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照目前的情況而言，千春自然是不能丟下森田帶著瞳想離開。深思熟慮一番後，她決定至少等森田分娩後才考慮到下一個地方旅行的事情。

在冬天照顧一個孕婦和一個並不怎麽聽話的小女孩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別是在這種物資貧乏的戰爭時期。千春清點著前段時間挖來的野菜，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順手抽起已經被她放置了許久的傘。

“又要出門？”見千春拿起披風儼然一副要出門的樣子，森田疑惑，“野菜不是夠吃麽？”

“總不能讓你們光吃菜吧。我去山上的洞裏看看，說不定能打點肉回來。孕婦總是得要補充營養的，為了孩子，你就別跟我客氣太多了。”

“要出門？我也要去！”嗅到風聲的瞳想從屋裏跑出來。

千春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不行，你留在這裏。”瞳想還太小，跟著她一起上雪山太危險。

更何況……

千春滿臉懷疑地盯著表情極其不自然的瞳想，“你是想趁我打獵分心的時候偷偷逃跑吧？相處了這麽久，你的這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乖乖留在這裏。”

瞳想揚起臉，轉著大眼睛，活脫脫一只小狐貍，“……我才沒有這麽想呢！你就這樣看我！”果然是大魔王，心胸狹窄，哼哼。我不管，我也要去。”

大魔王的標簽已經甩也甩不掉的千春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比起最先撿到瞳想的時候，瞳想的性格的確開朗了不少，對她的態度也越發地親近了。只是——她不記得自己有把這丫頭往地痞流氓的方向培養啊？她怎麽就養出了只愛耍無賴的小狐貍！

“瞳想。”她蹲下，看向瞳想時已經換上了一張嚴肅又正經的臉，“我出去的這段時間，你要留在這裏好好保護森田阿姨，知道嗎？在這種陰森森的冬天，很容易會碰上壞人。如果我們倆都不在，森田阿姨就很危險了。所以你要留下保護她！”

森田一囧，沒想到自己已經弱到需要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保護了。

“……”瞳想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地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麽雀躍，沖千春翻了個白眼，用極力假裝出來的嫌棄語氣說，“哼，肯定又是騙小孩子的……咳，既然你這麽全心全意的拜托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幫你照看這個女人一下下。”

千春欣慰，她每天睡前給瞳想講的那些故事，這小丫頭還是有記在心裏的嘛。

於是，她擡手狠狠地敲了瞳想一下，“叫誰女人呢？禮貌點，叫森田阿姨！”對別人要禮貌這一點，千春也抓得很嚴。

“嘁，小氣……”剛想抱怨的瞳想接收到千春不悅的眼神後，馬上乖乖地改口，“我會好好保護好森田阿姨的，大魔王慢走。”

在瞳想和森田的目送下，千春緊了緊披風，安然上路了。她從小就習慣自己覓食，在冬天走

山路對她來說更不是什麽難事。在雪地裏看到一個大腳印後，她托著下巴，心情闊然開朗起來。

真好。她想。如果把這大家夥捉住了，這半個月的肉就有著落了。

……

忙活了大半天終於把那只冬眠的大黑熊抓住。千春拖著它的屍體往回走。雖然覺得很對不住它，但是實在沒辦法。她吃差一點沒關系，可森田和瞳想這一大一小營養要是跟不上，以後會變得非常麻煩。

她隨手將大黑熊甩到一邊，真想招呼瞳想來圍觀，便發現小屋的門敞開著。

屋裏一片狼藉，森田扶著腰坐在地上，痛苦地喘著氣。

千春連忙踉蹌著跑過去將森田扶起，“森田姐姐，你沒事吧？”

森田白著臉擺了擺手，“你……你先去找瞳想……快點……”

這時候，千春才註意到，那個聒噪任性又厚臉皮、總是愛叫她“大魔王”的小姑娘不見了。雖然瞳想老是吵著要逃跑，可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千春當然不相信是瞳想將這裏弄成這樣的。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了——

“發生什麽事了？”

森田總算把氣理順，緊抓著千春的衣袖，急上眉梢，“你先出去找瞳想。你離開的時候可能是被村子裏的什麽人看到了，他們原本就是顧忌你才不敢來動我們。知道你離開之後，他們就來示威了。當然，他們沒對我做什麽，因為他們看到了瞳想……”

森田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掛著清晰可見的尷尬。

千春倒是很冷靜，“森田姐姐，你繼續說。”

不是一般的冷靜……而是，太冷靜了。森田有些害怕，竟然不敢再說下去。她記憶中的千春，有些小迷糊，總是溫和地笑著，脾氣好到仿佛怎樣都不會生氣。而現在的千春，嘴邊依然噙著一抹安撫的笑，然而那雙明媚又柔和的紫瞳卻如寒潭，冰冷得不像話。

“他們……他們……你也知道，他們對天人的態度是如此的……他們說，天人的孩子也是罪惡，不能再活下去了……瞳想當然有掙紮，可她還那麽小，她又不想真的傷害到他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看著瞳想被他們拖出去，可我什麽也做不到……”

“不怪你。”千春輕聲道，“我去找瞳想，他們離開了多久？”

“……有一會兒了。你……路上小心一點。”

千春點點頭，“嗯，好好照顧好自己。”疏離的語氣，仿佛這不過是客套性的問好。

說完，她便助跑了幾下，敏捷地借助樹枝和藤蔓飛快地往村子的方向襲去。

森田在原地註視著她離去的方向。千春的腳步總是不急不緩，她說這樣才能仔細去看附近的風景。她總是溫和且認真地叮囑自己懷孕期間要多加註意，因為總覺得自己看上去很辛苦。也許就是因為千春太溫柔太強大，才會讓人情不自禁地忘記——啊，她也是個普通人，她也是有底線的，她並沒有必要無條件地對他們好。

