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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沈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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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閻魔旱魃的面前放下一張名片,上面有一行字:天波浩渺律師事務所,蒼。翠山行坐在窗口,他的手裏端著一杯茶,碧綠色的葉片在水中舒卷沈浮,他的膝上趴著一只松鼠,毛發蓬松,正捧著一個松子窸窸窣窣的啃著,時不時擡起頭打量一下主人,又繼續自己幸福的吃貨生活。

翠山行摸摸它毛茸茸軟乎乎的小腦袋,心裏一片靜悄悄的感覺,仿佛是這個清晨尚未天明的時間段,一天的繁華喧鬧恩怨哀愁尚未來得及上演的片刻之間,他可以很自由的去放空,去想念,就好像多年前那樣,那個人陪著他等待日出,溫情,而寧靜。

翠師兄你這樣子看起來,好寂寞。雲染這樣說過他。

翠山行的手指輕輕撓過小松鼠的下巴,笑了笑,不是的,我一點都不寂寞。我也一點都不畏懼寂寞,因為我始終都在愛,愛情從來都是清冷,都是沈默,卻從來不會讓他寂寞。

因為一個人,因為一段感情而讓整個的生命都變得豐沛,如同澤泊一般的充盈永不幹涸,一個人的時候悲喜都顯得清冷單薄,直到有一天,身邊出現了一個人,能夠分享喜悅,撫慰悲傷,不說話也自在,仿如冬天夜裏輕手輕腳的掖一掖被角,盛夏炎炎一杯加了冰塊的西瓜汁,清晨的一塊煎雞蛋,看恐怖片時攬過肩膀的有力手掌,一絲一毫的溫暖,一點一滴的關切,都演變成了習慣,深入骨髓埋入血液生根發芽,日覆一日的長成參天大樹,枝繁葉茂。

翠山行才剛剛二十六歲,在很多外人看來剛剛踏入社會的年紀,還不夠成熟,對萬事萬物的了解也只停留在淺顯的表面,人世間的喜怒哀樂都尚未真正嘗到。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去體驗紅塵萬千,可以犯錯,可以迷途,可以重新來過,即使是相知如白雪飄黃商子這樣的朋友後輩,都會在某些時候告訴他,你可以重新來過的,翠師兄,你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還有好漫長的人生要度過,總是孑然一身,讓人看著那麽不忍。

翠山行只是笑,並不責怪他們不懂,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懂得另一個人的,哪怕是兄弟親人,哪怕是相知愛人,都不行。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著自己心裏不能言說的秘密和陰霾,深淺冷暖唯有自知。所以翠山行並不焦急的去解釋,或者強烈的抗拒,他只是這樣的生活著,用自己的方式一如既往的生活,一切都好像那個人沒有離開他的時候一樣,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愛,愛情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來時無影去時無蹤,卻也不會因為外界的斷裂而變得清淺或變色。愛之為愛,便深沈,溫柔,堅韌,隱忍,綿長,曠日持久,地老天荒。

翠山行知道,他在愛上蒼的那一天就知道,從今之後都不會再有一個人能夠給他這樣的愛,也不會能夠讓他生出這樣的愛,一生一世,地老天荒,對翠山行而言,唯蒼一人。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松鼠剛好啃完了一個榛子正在舔翠山行的手指,翠山行摸摸它像是安慰一般放到了地攤上,起身去接電話。

那頭的人仍然是調侃戲謔對半開的語氣,永遠都維持著一種,用那人自己的話說就是為老不尊青春熱血的囧然狀態,他說,小翠啊,他昨天到我這兒來了,我給他用了麻醉睡到現在,一會兒就要去動手術了。

翠山行嗯了一聲,說:謝謝你,醫生。

哈哈。電話那頭的人笑了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我又不是不收錢,能幫到美人我可是很高興的哦。

翠山行的嘴角彎了彎,道:謝謝醫生能在我最需要的幫助的時候挺身而出,也謝謝你一直以來給我的支持和安慰,能夠讓我完成自己的心願。

啊呀呀,這麽客氣幹什麽,記得下次來的時候多帶些麥芽糖就好啦。好啦,我家的小少爺要起床,老人家我去做早飯啦。

好的醫生,再見。翠山行掛上電話,窗外太陽已經升起來了,紅通通的映紅了天際,翠山行推開窗子,這是一個好天氣。

五色妖姬在一個十字路口被閻魔旱魃找到,一把將她抓上車後鎖了車門,狂龍一聲笑的車開的風馳電掣,不多時就到了海邊。

五色妖姬臉色刷白,她一夜沒睡到處的找皮鼓師,剛剛想回學校去看看卻被閻魔旱魃抓上車,掙紮根本無濟於事,她甚至面對臉色鐵青的閻魔絲毫不敢反抗。

車停了下來,閻魔旱魃盯著五色妖姬,眼神陰狠。

五色妖姬感覺到了恐懼,涼意順著脊梁骨一路的往上蔓延游走,她轉開臉避免和他對視:發生什麽事了?

