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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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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花自芳啟程的日子,白氏翻箱倒櫃,嘴裏頭一個勁兒犯嘀咕,“不對啊,我明明藏在這兒了,怎麽就不見了呀?”

襲人正端著剛煎好的藥,推門進來,一看這櫃子被翻了個底朝天,連冬天的厚被子夾襖鬥篷都被一股腦兒翻了出來,襲人真不知該擺出什麽表情。

“娘,該喝藥了。”襲人將藥碗擱在桌上。

“襲人,你來了啊。”白氏一見被撞了個正著,不自在地把一堆衣服被子往炕裏頭推了推。

“天色不早了,娘喝完藥趕緊睡吧,明日一早咱們還要送我哥出門呢。”襲人只當沒看見,表情如常,像是一點都沒註意到屋子亂七八糟的樣子。

白氏覷了一眼襲人的神情,乖乖把藥喝了。

襲人收了空碗,轉身就要離開。

這是花自芳待在平安州的最後一晚,襲人不放心,怕漏下東西,想要再清點一次行李。

白氏瞅著被她翻了四五遍的櫃子,愁得頭發都要白了。

她雖然說是生病了,但又不是癡呆了!她記得清清楚楚,那個石青嵌彩皮的包袱就被她藏在立櫃裏,上面還用一件大毛衣服遮著,就怕被人發現……

白氏眼中一亮,包袱她自己沒動,這東西本身也不會自個兒長腿跑了,也就是說……

“襲人啊,你來,跟娘坐下說說話。”白氏和顏悅色對襲人道。

“娘,我還趕著給哥清點一下行李呢。”襲人轉頭笑了笑,“您倒也舍得,過了今晚,還不知多久才能再見到我哥呢。趁著還有點時間,不妨把我哥叫過來陪您聊聊。”

“找他幹嘛,路上且有跟他聊天的時候呢!”白氏脫口而出。

“路上?”襲人停下笑,蹙眉地看向白氏,“娘,您的病還沒好,要是執意跟著上路,卻在路上病情覆發,到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個大夫都找不著,您準備讓我們兄妹倆怎麽辦?”

“大夫就愛把一點小病往大了說,不就是為賺人銀子嘛。”白氏不高興地撇撇嘴,“我年輕時候冒雨趕十幾裏路都一點沒事。就是簡簡單單趕個路,哪來那麽多窮講究?”

“這話您別對著說,我又做不了主,不樂意您直接找能做主的人唄。”襲人直接祭出大招。

自花父去世後,花自芳承擔起了整個家的責任,威嚴日重,就連白氏跟他說話,都要拿捏好分寸再去。比如現在,自知不占理,白氏也就只敢在襲人跟前發發牢騷。

襲人看白氏這次多半還是雷聲大雨點兒小,也沒再管,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白氏喊住了襲人,卻又自個兒吞吐了半天,襲人等得不耐煩了,幾乎想要敲開白氏腦殼直接去看她想要說什麽,才見白氏做賊似的看了看左右。

白氏壓低聲音道,“娘櫃裏有個包袱,你是不是偷偷拿走了呀?”

襲人挑了挑眉。她這是被當小偷了?

白氏只顧得上拿回包袱,也沒註意襲人臉上微妙的表情,只喋喋不休道,“其實那幾件衣服都是過季穿不了的,所以娘才特意包起來,並不是出門的替換衣服,你實在是多心了。”

這可真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襲人心中失笑,知後果再推前因,不難猜到是花自芳發現白氏準備偷偷跟著上路,這才直接釜底抽薪,把白氏偷偷備下的行李藏下來。

“娘怕是忘了,這幾天都是我哥陪著您聊天,我成天忙得團團轉,除了中午陪您用飯,晚上給您送藥,我連正屋的邊兒的沒挨。”襲人頓了頓,“而這兩個時候,您都在場。”

“不是你?”白氏楞了。

“唉,不是我。”襲人狀似無奈一笑,“有您櫃子鑰匙的就三人,我猜您已經知道是誰了。”

“自芳這孩子,主意越來越大了。”白氏原地繞了一圈又一圈,“不行,我得跟他說說!”

