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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府邸已經被人圍住。
段博衍皺著眉看著墻外的人馬。
自那日在獄中從李順口中得知蘇塵落的身份後，就派人到蘇隕峰各個舊部底下盤查過了，並無蘇氏兩姐妹的身影。
昨晚陶凝和他匯報，宰相府得到消息，聊振將蘇氏姐妹二人藏於自己府邸，希望段博衍帶人手幫助新任的邕都總府令尹陳洛，將人抓獲。
段博衍自然心知多此一舉，但段皇最近對這事壓得緊，自己也該有些動作了，哪怕是裝裝樣子。
可如今，卻見聊振府外被人圍住，沒有刑部的命令誰敢如此大膽？
“王爺，你來了。”
正當他摸不著頭腦時，魏鷹揚騎馬從另一側走了過來。
“下官參見王爺。”
此時的魏鷹揚換了官服，衣冠楚楚的樣子下了馬向段博衍請安。
蘇塵落看著魏鷹揚，哪裏還有昨夜拿鞭虐殺無辜的歹毒？
想到昨日慘死在魏鷹揚鞭下的女子，要不是蘇塵落親眼所見，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儀表堂堂的禮部侍郎，竟是一個愛慕著自己親姐姐的施虐狂。
“你怎麽來了？”
段博衍下了馬，朝魏鷹揚問到。
“宰相府得到消息後，為防止院內之人逃脫，三日之前，便派人圍困住聊振府宅。若能拿下逆賊之女，王爺和刑部都將立一大功。”
蘇塵落聽到魏鷹揚這麽一說，基本已經確信了段博衍已經和宰相府是一邊的，對段博衍的不滿瞬間加深了。
“魏小姐對王爺果真是情真意切，還特地命自己的胞弟親來助王爺一臂之力。”
蘇塵落下了馬，對兩人說到。
魏鷹揚見了蘇塵落，只是淡淡朝她點了個頭。
按官級來說，魏鷹揚所在的禮部雖不像刑部那樣受到重視，但他好歹是個禮部侍郎，這一點頭，已經給足了段博衍和新投靠宰相府的蘇塵落面子。
要不是魏穆清交代他，蘇塵落手裏有搜查令書，依魏鷹揚的脾性自是不會看她半分。
“勞宰相費心了。”
段博衍卻沒理會蘇塵落的諷刺，淡淡開口朝魏鷹揚說到。
魏鷹揚和段博衍寒暄了一番。
寒暄完，魏鷹揚對著靠在墻角躲陰的蘇塵落道：“既然人都到齊了，拿出搜查令，開始幹活吧？要是聊振這老頭有什麽地下暗道，讓他包庇著的逆賊之女逃了，恐怕你擔當不起。”
蘇塵落聽到魏鷹揚的話，從墻角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的灰塵：“嘮完磕了？行，那下官就開始幹活。”
說完，從懷裏拿出搜查令。
“黎戈、盧興等人聽命，行動吧。”
眾衙役得令後，破門而入。
段博衍和魏鷹揚也跟在蘇塵落的身後，擡腳進了聊振府邸。
魏鷹揚原以為聊振被圍困三天，早已亂成一團。
哪知進了門後，只見聊振府裏的下人，該打掃的打掃、該澆水的澆水、該淋花的淋花．．．見到他們進來後，沒有絲毫的慌亂。
正當魏鷹揚奇怪之時，聊振府上的管家從不遠處走了過來，拱手對他們打招呼到：“不知王爺及大人駕到，有失遠迎。”
段博衍對他點了點頭。
蘇塵落不急不慢地拿起手中的搜查令：“邕都總府令尹陳洛，宰相府有人舉報委署步軍校聊振聊將軍府上，窩藏了逆賊蘇隕峰之女，特攜刑部侍郎段博衍前來搜查。”
管家接過蘇塵落手中的搜查令，看了看，點了點頭：“將軍吩咐了，全力配合刑部搜查。”
“嗯。”
蘇塵落將搜查令放回懷裏，對管家道：“打擾了。”
隨即擺了擺手，眾人開始行動起來。
魏鷹揚看到聊府不慌不忙的管家，看到客客氣氣的蘇塵落，心裏有股不祥的預感，卻始終想不出哪出了錯。
蘇塵落能這麽有恃無恐地攜帶搜查令前來府上，早就做好了準備。昨兒夜裏，喬裝打扮成收泔水的泔夫，向聊振府上報了信。
她曾以為段博衍雖不是蘇家的同盟，但至少不會和宰相府同流合汙，昨日陶凝給她帶來的消息，讓她不得不提前提防。
“將軍請王爺大人裏廳議事，請。”
管家看了看衙役們開始四處進行搜查，對段博衍和蘇塵落說到。
魏鷹揚一開始以為“大人”是叫自己，也想跟了去，卻被管家攔住：“我家將軍只請了王爺和陳洛陳大人。”
“既然宰相府有意幫忙，那就勞煩魏公子幫看看現場了。”
段博衍對一臉不滿、準備發飆的魏鷹揚道。
魏鷹揚聽了這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看著段博衍和蘇塵落跟著管家往裏廳方向走去。
段博衍和蘇塵落兩人進到裏廳時，卻見桌上坐了兩人。
那名身穿軍服年約六十、精神利鑠的老者，便是聊振聊將軍。
五年前，漢軍扣關，一路長驅直入，直逼南下。越國派出的將領，全都死在了戰場上，朝中無人敢擔起禦敵大任。
那年五十五歲高齡的老將軍聊振主動請纓，與蘇隕峰一同戰場殺敵，敗大漢於鎮南關，兩人是過命的交情。
因為鎮南關一戰聊振受了傷，況且年事已高，段皇便允許他回到邕都當起了無實權卻也清閑的委署步軍校，管理軍營裏老兵們的檔案。
也正是因為聊振手中無實權，蘇隕峰慘遭汙蔑後，段皇和宰相府都未把他放在眼裏，在大清洗運動中，未受到多大波及。
而聊振對面還有一人正在和他下棋。
蘇塵落在看清那人的面貌時，驚喜地叫了起來。
“死變態，你怎麽在這？”
037詭異的局面
蘇塵落口中的“死變態”正是十王爺段博明。
段博明聽到蘇塵落這麽叫他，也不顧什麽棋局了，站起身來朝蘇塵落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說：“臭潑婦，你再叫本王一聲死變態看看。”
說話間，走到了蘇塵落面前，伸手就想去戳蘇塵落的腦袋，卻被站在蘇塵落身旁的段博衍攔住：“在聊伯面前，休得無禮。”
段博明回頭看了看正摸著胡子，笑瞇瞇往他們這邊看的聊振，用手在空氣中指了指蘇塵落：“看在聊伯面子上，我今天就放過你。”
說完，回到了桌邊。
段博衍也跟著走了過去，臉上流露出少有的溫情，朝座上的老夫行禮道：“聊伯近來受苦了。”
聊振伸手將段博衍扶了起來，慈祥地看著他，摸著胡子笑瞇瞇地道：“無妨、無妨，快坐。”
蘇塵落站在一旁，看著三人和諧的畫面，腦子裏一頭霧水，甚至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聊振扶完段博衍，看了看站著的蘇塵落，轉頭向段博衍問到：“衍兒，這位姑娘便是蘇將軍的小女兒，蘇塵落吧？”
“是她，就是這個小潑婦，也不知道哪像世人說的柔弱不經風了，小爪子利著呢，昨兒在怡紅院把我的腰都掐紫了。”
段博明沒等段博衍開口，便數落蘇塵落起來。
蘇塵落聽到段博明的話，叉著腰對他吼到：“餵～什麽潑婦，你給我再說一遍。”
罵完之後才反應過來，對著座上的三人吃驚道：“不對，你們怎麽知道我是蘇塵落？”
“來，丫頭，過來坐。”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倒是那老將軍笑瞇瞇地招呼蘇塵落上坐。
待蘇塵落坐好後，聊伯開口問她道：“丫頭，你父親可教過你下棋？”
蘇塵落本事穿越附在這身體之上，哪裏知道蘇隕峰有沒有教過他的小女兒下棋，看那棋盤，只得點了點頭：“略知一二。”
“哦？那便好。明兒，你將座位讓讓，我和丫頭下盤棋。”
段博明不像之前一樣，好似一下子改了多嘴的毛病，順從地和蘇塵落換了位。
坐在聊振對面的蘇塵落，心中有太多的疑問，甚至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詭異。
門外是滿院子搜查的官兵，門裏冰窖子段博衍、話撈子段博明還有一個老頭兒、加上自己一共四人，卻圍著一個棋局，即將悠閑地開始下棋？
