遠處的茶樓上，魏穆清正坐在二樓窗口處註視著刑場方向。
“不對，怎麽她也來了？”
蘇塵落心中的不安又升了起來，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她轉頭看向跪在斬首臺上的兩名女子，那背影像極了蘇雲落和蘇星落。蘇塵落放下手中的茶杯，想挪步去斬首臺一看究竟。
“你幹什麽？”
身旁的魏鷹揚見蘇塵落正要起身，大聲對她問到。
蘇塵落停了下來，對著魏鷹揚道：“下官去將兩名犯人的頭套拿下，驗明身份。”
魏鷹揚心裏嗤笑道，真以為自己是青天大老爺了，就算你驗明了身份又能怎樣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能救下斬首臺是上的兩人不成。隨即收了收心，繼續對蘇塵落說到：“此次監斬本應你的上司刑部侍郎到場，今晨南疆傳來軍事急報，皇上宣他和幾位王爺進宮商議去了，所以派了我這個前任刑部侍郎前來。”
說完清了清嗓子，湊到蘇塵落耳邊小聲對她說到：“誰都幫不了你，你蘇氏一族就該被我們踩在腳下。我今天就讓你親眼看看自己的姐姐怎麽死的！”隨即，拿起了桌上的斬令扔擲到地，向臺下大聲喊到：“午時三刻已到，解頭套，行刑！”#####喜歡的請收藏哦~
049刑場訣別
一聲令下，臺下的劊子手舉起了砍刀，朝斬首臺上的兩名女子走去。忽然間，天地間不知從哪起了一陣狂風，沙沙作響。眾人紛紛舉起了衣袖，想要遮住那狂風帶來的沙塵。蘇塵落坐在臺上，腦海中快速運作分析著，安慰自己魏鷹揚不過蒙在鼓裏的無知青蛙，自己只要相信段博衍就是。
想到段博衍，蘇塵落稍稍安了一下心。可當劊子手走到斬首臺上，將那兩個女子頭上的麻袋取下時，蘇塵落驚呼了一聲“不”。
蘇星落蘇雲落被關進皇宮大牢的這五天裏，霓妃和宰相府暗地裏派去的人以各種手段威逼利誘，想讓她們主動說出如今的邕都總府令尹就是她們死去的親妹妹蘇塵落，可她們兩人始終未曾開口透漏出半個字！
臺上被綁住正要行刑的兩名女子，頭發撒亂、眼神飄忽，嘴裏塞著一個布團阻止她們發出聲音，臉上鞭打後留下的血印歷歷在目，一看便知是受到了不少的罪。
兩人搖搖欲墜地跪在斬首臺上，當蘇星落的目光接觸到坐在監斬臺上的蘇塵落時，散渙的眼神突然聚焦了起來，對正要起身阻止的蘇塵落搖了搖頭。
狂風大作中，兩個魁梧的劊子手擡起砍刀，直直看向蘇星落蘇雲落的脖子砍去，頓時鮮血四濺，兩顆頭顱直直從斬首臺上滾了下來。頭顱滾落地面的那一瞬間，大風驟停，百姓們放下用來遮眼的袖子往刑場上看去，只見兩個年輕女子屍身已經分離，那斷了的頭顱美麗的臉龐上眼睛都還沒閉上。
所有的事情幾乎都是一瞬間，蘇塵落還保持著剛剛想沖上斬首臺的站立姿勢。
魏鷹揚見到那兩顆頭顱，得意地笑了，對身邊的蘇塵落道：“陳大人，接下來到你了，念判詞吧。”說著將手中的判卷遞給蘇塵落，見蘇塵落目光呆滯楞在原地提了提聲調：“陳大人，念判詞吧，難不成你還要抗旨不成！”
一旁的黎戈趕緊拉了拉蘇塵落，見蘇塵落沒反應代為接過魏鷹揚手中的判詞對她輕聲道：“大人．．．”
臺下的百姓也紛紛指著臺上議論道：“怎麽還不念判詞，這會不該到念判詞階段了嗎？”
“唉，不知宮裏要怎麽處理這屍體，估計得鞭屍，可惜了這麽年輕的姑娘了。”
“誰叫她們老爹不安分，只能怪自己生錯門了唄。”
一聲悶雷剎時在天空炸響，南方八月間，原本晴朗的正午當頭布滿了烏雲，放佛剛剛刮過的大風只是悲劇的前奏。
