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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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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兒望著對方一行四人加上一只小黑鳥揮著手漸漸走遠,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

再低頭看看手裏完好無瑕的白玉片……真是好怪的幾個人呢。

不過最後,她還是抿著唇微笑了。

好大一片湖。

湖邊蔥蘢成林,湖面籠著霧。這湖叫深嵐,真是實至名歸。

若非經樹怪提點而來,只怕在十步之外他們也發現不了密林中這片霧氣連天的水域。更別說水上那一點小島——月牙臺了。

硯華將樹怪給他們的一枝樹芽栽進月牙臺的泥土中,剩下的人燒水的燒水,釣魚的釣魚。

如果那樹樁妖怪沒有哄他們,今晚月色當空時,這株經過凈餾之水灌溉、鮮魚之肥滋養的碧靈芽就會抽枝散葉,引來鸞鳥——鳥身上就有他們所要的白玉片。

現在,一連串的事情做齊下來,早已是月存當空。幾個人杵在月牙臺上,望著地,又望著天。

樹芽連一片葉子也沒多長。大概是水澆多了,一段枝泡得軟趴趴的,就快蔫到了地上去。而天空,除了幾片飄忽來去的黑雲,屁的動靜都沒有。

路煙狼抱著手臂,目光愈見冰冷,話語也自他口中冷冷地吐出來:“我覺得咱們現在應該回去燒了那妖怪樹樁。”

沈聽風毫不猶豫地“嗯”了一聲,轉瞬背好了弓。玄夜月托著腮蹲在半死不活的樹芽邊,一聲連著一聲:“我們被騙了嗎?被樹樁耍了啊!太可憐了!”

“閉嘴!”路煙狼和沈聽風同時吼他。他縮了縮脖子,委屈地望向面前的硯華,眼睛倏然睜大!他看見——

很想大叫出來,但因被要求了“閉嘴”,玄夜月只好努力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

硯華擡頭沖他微微一笑,繼續默念著靈言。果然是有效的。在回春術的光華中,樹芽一點點挺拔起來,竟漸漸抽出了新葉。

一絲淡綠色的靈光煙煙裊裊地升起來。自從與朱兒邂逅之後,她就開始註意身邊各樣事物的各種氣息。那些光色原本就是存在於眼中的,只是她以前從沒覺得有什麽特別,更沒覺得有什麽用。現在,她開始學著分辨,就像初識事物一般,研究著它們的秘密,興致勃勃。

樹芽上的靈光升騰婉轉,說明,有變。

變得太快了——芽枝陡然躥高,高過了人頂,枝幹爆裂般吱吱嘎嘎變粗、變長,頂頭上一點不起眼的灰苞已經正對著月亮開出了一朵又大又白的花!

厚厚的白瓣上交織著月亮與湖水的光影,花粉恣意被風吹撒著。幾個驚呆的人仰頭站在花下,只覺得身邊在下著一場馨香的雨。

又是一點白光,遠遠地飄來。鈴鐺已經忍不住叫出了聲,撲著翅膀迎了過去。一只白色的鳥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沈聽風心中一緊,立刻提起了弓搭箭瞄向天空。

“等等。”路煙狼按住她的弓。她遲疑地皺眉,發現鈴鐺迎住了那只白鳥。兩只鳥就像是早已熟識的夥伴,雖然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卻比翼而飛,歡快地叫著,徐徐落向碩大的白花。

“鈴鐺……”硯華忍不住擔心地喚了一聲。

“別擔心,”路煙狼微笑道,“那白鳥其實是靈氣幻化而來,不會傷害誰的。小煤團生下來就是靈獸,卻從沒見過父母,更沒見過一只靈性相似的同類,現在瞧見那團靈氣聚成的鳥,大概是錯認成同類。它也是孤單得很了。”說完,又朝沈聽風瞄了一眼,“所以你呀,就是瞄得再準也射不中它的。”

沈聽風輕哼一聲,撇過頭去。同時玄夜月歪過頭來,問:“那白玉片呢?我怎麽沒看到那鳥的身上掛著什麽東西呢?”

路煙狼道:“確實沒有。不過,也許再等一等就有了。既然那鳥不是實體,我懷疑它本身……”

砰!一聲異響打破了寧靜。對岸飛來一件異物,直直射向白色花瓣上邊的鳥。花下四人大驚——岸邊有人?且不知來了多久。他們先時只顧發呆郁悶,竟一直沒發現!

那橫飛而來的異物如拳頭大小,頭上尖銳,“嗖”的一下就傳透了白色的鳥身。靈氣聚成的鳥兒轟然一散,尖頭便結結實實地紮進了一旁鈴鐺的身體裏。

小小的黑鳥鳴叫也未能發出,只低低地嗚咽了一聲,立刻被那東西迸散出的密網纏住身體。遠遠有人哧溜一拉,網連著鳥兒轉眼間不見了。

“鈴鐺!”

