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淩掛斷電話，心情不怎麽好。到了星耀大廈，下了車，楚淩一擡眼，看見個熟悉的身影。來人約莫二十八九歲，比他大不了多少，面容冷峻，神色冷酷，身後還跟著另外個高大壯碩的保鏢。

一看就知道，這是白爺派來保護他的。

來得還真快。

這人叫邢立群，打小被白爺養大，一直以白爺的命令為行事第一準則。在楚淩出現之前，他的任務完成率幾乎是完美的。

可惜那百分之百的完成率隨著楚淩的出現很快被打破。

楚淩的體能並不厲害，但楚淩腦袋了得，甩開他們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第一次把人跟丟的時候，邢立群壓根不信邪，到後來次次都跟丟，他才開始正視起楚淩這個比自己小的小鬼。

此時此刻見到楚淩，邢立群只覺得新仇舊恨湧上心頭，臉色變得更為冷肅。

這一次再把這家夥跟丟，他就不用回去見白爺了，自己吞顆子彈自我了結。

邢立群打量著楚淩。

幾年不見，楚淩似乎一點都沒變，還是那副漫不經心、對什麽都不太在乎的模樣。

楚淩對邢立群的觀感倒是沒那麽覆雜。他笑了笑，上前說：“喲，好久不見。”白爺派邢立群過來是為他好，楚淩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不懂事的少年，怎麽會再故意和邢立群對著幹。

雖然楚淩自覺自己態度良好，邢立群卻還是滿心警惕，覺得楚淩這語氣跟嘲諷差不多。

上一次正式見面，楚淩一個人坐在醫院裏。他當時去支援另一個任務，沒有及時趕到。回到白家以後，他因為這個重大失誤被扔到戰地裏磨練了足足五年，才得以重回白家。

邢立群回到家時，楚淩已經不在家裏。聽說楚淩正在和個比他小幾歲的家夥同居，邢立群嗤之以鼻，覺得對方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會受不了楚淩的脾氣。

沒想到楚淩居然和那家夥處了三年多。

不過，最後結果還是一樣的。

楚淩還是被人給踹了。

邢立群壓下心底那莫名的愉悅，把它歸結為幸災樂禍。他掃了楚淩一眼，冷冰冰地開口：“希望這次你不要和以前一樣蠢。”

楚淩習慣了邢立群的態度。

邢立群當初知道他的手受傷了之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麽兩個字：“活該。”

楚淩知道邢立群必須得為他受傷的事負責，付出相當重的代價，也沒和邢立群的計較。

楚淩淡笑著說：“保證合作。”

他又不想死。

他的舅舅叫曲嘉茂，是個相當覆雜的人。他是才華橫溢的音樂天才，從小到大拿過不少大大小小的獎項。

但同時曲嘉茂又是個天生的罪犯，像條蟄伏在暗處的毒蛇一樣，時刻準備咬殺獵物。曲泰清享受犯罪，享受挑撥離間的快感，更享受殺戮與虐待的刺激。

誰都不會想到，在鋼琴前猶如神祗般的曲嘉茂，骨子裏會是個那麽瘋狂的家夥。

而楚淩，是曲嘉茂選定的“繼承者”。

曲嘉茂最先教給楚淩的是鋼琴。

那時候楚淩覺得，世上怎麽會有那麽美妙的東西。

後來曲嘉茂想教給楚淩更多。

比如教給他這個世界的殘酷。

或者應該說，是人為制造的“殘酷”。

白爺是白家老二，白誠、夏子堯父親的弟弟，可別人提起“白爺”，第一個想到的卻是他，而不會稱他為“白二爺”。

實在是因為白誠父親不太爭氣。

而白爺是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

白爺最先發現曲嘉茂的異常之處。

當時楚淩父母是在白爺的支持下做研究的，沒想到竟雙雙出了意外。在調查的過程之中，白爺發現了曲嘉茂表現得非常怪異，很多舉動都透著古怪。再往深裏一查，白爺便發現曲嘉茂與黑勢力勾連——甚至掌控著他們。

那場“意外”是曲嘉茂制造的。

白爺第一時間把楚淩接回去。

那時楚淩最信任的人是曲嘉茂，對白爺並不信任。他一直在往外面跑，想要自由，想要見親人朋友，想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白爺妥協了，只讓人跟著他，沒非逼他乖乖呆著。

原以為自己可以和以前一樣過得自由自在，楚淩卻發現一切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麽美好。他找不到曲嘉茂這個舅舅，和徐暉這個兄長的矛盾又越來越大。

在那一次意外發生之後，楚淩終於接到了曲嘉茂這個舅舅的電話。

曲嘉茂說：“看到了吧，人都是這樣的。表面上對你再好，心裏還是充滿了妒忌的毒汁，他妒忌你，從小到大都妒忌你，偏偏又不得不裝成對你很好的樣子。你把他當哥哥，他卻恨不得你去死，是不是很有趣？”