聊振見她在走神，摸了摸胡子，對她道：“無妨，其他的事情衍兒已經安排好，不必擔心。我知道你心中疑問重重，老夫一邊下棋一邊解釋給你聽。”
蘇塵落偷看了眼自己左邊的段博衍，剛好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
段博衍面部依舊冷若冰霜的樣子，但對上眼的那一瞬間，蘇塵落似乎從他眼睛裏看到了一股安全感，收了收神，開始專註棋局起來。
隨著最後一顆棋子的落下，聊伯的話也說完。
一盤棋下來，聊振已將蘇塵落心中所有的疑惑解開。
原來首獵回來當晚，段博衍便派人查了蘇塵落的身份，懷疑她是蘇家五小姐。只不過李順而後帶回邕都大牢的的確是有三人，這讓段博衍推翻了原有的猜測。
後來的事，便是邕都總府大牢，段博衍及時趕到從李順手下救下了蘇塵落，確認了她的身份。剛好，段皇為了集權，向各大家族包括自己的兒子施壓，宰相府魏穆清派人來謀求政治同盟，段博衍便假意答應了。
至於聊振與段博衍的關系，先後去世後，年紀尚小的段博衍受到了來自各個方面的迫害。每個寵妃及背後的勢力，都在想法設法除了先後留下的，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嫡長子段博衍。
聊振乃先後薛氏家族扶持起來的老臣，為了保護段博衍和段博修兩人，在“麗武門”事變中，犧牲了自己的獨子換來了段博衍的安全。
這幾年來，聊振也在背後默默為段博衍出謀劃策，想將謀害先後及段博明母親江氏的幕後真兇挖出來，段博衍自是尊重這位老將軍。
而段博明，因為自己的外祖父江蒙全和聊振交好，打小便在聊振府邸上蹭吃蹭喝，將聊振看做了與自己外祖父一樣的存在。
蘇塵落聽完這一切，看了看眼前的三個男子。
“這麽一說，你們知道我蘇氏一族是被汙蔑迫害的？”
聊振想到與自己並肩作戰、為國效忠的蘇隕峰，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塵落，你別怪伯父，邕都的情況已經不像從前了，伯父．．．盡力了。”
蘇塵落見遲暮之年的老人家，臉上那股深深的自責，於心不忍地安慰了幾句。
聊振想到以前有些熱淚盈眶，收了收心緒，將段博衍段博明和蘇塵落三人的手拉在了一起，囑咐道：“孩子，再讓霓妃和宰相如此為非作歹、呼風喚雨下去了，大越要垮。”
正是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這一拉，將三人拉到了同一戰線，也讓蘇塵落不再因為之前的猜忌、防範自動疏遠段博衍，她開始正視自己那些細微末節的感情起來。
這一天，刑部按照宰相府的消息，出動大批人馬圍困搜查聊振老將軍府邸，卻一無所獲。
連向來與世無爭、為國征戰一輩子的聊老將軍，都因宰相府隨意一個空穴來風的消息，受到如此不敬的對待。朝中大臣議論紛紛，人人自危。
一時間，段皇案前上諫宰相欺上瞞下、胡作非為的諫書絡繹不絕。加上宰相府之前力薦帶兵前去邊疆的周圖仁節節退敗，段皇大怒，雖未處罰宰相府，但霓妃在宮中的地位大不如從前。
而蘇塵落在段博衍和段博明暗地裏的幫助下，先後查獲宰相府黨羽的犯罪事實，那些依靠在宰相府門下的公子哥和街頭流氓，在邕都總府實施的系列掃黃打黑行動中被抓獲。
短短半月時間，蘇塵落將宰相府在基層的探子跑腿，砍掉了三分之一。
這一日，宰相府安排在邕都第二大賭場的人手，被蘇塵落帶著搜查令給抓進了大牢。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在宰相府書房響起。
魏鷹揚捂著臉癱坐在地。
“廢物、廢物，生你養你有何用？”
魏延年怒不可遏地站在房內，對著魏鷹揚大罵。
一旁的魏穆清看到自己的弟弟被父親毒打，桌下的雙手捏成了拳狀，站起身來趕緊去攔。
“爹爹息怒。”
“滾開。”
魏延年大手一揮，將前來阻擋的魏穆清也扇倒在地，指著地上的魏穆清罵道。
“我和你們姑姑這麽多年來費了多少心思，才走到今天這步，你竟讓一個小小的邕都令尹壞了我這麽多好事，當初是你建議將她收到門下為我們所用，如今呢？你和你那無用的母親一樣只會托我後腿！”
魏鷹揚見魏穆清摔倒在地，趕緊爬過去將她扶起。
魏穆清在自己弟弟攙扶下站了起來，想著那日和蘇塵落的洽談，對著盛怒的魏延年道：“爹爹，你聽我說完接下來的話再怒也不遲。”
魏延年背著手背對著他倆，收了些怒火。
“說。”
“陶凝已查到蘇家兩姐妹的下落，兩人藏於西山凈寧寺中。而且還查到了另一件足以直接殺掉這個令尹的事。”
“什麽？”
“回爹爹，邕都總府現任令尹陳洛，真名蘇塵落，乃逆賊蘇隕峰之幼女。”
魏延年聽到這，才轉過身來。
“消息是否可靠？”
魏穆清眼神暗了下來，低聲道：“千真萬確。女兒已想到一計，過幾日便是八月十五，太後將帶著皇親國戚上山拜佛。屆時，皇上也會前往，我們可將蘇氏姐妹三人一網打盡，以除心頭之恨。”
魏延年聽完魏穆清的計劃後，點了點頭。
“這次不要讓我失望。”
說完後，轉身出了書房。
魏鷹揚看著自己的父親揚長而去，趕緊想將魏穆清的衣服掀開，查看方才是否摔到。
魏穆清擺了擺手，示意無事。
魏鷹揚看著自己姐姐略微蒼白的臉，頗為擔心的問到：“姐姐，此時可有把握。”
魏穆清美眸一動，瞬間陰冷起來。想到自己掉以輕心，未查明蘇塵落身份就輕信了她，被騙得團團轉。心中的怒火使她看起來沒了之前的端莊，蠍宛如一個蛇美人，冷冷開口。
“我連他爹卸北大將軍都能除掉，何況她一個小小的令尹呢。”
038冰窖子話多了？
“好了各位，今天的會就開到這。望各位回去都細心安排妥當，派出府上的精壯之士。三日之後的中秋之夜，既不能擾了佛門清凈，也不能出任何紕漏。”
刑部大廳內，段博衍站在一幅寺院地形圖前，安排完刑部底下各個統領的工作，對面前的手下說到。
“是，王爺。”
各統領回了話，紛紛撤下。
原本略微擁擠的大廳，只剩下了段博衍和蘇塵落兩人。
此時的蘇塵落並未離開，環手抱在胸前，目光在圖紙上游走著。
三日之後，便是中秋。
今年的中秋正逢太後八十大壽，段皇本想在宮中大肆加辦，卻被一向崇佛喜凈的太後攔下。為表孝心，段皇決定將壽宴定在西山的凈寧寺，還將這安保工作交給了段博衍主管的刑部負責。
屆時，皇親國戚都將到場。
段博衍看到蘇塵落正盯著地形圖出神，將手拿到她面前晃了晃。
“還有什麽紕漏嗎？”
這半月來，蘇塵落雷厲風行地在邕都開展了掃黃打黑行動，一方面也在調查蘇家兩姐妹的下落。雖有了段博衍段博明的幫助，但兩位姐姐似乎從人間蒸發了一樣，絲毫沒有消息。
段博衍也從蘇塵落這半月來取得的成績中，看出了她的能力。
自那日聊振府上一聚，兩人雖都坦誠相待站在統一戰線，也因為公事，聯系也多了起來，但誰也沒開口提起先皇為他倆定下的婚事。
蘇塵落用手指了指地形圖上凈寧寺後山的位置。
“此處為何僅安排兩人看守？”
段博衍循著她纖細的手指看去，回到到：“此處為禮部擡運壽宴所需物資處，皇上交給了魏鷹揚負責。”
蘇塵落聽到後點了點頭，隨後將目光從地圖上後山位置移到寺廟的客房。
“女眷的客房在寺廟東南角，此處你安排我去守衛更為妥當，畢竟都是嬪妃公主，該避避嫌。”
段博衍在蘇塵落身邊看著她仔仔細細對著地圖地盤算分析，細長的手一下點這一下點那，一副認認真真的樣子。
是什麽時候開始覺得這小姑娘與眾不同的？
或許是初見那日，她舍命從狼口救下博修之時，蘇塵落做了連他都要權衡利弊、思考再三再做的事。
這讓他面對這個女人時，會從心裏產生一股羞愧之情。
又或許是她夜鬧衍深府，配合自己演了那場戲，深深將頭埋在自己胸口那夜。
