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斐匯報的情況, 是從林魅那裏確定的信息。

如大多數人預料一樣，林魅不相信是單純的車禍，她選擇報警調查事故背後的主謀。

至於負責調查案件的負責人，林魅希望是年長有經驗的警官, 屠斐傳達她的意見時, 觀察到邢思博微微皺了下眉頭。

邢思博沒有出聲，屠斐繼續往下說，“林總說了，不管付出多大代價, 不管耗時多久，必須找出背後主謀, 否則未來她的安全也會成為問題。”林魅說的沒錯，一起連環車禍如果當做交通事故處理，犯罪的成本過於低廉，主謀必定會采取同樣的方法來解決類似的問題。

“那你有問她懷疑誰嗎？”邢思博習慣性摸到兜裏的煙, 抽出一根夾在指間沒有點燃。

屠斐點頭, “林氏集團和森業集團競爭激烈, 森業集團最有可能暗中搞動作的，現在正是海京科技大樓項目招標的關鍵時刻，林氏集團出事, 對森業集團最有利。”

邢思博咬著沒點燃的煙, 皺眉含糊不清地問：“你也這麽覺得？”

“對。”屠斐之前在通津市研究兩家公司的恩怨時, 就有此想法, “現在林氏集團面臨內訌, 林魅雖然優秀，但是她之前都在國外，現在突然回國，公司的元老面前，她的分量抵不過老林總，所以現在林氏集團誰掌權還不一定，森業集團完全可以利用她們內訌爭奪權力的時候奪得科技大樓的項目。”

屠斐之前準備的資料現在派上用場了，她將兩家公司恩怨簡單說明，最後著重強調，“這件事，可以從森業集團入手，不過……”屠斐語氣一頓，邢思博停筆，擡眸問：“不過什麽？”

不過，森業集團現任老總紀景明從接受森業集團好評如潮，“紀景明的家世背景，按理說不必如此也勝算很大。”不同於後起之秀的林氏集團，森業集團是老牌企業，紀景明的父親正是局長紀康成，無論是人際關系還是企業實力，森業集團都是出眾的。

邢思博點點頭，“是啊，紀景明是國內出名的實幹企業家，我記得去年評選優秀企業家就有他。”

屠斐低頭把玩著手裏的筆，像是在自言自語，“從商業競爭角度來說，森業集團最有可能，但是也說不準林氏集團之前得罪人，她們自己不知道罷了。”商場如戰場，包括林魅所在的雅奈爾，同樣可能為她樹敵。

邢思博指間夾著沒點燃的煙，筆尖在紙上畫了幾條線，接著屠斐的話往下說，“我列了林氏集團和森業進團關聯性比較強的幾家企業，也是之前參與科技大樓項目招標的企業。”

國內本土的龍頭企業華洋國際，中外合資的跨國企業雅奈爾上海分公司，總部在美國，以及在林氏集團之後發展起來的朗芙妮，現在雖然沒有名聲大噪，但發展勢頭強勁。

“華洋國際，雅奈爾和朗芙妮都輸掉了這次機會。”邢思博的言外之意，失敗者也是有可能的，屠斐盯著白瓷磚地面上的一個黑點，出神地想：為什麽林魅就篤定是森業集團呢？

邢思博突然站起身，手伸向兜裏摸出打火機，他靠在窗邊，點燃了煙，深吸一口吹氣似的吐出煙霧，他清嗓子，問：“你想負責這件案子嗎？”

“想。”

“那就給你機會。”

林魅的想法，邢思博可以理解，但現實是警力不足，何俊雄的案子還沒破，由陳光輝主導，連環車禍的案子他來掌握大方向，細節交給屠斐，“你和光輝互相配合，但凡一個人能幹的，別兩人，實在人手不夠，我管局長借人。”

邢思博對屠斐就一個條件，凡事要匯報，有問題要事先問他，不能擅自做主。

屠斐眉頭一挑，鼻子出氣哼了一聲，邢思博明知故問，“有意見就說。”

“您這是給我掛個空名，說得好聽我負責，我啥權力都沒有。”屠斐的直白逗笑了邢思博，他回身笑著說：“你想掌權，得看你有沒有本事，幹好了我就放權給你。”

沒等屠斐回話，邢思博朝著外面喊了聲，“回來了？”

屠斐起身，透明玻璃外陳光輝小跑到窗前，他沖著屠斐揚揚下巴，算是打過招呼。

陳光輝靠在窗邊，從邢思博手裏接過煙，“我剛剛確定了，他啊！”

屠斐突然一個健步沖到窗前，黑曜石似的閃亮大眼睛盯著他們，陳光輝嚇了一跳，屠斐擲地有聲：“我也要聽。”

也不算是秘密，陳光輝確定柴英卓回海京的時間，周五下午17點半。

邢思博被趙洪德一個電話叫走，剩下兩人，窗裏窗外地背對背聊天。

屠斐和陳光輝約定好，如果周五她沒事，她一起去面談柴英卓。

“我今晚要去何俊雄生前最後一家幹零活的店面，”陳光輝其實挺喜歡和屠斐一起搭班子，所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尤其是屠斐外貌氣質佳，聰明細心會辦事，“你要去的話，晚上我順便請你吃個飯。”

