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幾步便是再次入陣了。順利的話，大概下午就能出了這環護林。準備好了嗎？”

“……”

“餵……”對面的人怎麽看都像心不在焉，神醫大人頓時有點惱火：“伊藤將軍，有什麽問題你就說出來！在陣裏分心的話不知道又會掉到什麽陷阱裏，我們已經沒有雷火彈了啊！”

“說出來？”似乎就在等這句話，伊藤忍黑亮的眸子緩緩從虛空中轉到了曲希瑞的臉上：“什麽問題你都會解答？”

藍眸的醫者顰起眉，身體下意識的進入防禦狀態——那雙懾人的黑眸裏翻滾著他所看不明白的強烈感情，有種逼人的氣勢慢慢從那人身上散發了出來，使他不由自主的開始戰栗——那是一種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到讓人悲傷的氣勢——唯有沙場中號令百萬雄兵的上將才會擁有的氣勢。

舅舅……

直到後背撞上了什麽東西，曲希瑞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後退。氣憤地咬緊薄唇，藍眸醫者強迫自己擡頭與那雙咄咄逼人的黑眸對視。

嘖，從小到大敢用氣勢這麽逼他乖乖就範的，從來就只有舅舅而已！

“你想問什麽？！”

伊藤忍跟前一步，伸展雙臂將醫者困在自己與老樹之間。俊臉緩緩地貼近，直到彼此的呼吸交融。

“你……要做什麽？”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曲希瑞往後仰了仰，試圖拉開一點距離。

可惜這邊退一點那邊亦立刻跟上一點，青年將軍黑曜石般的眸子毫不客氣地望入那染著倔強的藍眸。他輕輕開口，溫熱的氣息頓時撫上臉龐——

“你，為什麽哭？”

“什麽？”曲希瑞傻眼：“我？哭？？”

發現曲希瑞真的不明所以，伊藤忍輕聲提醒：“昨晚，你夢到了什麽？”

瞳孔猛地緊縮，一向如晴空般的藍眸剎時間晦暗如暴風將至的深海，總是清冽的聲線也降至冰點。

“這和你無關吧伊藤將軍。”

“可是我在意。”言畢，將軍大人無視神醫的呆楞，得寸進尺的將人圈進自己的懷裏。

“但……”

“昨晚你一直在哭。”絲毫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伊藤忍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不開心的過去，眉端微皺黑眸半合，放縱自己將身體的重量全壓過去：“一直喚著‘師父’，還說……‘瑞兒不明白……明明大仇得報，瑞兒為什麽還會哭呢？明明那些人……只是恰好有著相同血液的仇人而已……’”

輕聲重覆了一遍曲希瑞昨晚的夢囈，不出所料的，懷中人在僵直了片刻後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繼而無聲劇烈的掙紮。伊藤忍不用看也知道對方此刻必定是紅了眼眶死咬著唇強忍住哽咽的溢出，仿佛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小貓，狂亂地揮舞著爪子襲向傷害了它的人。

這招很殘忍，伊藤忍知道。但是傷口化了膿還一直捂著不撕開重新治療的話，只會越來越糟。

所以他只是用力將人壓制在自己懷裏，然後在曲希瑞終於因反抗無果而失控地大吼出“放開我！！！”時用更大的音量吼回去：“一直活在仇恨中很好過嗎？！！”

那瞬間藍眸青年的動作停滯了片刻，然後便是是更加兇狠地掙紮和惡狠狠地瞪視：“那麽揭人舊傷就很好玩嗎？！雙龍的太子殿下你根本就什麽都不明白！！！”

“我明白！！！”

一聲壓抑著悲痛與憎恨的低吼讓曲希瑞的掙紮徹底地靜了下來。

即使環著自己的手臂越來越緊，疼痛感和窒息感慢慢攀升，年輕的醫者也只是瞪著水光隱現的泛紅藍眸，微微顫抖著不做任何反抗。

任憑傳說中殘酷冷血的夜剎抱緊他宛如溺水之人拼死抓著最後一根稻草。

任憑他將頭顱埋進他的脖頸，讓總是毫無起伏的冰冷聲線低沈嘶啞毫無阻礙地鉆進耳裏。

“我那……相依為命的母親，便是被那個我要稱為父親的男人利用……拋棄……然後被看做……拖累，而殺害的……”

“她是那麽的愛我和那個男人……就算、就算淪落到衣不蔽體食不裹腹的地步也不曾怨過！可她的愛有多少我的恨就有多少……我永遠不會原諒那個男人！！”

“……但是這樣，我娘泉下有知必定會，為我執於仇恨而傷心難過吧……”

“所以……我，明白的啊……”

那一刻時間是加速了還是減緩了伊藤忍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把那些連對令揚都沒說過的話通通說出來了。心裏因為吐出了過往的秘密而變得輕松，身體卻因為失去了熟悉的重量顯得有點搖晃不安。

直到一雙溫暖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背，寒冷被驅散了戰栗也被安撫了。

略略偏頭讓柔軟的衣料拭去幹涸了十多年的眼角微微滲出的濕意，變了調的心跳悄悄告訴年輕的將軍，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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