再往後算，就是這個小姑娘竟和皇祖母請命，脫了自己的掌控那刻。段博衍知她將要離開衍深府，竟會害怕她不會再來。
雖然聰穎多謀，卻善惡分明，活得瀟灑純粹。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蘇塵落是一面鏡子，不像他和其他人般，活得束縛，她能將段博衍內心照得通亮。
段博衍看著蘇塵落的眼睛，雖進邕都卷入這些鬥爭，但眼神依舊的堅毅有力。
男子望著蘇塵落有些出神了，心想著她這樣的女子，完成自己心中之事後，自是不屑留在這繁華熱鬧卻爾虞我詐的邕都吧。
蘇塵落就好似那嶺南邊境的小獅王，孤身進了這邕都獵場，只為救下家人一同回歸自然。
這也就是段博衍遲遲不敢向她靠近的原因，他怕除了宰相一切真相大白後，先皇給他們定下的婚事會束住她的腳。
“還有這，寺院廚房，必須派人寸步不離的看守，免得閑人進去偷了毒。”
蘇塵落指著最後一個地方，沈聲對段博衍道。
沒聽見段博衍回答，轉身卻見那冰窖子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
“餵，王爺，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蘇塵落有些生氣了，自己說了這麽一大通，冰窖子卻在一旁發呆？
“放心吧，都考慮到了。”
段博衍收了收神，從懷裏掏出一瓶藥膏，遞給蘇塵落？”
蘇塵落拿著藥瓶子，打開聞了聞，一股臭味迎面撲來。
“臥槽，這什麽？”
段博衍有些好笑地看了眼捂著鼻子的蘇塵落，開口到：“祛疤膏，早晚兩次，三天之後疤痕就沒了。”
蘇塵落擡手起來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日在大牢中被李順暴打的傷痕依舊沒消。她看著自己的疤痕嘀咕到：“摳死了，藥房裏那麽多好藥偏偏給我最臭的一瓶。”
段博衍見蘇塵落小嘴動著，聽不清她在說什麽，想來也不是什麽好話。
“時辰也不早了，博明說今天帶了好酒在問月樓等我，我走了哈。”
蘇塵落將藥瓶放在懷裏，向段博衍道別。
段博明自知道蘇塵落身份後，驚奇世人口中所傳知書達理的蘇家五小姐卻是個潑婦，又好奇鎮南關的嶺南風光，整天纏著蘇塵落要她給自己講講嶺南趣事。
蘇塵落哪那麽多故事說給他聽，被段博明纏得實在煩了，索性挑了《三國演義》裏的情節騙騙段博明。
哪知這段博明偏偏還是一個三國迷，每次都聽得如癡如醉，還安利給了他那群狐朋狗友。久而久之，邕都問月酒樓便聚了一群聽蘇塵落說書的人。
每次蘇塵落開講時，問月酒樓是高朋滿座、一座難求，上到段博明這樣的王公貴族、下到普通百姓，都喜歡聽蘇塵落將三國娓娓道來。
人一多，酒樓的生意自然興隆，胖老板笑得合不攏嘴，索性開了個場子專供蘇塵落給大家細講《三國》。
段博衍喜靜、公事也多，向來是不會去湊那熱鬧，聽到蘇塵落說段博明也在，對蘇塵落道：“我和你一同去。”
蘇塵落沒想到段博衍會想去酒樓，楞了會。
只見那冰窖子背手走到門口，回頭看她：“怎麽？本王也想放松放松，去喝杯酒。快點，別讓博明等急了。”
段博衍說完，背著手走了。
蘇塵落看著段博衍的背影，暗自道：“怎麽這段冰窖子的話多了起來？不對，這很不對。
039問月酒樓
問月酒樓門外，胖老板正在門口來回踱步等著蘇塵落，時不時還伸頭往街道望去。
他知道今日段博明拿了琉球國的好酒，約了蘇塵落，所以一早便把座位價擡到了10兩每座，都賣光了。十王爺早就呼朋喚友坐好在樓上雅間，太陽也快落山了，卻依舊沒見蘇塵落的身影。
酒樓中的人躁動起來，紛紛催促著胖老板，他這會正擔心蘇塵落又像前幾日因為衙門公事繁忙不來了。
“籲～”
段博衍和蘇塵落騎馬來到了問月樓。
“陳大人，你可來了，快快裏邊請。”
胖老板趕緊迎了上去，將蘇塵落的馬繩交給店小二，簇擁著蘇塵落就把她接近進了酒樓。
問月樓的老板壓根就沒見過段博衍，只顧著店裏顧客在催促，看都沒看一旁的段博衍半眼。
段博衍看著被簇擁進去的蘇塵落，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景。他們這些王爺，去哪不是被人前呼後擁巴結著。沒了王爺這身份，估計自己還不如蘇塵落那小丫頭。想到這，嘴角無奈地裂開笑了笑。
正想移步進酒樓，卻被門口的跑堂給攔住了。
“這位公子，不好意思，今兒座位滿了，您改日再來吧。”
跑堂看段博衍身著華麗，對他其實已經算客氣的了，換做布衣老百姓，早直接攆了走。
段博衍看了眼肩上搭著毛巾的跑堂，心裏又無奈地自嘲到，沒了這小丫頭自己居然不能進酒樓了，正想開口卻聽到樓上有人在叫自己。
“冰窖子，我在這呢～”
擡頭看去，只見蘇塵落正靠著窗朝他喊到，旁邊還站著拿著酒壺子的十弟段博明。
“你你你，快放他進來，這公子可是我朋友。”
樓下的跑堂聽到蘇塵落這麽說，趕緊給段博衍賠不是，招呼著他上樓。
兩人行至樓梯拐角，段博衍瞥到角落裏還有張堆放水壺、抹布等雜物的桌子，從懷裏抽出銀子遞給跑堂的。
“將那張桌子清出來，給後邊來的人進來坐便是。另外，給每一桌都加壺上好的菊花茶。”
跑堂的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錢袋，轉頭賊眉鼠眼地看了看，確定胖老板沒看見，趕緊應了，將這筆外快放進袖子裏。
段博衍讓跑堂的去清桌，自己上了樓。
那一袋錢，不過是想讓座下的眾人高興，為蘇塵落捧個場。
“喲，我說二哥，你咋被一個小跑堂的給攔了。不是我說你，你和我一樣，多來這酒樓逛逛混個臉熟，那胖老板也不至於只迎塵落，不迎你。”
段博明見段博衍走進來，躺在竹塌上舉著酒壺對他打趣道。
蘇塵落剛剛看見了無所不能的冷面王爺，剛剛在樓下被跑堂的給攔了，喝了口酒這會也在一旁偷笑。
蘇塵落和段博衍在一起時，聊得都是公事，段博衍似乎從來沒見蘇塵落如此小女生的笑過。
他接過段博明手裏的酒壺，喝了一口，看著被段博明那話逗笑的蘇塵落，對著段博明說到：“或許十弟說得對，我以後是該和你學學了。”
“陳大人？”
三人正說著話，胖老板的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點頭哈腰地對著蘇塵落道：“大人吃飽喝足了嗎？可以開講了嗎？嘿嘿，大家都等急了。”
蘇塵落吃了塊肉，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佳肴。
“急什麽，你看這肘子我動都沒動，這才剛喝上一口酒，還有那鹽焗雞，我盯著那雞翅很久了。”
“這．．．”
胖老板看著桌上的飯菜，都是段博明挑著點給蘇塵落的，臺下觀眾的催促聲又響了起來。
胖老板戳了戳自己肥胖的雙手：“大人，你看這樣可以嗎？咱說完再吃，我啊，再免費送你個東坡肘！”
段博衍正想說話，卻被段博明攔住了。
段博明對段博衍搖了搖頭，示意蘇塵落能應付。
蘇塵落沒理段老板，直接用手抓起一個豬肘子，一邊啃一邊說：“錢老板，你這座位都賣到１０兩一位了，才送我個東坡肘，不厚道吧？”
錢老板擦了擦臉上的汗，這邕都總府衙門的陳大人，本就是因為興趣愛好在這說書，自己借她賣座，自然是看到有利可圖。自她在這說書來，酒店利潤翻了好幾番，他自然不敢得罪蘇塵落，失這棵搖錢樹。
“是是，大人說得對。”
胖老板對身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那人便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錢袋來，放在了蘇塵落面前的桌上。