另一邊，千春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趕到村子。村民們看她來勢洶洶，皆惶恐，把鋤頭等農具橫在胸前，大有“抵禦外敵我最正義”的架勢。

千春看他們大義凜然的模樣，冷笑。她一直堅持著自己的大義，從不對無辜的群眾出手。可為什麽總有一些愚蠢的人，喜歡利用別人的友善去欺壓別人？更何況，他們欺壓的對象只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孩！這種人，真的值得她去維護，值得她去善待嗎？

這一刻，她覺得，若不是要問出瞳想的下落，她根本連正眼都不想看他們一眼！

“瞳想在哪裏。”他們不是孕婦，她自然也不需要顧忌著他們的情緒，直接擺出一張冷臉。

“怪物，你居然還有臉出現在這裏？你怎麽不跟你的小雜種一起去死——”

千春輕而易舉地捏住他刺過來的鋤頭，看對方著急地用力掙紮然而於事無補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在懼怕——是，他們懼怕她，所以不敢主動找她的麻煩，卻敢在她離開後欺負小孩子和孕婦。

“餵，我現在很生氣，勸你們不要把我惹毛。你們對我有什麽感想，我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我只想知道，我的女兒，她在哪裏？”

“可……可惡！你不要囂張，我我……”

她冷眼，繼續看他掙紮的蠢樣，拔高聲音又重覆了一次，“我問，你們把瞳想怎麽樣了！你們什麽都聽不見嗎？！”

“你一個外來者在這裏吵吵嚷嚷什麽？快點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村長是個中年男人，聽到村口的動靜，總算姍姍來遲。他望向千春時，滿眼都是嫌惡，“真礙眼。你這種家夥怎麽不快點滾出地球。”

在村民們敵視的目光下，千春發出了一聲嗤笑。

“真好笑，我不過是在詢問一個不知道被你們怎麽了的小女孩的下落。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是怪物，說我們應該滾出這裏。可是，我真的傷害過你們嗎？又或者說，瞳想有傷害過你們嗎？一個不過四五歲的小女孩？一直把自己定位在受害者的你們，是用什麽心態帶走那個孩子的呢？”

“那孩子說話不好聽，也沒什麽禮貌，但這些我都可以慢慢教。請問她是做錯了什麽？就因為她是天人？她是夜兔族？”

真是覺得越說越好笑，千春臉上的笑容不斷擴大。

“天人和你們會鬧成這樣，責任真的完全都在天人身上嗎？我承認，一開始用暴力手段強行入侵是我們的不是，可如此排斥的天人的你們啊——心安理得地將責任全推到我們身上。你們不認為，這對那些懷抱善意的天人太不公平了嗎？”

他們之中有人露出了窘困的表情，更多的卻還是憤憤不平。

“好了，不談這些，就談你們的規矩好了。武士之星？各位武士大人？有什麽不滿，你們可以沖我來，我奉陪。但你們為什麽要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欺負我的女兒呢？或者說，一群成年男性欺負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就是你們的武士道？我現在不想再廢話下去了，如果你們還不告訴我瞳想的下落，那我就自己找。”

她將傘扛在肩上。

“那孩子被丟到後山了，你快去吧。這樣的天氣，那孩子說不定真的會死。”一片死寂中，一位牽著孩子的婦女突然擡頭沖千春說道。

千春毫不猶豫地轉身朝後山奔去。

“你幹嘛搭理她！”有人不滿婦女的行為。

“同為人母，她也不過是被逼急了。你們這次也太過分，森田和她都被逼得住在那種地方，你們居然還大搖大擺地趁人之危，我都要為你們覺得害臊了。”婦女叉腰罵道。半晌，她又嘆氣，“其實她說得對，她和她的女兒根本什麽都沒做，一切罪過都是我們推給她們的。”

……

千春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當她看到被半埋在雪裏，凍得小臉發紫的瞳想，心就像被刀割，痛得要滴出血來。她也不管自己的手會不會被凍傷，直接用手把雪扒開，緊緊地把瞳想抱在懷裏。

“不要死，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好了。”

她在瞳想耳邊反覆說道。

“堅持下來，不要放棄。我需要你，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在這樣的冬天裏，她見過太多因為意志薄弱而凍死的人了。她害怕敏感的瞳想和從前的她一樣輕生，一樣不想再活下去。然而這怎麽可以呢？與她不同，瞳想的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她怎麽能讓瞳想的命運就此止步！

“……唔。”瞳想發出了幾聲呻|吟。很微弱，但至少能證明她聽到千春的話了。

“別急，我現在就帶你回去。烤烤火就好了。沒關系，這一次有我守著你，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傷害了。”她將瞳想裹得嚴嚴實實，摟在懷裏。因為害怕瞳想會不舒服，千春沒敢走太快，但也不敢將時間耽擱下來。若是換做平時，她這擔驚受怕的模樣讓瞳想看了，一定是要被嘲笑的。

“我……沒……”瞳想挨在她耳邊，虛弱地說著什麽。

“嗯？”

“沒……沒……沒咬……”

待到聽懂了瞳想的話，千春鼻尖一酸，停下來揉了揉小姑娘的發才繼續走。

小姑娘想說——即便村民們這樣對她，她也沒有張嘴咬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31、32左右就能完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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