悶雷過後，豆子般大的暴雨從天空中直直砸到地面，雨水將刑場上的血跡刑場卷入其中，瞬間血水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蔓延開來。
臺下圍觀的百姓紛紛散了，四處奔跑著尋找屋檐避雨。浩大的廣場上瞬間空了，只剩下蘇雲落和蘇星落兩人身首異處的屍體。遠處茶樓上的魏穆清，她嬌嫩的面龐上掛著一絲得逞的微笑，纖纖玉手舉著茶杯朝坐在自己對面的人道：“多謝十王爺，祝我們合作愉快心想事成。”
對面的男子少了平日裏的嬉笑逗罵，臉上的表情冰冷肅穆，並未理會魏穆清。段博明站在閣樓上看著蘇塵落離開了監斬臺，一步一步地朝刑場上的那兩具屍體走去。雨幕下的女子全身都被淋濕，單薄的身子在暴雨中踽踽獨行，仿佛要被這大雨給淹沒，卻始終沒停下腳步。
失望、自責、憤怒．．．一時間所有的情緒都沖上心頭，胸腔似乎被千斤中的石塊壓住。蘇塵落雙手握緊了拳頭，目光如獅子般銳利，走下監斬臺，一步一步向暴雨裏已被砍下的兩個頭顱走去。找到屋檐避雨的百姓，只見刑場中央在那重重雨幕中，一個瘦弱卻倔強的身影在暴雨中艱難地挪動著。
蘇塵落踩著血水，走到了兩個姐姐的頭顱前，地面上蘇雲落蘇星落的斷頭被雨水沖刷，早已傷痕累累的臉上那雙眼睛卻依舊沒閉上，直直的看著這蒼茫大地。
驚慌的、不屈的、無奈的．．．心中所有的憤懣不安都出現在那沒閉上的雙眼裏。
那兩個在官道驛站將自己護在身後的女子，如今早已絕了氣。
蘇塵落抹了抹自己的臉，將混合著眼淚的雨水從臉上甩開，雙腿跪在血水裏，用手將兩名女子的眼睛閉上，握緊了拳頭：“安心去吧，你們的仇，蘇家的仇，我定讓所有與此有關的人，雙倍奉還。”
她一把將地面上的兩個頭顱提起，掀起的血水濺到蘇塵落的臉上，一左一右將兩個頭顱拿在手裏，轉身一步一步地向監斬臺走去。
魏鷹揚見蘇塵落沒宣讀判詞就往刑場上去，也不著急。靠在監斬臺的椅子避雨，瞇著眼睛看蘇塵落一步一步走向刑場，又一步一步走了回來，回來時手裏一左一右提著蘇氏兩姐妹的頭顱。蘇塵落走回監斬臺時，哪裏還有剛剛的落寞模樣，來到魏鷹揚面前時，魏鷹揚只覺得眼前這個渾身濕透的女子，全身上下透著一股狠勁，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獵獅，正用清冷的目光看著自己。
“大．．．大膽官員，竟敢不宣讀判詞．．．”
魏鷹揚被蘇塵落那一看，心中竟有些害怕，說話也結巴起來。
蘇塵落將兩個頭顱放在魏鷹揚面前的案桌前。讓蘇雲落蘇星落滴著水的斷頭對著魏鷹揚，斷頭落桌瞬間帶起的血水濺到了魏鷹揚幹凈昂貴的衣服上。蘇塵落直直地看著魏鷹揚，對身邊的黎戈道：“黎戈，拿判詞。”
黎戈滿臉擔心的看著蘇塵落，將手中的判卷遞給她。
蘇塵落將手中的判卷打開，轉身對著重重雨幕下空曠的刑場，當她掃了一眼判卷後，渾身一震，拿著判卷的雙手開始輕微都動起來。
魏鷹揚在身後看見蘇塵落抖動的雙手，心裏似乎有了底氣，走到她身邊：“陳大人，又怎麽了？那些屋檐下躲雨的百姓還等著你念判詞呢，別掃了大家的興。”
滂沱大雨下，正在屋檐處躲雨的百姓，目睹了這場行刑。有些於心不忍在咒罵殘忍，有些嘻嘻哈哈地在道過癮，還有些甚至在想等官場的人都走後撿了那屍體挖了心去給自家久病的小孩烹煮食用。