段博衍定眼看了看，那錢袋竟是之前自己送給跑堂的。
蘇塵落翹著二郎腿，將那錢袋收下了，卻依舊沒動，鉗了塊肉放嘴裏，繼續對胖老板說到。
“錢老板，據我府裏衙役查賬後匯報，你這問月酒樓這些年逃了不少賦稅啊，怪不得把自己養這麽肥。”
錢老板聽到蘇塵落這麽一說，腿一軟趕緊跪下。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都得養活啊，大人饒命。”
蘇塵落看了一眼在地上不停磕頭的錢老板，嘆了口氣，放下筷子站了起來。
“起來吧，你也知道，這些年你逃的賦稅夠把你腦袋給砍了。”
蘇塵落未上任前，李順一行人明裏暗裏收了錢老板不少好處，這麽多年來，一直幫他這望月樓做著假賬。
李順死後錢老板擔心過自己的生意，派人去衙門給蘇塵落送過幾次禮，都被退了回來。直到段博明帶著蘇塵落到他這來喝酒，還說上了書，他這才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以為自己好日子將會繼續。
他哪知道，蘇塵落不過借著說書，好出入他這問月樓，查賬辦公。
錢老板卻被並沒有站起來，聽到蘇塵落說砍頭，磕頭聲更加響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是那李順啊，是他借著宰相府的名義過來收保護費，還說交了保護費可以幫我逃脫賦稅，我我哪敢得罪他，我是被他逼上犯罪道路的。”
蘇塵落背著手，在他面前來回踱步。
“別磕了，起來吧，地都快被你磕破了。”
錢老板戰戰兢兢地在小二的攙扶下起了身。
“我派人調查過了，李順確實存在釣魚執法。只是你也利欲熏心過頭，你可知你們上交的賦稅是用來充實國庫、賑濟災民的。如今邊疆戰亂連連，災民流離失所食不果腹。我本以為自我上任後你會有所收斂，哪知你這問月樓依舊幹著偷稅漏稅的勾當！”
錢老板聽到這，雙腿又一軟，跪到了地上。
他並非膽小之人，只是他知道按越國律法自己該受剜心之罰。
段博衍看著眼前的蘇塵落，有理有據，大快人心。雖是女流之輩，卻比那些貪汙受賄、位高權重的貴族子弟好太多。
蘇塵落繼續說到：“這些天觀察下來，你這店裏的食物倒是沒用地溝油。我也知道你是窮苦人家的孩子，當初從鄉下來到邕都，為了讓自己的老母親吃飽，在東門墻角開了一家小面攤，做到了今天。念在你孝心的份上，責令你半月之內，將虧欠的賦稅補齊一半。另一半，每日施粥布道，發給城中窮苦百姓即可。”
錢老板聽到蘇塵落這麽一說，知道自己免於牢獄之災，連忙磕頭感恩。
“是是，大人說的是，我這就安排廚房熬粥放在店門口，分給窮人。”
蘇塵落俯下身子來，將他扶了起來。
“錢老板，勿忘初心啊。”
雅間內，蘇塵落已經解決好了事情。
雅間外，慕名而來聽蘇塵落說書的客官們越等越急，催促聲漸漸大了起來。
段博明對著胖老板說到：“行了吧，既然陳大人都發了話以後老老實實上交賦稅即可，還不下去告知眾人，說書取消了。”
錢老板忙點頭，就要去辦。
“等等。”
蘇塵落將錢老板叫住。
“下去跟大家說，我這就來。”
錢老板原來還想著要將眾人交的座位錢給退了，聽到蘇塵落這麽一說，心中高興，拱手道：“得令，大人。”
段博明看著錢老板跑下樓的背影，喝了口酒，問蘇塵落到：“怎麽？還真說上癮了？”
蘇塵落看了一眼一旁的段博衍，狡黠地笑了笑。
“這冰窖子特地來聽我說書的，我既然拿了他的錢袋，就要辦好事。”
蘇塵落說完，理了理衣衫，走下樓去，開始為大家說起《三國演義》來。
臺上的蘇塵落說得繪聲繪色，說到精彩處還加上手中的動作。
“好！”
眾人聽到精彩處，掌聲不斷。
“你說她，怎麽不覺得戲子丟人？”
段博明看著蘇塵落在臺上越說越得勁，搖了搖頭對旁邊的段博衍問說到。
戲子在古代是最下賤的工作，蘇塵落雖不是唱戲的，可往臺上一站，在段博明的眼裏，這也是十分不雅的做法。雖然他平日裏放浪形骸、不拘小節，但骨子裏對等級觀念還是很看重的。
他可以和紅樓裏的姑娘夜夜笙簫，但絕不會娶她們過門。
段博衍抿了口酒，看著蘇塵落在臺上時而憤怒時而大笑的蘇塵落，將她口中的人物模擬的惟妙惟肖，自己也跟著她進入了蘇塵落描繪的故事中。
聽到段博明這麽一問，眼神未從蘇塵落身上收回，淡淡開了口。
“那丫頭喜歡，便沒什麽不妥。”
段博衍這句話讓段博明拿著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扭頭看了看身邊依舊冷如菊的段博衍。只一下，便意識到了自己和他的差別。
這冰窖子，活得倒是比我純粹。
想到這，默默舉杯，將杯中酒喝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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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西山凈寧寺
越國太後，當今皇上段宣皇生母華氏，八十大壽理應舉國歡慶、大肆操辦。因太後喜靜尚佛，下了懿旨精簡便可。段皇為投其所好，將壽辰安排在了邕都西山的靜寧寺內。
這麽多年來，段皇遇到過大大小小的刺客，此次的西山壽宴，安保工作自然是要做到萬無一失。原本三日前就應進山排查，封鎖道路。段皇怕太後覺得恐擾了佛門清凈，便讓段博衍將排查工作安排到壽宴開始前一天。
這日，蘇塵落和刑部其他官員，為確保壽宴如期舉行，按照段博衍的安排，精簡人手帶著各自手下的親信開始出發。
一群人騎著馬來到西山腳下，在小路的盡頭，早已有一摸約十歲的小和尚佇立等候著。
那小和尚名叫戒昀，是靜寧寺安排來接應蘇塵落一行人的。
戒昀見到眾人，迎了上去。
“各位施主，馬匹不能上山，請綁好馬繩隨我來。”
一群人聽到這小和尚的話後，看著蜿蜒曲折的小徑，雖有不滿也不好發作，將馬匹拴好，隨著小和尚開始上山。
一路往上走，目光所及都是茂密的森林。行走在小徑上，盛夏的烈日被兩旁的樹木遮住，林間還有細細微風吹過。蘇塵落看著這高山峻嶺、聞著空間中淡淡的香火味倒也覺得清爽。
“這主持也真是廟大欺人，仗著太後，放著大道不讓走，非得讓我們走著小路，還只派了一個這麽小的小屁孩來接我們。”
人群中不知道誰嘟囔了一句，聲音雖小，在寂靜的山林中，卻也傳進了蘇塵落和戒昀的耳朵裏。
戒昀本在前邊帶著路，聽到後轉身對那人道：“阿彌陀佛，施主此言差矣。明日便是八月十五，凈寧寺為了太後壽宴，接到聖旨明日將閉廟一日。今日上山燒香之人頗多，院裏師兄都去幫忙了。大道上熙熙攘攘，主持恐施主們不便，特地命我帶諸位從此上山。雖小徑路有些難走，但卻能避開人流，我院主持並無欺人之意。況且，小僧不叫小屁孩，小僧法名戒昀。”
剛才抱怨之人是刑部參蔚屬的劉隸，聽到小和尚當著眾同僚這麽回他，引得眾人以為他嫌累不想爬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時間有些尷尬。
蘇塵落看那小和尚，年紀雖小，卻一本正經地揮著話，頗有大家風範。
只是這個“大家”在佛門待久了，卻不暗世俗之法。
蘇塵落側身穿過前方幾人，迎了上去。
“小師傅說得對，只是我們走了半個時辰，卻還在半山腰。恐到廟之後已是下午，時間不足準備事情，急躁了些，忘小師傅不要見怪。敢問小師傅還有多久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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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博衍皺著眉看著墻外的人馬。