“趴下!”路煙狼猛拉住硯華往地上滾去。可還是遲了。被擊散的白鳥的靈氣化做颶風,在小小的月牙臺上肆虐開來。芽枝倒下,他們根本無處可躲。利刃似的風抽過硯華的手,赫然帶起一道血痕。那手立刻被攥住。路煙狼將她護在懷裏,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身後“撲通”兩聲水響,他擰眉回望過去,發現玄夜月與沈聽風都不在了。

他們是被吹到了水裏……還是自己跳下去的?

他沒來得及再多想,又是一陣兜頭的風。無處可依。他和她一齊落入了水裏。

漫天的水一下子奪走了整片呼吸。她不會游泳,眼睛也睜不開。四面八方的水全是恐怖,眼淚一流下來就被吞沒了。小狼……

別怕……

可是……鈴鐺……

我會替你找回來的……

岸上的風終於寧息。他抱著她上了岸。硯華嗆了水,有些暈,路煙狼輕輕將她靠著樹邊放下。這時,玄夜月也拉著沈聽風從水裏冒出了頭。兩名不谙水性的少女,在湖裏遭受了好一段工夫的憋屈,一個狼狽地咳著水,一個靜靜昏著。玄夜月擰著衣服上的水,擡頭發現路煙狼正望向岸邊,眼中一片冰冷的銳利。

他立刻說:“小狼哥,鈴鐺是從那裏被抓走的吧?我去追——”

“不用。你好好守著她們,別再出一絲意外。”話音落下,人影也向那裏消失了。

玄夜月默默地註視了前方片刻,口中低低地、低低地答了一聲:“是。”只有他自己能聽見。轉眼,他又蹦蹦跳跳地跑回去,“哎呀,風兒姐姐,你這樣咳會岔氣的!硯華姐!硯華姐你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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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上響徹他的咋咋呼呼。傾倒的芽枝成為了好容易緩過氣來的少女們臨時依靠的枕,它的另一頭,還覆蓋著巨大的厚厚的花瓣。

花瓣上隱隱閃著一點白光,那其實是風凝落成的一片玉。

面前的人正一步步走過來,頭上身上都滴著水。地上本來就是黑黑的了,水一落上去,立刻暈出一塊更深的黑。這些濕漉漉的黑印順著那人輕飄飄的腳步延伸成一條線,陰森得可怕。

吳蠻打了一個哆嗦。先他前只看見他們在湖中央傻鬧,警覺低得令人嗤笑。此刻,望著眼前這個人陰冷的面孔,他本能地提醒自己,這家夥也許並不好對付。一口口水吞下肚,他在肥胖的臉孔上扯出一絲笑,“朋友,別別——你有什麽事嗎?”“你抓走的鳥呢?”

“鳥?哦,那只黑鳥?我放樹上了。”他繼續訕訕地笑著,同時不留痕跡地後退,“我這可不算違規啊,靈鳥人人都可以追獵嘛。不過在下好像一失手弄錯了——嘿嘿,是你的鳥嗎?想我也是花了一番工夫的,自然不能就這麽還給你。你如果想要回去,就拿別的東西還換吧!白玉片一枚。如何?”

一只手剎那間就抓住了他的脖子。吳蠻吸不進氣,凸瞪著雙眼,艱難得憋出聲音道:“住、住手!有話好說……”

“鳥在哪裏?”

“你……放手,我還給你……”

路煙狼冷哼一聲,松開手指。吳蠻臉色憋得如同豬肝,一跤跌在地上。剛喘上一口氣,他又然發現背後、手腳上生出無數荊棘,緊纏住自己。尖刺紮進肥肉,他痛得連聲尖叫。

路煙狼離著他有三尺遠,臉上一片冷冷的厭惡,“別耍花樣。把鳥放回來。”

“是、是……”吳蠻哈著腰一陣趔趄奔向前方的一棵大樹。網子和鳥都藏在樹上,剛剛被人跟著,他急得一下子掄暈了網裏面的鳥丟上樹去,只怕它出聲礙事。然而逃不過,還是被追上了。他從樹上把網子夠下來,冷汗涔涔——裏面的鳥已不知是死是活了,可怎麽辦?

偷偷回望一眼,他從腰間抽出劍,作勢要割開鳥網——猛地,轉身便是一擊!

路煙狼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劍氣呼嘯而來。好一件利器!他側身避開要害伸手欲擒,劍鋒卻一拐彎,“哧”地穿透了他的手掌。

瑩白的劍刃,靈光流轉。路煙狼怔了怔——“原來是它?”

