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淩沒向董琛提起白爺的存在。

上一次他將曲嘉茂的存在告訴董琛，是因為他有信心將曲嘉茂的事解決掉。白爺不一樣，他和白爺較量這麽多年，卻連白爺是正是邪都不曾看出來。

從一開始，白爺就說了這樣一句話：“我不是個好人。”

白爺給他的第二句話是：“如果想要依靠我，那就必須完全服從於我；如果想要反抗我，那就必須有足夠的實力。”

要麽服從，要麽反抗，沒有別的路可選。

反抗他那時候還做不到，服從……他也做不到。

即使是現在，他也沒有萬全的把握可以在和白爺的博弈之中勝出。

既然這樣，自然沒必要讓董琛知道。

楚淩說：“我困了。”

董琛見楚淩定定地望著自己，模樣怎麽看怎麽理直氣壯，怎麽看怎麽理所當然。他抿了抿唇，彎下腰，抱起楚淩，把楚淩抱回房間。

即使換了房子，楚淩的喜好還是沒變，房間布置得舒適不已，到處都有著楚淩的氣息。董琛把楚淩放下，自己也麻利地躺上床，伸手剝楚淩的衣服。

楚淩泰然自若地由著董琛折騰。

董琛把楚淩剝光了，才吸了吸鼻子，說：“楚哥，你永遠不會把我放在平等的位置嗎？”

楚淩沈默。

董琛說：“有為難的事、有危險的事，你通通都瞞著我對吧。以前也是這樣，難辦成的事、傷腦筋的事，你通通都幫我解決了。”他抱住楚淩，“如果有一天你放手不管了，我怎麽辦！”

楚淩說：“你成長得很快，完全可以獨當一面。”

董琛說：“可是還是比不上楚哥。”

楚淩不說話。

董琛說：“楚哥你有麻煩的時候，我一點都幫不上忙。”

楚淩靜靜地聽完了董琛的話，才說：“我喜歡這樣。”

董琛一楞。

楚淩說：“我喜歡像你們這樣。像俞老師一樣普普通通地搞研究，像董小玨一樣快快活活沒煩沒惱，像你一樣天生戀愛腦每天糾結自己到底愛誰糾結誰又讓自己頭上一片綠——不是挺好的嗎？”

腦門被貼上“天生戀愛腦”五個字，董琛有點生氣：“誰天生戀愛腦了？你才天生戀愛腦！不，你是每天精蟲上腦！”

楚淩哈哈一笑：“你說得很對。”

董琛壓下火氣，仔細想著楚淩的話，有些明白楚淩的意思。

總是被卷入那麽多麻煩事裏，楚淩心裏很煩吧？楚淩是個喜歡享受的人，特別討厭麻煩，特別討厭見到不想見的人。

如果他當初心裏“惦記”著的不是夏子堯，楚淩恐怕一點都不會在意，還會笑呵呵地和他一起品評一下他的眼光。

就是因為夏子堯和徐暉的出現，楚淩才會和他分得徹徹底底。

楚淩喜歡和他們在一起，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

這樣的“希望”在別人看起來多麽奇怪。可是在知道“天使”的存在，知道楚淩有曲嘉茂這麽個舅舅之後，董琛隱約有些明白楚淩為什麽會喜歡。

因為一直生活在明濤暗湧之中，才會向往風平浪靜的生活。

董琛說：“我總不能一直這樣。”他也想幫上楚淩的忙。

楚淩說：“別著急，再等等。”說完楚淩閉上眼，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董琛伸手環住楚淩，也不再開口。花費再多唇舌，楚淩也不會改變想法，他只要好好地經營董氏，努力讓自己強大起來，楚淩總會有用到他的時候。

董琛也有點困了，抱著楚淩進入夢鄉。

接下來一段時間，董琛變得特別忙。

這種忙碌讓董琛非常熟悉，可他又沒辦法脫身。

既然他想讓董氏成為楚淩的後盾，自然得比以前更用心。

柯小丁忙著為音樂會做準備，比以前少上門了。董琛趁著忙碌的間隙替楚淩約好上門的廚師，都是些熟人，熟悉楚淩的口味，而且有家有室，夫妻感情和睦，是董琛以前精心挑選的。

楚淩向來疏懶，董琛安排好了他也沒拒絕，每天去星耀那邊處理一下事務，參加一下應酬，比董琛要悠閑得多。

這一晃就晃到了初秋。

音樂會即將開始。

楚淩讓司機載自己去接機。

飛機降落沒多久，貴賓口那邊便走出一個人來。那中年人約莫四五十歲，拄著一根杖，竟是有些高低腳，走路有點瘸。他面容英俊，一雙深灰色的眼睛透著銳利的光芒。

見到楚淩，周圍的保鏢為中年人開出一條道。

周圍的旅客不由多看了他們幾眼。

楚淩衣著休閑，站在原地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中年人。直至中年人到了跟前，他才笑著喊：“白爺。”雖說已經過去十餘年，他在中年人面前依然像當初那個悠然自得的少年。