越國民間一直有吃心治百病的說法，這些百姓們都認為那些個官家小姐從小養尊處優，她們的心比其他人的心療效要好很多。所以，今日蘇家兩姐妹行刑，才聚集了這麽多的人。
蘇塵落拿著判卷卻遲遲未開口，當她看到屋檐下的百姓一個二個滿眼期待的表情，心中充滿了悲憫。這一刻，她深切地體會到了，當受害人不是自己時，永遠都是旁觀者的道理。
050決裂！
“怎麽？陳大人你這屢次三番的拖延行刑拒絕念判詞，難道和蘇家兩姐妹有什麽關系？又或者和逆賊蘇隕峰有什麽關系嗎？所以才如此於心不忍。”
魏鷹揚見蘇塵落遲遲未開口，在一旁激怒道。他看到蘇塵落的反應深深地佩服起自己的姐姐魏穆清起來，能想出這麽一個方法。只要她蘇塵落不忍在眾人面前宣讀判詞，他們便有理由向段皇告狀，到時候段博衍也護不了她。
坐在茶樓上的魏穆清看著已經離去的段博明笑而不語，她一直都認為要不是段博衍一直在暗地裏幫助蘇塵落，宰相府想除掉一個小小的令尹自然不是難事。
可比殺死一個螞蟻更讓魏穆清快樂的是，她要將自己的未婚夫捧在手裏細心呵護的螞蟻慢慢折磨而死。
刑場上蘇塵落閉上了眼，拿著判卷的雙手青筋暴起。她知道魏鷹揚在找自己的茬，想借此大作文章，努力平覆了一下情緒，睜開血紅的雙眼，用沙啞的嗓音念到：“大越南疆．．．”
“我來。”
蘇塵落正念到開頭四個字，身邊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只見段博明不知何時，打著傘從監斬臺下走了上來，將手中的傘交給黎戈，朝正在念判詞的蘇塵落走來。
來到蘇塵落身邊的段博明，不顧站在一旁吃驚的魏鷹揚，用手絹擦了擦蘇塵落臉上尚未幹掉的水珠，脫下自己的披風將蘇塵落蓋住裹在自己的懷裏，輕聲對她道：“沒事了，我來了。”
段博明右手抱著靠在自己懷裏的蘇塵落，目光清冷哪還有平日裏那副嬉笑怒罵的模樣。隨後並未擡起左手拿著的判卷，而是直接開了口對臺下念到：“大越南疆逆將蘇隕峰二女蘇星落四女蘇雲落，先於邕都總府大牢逃跑，後刺天子於西山凈寧。本應車裂誅首，皇恩浩蕩念其祖上開國效忠，慈心不忍。僅以斬首處之，將二女頭顱掛於城口以示世人，四女頭顱送至界首以振軍氣，欽此！”
蘇塵落額頭發熱，胸腔裏傳來的陣痛攪得她站不穩。五天前在凈寧寺水牢受了寒，如今又淋了場大雨，虛弱的身子讓她只能靠在段博明懷裏靜靜聽他念著所謂的判卷。
好一個皇恩浩蕩，好一個慈心不忍，最後卻還要將羞辱首級才肯罷休。
待段博明念完判詞，魏鷹揚命叫來劊子手將二人的首級拿下。
魁梧的兩個大漢手裏拽蘇雲落蘇星落的頭發，任由兩顆頭顱在空間中晃來晃去走了下去。魏鷹揚看到段博明在場，占不到好處，也帶著部隊走路。
蘇塵落從段博明懷裏起了身，想走到斬首臺上為兩個姐姐收拾剩下的殘肢，卻被段博明攔住了。段博明看到蘇塵落的樣子，好似隨時都可以被雨水沖垮，抓住了她的手滿臉擔心地對她道：“我自會派人好好安葬你的兩個姐姐，身子要緊。”
說完段博明朝黎戈點了個頭，示意他去收拾斬首臺上的屍身。黎戈得令也下了監斬臺，臨走前還擔心地看了蘇塵落一眼。
一時間，偌大的臺上只剩段博明和蘇塵落兩人。
蘇塵落沒理段博明，用力甩開了他的手：“下官擔不起王爺厚愛。”
段博明皺了皺眉：“塵落，我確實不知為何如此，二哥明明就告訴我已經．．．”
“夠了。”
蘇塵落怒吼了一聲，隨後抽出腰間的匕首朝自己的頭發割去。
一撮烏黑的秀發飄落而下，段博明前段時間帶著蘇塵落滿紅樓的尋找蘇氏兩姐妹時，還嘲笑過蘇塵落頭上的頭發太薄太少，再這麽忙碌焦慮下去就要成禿子。