沒等襲人反應過來,屋子裏白氏已經不見了,只剩下簾子在空中蕩來蕩去。不過,白氏絕不是花自芳的對手,肯定一會兒就被忽悠回來了。

襲人搖頭失笑,端著空碗送去廚房,就去側廳清點行李。

翌日,被繳了隨身行李的白氏,只能眼睜睜看著花自芳出了門。

昨兒憋了一肚子氣的白氏此刻也顧不上生氣了,剛出正院就開始掉眼淚,到大門時已經哽咽的上氣不接下氣,“自芳啊,你可千萬註意身體,別惦記娘和妹妹,我們在家有吃有喝的,什麽都方便得很,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考中了最好,就算考不中也沒事,娘還有手藝在身,大不了咱們一家再開個點心鋪,你別太逼自個兒……”

花自芳安靜聽著,接過襲人遞上的帕子,為白氏擦掉眼淚,“娘,您放心,我都記下了。”

白氏摟了摟兒子,拍拍他肩膀,強忍住淚,“去吧,娘這副樣子不成體統,就不送你了。”

花自芳一向沈穩的聲音隱約有些沙啞,“娘,您保重。”

白氏回了屋,花自芳和襲人駕著馬車,趕往約好的丁家商行。一路上,襲人抓緊時間叮囑了一些出門在外的小細節,雖然這些襲人都嘮叨了七八遍了,但花自芳還是耐心一一應下。

約有一炷香的功夫過去,馬車在商行門口停下。

大門前停著十來輛馬車,來往著好多人匆匆忙忙地搬運著貨物,有清點貨物的,有點對商隊人數的……鬧鬧穰穰,幾乎沸反盈天。

“不是定好了卯時出發嗎?這都只剩下半刻鐘了,能來得及準時上路嗎?”襲人蹙眉。

“肯定趕得及,商隊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守時。”花自芳笑道,“而且為了討利口,商隊一般都會擇個良辰吉日出門,時間就算只差一點,福氣也會跑沒了,有哪個人敢犯眾怒拖延時間。”

兩兄妹一遞一答地聊著,倒是默契地不再提離別的事。

因花自芳不想大張旗鼓,索性沒有告訴故友同窗自己何時離開。這其中當然包括韓寧,不過韓寧自然一早就打聽好,準時來了。

這幾日韓寧來花家來得格外殷勤,原本花自芳被招數百出、非要跟著回鄉的白氏弄得焦頭爛額,還沒發現韓寧的不對勁。

但韓寧在這種時候竟然又出現了,終於讓花自芳察覺出一點不對來。

花自芳狐疑地摸摸下巴,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看襲人,又瞄了瞄韓寧,可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四平八穩,竟是一點動靜都看不出來。

現在時間也不多了,花自芳也顧不上失不失禮,匆匆向韓寧道了個歉,就一把拉住了襲人,兩人到一邊說起悄悄話來。

“襲人,你有沒有覺得小韓大夫最近有些殷勤過了頭?”花自芳開門見山道。

“他是外男,除了給娘問診時那一丁點時間,我見過一兩次,其他時候不都是哥你在前院陪著他嗎?”襲人一臉無辜道,“若有什麽地方殷勤過了頭,原因也是該問你啊!”

這話說得倒也在理,但花自芳總覺得哪兒好像不對勁。

“丁家商隊要出發了!隨行商隊的一個個都跟妥了,千萬別拉下!卯時正準時出發,想道別的趕緊道別,沒餵馬的趕緊餵馬……該準備的都準備好,要出發了!”

一個絡腮胡的大漢站在臺階上大喊,他一出聲,耳邊就轟轟像打雷,難得這麽嘈雜的環境,竟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倒也是一樁本事。

花自芳緊緊握住襲人的肩膀,“襲人,你給哥聽好。這天底下的男人,除了你哥都不太靠譜。嘴甜的,要小心花言巧語;嘴笨的,要小心腹藏奸滑。若是有人說親,你也別答應,就算娘被人哄得應了,你只管推在我身上,只說親事必須由你哥我做主,明白了嗎?”

若不是早有約定,襲人幾乎以為韓寧已經向花自芳坦白了呢!

襲人生生克制住看向韓寧的沖動,一派鎮定地回視著花自芳,含笑應下,“哥,你放心,在你回來之前,我是不會把自己嫁掉的。”

雖然自家妹妹談起自己的親事時,表現得一點都不矜持,但花自芳還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花自芳正準備把韓寧單獨叫過來,暗示一下讓他守點本分,別趁著他不在,就來招惹自家涉世未深的妹妹,但沒等花自芳叫人,就聽那絡腮胡大漢最後一次催促。

韓寧向二人走來,指了指最前面掛著商隊旗子的馬車,“瞧,花兄,真的要出發了。”

花自芳無奈,滿肚子暗示警告的話只好都憋回肚子裏。

但此時不好再耽擱,花自芳翻身上了馬車,提起馬鞭,驅馬朝著車隊的方向合流而去。商隊開拔時,花自芳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韓寧和襲人並肩而立,雖兩人間至少有一臂之隔,但似乎總有一種默契在兩人間流淌。花自芳不是滋味地搖搖頭,自家妹妹果真是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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