來的正是白爺。

白爺眼底掠過一絲讚許。

即使被迫學習那麽多枯燥乏味的東西，即使被困在私人島嶼中無法離開——即使被弄廢了一只手，楚淩在他面前還是維持著少時的鎮靜。也許楚淩心裏不是不害怕，不是不憂心，但楚淩是驕傲的，楚淩的驕傲不允許他流露這些情緒。

這麽多年來，也只有楚淩學會了他教的一切——卻又變成了與他完全不同的人。

白爺說：“走吧。”說完白爺伸出沒有拄著拐杖的那只手，揉了揉楚淩柔順的頭發，像是在逗弄自己的寵物，“一眨眼，你也已經快三十歲了。以後要做什麽，你要好好考慮。”

明明是慈和的勸導，落在楚淩耳中卻像尖針似的，紮得楚淩耳朵發疼。楚淩說：“我一直都知道我要做什麽。”

白爺按住楚淩的發頂，讓楚淩與他對視：“比如給一個忘恩負義的家夥買戒指，想和他共度餘生？”

楚淩覺得有點郁悶。

為什麽他一時興起買的戒指，居然被所有人知道了？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時時刻刻被人掌控著的感覺。越是知道有人在盯著自己，他做事越是放肆。

楚淩說：“白爺誤會了，那是我買來哄哄小孩而已。發現已經沒必要哄了以後，我早就把它給扔了。”

白爺挑挑眉，想從楚淩臉上找出端倪，卻發現楚淩始終含笑與自己對視，一點都不像在說假話。

隨手買那樣的禮物又隨手扔掉，倒是很像楚淩的脾氣。

白爺正要繼續說話，突然看見保鏢拎著一個眼熟的人。

之所以說眼熟，是因為他最近在照片上掃過幾眼。

是個鮮嫩的小孩兒，不管哪一方面都很稚嫩，渾身上下沒有半點會令人迷戀上的地方。性格幼稚，手腕生嫩，可能連沒長大的小狼崽子都算不上，只是只長不大的小狼狗。

比如此時此刻，那只小狼狗被保鏢揪壓著，卻還是惱火地瞪著他的手。

他按在楚淩腦袋上的手。

白爺將手挪開，右手握著手中的黑色拐杖，對楚淩說：“你的小狼狗來了。”

楚淩擰起眉頭，開口說：“放開。”

抓著董琛的保鏢松開手。

董琛緊捏著拳頭。

楚淩和白爺站得有點遠，周圍的人都沒法靠近，董琛自然也聽不到他們的交談。可不必聽到他們在說什麽，從他們相處時的親昵動作已經可以看出端倪。

而且這人身邊的保鏢聽楚淩的話。

這中年人到底是誰？

董琛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走到楚淩身邊，抓住楚淩的手說：“楚哥，這是你家裏的長輩嗎？”

白爺打量著董琛，覺得這小狼狗膽子挺大的。轉念一想，楚淩估計從來沒提起過他的存在，膽子大才是正常的。

白爺說：“不是。”

董琛神經繃緊。

白爺說：“我是楚淩父母的朋友。”他的目光落到董琛身上，“你是楚淩的朋友？”

董琛在白爺的註視之下差點松開了楚淩的手。

等他回過神來，又把楚淩抓得更緊一些。

董琛說：“對，我是楚哥的朋友。楚哥對我很好，教會了我很多東西。”

白爺“哦”地一聲，仿佛有些意外：“很多東西他自己都沒學會，居然敢教別人了。”

楚淩說：“白爺剛下飛機，還是先去休息吧。”楚淩不太喜歡被人圍觀的感覺。

白爺沒反對，走出機場上了楚淩準備的車。

董琛一直跟到大門外，才開口說：“白先生，我有事要找楚哥。”

白爺再一次挑挑眉。

楚淩說：“既然這樣，我就不和白爺一起過去了。”

白爺點頭。

保鏢把車門關上，分別上了另外兩輛車。

董琛看著三輛車絕塵而去，把楚淩的手抓得更緊。他說：“好大的排場。”

楚淩說：“不算大。”

也就是回國，白爺才不動用私人飛機。

董琛攥住楚淩的手掌，追問：“楚哥，他到底是誰？不能告訴我嗎？”

楚淩說：“剛才不是說了嗎？我父母的一個朋友，也算是我父母實驗室的投資人之一。我父母死後他一直很照顧我。”

楚淩說得非常平靜，董琛找不出半點破綻。

可董琛的直覺很敏銳。

他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董琛說：“你讓我最近這麽忙，就是為了騰出時間等他過來嗎？”

楚淩說：“忙不好嗎？能有事情可忙，你應該高興才是。”

董琛耷拉著腦袋。

楚淩說：“這幾天我要陪著白爺，你不要來找我了。”

想到白爺剛才揉楚淩腦袋的動作，董琛手掌一緊，抓得楚淩發疼。

楚淩瞅著他。

董琛見楚淩手背泛紅，松開了手，答應下來：“好。”說完他又小心翼翼地試探，“晚上你總不用陪著他吧？我能去和你一起睡嗎？楚哥你不在身邊我睡不著。”

楚淩：“……”

這麽大個人了還這樣撒嬌，犯規的啊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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