屠斐腦袋搖成撥浪鼓，她晚上有更好的安排。

下午，屠斐打電話跟林魅說明情況，“局裏人手緊張，希望林總諒解，我雖然年輕，但我是聽命於上級，有問題都會和上級溝通的，至於我的能力，”屠斐指尖搓著略微凹凸不平的桌面，認真地說：“你們公司招聘員工還有試用期呢，我希望林總不要以先入為主的觀點看待我，我既然接受，就會做好。”

林魅聽完長嘆一聲，“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林魅掛斷電話，內線打給秘書肖玲，“通知所有人，下午3點開會。”

會前，林魅的辦公室門被敲響，一身藏青色西裝的程瑞峰進來了，他是監管林氏集團財務和技術的副總，年過五十，是林致遠的老部下，堪稱心腹，“林總，我聯系過各部門的總監，除了銷售部的出差在回來的路上，其他的都在公司。”

林魅起身親自給石瑞峰倒茶，“謝謝程叔。”

程瑞峰起身道謝，茶放到一旁，他簡單向林魅匯報公司的情況。

林致遠出車禍的消息不脛而走，對於未來的掌權者，副總程瑞峰、銷售總監宋明喆和市場總監林文君成為熱門候選人。

副總程瑞峰是元老級的人物，掌管公司財政大權，他本身懂技術，在公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宋明喆作為銷售總監，自打十年前進入林氏集團屢創佳績，曾經代領團隊首次打敗森業集團，為公司奪得國內年度業績第一名。

三人中，林文君來的時間最晚，不過也遠遠早於林魅。

八年前林文君加入林氏集團的市場部，現在全面掌控公司對外的品牌和公關處理。

圈裏人都知道她是不好惹的角色，一般媒體忌憚，不敢在林氏集團的話題上搬弄是非。

這次林致遠出車禍，只有不確定的小道消息，官方媒體不敢造次，很大程度是顧忌林文君的強勢作風。

今天的全員大會，除了宋明喆本人沒到場，海京市的全體高層，以及海京市的在職員工全員出席。

寬敞明亮的會議室裏黑壓壓一片，數不清的人頭攢動，各自找到位置落座，沒位置的站在兩側過道。

會議由程瑞峰主持，林魅作為“少班主”首次亮相，“今天的員工大會只有一件事，未來的林氏集團由林魅林總接管，所有高層及員工都必須聽從指揮。”程瑞峰現場出示了經由公證部門蓋章的公證書，林致遠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立下書面的證明，當他不能繼續管理林氏集團時，旗下所有交由女兒林魅全權管理，他名下的股權也全部轉贈給林魅……

現場嘩然，誰也沒想到，老林總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提前確定歸屬權問題，免於林氏集團起內訌。

一場暴風雨沒來得及驟降，就風吹雲散，會上林魅宣布她接下來的工作安排：第一，她將逐一和高層溝通面談；第二，公司將要整頓，不排除裁員的可能，但也不排除有人升職，說到底看實力實話；第三，公司的上市計劃正常推進；第四，海京科技大樓招標項目必須拿下。

每件事，簡單的一兩句便能說清，執行起來卻各個都是千斤重量。

新官上任不是三把火，是四把火，所有人都被臺上年輕漂亮的姑娘吸引目光，她身形纖瘦但渾身卻散發著令人不敢輕視的氣息，淡漠的雙眸裏是不容忤逆的威嚴。

林魅上任後的第一次員工大會在10分鐘內結束，同時結束的是先前關於總裁之位花落誰家的謠言。

員工們早就厭惡冗長繁雜的會議時間，新任總裁快刀斬亂麻的爽快收獲一波好感。

不過，籠罩在大家頭上那把未落的大砍刀還是讓人心惶惶，誰會升職？誰會被裁？

林魅回到辦公室，面前堆積如山的材料，門半敞，程瑞峰很快進來，雙手捧著厚厚的一沓資料，“下班前先看完這些就行。”

“程叔……”林魅遲疑地叫了一聲，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有一絲討巧。

“我已經挑最重要的了。”程瑞峰洞穿一切的雙眸裏有長者對於後輩的寵愛與無奈，“那今晚先看兩本。”程瑞峰拽出今年上半年和去年的年度報告。

“我今天有事。”林魅擡手腕看時間，“我想現在就離開。

“……”程瑞峰面露難色，“林總。”

“程叔，我答應你，明天早上上班之前，我一定會看完這兩本的。”林魅拎起兩本裝訂完整的報告，抓起手包就要離開，程瑞峰叫住她，“公司機密的信息，不能帶出去。”

林魅深吸一口氣，“那我晚上回來看。”林魅放到抽屜裏鎖好，“您走之前替我鎖門。”

“丫頭，你到底去見誰？”程瑞峰作為下屬不該問，但現在作為長者，他按捺不住隱憂問出口。

“一個很重要的人。”林魅尾音還在，人已經消失在門口，程瑞峰無奈地搖頭，輕聲自言自語，“真的是長大了。”

下班時間，屠斐一個躥高高跑出去，陳光輝想起邢思博“竄天猴”的比喻，太貼切了。

屠斐一路小跑去協和醫院，她的手機裏安靜地躺著一條信息，那是她下午匯報工作前收到的信息，這樣寫著：今天晚上，我帶你去金碧輝煌。

信息的來源，沈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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