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被吵醒的時候，正想要破口大罵是那個不長眼的擾人清夢，隔著水看見一身正氣的重華，色心即起。

“青蛇，我要問你些事情。”

姽婳瞇起眼睛吐吐信子，“好啊。你下來讓我親幾口，我就告訴你。”

重華笑了笑，“你的確該戒色。”

青蛇瞇眼笑笑，似乎還想同道士談條件，卻看見那人在青龍潭四周望了望，“青龍潭真是人傑地靈的一處寶地，可以考慮下次到這裏來開壇做法。”說罷看著她，“若是如此，只得麻煩你另尋地方修煉了。”

聽了這話，青蛇心裏盤算半日，終究將自己的色心給收了起來。

姽婳閉起眼睛，將頭枕著青龍潭邊一塊巨石，說了個故事。

“千年之前，蜘蛛精雪絡被名叫梵重的高僧用佛珠封印，後來整串佛珠被吊在那口古鐘裏。我曾去看過她，趁著夜裏沒有鐘聲的時候。那和尚修為實在高深，我無論如何都打不破那封印。我同她說話的時候，她從來只用腹語來回我，那時候我才知道，她是要修閉口禪。”

“那串珠子在剛滿一千年那日自動從鐘上落下來，她也終於修滿了千年的閉口禪。她被封印的時候還是黑發，重見天日之時卻已白頭……我原本以為封印已經解了，卻沒想到那串該死的珠子仍舊緊緊地箍在她的腕子上頭。”

“她的道行和精魄都不全，又是怎麽回事。”重華若有所思地問她。

“和尚除妖的時候將她打成了重傷，後來又遇上了紅毛狐貍的老娘，老狐貍將她打昏了之後拿了她的內丹，之後她的道行自然被人瓜分的半點不剩，所謂‘千年道行一朝喪’，說的大概就是如此。如果沒有這事，她興許也還不至於被那臭和尚給封印了。至於她的精魄怎麽會殘缺不全，我倒是真的不知道。”

“高僧梵重為什麽最後封印了她？其餘沒死的妖精不都好好的麽。”重華擰眉。

姽婳忽然睜開眼睛笑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她叫做‘雪絡’？”

“有一種蜘蛛，雌蛛與雄蛛交、配完之後趁著雄蛛沒氣力抽身逃走便會開始吐絲，雌蛛會用自己的絲將雄蛛除頭以外的地方包裹住，等到雄蛛被完全包裹成一個蠶繭的形狀之後……雌蛛就一口咬下雄蛛的頭部，然後，將雄蛛完完全全吃掉。這種蜘蛛，就叫做‘雪梨絡絲娘’。”

“那陣子，山下的村莊裏成年的男子頻繁失蹤，後來村民們找到了一個山洞，那山洞洞口布了一張極大的蛛網，進去之後，你猜他們看見了什麽？蛛網密布的山洞裏，到處是男人的屍骨。”

重華沈吟了半日，最後低聲說出一句：“不可能是她。”

“那是本性，沒什麽不可能。”

重華不自覺想起初見她那日她的話，“那是她的本性，又要怎麽改才好呢”，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可我總覺得，不會是她。”

姽婳仍舊笑著，“光是你覺得又有什麽用？得道高僧可不覺得。那和尚初時對她也是好眉好眼，說要渡她，她與佛有緣。日日到她棲身的菩提樹下打坐念經，授佛法講佛理，準備領著她普度眾生，拯救萬民，換一個太平盛世。可後來，千絕山上的妖精越來越多，害人的也越來越多，又出了這茬子事，雪絡按你們的話說是‘有仙骨’，想來也難對付。那和尚自然將她放在要除去的第一位。”

重華走了之後，魑魅才敢從柘樹上探出頭來，看著用尾巴劃水的姽婳，“你騙他做什麽。”

姽婳忽然“咯咯”笑起來，“我哪句話騙他了？你倒是說說看？”

魑魅一盤算，的的確確是沒有的，只得噤聲。青蛇說的話，滴水不漏，不愧是有千年修行的妖精。

姽婳懶洋洋地伸個懶腰，“大半夜地擾人清夢，還連利息都不讓我收。”似是有些惋惜的抱怨，“我不將前因後果悉數道盡，不也很公平麽。”

魑魅看著月色照耀青龍潭，替著青蛇身上籠一片清冷的光，從來嬉皮笑臉的蛇精忽然透出些可怖的危險。他差點就忘記，這原本也是只殺人不眨眼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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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璋遠遠地便看見道士心事重重地回來，仰起頭同樹上的雪絡打趣，“出家人像是動凡心了。”

雪絡剛好頌完整篇《心經》，看著歸來的道士，合眼假寐。

道士一日一夜不曾合眼，想起姽婳同自己所說的話，還有關於雪梨絡絲娘的故事，倒是沒有讓自己頭皮發麻感到害怕，反倒是覺得這蜘蛛精可憐的很。

高僧原本同她也算得上是親近，到頭來卻鬧得這樣收場。

高僧心境澄明，親手將她封印了也是理所應當，為民除害自然不會難過傷心；可蜘蛛一千年來通曉人情，難免陷進紅塵裏，被那人封印還是其次，眼睜睜看著那人在自己眼前灰飛煙滅，也不知道有多心痛。

迦葉寺的鐘聲在天剛亮的時候響了第一下，這時候，重華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

“雪絡，我要替你將你失了的道行和精魄尋回來，你可願意同我走這一趟？”

重華他原先想的明明白白，要渡化蜘蛛，勢必要集齊她三魂七魄；若是這蜘蛛自己都不願尋回自己的東西，那他再怎麽苦口婆心也終究是徒勞。她冥頑不靈，自己也不必多費唇舌。

可話一出口，他卻又有些後悔，怕她真的不肯，自己只能空手而回。

終於在隔了好一段時間之後，他總算等到蜘蛛淡淡地回他一句，“隨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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