楚淩第一次清晰地了解到，自己這個舅舅到底是怎麽樣一個人。

人都是有妒忌心的。

只是很多時候人都能很好地把那種妒忌控制住。

可曲嘉茂最擅長的，卻是把原本只有那麽一點的妒忌放到最大。

父母去世，兄長離心。

最信任的人原來是最狠辣的人。

楚淩並不想成為曲嘉茂那樣的人。

即使曲嘉茂把他重要的人都從他身邊弄走，楚淩也沒覺得這世界有多灰暗。

他還是可以去結識新的朋友。

他還是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他並不會因為經歷過那樣的事，就變得偏激、偏執、和曲嘉茂一樣憤世嫉俗。

楚淩想活著，想好好地活著。

所以他和白爺一起把曲嘉茂送進了監獄。

既然知道曲嘉茂越獄了，楚淩自然不會托大。他早已不是那個十來二十歲的毛頭青年。

他現在可是很惜命的。

楚淩說：“你們剛回國，我請你們去吃飯吧。”

邢立群見楚淩態度誠摯，不像以前那樣和自己針鋒相對，不知怎地竟有些失望。他悄然打量著楚淩，發現楚淩比起以前成熟了不少，不再是那個帶著幾分青澀的半大少年。

原來，還是變了。

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如今已經被灑脫和淡然取代。

想到楚淩經歷過的一切，邢立群也暫時放下了敵意。

並且破天荒地沒反對楚淩的提議。

楚淩讓柯小丁先回去，自己和邢立群兩人上了司機的車。

楚淩主動向邢立群說起剛才發生的意外：“剛才我剛聽完小柯的演奏，就遇到了偽裝成粉絲的家夥，我覺得很蹊蹺。”

邢立群搬出隨身攜帶的便攜電腦，調出剛才那個地方的監控，把被董琛找出來的那兩個“粉絲”調出來認了人臉。接著他接入白爺那邊的數據庫，追查起對方的來歷。

邢立群完全是以楚淩看不清的速度在操作。

楚淩也難得窺探，索性閉起眼坐在一邊休息。

直至快到預定的地方，楚淩才聽到邢立群的聲音：“那兩個人和‘天使’組織的人接觸過。”

“天使”是曲嘉茂一手創立的，也是曲嘉茂能夠越獄的底牌。即使曲嘉茂進去了，還是有辦法能和“天使”的人聯系，遙控著外面的一切。

是以這些年來，白爺一直將楚淩掩藏得很好，沒有讓“天使”的人查明楚淩的下落。“天使”的成員大多是西歐人，對國內並不熟悉，想要找到楚淩並不容易。

如果是曲嘉茂的話，不用一天就可以得知楚淩的下落。

楚淩了解曲嘉茂，曲嘉茂也了解楚淩。

楚淩選在現在這個“藝術之都”實在非常大膽。

而事實證明他的大膽選擇沒有錯，“天使”組織的人一直沒找到他。

曲嘉茂一出來，對著拿到手的資料一分析，馬上明白了楚淩的想法。

所以不到三天，曲嘉茂就送給楚淩這麽一份“禮物”。

邢立群說：“你當初應該讓人一槍斃了他，這樣就沒有這麽多事了。”

楚淩再次閉上眼。

那樣的決定雖然有點難，但他也不是沒想過的。

只是在那個念頭剛剛閃過的時候，曲嘉茂又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給他打來一個電話：“阿淩，記得我們小時候玩的游戲嗎？我們玩游戲，最重要的就是遵守規則。我知道你可以借助別人的力量殺死我，但是那就不是我們的游戲了，你犯規。犯規的話，嘭——一切都會被炸光。”

曲嘉茂的說法有點神經質，但楚淩聽懂了。

曲嘉茂的意思是，遵守游戲規則的話輸了就是輸了、贏了就是贏了，不會有別的後果，就算把他送入監獄他也會乖乖進去。可對於“天使”組織的人來說，曲嘉茂就是神。如果楚淩借助白爺的力量將曲嘉茂殺死，那他們會按照曲嘉茂的指示做出各種瘋狂報覆——

這就等同於曲嘉茂手裏拿著無數個定時炸彈的遙控器。

他一死，遙控器就會被按開。

接著就是“嘭”地一下。

帶走無數無辜者的性命。

曲嘉茂讓楚淩選。

楚淩能怎麽選？

在沒有真正掌控“天使”組織之前，連白爺也不敢輕舉妄動。

正常人永遠都鬥不過瘋子。

如果他們並不選定某個目標，而是直接進行報覆性、隨機性的襲擊，那永遠都沒辦法防備。

曲嘉茂入獄之後，白爺已經把“天使”組織的危害性報上去，國際刑警也已經介入。

只是沒有了曲嘉茂的指示，“天使”的人都安安靜靜地蟄伏在暗處。

這種“安靜”才是最可怕的。

因為你根本無從下手。

國際刑警畢竟不會一直盯著這麽一個還沒爆發出來的毒瘤。

即使白爺盡力進行清掃，也沒能完全把“天使”成員完全找出來。

曲嘉茂入獄五年，各方都已經松懈下來。

所以，曲嘉茂順利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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