自那日在獄中從李順口中得知蘇塵落的身份後，就派人到蘇隕峰各個舊部底下盤查過了，並無蘇氏兩姐妹的身影。
昨晚陶凝和他匯報，宰相府得到消息，聊振將蘇氏姐妹二人藏於自己府邸，希望段博衍帶人手幫助新任的邕都總府令尹陳洛，將人抓獲。
段博衍自然心知多此一舉，但段皇最近對這事壓得緊，自己也該有些動作了，哪怕是裝裝樣子。
可如今，卻見聊振府外被人圍住，沒有刑部的命令誰敢如此大膽？
“王爺，你來了。”
正當他摸不著頭腦時，魏鷹揚騎馬從另一側走了過來。
“下官參見王爺。”
此時的魏鷹揚換了官服，衣冠楚楚的樣子下了馬向段博衍請安。
蘇塵落看著魏鷹揚，哪裏還有昨夜拿鞭虐殺無辜的歹毒？
想到昨日慘死在魏鷹揚鞭下的女子，要不是蘇塵落親眼所見，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儀表堂堂的禮部侍郎，竟是一個愛慕著自己親姐姐的施虐狂。
“你怎麽來了？”
段博衍下了馬，朝魏鷹揚問到。
“宰相府得到消息後，為防止院內之人逃脫，三日之前，便派人圍困住聊振府宅。若能拿下逆賊之女，王爺和刑部都將立一大功。”
蘇塵落聽到魏鷹揚這麽一說，基本已經確信了段博衍已經和宰相府是一邊的，對段博衍的不滿瞬間加深了。
“魏小姐對王爺果真是情真意切，還特地命自己的胞弟親來助王爺一臂之力。”
蘇塵落下了馬，對兩人說到。
魏鷹揚見了蘇塵落，只是淡淡朝她點了個頭。
按官級來說，魏鷹揚所在的禮部雖不像刑部那樣受到重視，但他好歹是個禮部侍郎，這一點頭，已經給足了段博衍和新投靠宰相府的蘇塵落面子。
要不是魏穆清交代他，蘇塵落手裏有搜查令書，依魏鷹揚的脾性自是不會看她半分。
“勞宰相費心了。”
段博衍卻沒理會蘇塵落的諷刺，淡淡開口朝魏鷹揚說到。
魏鷹揚和段博衍寒暄了一番。
寒暄完，魏鷹揚對著靠在墻角躲陰的蘇塵落道：“既然人都到齊了，拿出搜查令，開始幹活吧？要是聊振這老頭有什麽地下暗道，讓他包庇著的逆賊之女逃了，恐怕你擔當不起。”
蘇塵落聽到魏鷹揚的話，從墻角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的灰塵：“嘮完磕了？行，那下官就開始幹活。”
說完，從懷裏拿出搜查令。
“黎戈、盧興等人聽命，行動吧。”
眾衙役得令後，破門而入。
段博衍和魏鷹揚也跟在蘇塵落的身後，擡腳進了聊振府邸。
魏鷹揚原以為聊振被圍困三天，早已亂成一團。
哪知進了門後，只見聊振府裏的下人，該打掃的打掃、該澆水的澆水、該淋花的淋花．．．見到他們進來後，沒有絲毫的慌亂。
正當魏鷹揚奇怪之時，聊振府上的管家從不遠處走了過來，拱手對他們打招呼到：“不知王爺及大人駕到，有失遠迎。”
段博衍對他點了點頭。
蘇塵落不急不慢地拿起手中的搜查令：“邕都總府令尹陳洛，宰相府有人舉報委署步軍校聊振聊將軍府上，窩藏了逆賊蘇隕峰之女，特攜刑部侍郎段博衍前來搜查。”
管家接過蘇塵落手中的搜查令，看了看，點了點頭：“將軍吩咐了，全力配合刑部搜查。”
“嗯。”
蘇塵落將搜查令放回懷裏，對管家道：“打擾了。”
隨即擺了擺手，眾人開始行動起來。
魏鷹揚看到聊府不慌不忙的管家，看到客客氣氣的蘇塵落，心裏有股不祥的預感，卻始終想不出哪出了錯。
蘇塵落能這麽有恃無恐地攜帶搜查令前來府上，早就做好了準備。昨兒夜裏，喬裝打扮成收泔水的泔夫，向聊振府上報了信。
她曾以為段博衍雖不是蘇家的同盟，但至少不會和宰相府同流合汙，昨日陶凝給她帶來的消息，讓她不得不提前提防。
“將軍請王爺大人裏廳議事，請。”
管家看了看衙役們開始四處進行搜查，對段博衍和蘇塵落說到。
魏鷹揚一開始以為“大人”是叫自己，也想跟了去，卻被管家攔住：“我家將軍只請了王爺和陳洛陳大人。”
“既然宰相府有意幫忙，那就勞煩魏公子幫看看現場了。”
段博衍對一臉不滿、準備發飆的魏鷹揚道。
魏鷹揚聽了這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看著段博衍和蘇塵落跟著管家往裏廳方向走去。
段博衍和蘇塵落兩人進到裏廳時，卻見桌上坐了兩人。
那名身穿軍服年約六十、精神利鑠的老者，便是聊振聊將軍。
五年前，漢軍扣關，一路長驅直入，直逼南下。越國派出的將領，全都死在了戰場上，朝中無人敢擔起禦敵大任。
那年五十五歲高齡的老將軍聊振主動請纓，與蘇隕峰一同戰場殺敵，敗大漢於鎮南關，兩人是過命的交情。
因為鎮南關一戰聊振受了傷，況且年事已高，段皇便允許他回到邕都當起了無實權卻也清閑的委署步軍校，管理軍營裏老兵們的檔案。
也正是因為聊振手中無實權，蘇隕峰慘遭汙蔑後，段皇和宰相府都未把他放在眼裏，在大清洗運動中，未受到多大波及。
而聊振對面還有一人正在和他下棋。
蘇塵落在看清那人的面貌時，驚喜地叫了起來。
“死變態，你怎麽在這？”
037詭異的局面
蘇塵落口中的“死變態”正是十王爺段博明。
段博明聽到蘇塵落這麽叫他，也不顧什麽棋局了，站起身來朝蘇塵落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說：“臭潑婦，你再叫本王一聲死變態看看。”
說話間，走到了蘇塵落面前，伸手就想去戳蘇塵落的腦袋，卻被站在蘇塵落身旁的段博衍攔住：“在聊伯面前，休得無禮。”
段博明回頭看了看正摸著胡子，笑瞇瞇往他們這邊看的聊振，用手在空氣中指了指蘇塵落：“看在聊伯面子上，我今天就放過你。”
說完，回到了桌邊。
段博衍也跟著走了過去，臉上流露出少有的溫情，朝座上的老夫行禮道：“聊伯近來受苦了。”
聊振伸手將段博衍扶了起來，慈祥地看著他，摸著胡子笑瞇瞇地道：“無妨、無妨，快坐。”
蘇塵落站在一旁，看著三人和諧的畫面，腦子裏一頭霧水，甚至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聊振扶完段博衍，看了看站著的蘇塵落，轉頭向段博衍問到：“衍兒，這位姑娘便是蘇將軍的小女兒，蘇塵落吧？”
“是她，就是這個小潑婦，也不知道哪像世人說的柔弱不經風了，小爪子利著呢，昨兒在怡紅院把我的腰都掐紫了。”
段博明沒等段博衍開口，便數落蘇塵落起來。
蘇塵落聽到段博明的話，叉著腰對他吼到：“餵～什麽潑婦，你給我再說一遍。”
罵完之後才反應過來，對著座上的三人吃驚道：“不對，你們怎麽知道我是蘇塵落？”
“來，丫頭，過來坐。”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倒是那老將軍笑瞇瞇地招呼蘇塵落上坐。
待蘇塵落坐好後，聊伯開口問她道：“丫頭，你父親可教過你下棋？”
蘇塵落本事穿越附在這身體之上，哪裏知道蘇隕峰有沒有教過他的小女兒下棋，看那棋盤，只得點了點頭：“略知一二。”
“哦？那便好。明兒，你將座位讓讓，我和丫頭下盤棋。”
段博明不像之前一樣，好似一下子改了多嘴的毛病，順從地和蘇塵落換了位。
坐在聊振對面的蘇塵落，心中有太多的疑問，甚至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詭異。
門外是滿院子搜查的官兵，門裏冰窖子段博衍、話撈子段博明還有一個老頭兒、加上自己一共四人，卻圍著一個棋局，即將悠閑地開始下棋？