蘇塵落冷冷地看著段博明：“我不是三歲小兒，那判詞你看都沒看過竟能一字無差的念出來，王爺還真是神算。下官也得多謝王爺您，能讓魏鷹揚看在你的面子上如此爽快地帶著頭顱就走，將那兩具身軀白白贈我。你曾對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對你全盤而出，表明心跡。是的，我現在就告訴你，從今往後我們．．．不再是朋友了。”
說完之後，蘇塵落將肩上的披風和手中的匕首扔到段博明腳邊，轉身走了。
那把匕首是玄鐵制造的，段博明的母親在他首獵當日贈與他防身之用。蘇塵落在衙役大牢受到李順襲擊，從衍深府出來之後，段博明就將這匕首送給了她。
“塵落．．．”
在蘇塵落轉身的那一瞬間，段博明伸手緊緊抓住了她，好似一個放手蘇塵落就要永遠離他而去。段博明拉著蘇塵落冰涼的手，問到：“我到底哪點比不上那冰窖子？你為何信他不肯信我。”
蘇塵落冷冷道：“我信過你，是你騙了我。”
說完，從段博明手裏抽出了手，離開了監斬臺。
所有的事，段博衍知道的會和蘇塵落是說，不知道的便不說。
蘇塵落心裏很清楚，有些人天生性格冷淡不近人，甜言好話不會掛在嘴邊，但他們會用行動告訴你，誰才是真正值得深交的人。
從監斬臺回來那一夜，蘇塵落一直在發高燒，一下像置身於炎炎火山之中，一下又似乎墜落冰庫。胸腔鉆心的疼，如同千萬把石錘由裏往外狠狠捶打。
睡夢中的蘇塵落看見自己身披鎧甲置身於低山丘陵的戰場上，帶著自己的士兵走在前。忽然間狂沙大作，風沙平息後，“咻”的一聲，只見身旁的黎戈右眼被射中。緊接著，無數的利箭從四面八方射來，耳邊利箭穿過空氣發出的響聲太過真實，將蘇塵落給驚醒了。
綠兒這幾日來一直守在蘇塵落的床邊，看見蘇塵落猛然張開雙眼，立馬迎了上去。
“大人，你終於醒了。”
蘇塵落的頭還有點暈，她晃了晃腦袋，接過綠兒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
“我睡了多久。”
“回大人，已經三天了。”
綠兒拿著手帕幫蘇塵落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大人昏迷這三天裏一直在胡言亂語，可把我們嚇慘了。要不是博明王爺將那東海神醫帶來，還有那衍深府衍息帶來的藥膏，我真怕您出事。”
蘇塵落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窗外的夕陽，以往這個時候院子內應該是吵吵鬧鬧才對，轉頭問綠兒道：“黎戈呢？將黎戈叫來，我有話要問他。”
“這．．．”
一旁的綠兒支支吾吾起來。
蘇塵落心中閃過一絲不安：“怎麽了？他出什麽事了？”
051血債雙倍奉還
綠兒趕緊起身，跪在地上：“大人，黎戈本不讓我告訴你但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你回來那天晚上，身子受了涼引發了舊疾一直昏迷不醒。那夜黎戈和眾衙役大哥們將蘇將軍的兩個女兒安葬後就都到府裏來看望你，不知從哪冒出的一群黑衣人闖了進來碰到府裏的人二話不說拿起刀就是一陣砍，廚房的劉大娘、掃地的小童、還有老黃叔他們．．．”
綠兒的話裏帶著哭腔：“他們都沒了，要不是幾個衙役大哥拼死抵抗，我們也兇多吉少。後來衍深府的衍息帶著人來，我們才解的圍。黎大哥被黑衣人砍傷了眼睛，受了重傷還躺在病床上啊。”