他冷笑兩聲,任利刃穿透在骨肉中,收掌握住劍鋒。吳蠻急了。他原想一擊刺傷對方逃走,卻失了算。路煙狼手中的血順著劍刃一股股淌下來,甚至滴到了他握著劍柄的手上。他心下一陣發寒——該死的,這什麽家夥啊?

“這劍哪裏來的?”

“我、我哥們兒送的……”

“哼,送的?只怕是你偷的!”

“兄弟,怎能憑空汙人清白?這劍確實是我的東西……”

路煙狼冰冷的眼神刺一樣地紮在他臉上,“你的東西?也配?拿來!”

吳蠻見他要奪劍,一咬牙,幹脆豁了出去。蓄勢已久的火咒沖口而出,一股赤光順著劍尖閃電般地擊向對方的胸口。

路煙狼目光一銳,翻轉手腕——啪!一段劍尖竟被他掰斷下來。凝聚在劍刃上的火氣發不出去,轟然爆裂。穿透在他手掌中的劍鋒裂成了碎片,他的手也被炸得鮮血淋漓。

吳蠻被震退了幾步,驚呆了。路煙狼兩個耳光將他抽在地上,一把奪去了他手裏的斷劍。

“可憐,居然汙在這種人手裏。”他輕嘆一口氣。這本是她無瑕的靈劍,她那樣寶貝……輕輕用袖子擦拭斷劍上的血跡,他自喃道,“我本想帶你回她那裏,現在卻弄成這樣,只怕你也無顏回去了吧?雪靈,我知你毀得不甘,至少,我還能用那賊人的血祭你殘身。”

斷劍劃破地上的鳥網,小黑鳥仰了仰頭,立刻抖擻著翅膀沖了出來,落在持劍少年的肩頭。劍光又是一閃,凹凸不平的斷口指向地上嚇蒙的人。

“不……不要殺我……媽呀!救命!”吳蠻翻身就朝前方逃命。

劍氣如影而至,他怕得要死,沒命地跑,只恨一身沈重的肥肉怎生不立馬掉個幹凈。終於前方來了兩條人影,他雙眼一亮,大喜——“連兄!任兄!快救小弟!”

來人正是他的兩名隊友,一名是隊長連冰牙,另一名是沈聽風退出後新加入的少年任河山。兩人尋他而來,見他被人追著打,一楞之下,立刻上前幫忙。

叮!兩柄巨劍一左一右架住了路煙狼的斷劍。吳蠻連滾帶爬地閃到隊友身後,扯著嗓子叫:“他要殺我!他還搶我的劍!”

連冰牙認出了他,“是你?閣下這是做什麽?”

“我自有賬找那賊豬算。不關你們的事,讓開!”

兩柄劍依然抵得死死的。任河山禮貌地頷首,“這位朋友,不知我們的隊友如何得罪了你,我等先向你賠不是了。現在尚在考試之中,你這樣一身殺氣動起手來,若是傷了人,可就不能再繼續留下了。”他說完又加了一句,“就連你的隊友也會一起因此而被剝奪資格。”

路煙狼沈著臉註視了他半晌,一旋手腕收回了斷劍。驟然消失的力道讓連冰牙與任河山拿捏不穩差點沖向了地面。路煙狼輕哼一聲,再不看三人一眼,轉身往回走。

“等等!”連冰牙跟上一步,“風兒……沈姑娘她在你們那裏還好嗎?”

“好得很。至少比待在有垃圾的隊伍裏要舒服多了。”

他的聲音跟著步子輕飄飄地飄遠。手也沒停下。一路上,他用布將一把斷劍一層層地裹好,收在腰間。既然哪也不能去了,就暫且留在我身邊吧。

月島中央,她已經睡著了,蜷在潔白的花瓣上,臉上籠著一片甜美的月光。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她倏然又醒了,迷蒙張著眼,“小狼,你回來了……”

“嗯。”

“鈴鐺……”

“在這裏,”他把睡著的小鳥捧到她臉頰邊,看著她的唇邊慢慢漾出一彎笑,“沒事了,睡吧。”

“嗯……”她迷迷糊糊地正要合上眼,卻瞥見了他的手——“你……你受傷了?”

“沒事的。”

“哪裏沒事?好重的傷!”她一把撐起身子開始替他治傷。

回春術,回春術,回春術……

不知念到了第幾遍,硯華終於又伏在他身上沈沈睡去。

他摸著她的頭發,嘴角揚起一絲很淡很淡的笑。

這樣好嗎?

若是只有此時,這樣真的是很好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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