聊振見她在走神，摸了摸胡子，對她道：“無妨，其他的事情衍兒已經安排好，不必擔心。我知道你心中疑問重重，老夫一邊下棋一邊解釋給你聽。”
蘇塵落偷看了眼自己左邊的段博衍，剛好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
段博衍面部依舊冷若冰霜的樣子，但對上眼的那一瞬間，蘇塵落似乎從他眼睛裏看到了一股安全感，收了收神，開始專註棋局起來。
隨著最後一顆棋子的落下，聊伯的話也說完。
一盤棋下來，聊振已將蘇塵落心中所有的疑惑解開。
原來首獵回來當晚，段博衍便派人查了蘇塵落的身份，懷疑她是蘇家五小姐。只不過李順而後帶回邕都大牢的的確是有三人，這讓段博衍推翻了原有的猜測。
後來的事，便是邕都總府大牢，段博衍及時趕到從李順手下救下了蘇塵落，確認了她的身份。剛好，段皇為了集權，向各大家族包括自己的兒子施壓，宰相府魏穆清派人來謀求政治同盟，段博衍便假意答應了。
至於聊振與段博衍的關系，先後去世後，年紀尚小的段博衍受到了來自各個方面的迫害。每個寵妃及背後的勢力，都在想法設法除了先後留下的，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嫡長子段博衍。
聊振乃先後薛氏家族扶持起來的老臣，為了保護段博衍和段博修兩人，在“麗武門”事變中，犧牲了自己的獨子換來了段博衍的安全。
這幾年來，聊振也在背後默默為段博衍出謀劃策，想將謀害先後及段博明母親江氏的幕後真兇挖出來，段博衍自是尊重這位老將軍。
而段博明，因為自己的外祖父江蒙全和聊振交好，打小便在聊振府邸上蹭吃蹭喝，將聊振看做了與自己外祖父一樣的存在。
蘇塵落聽完這一切，看了看眼前的三個男子。
“這麽一說，你們知道我蘇氏一族是被汙蔑迫害的？”
聊振想到與自己並肩作戰、為國效忠的蘇隕峰，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塵落，你別怪伯父，邕都的情況已經不像從前了，伯父．．．盡力了。”
蘇塵落見遲暮之年的老人家，臉上那股深深的自責，於心不忍地安慰了幾句。
聊振想到以前有些熱淚盈眶，收了收心緒，將段博衍段博明和蘇塵落三人的手拉在了一起，囑咐道：“孩子，再讓霓妃和宰相如此為非作歹、呼風喚雨下去了，大越要垮。”
正是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這一拉，將三人拉到了同一戰線，也讓蘇塵落不再因為之前的猜忌、防範自動疏遠段博衍，她開始正視自己那些細微末節的感情起來。
這一天，刑部按照宰相府的消息，出動大批人馬圍困搜查聊振老將軍府邸，卻一無所獲。
連向來與世無爭、為國征戰一輩子的聊老將軍，都因宰相府隨意一個空穴來風的消息，受到如此不敬的對待。朝中大臣議論紛紛，人人自危。
一時間，段皇案前上諫宰相欺上瞞下、胡作非為的諫書絡繹不絕。加上宰相府之前力薦帶兵前去邊疆的周圖仁節節退敗，段皇大怒，雖未處罰宰相府，但霓妃在宮中的地位大不如從前。
而蘇塵落在段博衍和段博明暗地裏的幫助下，先後查獲宰相府黨羽的犯罪事實，那些依靠在宰相府門下的公子哥和街頭流氓，在邕都總府實施的系列掃黃打黑行動中被抓獲。
短短半月時間，蘇塵落將宰相府在基層的探子跑腿，砍掉了三分之一。
這一日，宰相府安排在邕都第二大賭場的人手，被蘇塵落帶著搜查令給抓進了大牢。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在宰相府書房響起。
魏鷹揚捂著臉癱坐在地。
“廢物、廢物，生你養你有何用？”
魏延年怒不可遏地站在房內，對著魏鷹揚大罵。
一旁的魏穆清看到自己的弟弟被父親毒打，桌下的雙手捏成了拳狀，站起身來趕緊去攔。
“爹爹息怒。”
“滾開。”
魏延年大手一揮，將前來阻擋的魏穆清也扇倒在地，指著地上的魏穆清罵道。
“我和你們姑姑這麽多年來費了多少心思，才走到今天這步，你竟讓一個小小的邕都令尹壞了我這麽多好事，當初是你建議將她收到門下為我們所用，如今呢？你和你那無用的母親一樣只會托我後腿！”
魏鷹揚見魏穆清摔倒在地，趕緊爬過去將她扶起。
魏穆清在自己弟弟攙扶下站了起來，想著那日和蘇塵落的洽談，對著盛怒的魏延年道：“爹爹，你聽我說完接下來的話再怒也不遲。”
魏延年背著手背對著他倆，收了些怒火。
“說。”
“陶凝已查到蘇家兩姐妹的下落，兩人藏於西山凈寧寺中。而且還查到了另一件足以直接殺掉這個令尹的事。”
“什麽？”
“回爹爹，邕都總府現任令尹陳洛，真名蘇塵落，乃逆賊蘇隕峰之幼女。”
魏延年聽到這，才轉過身來。
“消息是否可靠？”
魏穆清眼神暗了下來，低聲道：“千真萬確。女兒已想到一計，過幾日便是八月十五，太後將帶著皇親國戚上山拜佛。屆時，皇上也會前往，我們可將蘇氏姐妹三人一網打盡，以除心頭之恨。”
魏延年聽完魏穆清的計劃後，點了點頭。
“這次不要讓我失望。”
說完後，轉身出了書房。
魏鷹揚看著自己的父親揚長而去，趕緊想將魏穆清的衣服掀開，查看方才是否摔到。
魏穆清擺了擺手，示意無事。
魏鷹揚看著自己姐姐略微蒼白的臉，頗為擔心的問到：“姐姐，此時可有把握。”
魏穆清美眸一動，瞬間陰冷起來。想到自己掉以輕心，未查明蘇塵落身份就輕信了她，被騙得團團轉。心中的怒火使她看起來沒了之前的端莊，蠍宛如一個蛇美人，冷冷開口。
“我連他爹卸北大將軍都能除掉，何況她一個小小的令尹呢。”
038冰窖子話多了？
“好了各位，今天的會就開到這。望各位回去都細心安排妥當，派出府上的精壯之士。三日之後的中秋之夜，既不能擾了佛門清凈，也不能出任何紕漏。”
刑部大廳內，段博衍站在一幅寺院地形圖前，安排完刑部底下各個統領的工作，對面前的手下說到。
“是，王爺。”
各統領回了話，紛紛撤下。
原本略微擁擠的大廳，只剩下了段博衍和蘇塵落兩人。
此時的蘇塵落並未離開，環手抱在胸前，目光在圖紙上游走著。
三日之後，便是中秋。
今年的中秋正逢太後八十大壽，段皇本想在宮中大肆加辦，卻被一向崇佛喜凈的太後攔下。為表孝心，段皇決定將壽宴定在西山的凈寧寺，還將這安保工作交給了段博衍主管的刑部負責。
屆時，皇親國戚都將到場。
段博衍看到蘇塵落正盯著地形圖出神，將手拿到她面前晃了晃。
“還有什麽紕漏嗎？”
這半月來，蘇塵落雷厲風行地在邕都開展了掃黃打黑行動，一方面也在調查蘇家兩姐妹的下落。雖有了段博衍段博明的幫助，但兩位姐姐似乎從人間蒸發了一樣，絲毫沒有消息。
段博衍也從蘇塵落這半月來取得的成績中，看出了她的能力。
自那日聊振府上一聚，兩人雖都坦誠相待站在統一戰線，也因為公事，聯系也多了起來，但誰也沒開口提起先皇為他倆定下的婚事。
蘇塵落用手指了指地形圖上凈寧寺後山的位置。
“此處為何僅安排兩人看守？”
段博衍循著她纖細的手指看去，回到到：“此處為禮部擡運壽宴所需物資處，皇上交給了魏鷹揚負責。”
蘇塵落聽到後點了點頭，隨後將目光從地圖上後山位置移到寺廟的客房。
“女眷的客房在寺廟東南角，此處你安排我去守衛更為妥當，畢竟都是嬪妃公主，該避避嫌。”
段博衍在蘇塵落身邊看著她仔仔細細對著地圖地盤算分析，細長的手一下點這一下點那，一副認認真真的樣子。
是什麽時候開始覺得這小姑娘與眾不同的？
或許是初見那日，她舍命從狼口救下博修之時，蘇塵落做了連他都要權衡利弊、思考再三再做的事。
這讓他面對這個女人時，會從心裏產生一股羞愧之情。
又或許是她夜鬧衍深府，配合自己演了那場戲，深深將頭埋在自己胸口那夜。