蘇塵落聽完驚呆了，沒想到短短三天發生了這麽多事。
“上報朝廷了沒有？”
“報了啊，事情一出就派人去刑部上奏了。可那值班的劉隸劉大人把我們派去的人給轟了回來，還說什麽如今的刑部侍郎可是魏家少爺，沒空搭理我們。”
聽到這，蘇塵落已經完全明白怎麽回事了。宰相府想趕盡殺絕，看著身邊自己的親信一個個死去，讓自己置於萬難的境界。
“大人啊，你的一定要幫我們伸冤。你說這算什麽事，總府平日裏幫人緝兇斷案，可府上死了十幾口人，居然沒人管。劉大娘、老黃叔．．．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綠兒繼續跪在地上說到，雖然進府的時間比其他人晚，但是和大家相處融洽，都有了很深的感情。想到以前朝夕相處的日子，臉上已經掛滿了淚水。
蘇塵落強撐著身子從床上下來，將地上的綠兒扶了起來：“來，別哭了。”
女子聲音清冽，目光堅定，那日在監斬臺種下的種子開始發芽，蘇塵落伸手為綠兒拂去臉上的淚水，：“你放心，只要我在，所有的血債都會讓他們雙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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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深府荷花池涼亭裏，段博衍穿著一身白衣靜靜坐著。三日前的那場暴雨，打翻了池裏的荷花，攪渾了一塘池水。段博衍擡眼望去，驚喜地發現池塘中央還有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傲然昂頭挺立著。
這些天來，段博衍因勸諫段皇重審蘇家一案，受到了巨大的非議。三日前，甚至拒絕以刑部侍郎的身份前往刑場監察。
段皇大怒，各覬覦太子之位的王爺及敵對政黨瞄準了時機紛紛上書，直言段博衍擁護南疆逆賊蘇氏，欲保全其餘孽，狼子野心昭然在目。昔日王子裏最有機會登上太子之位的二王爺，一時間成了眾矢之重。
衍息也曾勸過自己的主子停手，那時的段博衍只淡淡回了他句：“她曾舍身救過我的親弟弟博修”，隨即就騎著馬進了宮向段皇求情。
世人都以為自己的主子是冷酷無情之人，可自衍息知道那個從奴隸主手中救了自己的段博衍，比誰都重情重義。也是因為過於看中情誼，才會中了段博明的圈套。在這一點上，蘇塵落和段博衍一樣。
穿過池塘的回廊，衍息來到涼亭裏，看著自己的主子正望著那滿池的渾水發呆，背影落寞而又疲倦。不由有些心疼，這麽多年的風風雨雨何時見過他此番模樣。
“王爺，蘇姑娘已經醒了。刑部之人應該已經調令送到總府衙門，明日我們也該啟程了。”
“嗯。”
段博衍點了點頭。
衍息見他無再多的話正想退下去，段博衍卻突然開了口。
“衍息，陪我坐坐吧。”
衍息沒想到段博衍會叫他坐下，這荷花亭是仿照先後鳳鳴宮的涼亭所做，衍息雖得到允許能入內稟報，但這還是段博衍叫他坐下。
待衍息坐下後，段博衍往他面前的酒杯裏倒了杯酒。
“這梅子酒是母後先前最愛喝的，你嘗嘗看。”
那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卻透露出一股寂寥。
“多謝王爺。”
衍息舉起杯來，一口將杯中的酒喝了下去，卻被嗆得滿臉通紅。
