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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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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這一番話明著是體恤下人,但想必在場眾人,都不會錯認她借機安插人的意圖。

賈母像是沒聽到王夫人的話一樣,看向襲人,“襲人,你一向細心,平素知道那些大丫鬟們。裏面哪個是曉事的,你派出來照管一二。別你一不在,就由著寶玉胡鬧。”

“晴雯不錯,向來是個妥帖的。我派了晴雯守著,外頭上夜的嬤嬤們共有四人,一向是輪流,我在不在都不礙事。”襲人立場站在賈母這邊,此刻自然順著賈母說話。

“晴雯是誰?”王夫人顯然不肯罷休,“你也別隨手指一個糊弄人,若寶玉有差池怎麽辦?”

“你是寶玉的母親,怎麽連他房裏的丫鬟都認不清?”賈母冷淡地瞥了王夫人一眼,潛臺詞是她這個當母親的,一點都不稱職。

“是我的不是。”婆婆明晃晃的指責,王夫人聽了非但不惱,反而坦蕩地認了錯,“寶玉房裏的丫鬟大大小小有十幾個,除了常來傳話的幾個,我還真認不全。”

府裏的公子小姐,仆從確實不少。

寶玉因其受寵,更是其中之最。光領著一吊月錢的一等大丫鬟就有八個,領著五百吊錢的小丫鬟也八個,還不算嬤嬤小廝書童……

其實就算是賈母,也未必能數得出來伺候寶玉有多少人。

襲人擡了眼,看到賈母神情不快,對王夫人道,“稟太太,晴雯因針線好,蒙老太太青眼,才被特地撥來伺候寶玉的。傳話跑腿這類小事,自然用不上晴雯,也不怪太太不認得她。”

賈母眉宇舒展開來,剛才差點被王氏帶到溝裏。

晴雯明明是賈母賜下來的丫鬟,王氏卻跟她裝糊塗,把話題撇開,辯駁身為主子,是否該把府裏每一個丫鬟的名字記住。

若非襲人警醒,王氏就要得逞了。

“晴雯雖是我賜下的丫鬟,但距今也有幾年了,你不記得也是尋常。”賈母話中說的是體諒,但顯然暗含嘲諷。

“近來我常精神不足,唉,記性也差了。”王夫人倒一點都不難為情,張口就是理由。

賈母道行也是個深的,一臉關心地問候了王夫人的病情。王夫人更是手段不凡,賈母細問起來,王夫人連調養的藥丸都能拿出來,顯然是準備充分。

這對婆媳你來我往地過了幾招,不分勝負,也就揭過不提。

這麽一番折騰,王夫人可是一點沒忘初衷,“晴雯畢竟年紀小,也不比襲人之前管過事,讓她管著寶玉房裏的事,只怕不能周全。”

“你考慮得也是。”賈母沈吟道。

“老太太既然也這麽想,那不如……”王夫人一聽賈母話中有了松動,不由一喜。

“寶玉住在我院裏,他房裏一應大小事務,我身邊的丫鬟平日大都看在眼裏。”賈母笑了笑,招手讓鴛鴦上前,“你一向是個細致周到的,襲人不在這段時間,就由你看著寶玉吧。”

“鴛鴦可是老太太身邊第一等得用人,若她去了,老太太不方便,可就是我們不孝了。”王夫人一聽賈母的話,就忙攔道。

“琥珀她們也不差,讓她們伏侍幾天,我這兒也亂不了。”賈母態度很強硬。

賈母畢竟是榮國府的老封君,一旦發話,就算是賈赦賈政都不能違抗,更何況王夫人這個隔了一層的兒媳?賈母打定主意讓鴛鴦替上襲人,王夫人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偃旗息鼓。

原本王夫人想趁著襲人出府探親,塞一個親信婆子到寶玉房裏,就算日後襲人回府,也只能含恨退居二線。可現在賈母這個當婆婆的塞一個掌事丫鬟,她當兒媳的就算能以關心的名義,往寶玉房裏放一個丫鬟婆子,也斷不能越過婆婆,放一個比鴛鴦還分量重的。

可分量沒法壓過鴛鴦,那王夫人大費周章塞人進去,就只能給鴛鴦打下手。那她費勁周折,不就只能落個枉做小人了嗎?