哼,你還有臉問我發生什麽事?你別告訴我,那件事不是你洩露出去的!

五色妖姬微微的顫了一下,又強自鎮定道:怎麽可能,你居然懷疑我會背叛你?

你不會?哈哈哈哈,五色妖姬,我也很想相信你,以為你有多忠義,不過可惜我錯了,卻也不至於錯的太離譜。閻魔旱魃伸手捏過她的下巴,惡狠狠的強迫她看著自己:我一直以為你和皮鼓師是玩玩的,沒想到他居然就是賀長齡,就是你那個念念不忘的老情人,這本來是你的事情我管不著也懶得管但是如果你認為我會讓你的那點私生活影響到我,就太愚蠢了!

五色妖姬痛的手掌緊緊握了起來,指甲掐進肉裏:你,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那你說,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聽到孩子兩個字,五色妖姬的臉色刷的變了:你去過我家!她的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而變得尖銳。

狂龍一聲笑像是看戲一般的靠在後座上,插口說:餵我說妖姬,你也別跟你老大硬碰硬了,我們看到了你那張驗孕單,還有藏在床頭的整容報告,上面清楚的寫了賀長齡就是皮鼓師,皮鼓師就是賀長齡,搞半天,你都只跟那個男人在混嘛,真是的,也不膩。

五色妖姬狠狠的瞪了狂龍一眼,手卻下意識的捂上小腹:老大,我沒有背叛你,當年那場車禍我沒有告訴皮鼓師是誰幹的,他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閻魔旱魃的手一個用力,五色妖姬疼的幾乎死過去,她簡直毫不懷疑只要再多一份力道,自己引以為豪的臉孔就會粉碎。

不知道車禍的真相還是不知道蒼死掉的真相?五色妖姬,你把我當成你玩弄再鼓掌之中的那些男人一樣好騙?我一直都在想是誰把事情洩露給了翠山行,又是為了什麽原因,現在我知道了,你早就知道皮鼓師就是整過容的皮鼓師,從三年前他來到學校的那天就知道了,為了討好她你就把車禍的真相告訴他,順帶的連蒼的事情也說了出去,而皮鼓師為了報覆我毀了他的臉,就把事情又告訴了翠山行,當年的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如果不是你,翠山行根本找不到任何人證物證,跟不配大庭廣眾質問我!

不沒有!我,我確實是告訴了皮鼓師車禍和蒼的事,但是,但是我告訴他車禍完完全全是令狐神逸的錯,是他在逃避你的時候撞穿了護欄,沖下海的時候把他的車子也帶了下去,跟你沒關系!五色妖姬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把話從喉嚨裏憋出來,說完之後整個人都幾乎是渙散了。

閻魔旱魃一手拎著她一手推開車門,一路拽著往海裏走。

五色妖姬開始拼命的掙紮:你要幹什麽!放開我!

閻魔旱魃的怒火已經完全無法熄滅,他沒有想到一切從那場車禍開始,居然也因為那場車禍面臨結束,三年的時光仿佛是一場上帝跟他開的玩笑,做了一個障眼法的游戲,以為早就過去的事情,就再度被揭開。

閻魔旱魃從小驕傲,眾星捧月的長大,身後永遠跟著隨從跟班和擁躉,他不知道失敗是什麽樣的,但是他知道失敗對於他而言是極度的羞恥和不堪。

他很少為難女人,但是此刻卻簡直想把五色妖姬掐死洩憤,五色妖姬已經沒有力氣掙紮了,她攤到在地上,雙手僅剩的力氣護著自己的腹部,全身的血色都仿佛退了幹凈。

狂龍一聲笑點了支煙,靠在車邊,冷冷的看著。

閻魔旱魃舉起手想要打下去,卻最終放棄了,他松開手瞥了五色妖姬一眼: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滾!

然後轉身離開。

車子又飛速的離開了,只留下幾個煙頭鑒證著片刻之前發生的一切。

五色妖姬趴在沙灘上怔怔的出神,她向來高傲,自認美貌無雙,對於男人總能掌握的很好,在閻魔旱魃的面前也是一個互相有利用價值的搭檔關系,然而事實終究是無情的,狠狠的扇了她的耳光,她從來不曾擁有過任何人。