段博衍看到後，想起那日在藥房蘇塵落也是如此急著喝藥被嗆的滿臉通紅，臉上不由溫柔地笑了起來：“這酒烈著慢點喝，怎麽和她一樣是個急性子呢。”
衍息拿著杯子的手一怔，知道他是想起了蘇塵落，有些擔心道：“王爺，此次帶兵出征，還請王爺準我隨同。其他人我怕不了解王爺喜好，辦事不力。”
段博衍衍息說到這，不由地又笑了一下：“一個大男人說起姑娘家家的話來，你定要留守邕都，塵落如今只身一人在此，少不了人幫忙的。”
“十王爺為人不義，但也不會讓蘇姑娘置於危險之境，倒是邊關迢迢王爺手下若如得力助手，行事起來諸多不便。”
段博衍抿了一口酒，才對衍息說到：“魏鷹揚派人到總府行刺那晚，老十知道後不就砍了魏鷹揚一個手指頭嗎？老十心機雖深卻也不會置塵落於不顧，我只是擔心那丫頭不會開口，她那性子你是知道的。”
“可．．．”
衍息還想說點什麽，被段博衍出手制止住了。
“我走之後衍深府上上下下都需要你來打理，還有另外一件重事。博修雖深得太後皇上喜愛，霓妃自然不敢動他，但你也要格外留心，替我註意。”
“小人定不負使命，待王爺凱旋而歸。”
段博衍點了點頭，又往酒杯裏到了點酒。
“鎮南關是我大越第一大關，又是塵落的故鄉，我此番前去定是要收回失地、光覆鎮南。她一個姑娘家家已經沒了親人，我不能讓她連故鄉也沒有了啊。”
衍息看著身旁的這個男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自六歲跟在他身邊來，雖說是主仆，但段博衍將他視為兄弟對待。因是嫡系繼承者，先後去後，段博衍在眾多刺殺打壓和宮鬥排擠下堅持到現在，並建立起了衍深府，培養著自己的勢力。如若不是因為這次為了蘇姑娘替蘇家伸冤，自然不會讓人拿了把柄大做文章。
這麽多年了，衍息看著段博衍舉步維艱、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來，經歷了喪母之痛、兄弟分離之苦、還有那大大小小的暗殺，知道他的艱難和不易。
可這冷冰冰的男子自始至終未和任何人訴過一聲苦，只是默默將一切埋進自己冷酷的俊臉之下。衍息知道，以段博衍淡漠的性格，要不是為了保護所愛之人，自然是不會想去爭那龍座。
人人羨慕皇家富貴門，卻不知皇家門中人的身不由己。
“走前不去看看蘇姑娘嗎？’
段博衍聽到衍息的這句話，沈默許久之後才搖了搖頭。
衍息自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見多說無益，嘆了口氣，退了下去給段博衍準備明天所需的物品。
052衍深府之爭
三日前，禮部侍郎魏鷹揚將蘇雲落蘇星落砍下的頭顱拿到朝堂，段皇讓他從盒中取出向朝中的眾臣展示了一番。
文武百官戰戰兢兢地看完，心裏都知道段皇不過是想告訴眾人老老實實安守本分就好。
權力能把忠說成奸、能將奸講成忠；可讓黑變為白、可使白染為黑；能把是說成非、能將非改為是；可讓惡變成善、可使善改為惡。忠奸黑白、是非善惡不過都是手握權力的人心中的選擇罷了。今天高興了，獎你封地豪宅賞你金銀珠寶。明天郁悶了。剝你錦麗華服奪你良田美池。改明兒怒了，便要你的身家性命。