王夫人索性閉了嘴,眼不見心不煩地數起了佛珠。

“襲人,你去把寶玉房裏的事情,跟鴛鴦交接清楚。”賈母看王夫人又恢覆了一貫與世無爭的菩薩模樣,心中頗覺暢快,“時候也不早了,你趕緊去罷。”

“是,老太太。”襲人和鴛鴦齊聲應道。

襲人和鴛鴦一起離了賈母的正房,惠香墜兒各提了一個包袱,遠遠跟在後面。

一出房門,襲人原本還遮掩著些的焦急心情,登時露出了幾分。襲人一手握住鴛鴦的袖子,忙開始交接,“好姐姐,寶玉的性子你也知道,只要你說些軟話,他斷不會讓你為難……”

“好了,老太太白囑咐一句,難道還真要你一句句教我不成?”鴛鴦好笑地捏了捏襲人的臉蛋,“連老太太都挑不出我的不是,只一個寶玉還真難不倒我。”

“哎呀,可不是嗎?”襲人一拍腦門,也不由失笑起來,“瞧我這記性!”

“你也是一時急暈了頭。”鴛鴦體貼道,“你先走吧,我這兒不妨事,要是老太太問起,我會替你遮掩的。你別擔心寶玉的事,就算我不熟悉,還有晴雯幫我呢,你只管放心回家吧。”

“多謝姐姐。”襲人心中感激,深深一福。

“去吧。”鴛鴦微笑道。

襲人拜別了鴛鴦,就領著惠香墜兒一道往角門而去。角門外,鳳姐兒早就安排好馬車,並隨車的幾個穩重婆子。只等襲人一來,車子立馬就能走。

因著襲人在府裏很有體面,駕車的小子對花自芳很是親熱。

花自芳自幼家貧,飽嘗世情冷暖,雖也讀書進學,卻比一般的讀書人更通曉人情世故。此時他雖然擔心花父病情,但卻並未怠慢這小子。搭話間,兩人倒也熟了起來。

不一會兒,襲人趕到角門處。

為首的胡婆子下了車,慈眉善目地跟襲人交代了幾句,一行人這才起行。

襲人獨自坐在前面的大車裏,本來她準備讓花自芳進來與她同坐,但那胡婆子只說府裏規矩,外男不能與府中女眷同車雲雲……

明明是兩兄妹,哪來的外男?

但那婆子硬扣規矩,襲人賣身入府,本就與父母親人再無幹系,從這一方面來講,花自芳的確是外男。襲人也無法,幸好說話時花自芳不在跟前,倒省得他尷尬。

花自芳坐在外面,跟駕車的小子一排,一路又忍了對方無數聒噪。

幸而襲人家並不遠,只一裏半路程,轉眼已到花家門前。車還沒停穩,花自芳就一躍下了馬車,又回身接了襲人下來。

那胡婆子領著一幹丫鬟婆子,也跟著進了花家。

惠香墜兒將襲人的包袱擱下後,就回了馬車裏。倒是胡婆子因要回主子話,被引到花父床前。花父剛服了藥睡下,臉色青灰,臉上隱隱透著一股死氣。

胡婆子眼光老辣,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花父沒多少日子了。

襲人勉強打起精神,送胡婆子出門,“我爹的事,要勞嬤嬤向主子稟明了。”

“應該的。”胡婆子點頭。

“天寒地凍的,倒帶累嬤嬤跟我跑一趟。”胡婆子是賈母院裏的,襲人自然不能怠慢,她從袖子裏摸出一個荷包,不著痕跡地塞了過去,“嬤嬤事忙,我就不耽誤您了。”

“為主子分憂,原就是我們的本分。”胡婆子笑瞇瞇地接了過來。

兩人又謙讓吹捧一番,胡婆子這才離開,襲人目送榮國府的馬車離開,終於松了口氣。

榮國府的生活暫時告一段落,襲人轉過身,看向眼前這座低矮的院子。接下來她就要與原主的親人朝夕相處,這未必比榮國府爾虞我詐的日子輕松。

門外的襲人正在做心理建設,內院裏突然傳出花母猶帶三分喜氣的驚呼聲。

然而,襲人的眼皮卻不詳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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