再往後算，就是這個小姑娘竟和皇祖母請命，脫了自己的掌控那刻。段博衍知她將要離開衍深府，竟會害怕她不會再來。
雖然聰穎多謀，卻善惡分明，活得瀟灑純粹。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蘇塵落是一面鏡子，不像他和其他人般，活得束縛，她能將段博衍內心照得通亮。
段博衍看著蘇塵落的眼睛，雖進邕都卷入這些鬥爭，但眼神依舊的堅毅有力。
男子望著蘇塵落有些出神了，心想著她這樣的女子，完成自己心中之事後，自是不屑留在這繁華熱鬧卻爾虞我詐的邕都吧。
蘇塵落就好似那嶺南邊境的小獅王，孤身進了這邕都獵場，只為救下家人一同回歸自然。
這也就是段博衍遲遲不敢向她靠近的原因，他怕除了宰相一切真相大白後，先皇給他們定下的婚事會束住她的腳。
“還有這，寺院廚房，必須派人寸步不離的看守，免得閑人進去偷了毒。”
蘇塵落指著最後一個地方，沈聲對段博衍道。
沒聽見段博衍回答，轉身卻見那冰窖子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
“餵，王爺，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蘇塵落有些生氣了，自己說了這麽一大通，冰窖子卻在一旁發呆？
“放心吧，都考慮到了。”
段博衍收了收神，從懷裏掏出一瓶藥膏，遞給蘇塵落？”
蘇塵落拿著藥瓶子，打開聞了聞，一股臭味迎面撲來。
“臥槽，這什麽？”
段博衍有些好笑地看了眼捂著鼻子的蘇塵落，開口到：“祛疤膏，早晚兩次，三天之後疤痕就沒了。”
蘇塵落擡手起來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日在大牢中被李順暴打的傷痕依舊沒消。她看著自己的疤痕嘀咕到：“摳死了，藥房裏那麽多好藥偏偏給我最臭的一瓶。”
段博衍見蘇塵落小嘴動著，聽不清她在說什麽，想來也不是什麽好話。
“時辰也不早了，博明說今天帶了好酒在問月樓等我，我走了哈。”
蘇塵落將藥瓶放在懷裏，向段博衍道別。
段博明自知道蘇塵落身份後，驚奇世人口中所傳知書達理的蘇家五小姐卻是個潑婦，又好奇鎮南關的嶺南風光，整天纏著蘇塵落要她給自己講講嶺南趣事。
蘇塵落哪那麽多故事說給他聽，被段博明纏得實在煩了，索性挑了《三國演義》裏的情節騙騙段博明。
哪知這段博明偏偏還是一個三國迷，每次都聽得如癡如醉，還安利給了他那群狐朋狗友。久而久之，邕都問月酒樓便聚了一群聽蘇塵落說書的人。
每次蘇塵落開講時，問月酒樓是高朋滿座、一座難求，上到段博明這樣的王公貴族、下到普通百姓，都喜歡聽蘇塵落將三國娓娓道來。
人一多，酒樓的生意自然興隆，胖老板笑得合不攏嘴，索性開了個場子專供蘇塵落給大家細講《三國》。
段博衍喜靜、公事也多，向來是不會去湊那熱鬧，聽到蘇塵落說段博明也在，對蘇塵落道：“我和你一同去。”
蘇塵落沒想到段博衍會想去酒樓，楞了會。
只見那冰窖子背手走到門口，回頭看她：“怎麽？本王也想放松放松，去喝杯酒。快點，別讓博明等急了。”
段博衍說完，背著手走了。
蘇塵落看著段博衍的背影，暗自道：“怎麽這段冰窖子的話多了起來？不對，這很不對。
039問月酒樓
問月酒樓門外，胖老板正在門口來回踱步等著蘇塵落，時不時還伸頭往街道望去。
他知道今日段博明拿了琉球國的好酒，約了蘇塵落，所以一早便把座位價擡到了10兩每座，都賣光了。十王爺早就呼朋喚友坐好在樓上雅間，太陽也快落山了，卻依舊沒見蘇塵落的身影。
酒樓中的人躁動起來，紛紛催促著胖老板，他這會正擔心蘇塵落又像前幾日因為衙門公事繁忙不來了。
“籲～”
段博衍和蘇塵落騎馬來到了問月樓。
“陳大人，你可來了，快快裏邊請。”
胖老板趕緊迎了上去，將蘇塵落的馬繩交給店小二，簇擁著蘇塵落就把她接近進了酒樓。
問月樓的老板壓根就沒見過段博衍，只顧著店裏顧客在催促，看都沒看一旁的段博衍半眼。
段博衍看著被簇擁進去的蘇塵落，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景。他們這些王爺，去哪不是被人前呼後擁巴結著。沒了王爺這身份，估計自己還不如蘇塵落那小丫頭。想到這，嘴角無奈地裂開笑了笑。
正想移步進酒樓，卻被門口的跑堂給攔住了。
“這位公子，不好意思，今兒座位滿了，您改日再來吧。”
跑堂看段博衍身著華麗，對他其實已經算客氣的了，換做布衣老百姓，早直接攆了走。
段博衍看了眼肩上搭著毛巾的跑堂，心裏又無奈地自嘲到，沒了這小丫頭自己居然不能進酒樓了，正想開口卻聽到樓上有人在叫自己。
“冰窖子，我在這呢～”
擡頭看去，只見蘇塵落正靠著窗朝他喊到，旁邊還站著拿著酒壺子的十弟段博明。
“你你你，快放他進來，這公子可是我朋友。”
樓下的跑堂聽到蘇塵落這麽說，趕緊給段博衍賠不是，招呼著他上樓。
兩人行至樓梯拐角，段博衍瞥到角落裏還有張堆放水壺、抹布等雜物的桌子，從懷裏抽出銀子遞給跑堂的。
“將那張桌子清出來，給後邊來的人進來坐便是。另外，給每一桌都加壺上好的菊花茶。”
跑堂的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錢袋，轉頭賊眉鼠眼地看了看，確定胖老板沒看見，趕緊應了，將這筆外快放進袖子裏。
段博衍讓跑堂的去清桌，自己上了樓。
那一袋錢，不過是想讓座下的眾人高興，為蘇塵落捧個場。
“喲，我說二哥，你咋被一個小跑堂的給攔了。不是我說你，你和我一樣，多來這酒樓逛逛混個臉熟，那胖老板也不至於只迎塵落，不迎你。”
段博明見段博衍走進來，躺在竹塌上舉著酒壺對他打趣道。
蘇塵落剛剛看見了無所不能的冷面王爺，剛剛在樓下被跑堂的給攔了，喝了口酒這會也在一旁偷笑。
蘇塵落和段博衍在一起時，聊得都是公事，段博衍似乎從來沒見蘇塵落如此小女生的笑過。
他接過段博明手裏的酒壺，喝了一口，看著被段博明那話逗笑的蘇塵落，對著段博明說到：“或許十弟說得對，我以後是該和你學學了。”
“陳大人？”
三人正說著話，胖老板的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點頭哈腰地對著蘇塵落道：“大人吃飽喝足了嗎？可以開講了嗎？嘿嘿，大家都等急了。”
蘇塵落吃了塊肉，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佳肴。
“急什麽，你看這肘子我動都沒動，這才剛喝上一口酒，還有那鹽焗雞，我盯著那雞翅很久了。”
“這．．．”
胖老板看著桌上的飯菜，都是段博明挑著點給蘇塵落的，臺下觀眾的催促聲又響了起來。
胖老板戳了戳自己肥胖的雙手：“大人，你看這樣可以嗎？咱說完再吃，我啊，再免費送你個東坡肘！”
段博衍正想說話，卻被段博明攔住了。
段博明對段博衍搖了搖頭，示意蘇塵落能應付。
蘇塵落沒理段老板，直接用手抓起一個豬肘子，一邊啃一邊說：“錢老板，你這座位都賣到１０兩一位了，才送我個東坡肘，不厚道吧？”
錢老板擦了擦臉上的汗，這邕都總府衙門的陳大人，本就是因為興趣愛好在這說書，自己借她賣座，自然是看到有利可圖。自她在這說書來，酒店利潤翻了好幾番，他自然不敢得罪蘇塵落，失這棵搖錢樹。
“是是，大人說得對。”
胖老板對身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那人便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錢袋來，放在了蘇塵落面前的桌上。