段振軒端坐在龍椅上看著大殿裏拜跪著的朝中大臣，這些都是帝國各領域的尖端人才，即使自己做了錯事，還不是得跪在地上大呼“皇恩浩蕩，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目光一轉，看到魏鷹揚手裏拿著的兩個頭顱，蒼白而美麗的面龐像極了她們的母親。段皇想到了幾十年前還是孩童時，和自己在後花園一起放風箏蕩秋千捉迷藏、笑顏嫣嫣的關洛汐。
此刻，蘇雲落和蘇星落已經閉上了如從她們父親蘇隕峰那覆制過來的眼睛。段皇滿意的笑了笑，心中的不忍轉瞬即逝。他看著默默在心中道：“洛汐啊洛汐，你此刻已經後悔當初選了他離開這邕都去那荒涼的邊疆之地了吧。”
段振軒曾經一直想不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連只小蟲都會怕的嬌弱女子，怎會選擇了那低山丘陵滿是毒蟲的邊疆之地。如今的他，翻身為雲覆手雨，已不是當初那初登皇位，尚且懵懂的年輕帝王。可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關洛汐選的不是池城，而是蘇隕峰這個人。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就算是地獄她也會跟著去。
也就是在那次的朝堂上，段皇考慮到接下來的長期消耗戰，念江南江氏為戰事慷慨解囊提供物資兵器，升七王段博明為禦林禁軍統領。派最有可能繼承太子之位的二王段博衍為西北軍首領帶兵攜蘇氏逆賊之女的頭顱出征界首關，幫助之前派去的七王段博征抵禦漢軍進攻。調禮部侍郎宰相之子回刑部，擔任刑部侍郎。
這一升一降一調之間，世人都看出了其中的奧妙玄機。
原在衍深府求見段博衍的官員們腳風一轉，都去了段博明的府邸排起了長隊，明旌府門庭若市起來，就連之前和段博明在問月酒樓一同聽書吃酒的小混混也三五成群搶著要去去拜訪。
蘇塵落醒來後不久，去看望了一下黎戈等受傷的眾人。前腳剛回到府上，後腳就收到了刑部送來的正式調令。這調令卻是和她無關，不過是上頭有調動通知刑部底下的各個衙門罷了。蘇塵落雖從綠兒口中得知魏鷹揚因監斬有功被重新調回刑部擔任刑部侍郎一職，卻不知段博衍去任何職。
待刑部的人下來後，蘇塵落一番打探才知段皇下令讓他帶兵出征界首關，可他已經以馬匹不足、兵器未利等各種理由拖了好幾天，今兒突然說明天一早即刻出征。蘇塵落打探到消息後，立馬又騎上了馬往衍深府上趕。來到門口時，卻見到了她想大卸八塊扔進水裏餵鱷魚的人。
魏穆清的轎子停在府外已多時，這些天來她都有派人請段博衍和她見上一面，可始終沒得到回覆。得知段博衍和宮裏傳了話，明日就要啟程，魏穆清就火急火燎地就往衍深府來了，卻被攔在了門外，衍深府的大門始終未向她打開。
“小姐，回去吧。”
陶凝站在打扮得異常美麗的魏穆清身邊輕聲勸到。
魏穆清立馬搖了頭，：“你認識那侍衛，再敲次門讓他出來見我。”
她找段博明聯手不過是想除了蘇塵落，同時也想向段博衍證明自己的手段完全可以助他登上太子之位，沒想到如今卻將他越推越遠。而那段博明竟然因為自己的弟弟派人到總府衙門刺殺一事，將魏鷹揚的大拇指割去。因為這事，魏延年直罵段博明過河拆橋，雙方都沒了之前的客氣。
陶凝看著固執的站在門口候著的魏穆清，嘆了口氣，再厲害的女子遇到心愛之人時都是窮途末路。
正想再次走上前去敲門，卻和趕來的蘇塵落對上了眼，魏穆清這時也看到了騎馬趕來的蘇塵落。
蘇塵落見到兩人，握緊了拳頭想立即將她們給砍了，但她告訴自己還不是時候，不能讓這些人輕輕松松的死掉。
