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暉從來沒想過楚淩會愛上什麽人。

在他看來，楚淩永遠都那麽冷靜自恃，只會作為旁觀者看著別人發瘋。

沒想到楚淩會喜歡董琛這種不成熟的小鬼，更沒想到楚淩會在知道董琛對夏子堯有意之後還會和董琛上床。

楚淩那個人不是潔癖嗎？

楚淩那個人不是最冷面冷心，眼裏容不下半顆沙子嗎？

怎麽到了董琛這邊又全變了？難道就因為董琛是董氏集團的董事長，董琛的外公是姚老爺子？

徐暉握緊拳頭。

他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地撐著門：“讓我進去，我等他醒來。”

董琛說：“我覺得楚淩不會想見到你。”

徐暉說：“你沒有權利替楚淩做決定！”

董琛說：“誰說我沒權利？我肯定會是楚淩的伴侶。”眼看飯點都過去老久了，董琛懶得和徐暉耗。他哼了一聲，也不再攔著徐暉，“行，你要等就坐在那裏等吧，楚哥醒了也只會把你趕走。”

徐暉進了門。

董琛進了廚房。

徐暉坐在沙發上，看著董琛系上圍裙在廚房裏忙活。

楚淩永遠都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比如讓董琛這樣的人巴巴地追著他跑。楚淩到底有什麽好？

徐暉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是典型的楚淩的住處，不管什麽東西都是舒適至上。在桌上散落著幾本財經雜志，都有被翻看過的痕跡。

楚淩以前絕對不會看這些東西。

楚淩會面帶譏嘲，把它們一把搶走：“別看這些無聊玩意兒了，越看越是滿身銅臭。”

徐暉心臟一縮。

他已經許多年沒想起過以前的日子。

在楚淩父母剛去世的時候，他們還是有過一段和平相處的時光的。後來矛盾越來越大，他和楚淩越來越沒法好好說話。

現在的楚淩讓他感到陌生。

以後也許會更陌生。

聞見廚房裏飄出來的香氣，徐暉霍然站了起來。

他趁著董琛還在忙活，大步邁進屋裏的走道，快步走向楚淩房間。

楚淩還在睡，睡顏安恬，仿佛對周圍毫不設防。可見有董琛在旁邊，楚淩是完全安心的。

徐暉快步上前。

七年了，他已經七年沒有仔細看過楚淩。

或者說已經十幾年。

從他越來越嫉恨楚淩開始，他就再也沒有正眼看楚淩。

其實楚淩並沒有多大變化，歲月對楚淩似乎格外優待，舍不得在他身上留下半點滄桑的痕跡。楚淩的眉宇之間甚至還有著幼時的驕橫，連在睡夢之中都沒減退。

徐暉從來不知道自己後不後悔。

對楚淩，他心裏永遠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清楚地知道楚淩的優秀和優越，另一方面他又認為楚淩肯定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好，楚淩肯定也有著卑鄙的一面，楚淩心裏肯定也有不少齷齪的想法。

徐暉走到床前，正要將楚淩叫醒，楚淩卻提前睜開了眼睛。

楚淩躺在枕頭裏，定定地看著徐暉。他的脖子上有著不少吻痕，看起來極其暧昧，很顯然，他被薄被覆蓋著的身體一絲不茍，什麽衣物都沒有。

楚淩一點都不在意，只淡淡地說：“貿然闖進別人房間，未免有點太過分了吧？”經過了曲嘉茂的越獄，楚淩對以前的事放下了不少，對徐暉也沒多大感覺了，只覺得是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楚淩平靜的目光像是尖針一樣紮在徐暉胸口。

徐暉幾乎連自己為什麽而來都忘了。

過了許久，徐暉才想起自己的來意。他冷下臉，厲聲質問：“楚淩，你又要故技重施嗎？你非要逼得子堯彈不了琴才甘心嗎？！”

楚淩覺得徐暉簡直莫名其妙。

他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楚淩想了想，才想起自己似乎搶了夏子堯一個機會。他坦蕩無比，“如果你指的是柯小丁的事的話，沒錯，我就是要把機會搶過來給柯小丁。你有意見的話，把它搶回去不就得了？”

徐暉握緊拳頭：“楚淩！”

楚淩說：“夏子堯他敢不敢告訴你他做了什麽？他不敢吧？”

徐暉說：“子堯他做了什麽，要被你這樣逼到絕路？”

楚淩說：“我沒那個閑工夫逼他。”他淡淡地掃了徐暉一眼，“其實你也不是什麽都沒察覺的對吧？你只是假裝自己沒察覺而已。”

徐暉喉嚨仿佛被只無形的手掐住了。

楚淩說：“你總是來質問我這個質問我那個，不僅僅是為了替夏子堯出頭。”楚淩坐了起來，露出光裸的上身。他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胸前那些被董琛可以留下的吻痕，淩厲而冷靜的目光落在徐暉身上，“你只是想把小時候憋著的氣找回來。你總想想證明我和你一樣，心裏也有許多卑劣、卑鄙、齷齪的想法。這樣才能讓你平衡，讓你覺得我和你沒什麽不同。”