段博衍定眼看了看，那錢袋竟是之前自己送給跑堂的。
蘇塵落翹著二郎腿，將那錢袋收下了，卻依舊沒動，鉗了塊肉放嘴裏，繼續對胖老板說到。
“錢老板，據我府裏衙役查賬後匯報，你這問月酒樓這些年逃了不少賦稅啊，怪不得把自己養這麽肥。”
錢老板聽到蘇塵落這麽一說，腿一軟趕緊跪下。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都得養活啊，大人饒命。”
蘇塵落看了一眼在地上不停磕頭的錢老板，嘆了口氣，放下筷子站了起來。
“起來吧，你也知道，這些年你逃的賦稅夠把你腦袋給砍了。”
蘇塵落未上任前，李順一行人明裏暗裏收了錢老板不少好處，這麽多年來，一直幫他這望月樓做著假賬。
李順死後錢老板擔心過自己的生意，派人去衙門給蘇塵落送過幾次禮，都被退了回來。直到段博明帶著蘇塵落到他這來喝酒，還說上了書，他這才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以為自己好日子將會繼續。
他哪知道，蘇塵落不過借著說書，好出入他這問月樓，查賬辦公。
錢老板卻被並沒有站起來，聽到蘇塵落說砍頭，磕頭聲更加響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是那李順啊，是他借著宰相府的名義過來收保護費，還說交了保護費可以幫我逃脫賦稅，我我哪敢得罪他，我是被他逼上犯罪道路的。”
蘇塵落背著手，在他面前來回踱步。
“別磕了，起來吧，地都快被你磕破了。”
錢老板戰戰兢兢地在小二的攙扶下起了身。
“我派人調查過了，李順確實存在釣魚執法。只是你也利欲熏心過頭，你可知你們上交的賦稅是用來充實國庫、賑濟災民的。如今邊疆戰亂連連，災民流離失所食不果腹。我本以為自我上任後你會有所收斂，哪知你這問月樓依舊幹著偷稅漏稅的勾當！”
錢老板聽到這，雙腿又一軟，跪到了地上。
他並非膽小之人，只是他知道按越國律法自己該受剜心之罰。
段博衍看著眼前的蘇塵落，有理有據，大快人心。雖是女流之輩，卻比那些貪汙受賄、位高權重的貴族子弟好太多。
蘇塵落繼續說到：“這些天觀察下來，你這店裏的食物倒是沒用地溝油。我也知道你是窮苦人家的孩子，當初從鄉下來到邕都，為了讓自己的老母親吃飽，在東門墻角開了一家小面攤，做到了今天。念在你孝心的份上，責令你半月之內，將虧欠的賦稅補齊一半。另一半，每日施粥布道，發給城中窮苦百姓即可。”
錢老板聽到蘇塵落這麽一說，知道自己免於牢獄之災，連忙磕頭感恩。
“是是，大人說的是，我這就安排廚房熬粥放在店門口，分給窮人。”
蘇塵落俯下身子來，將他扶了起來。
“錢老板，勿忘初心啊。”
雅間內，蘇塵落已經解決好了事情。
雅間外，慕名而來聽蘇塵落說書的客官們越等越急，催促聲漸漸大了起來。
段博明對著胖老板說到：“行了吧，既然陳大人都發了話以後老老實實上交賦稅即可，還不下去告知眾人，說書取消了。”
錢老板忙點頭，就要去辦。
“等等。”
蘇塵落將錢老板叫住。
“下去跟大家說，我這就來。”
錢老板原來還想著要將眾人交的座位錢給退了，聽到蘇塵落這麽一說，心中高興，拱手道：“得令，大人。”
段博明看著錢老板跑下樓的背影，喝了口酒，問蘇塵落到：“怎麽？還真說上癮了？”
蘇塵落看了一眼一旁的段博衍，狡黠地笑了笑。
“這冰窖子特地來聽我說書的，我既然拿了他的錢袋，就要辦好事。”
蘇塵落說完，理了理衣衫，走下樓去，開始為大家說起《三國演義》來。
臺上的蘇塵落說得繪聲繪色，說到精彩處還加上手中的動作。
“好！”
眾人聽到精彩處，掌聲不斷。
“你說她，怎麽不覺得戲子丟人？”
段博明看著蘇塵落在臺上越說越得勁，搖了搖頭對旁邊的段博衍問說到。
戲子在古代是最下賤的工作，蘇塵落雖不是唱戲的，可往臺上一站，在段博明的眼裏，這也是十分不雅的做法。雖然他平日裏放浪形骸、不拘小節，但骨子裏對等級觀念還是很看重的。
他可以和紅樓裏的姑娘夜夜笙簫，但絕不會娶她們過門。
段博衍抿了口酒，看著蘇塵落在臺上時而憤怒時而大笑的蘇塵落，將她口中的人物模擬的惟妙惟肖，自己也跟著她進入了蘇塵落描繪的故事中。
聽到段博明這麽一問，眼神未從蘇塵落身上收回，淡淡開了口。
“那丫頭喜歡，便沒什麽不妥。”
段博衍這句話讓段博明拿著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扭頭看了看身邊依舊冷如菊的段博衍。只一下，便意識到了自己和他的差別。
這冰窖子，活得倒是比我純粹。
想到這，默默舉杯，將杯中酒喝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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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西山凈寧寺
越國太後，當今皇上段宣皇生母華氏，八十大壽理應舉國歡慶、大肆操辦。因太後喜靜尚佛，下了懿旨精簡便可。段皇為投其所好，將壽辰安排在了邕都西山的靜寧寺內。
這麽多年來，段皇遇到過大大小小的刺客，此次的西山壽宴，安保工作自然是要做到萬無一失。原本三日前就應進山排查，封鎖道路。段皇怕太後覺得恐擾了佛門清凈，便讓段博衍將排查工作安排到壽宴開始前一天。
這日，蘇塵落和刑部其他官員，為確保壽宴如期舉行，按照段博衍的安排，精簡人手帶著各自手下的親信開始出發。
一群人騎著馬來到西山腳下，在小路的盡頭，早已有一摸約十歲的小和尚佇立等候著。
那小和尚名叫戒昀，是靜寧寺安排來接應蘇塵落一行人的。
戒昀見到眾人，迎了上去。
“各位施主，馬匹不能上山，請綁好馬繩隨我來。”
一群人聽到這小和尚的話後，看著蜿蜒曲折的小徑，雖有不滿也不好發作，將馬匹拴好，隨著小和尚開始上山。
一路往上走，目光所及都是茂密的森林。行走在小徑上，盛夏的烈日被兩旁的樹木遮住，林間還有細細微風吹過。蘇塵落看著這高山峻嶺、聞著空間中淡淡的香火味倒也覺得清爽。
“這主持也真是廟大欺人，仗著太後，放著大道不讓走，非得讓我們走著小路，還只派了一個這麽小的小屁孩來接我們。”
人群中不知道誰嘟囔了一句，聲音雖小，在寂靜的山林中，卻也傳進了蘇塵落和戒昀的耳朵裏。
戒昀本在前邊帶著路，聽到後轉身對那人道：“阿彌陀佛，施主此言差矣。明日便是八月十五，凈寧寺為了太後壽宴，接到聖旨明日將閉廟一日。今日上山燒香之人頗多，院裏師兄都去幫忙了。大道上熙熙攘攘，主持恐施主們不便，特地命我帶諸位從此上山。雖小徑路有些難走，但卻能避開人流，我院主持並無欺人之意。況且，小僧不叫小屁孩，小僧法名戒昀。”
剛才抱怨之人是刑部參蔚屬的劉隸，聽到小和尚當著眾同僚這麽回他，引得眾人以為他嫌累不想爬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時間有些尷尬。
蘇塵落看那小和尚，年紀雖小，卻一本正經地揮著話，頗有大家風範。
只是這個“大家”在佛門待久了，卻不暗世俗之法。
蘇塵落側身穿過前方幾人，迎了上去。
“小師傅說得對，只是我們走了半個時辰，卻還在半山腰。恐到廟之後已是下午，時間不足準備事情，急躁了些，忘小師傅不要見怪。敢問小師傅還有多久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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