不管是賀長齡,皮鼓師,還是閻魔旱魃。

就連她以為是上帝給她的禮物,原來也這麽輕而易舉的收了回去,五色妖姬撐著手坐了起來,她木然的抹了抹自己的小腿,看著那一片刺眼卻溫暖的紅色,嫵媚的笑了笑。

然後她站了起來,蹣跚的,一步一步走向了海洋的深處。

上天無門,人間無處,那麽這片廣袤無邊的深海之中,總有一處能給她容身之處吧。

誰洩了密,誰要摧毀閻魔旱魃,都不重要了。有些迷題,終究都會是謎題,任你閻魔旱魃多麽兇狠強悍,都不會知道,因為死人會帶走一切的秘密。

噓……

皮鼓師,賀長齡,你贏了。你最終,逃開我了。

五色妖姬看著藍色的海水上倒影的太陽和白雲,終於笑了出聲。

四周,一片寂靜。

閻魔旱魃到學校的時候,正是上課時間,狂龍一聲笑和他打了個招呼後就去找破玄奇喝酒了,心下煩悶不堪的閻魔旱魃獨自跑上天臺躺下來。

太陽有些刺眼,他閉上眼睛決定什麽都不想的睡一覺,然而腦海中卻是一片混沌無法安寧,五色妖姬的樣子不像是騙人,她如果只告訴了皮鼓師,那麽皮鼓師又為什麽會告訴翠山行呢,真的是為了報覆自己嗎?不過,他要恨的應該是令狐神逸,何況三年來自己去醫務室招搖的機會,他大可以下毒,又為什麽不下手呢?皮鼓師是聰明人,老謀深算,得罪自己並沒有多少好處,那麽翠山行是用什麽樣的籌碼換到了當年的真相?腦海中鬧哄哄的,往昔和現實如同折子戲一般的交錯上演,在閻魔旱魃的眼前招搖而過。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那年他十三歲,沖動,任性,莽撞,僅僅因為在射擊場每每輸給一個叫做令狐神逸的男人而懷恨在心,竟然起了殺機。那時候跟在他身邊的人,有任沈浮和五色妖姬,任沈浮是書生成不了大事,五色妖姬卻是妖孽一般的女子,她為他想出了車禍搶到把令狐神逸逼下跨海大橋的辦法,如同是意外一般,卻能鏟除眼中釘肉中刺。當時自己很高興,連開了兩瓶伏特加,喝的不省人事。

七天之後,五色妖姬告訴他,她已經摸清了令狐神逸每天出門經過跨海大橋的時間,只要卡著時間點去截他,一定能成功,而唯一的漏洞是跨海大橋上的紅綠燈探頭,當時閻魔旱魃哈哈一笑,將事情交給了計算機天才黑客任沈浮。

那一天,萬裏無雲。

十一點十五分,跨海大橋的紅綠燈突然三燈齊亮,各色車輛忽然亂作一團,在一片混亂的追尾叱問和喇叭聲中,誰也沒有註意到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是怎麽剎車不及時而撞上了另一個輛灰色的英菲尼迪,英菲尼迪的車速並不快,然而車輪卻仿佛突然沒氣而打滑,整個車身因為慣力作用沖下了大橋,一起沖下去的還有旁邊一輛白色本田。

意外發生的很快,迅雷不及掩耳之間兩輛車就這樣墜入海中,現場亂作一團。

三個小時後,墜海的兩輛車被撈了上來,英菲尼迪的主人當場死亡,白色本田的車內卻沒找到人,警方懷疑葬身海底。而肇事的黑色凱迪拉克主人為剛剛過十八歲的青年任沈浮,非常配合警方的調查,最後被關了三個月了事。

同月底,任沈浮赴美深造,至今未歸。

就在閻魔旱魃以為這件事情天衣無縫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叫做蒼的男人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男人穿淡紫色的襯衫,體面,優雅,從容不迫,他告訴閻魔旱魃,我知道那場車禍和那個青年並沒有關系,出事的時候是你開的車,而且是蓄意的把英菲尼迪撞了下去,當時那個青年並不在你的車上,他開了一輛豐田靠在一旁,在大家探身出來查看亂作一團的時候,你們交換了座駕,他頂替你承擔了罪責。而這一場看起來完全是意外的事故,其實是真正的有預謀的殺人案,我沒說錯吧。

閻魔旱魃幾乎無法招架男人的目光,這個人看上去也不過二十歲的摸樣,眉眼英俊,狹長的鳳眼乍一看仿佛是睡著了,實際有著讓人無所遁形的的力量。他只能強自鎮定的當成對方是在說笑,心中卻是疑惑不解,難道當時這個男人也在現場?

如果是這樣,那麽,他就成了一個真正的□□!

男人站起身,告訴閻魔旱魃:你看上去沒有成年,還是孩子,我不知道你的殺機是從哪裏來的,動機和理由又是什麽,但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死亡並不能真正的解決事情。也沒有什麽兇殺是能夠天衣無縫的,仿佛這件事情,你以為沒有人知道,卻偏偏被我看在眼裏,這個世界天道循環,沒有人能夠只手遮天。目前我也不想讓警察來帶走你,那樣的強制性並不能讓你知錯,如果你想明白了,就來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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