徐暉想不明白楚淩怎麽能這麽坦坦蕩蕩。

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沒錯，質問楚淩，讓楚淩變臉，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不僅僅再是為夏子堯出頭。

他喜歡看楚淩變臉，喜歡看楚淩震驚而憤怒的模樣，喜歡看楚淩難得一見的失控。

只有這樣他才能覺得楚淩和自己沒有什麽不同。

楚淩不再是那個被人捧著寵著的楚家小少爺。

所以，他選擇性忽略很多事。

他選擇性忽略所有疑點，選擇性忽略所有愧疚，心安理得地被夏子堯“安慰”好，又理所當然地被夏子堯“煽動”起來。

從一開始徐暉就清楚地知道，他妒忌楚淩。

他妒忌楚淩妒忌得要發瘋。

徐暉手背青筋繃緊。

楚淩說：“可惜，我永遠和你不同。”

不管遇到什麽事，不管落到什麽境地，他楚淩永遠是楚淩，絕對不會因為不甘和嫉妒讓自己變得扭曲。

徐暉猛地抓住楚淩的手。

明明已經廢了一只手，明明已經一無所有，為什麽楚淩還是這樣！

為什麽楚淩還是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

徐暉完全沒辦法冷靜下來，他緊緊地攥住楚淩的手腕：“你如果和我不同，就不會處處打壓子堯——”

楚淩皺緊眉頭。

這時董琛進來了，他三步並兩步地上前，狠狠扯開徐暉的手，把徐暉甩到一邊。等徐暉一個踉蹌摔到了一旁，董琛才回過頭瞪著楚淩。他就這樣什麽都不穿，光溜溜地和這家夥說話！

還以為這家夥對夏子堯多深情不悔，結果居然偷偷跑進楚淩房間和楚淩拉拉扯扯！

董琛咬牙切齒一會兒，沒法向楚淩發火，只能把槍口對準徐暉：“沒人教過你怎麽當客人嗎？趁著別人睡覺跑進別人房間，你到底是什麽居心？！你不是一心守著夏子堯嗎？你他媽倒是去守著啊！你來找楚淩算什麽事？別他媽說楚哥針對你們，你們要是不來楚哥眼前蹦跶，楚哥連看都懶得看你一眼！”

徐暉被董琛擋著，看不見楚淩。他緊握著拳說：“你的‘楚哥’做過什麽事，他自己心裏清楚！”徐暉再也忍不住了，“楚淩你敢說當初子堯處處受挫不是因為你的報覆！你敢說你什麽都沒做？！”

楚淩被他們兩個人吵得腦仁有點疼。

他本來就沒睡醒，心裏也來了火氣：“他自己受挫關我什麽事？敢情我還要保他一帆風順才對得起他？我讓老師把他趕走了嗎？我讓老師不給他機會了嗎？當初還是我把他引薦給老師的。”楚淩推開擋在自己前面的董琛，冷眼與徐暉對視，“我做的事我會承認，我沒做的事你別栽到我頭上來。”

董琛渾身一僵。

他以為自己已經了解了一切，聽了楚淩的話卻發現自己還有很多不了解的東西。

比如楚淩和徐暉、和夏子堯的關系。

他記得夏子堯的老師非常有名。

如果楚淩的老師也是夏子堯的老師，而且楚淩入門比夏子堯更早的話，是不是代表楚淩的天賦比夏子堯更高？

徐暉說什麽來著？

報覆？

難道楚淩手受傷的事還和徐暉、夏子堯他們有關？

董琛用力抓住楚淩的手。

這雙手，本來是會彈琴的，而且彈得遠比夏子堯要好？

董琛覺得心臟像被挖空了一樣。

他想象不出楚淩坐在鋼琴前的模樣。

他想象不出楚淩的過去。

楚淩經歷過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徐暉也被楚淩的目光攝住。

楚淩什麽都沒做？是啊，楚淩真要做什麽，哪用那麽大費周章？楚淩從來都不喜歡暗著來，楚淩要報仇從來都是直來直去、痛痛快快的。楚淩有白爺當靠山，又認識那麽多人，只要楚淩想的話，一句話就可以讓他們萬劫不覆。

但楚淩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連看都不想看他們一眼的楚淩，怎麽可能會在離開之後讓人打壓他和夏子堯。

徐暉已經站了起來，卻發現自己有些站不穩。

如果楚淩什麽都沒有做，那他這些年來的理直氣壯就顯得荒唐至極。

或許正如楚淩所說，他並不是看不出端倪，並不是看不見疑點。

他只是假裝看不見而已。

除了這樣做，他就再也沒辦法把楚淩扯下泥潭，讓楚淩和自己一樣變得滿身臟汙。

徐暉後退了兩步，不敢再對上楚淩的目光。

他定定地站了一會兒，大步往外邁了出去。

竟頭也不回地走了。

像是有怪物在他背後追著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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