蘇塵落沒理會魏穆清和陶凝，徑直走到了大門前舉起了佩刀就往門上砍：“衍息，快開門。衍息，快給我開門！”
魏穆清看著蘇塵落好像完全恢覆了似的，正兇神惡煞的如同一個討債人拿刀砍著大門，將門板上的紅漆都砍掉了許多，趕緊上前阻止呵斥。
“你幹什麽？住手！”
蘇塵落沒理魏穆清，依舊拿著砍刀砍著大門。
“你．．．”
魏穆清見蘇塵落沒停手，伸手就去拉她。蘇塵落一個側身，轉到一邊避開了魏穆清伸過來的雙手，腳上一個回旋想將往這邊撲來的魏穆清絆倒。好在陶凝反應迅速，在空中截住了蘇塵落的踢出的小腿，隨後迅速出掌向蘇塵落劈去。
沒等陶凝的手掌接近蘇塵落，衍深府的大門突然打開，從裏邊“咻”地飛出一把匕首，將陶凝正在襲擊的手掌上的小指割落，匕首從蘇塵落的臉頰貼面而過插入墻壁。陶凝頓時鮮血直流，吃痛收手，蘇塵落看準時機，直接踹到了陶凝的肚子上，將她踹倒在地。
三人轉頭看去，只見段博衍一身白衣、飄飄如仙在衍息的陪同下走了出來。衍息將墻壁上的匕首取了下來，遞給段博衍。
“王爺．．．”
魏穆清見到段博衍趕緊迎了上去，段博衍卻並不理會她，而是將手中的匕首交給蘇塵落，對她說到：“不比老十給你的那把差。”隨即，轉身對躺在地上的陶凝說到：“三日前，邕都衙役總府的行刺你也有份，那斷指就當給那十幾條生命的賠罪。終有一日，他們的主人會自己拿了你的命。”
做完這一切後，段博衍轉身就就往門裏走去。
“博衍．．．”
“冰窖子．．．”
兩個聲音同時響在空氣中。
段博衍背對著她們嘆了口氣，罷了，就放任自己一次。轉過身來對蘇塵落道：“你進來吧。”
053信任這東西
隨後，在魏穆清和陶凝的註視下，段博衍帶著蘇塵落和衍息一起進了大門。衍息在將大門關上之前，對魏穆清說了句：“魏小姐王爺讓我轉告您，請回吧。”
魏穆清趕緊上去攔住，對衍息道：“你家王爺沒有說其他嗎？讓我進去，我有話和他說。”
衍息看著面前貌美如花的女子，想到之前他對蘇塵落所做的一切，不知她怎會設下如此歹毒的圈套，嘆了口氣：“魏小姐，要是以前我家王爺在眾人面前還會做做樣子，可如今，你傷了他的心上之人，好自為之吧。”說完，將大門給關上了。
魏穆清從衍息嘴裏聽到了她最不想聽的話，咬緊了下唇臉上滿是惡毒。她用手拍打著大門：“段博衍你出來，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喜歡的是那個小潑婦，你給我出來我才是你未過門的妻子，我才是衍深府未來的女主人，給我開門！”
雖然已經入夜，但街道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陶凝捂住傷口忍著痛過來抱住魏穆清：“小姐，不妥，我們回吧。”
在陶凝懷裏的魏穆清滿臉淚水，出門前花的妝已被染花。她掙紮著喊到：“為什麽？憑什麽？”
陶凝用手在她脖子後拍了一下，不斷掙紮著的魏穆清昏了過去。在愛情裏為為什麽憑什麽的人，已經輸了。
陶凝將她抱回轎裏，命令轎夫起轎回了宰相府。
蘇塵落進了衍深府後，跟著段博衍來到了荷花池涼亭，剛坐下就向他問到：“明天就走了，就這樣將前來和你敘別的未婚妻趕走不太好吧？”
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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