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布列塔尼島，偉大航道前半段有名的美食之鄉，每年會有源源不絕的訪客來到這座島上，這裏的街道永遠飄散著食物的香氣，這裏是旅客們流連忘返的天堂，廚師們精湛的手藝令不少人決定在此定居，料理人們為了精進手藝，也紛紛移居布列塔尼島。

然而這座島，現在正面臨著滅亡。

“快逃！他們馬上就要過來了！”

“大公殿下呢？他們一家此刻在何處！？”

“護衛隊會保護他們！快逃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這座美食之鄉陷入火海之中。

視線內所能看到的皆是火光與灰色的煙霧交纏，地上橫躺著許多已經斷了氣息的屍體。逃命者們絕望地倉皇逃竄，試圖忽略這座島已化為煉獄的事實。屍體當中有一些是活生生被濃煙熏死，更多的身上有一刀致命的傷口。

白色大衣的背後象征海軍的正義，內裏著藍色西裝和黑色襯衣的男人，用中指推了推菱形的墨鏡，布滿厚繭的指尖來回撥弄著卷胡，他神色不動的看麾下的上尉跑過來。

上尉向他標準的敬禮：“報告吉倫特準將！還有敵人往這個方向過來！”

吉倫特邁開步子朝王宮走去，用著刻意練習過的貴族腔調抱怨：“胡子剛剛差點被大炮的煙火波及了。”

他的身後是幾具島上居民的屍體，武器散落一地。

上尉頓時大吃一驚，關切地問候他的長官：“吉倫特準將，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噢，我可愛的上尉，謝謝你的關心，我沒有受傷。以及看到任何反叛者，開槍！格殺勿論！”吉倫特的步伐極快，不多時便在上尉的視線裏消失，而上尉本人同時動身前去調動炮兵隊。

吉倫特來到王宮的時候，註意到王宮大門已經被他們的士兵把守住，他精致修飾過的細眉微微揚起，他扭頭問道：“貝特朗中將在哪裏？”

被問話的一等兵朝吉倫特行了一個敬禮後回答：“貝特朗中將在王宮內部，正在尋找罪人波旁一家的蹤跡。”

“辛苦了。”得知答案，吉倫特準將用像在欣賞風景，閑情雅致的態度，不緊不慢的踏入王宮。他對倒下的護衛隊屍體，破爛不堪的外墻，內部飄散烽煙的王宮慘況視而不見。

布列塔尼島的王宮內部呈中軸線對稱設計，兩側鎏金色的柱子雕刻著這個家族的紋章，三朵金色百合花被兩位手持長矛，背後生有翅膀的人類環繞保衛，代表家族權利的神聖性。天花板絢爛的壁畫描繪出波旁家族的歷史，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能隱約窺見頭頂的壁畫。畫家細膩的筆觸生動還原出波旁家族的先祖是如何來到這座島上，從四百年前起統一並開始統治布列塔尼島。

本應奢華高雅的王宮內部，此刻早已不覆原樣。

天花板壁畫剝落，破碎的地面，柱子搖搖欲墜，四處傳來嗆人的濃煙味，以及人類的慘叫聲。

吉倫特準將饒有興趣地端詳這些斷壁殘垣，他慢條斯理的穿過這座走廊。一腳踢開那些擋路的屍體，打開每一個房間，逐一欣賞起裏面風格各異的室內設計，種類繁多的畫像與雕塑，這裏的一磚一瓦都透露出這座王宮沈澱百年的歷史榮譽和自豪，如今卻被粗暴的士兵們一一摧毀。

吉倫特準將在一間洛可可時期風格的書房找到他的目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寫著正義二字的白色大衣，對方看似沒有察覺書房門口的身影，低沈的嗓音卻突兀地響起：“吉倫特，你不是應該在外面指揮嗎？”

“因為中將你一直沒有出來，又不接電話蟲，我還以為你出事了，所以特意趕過來。”吉倫特倚在門框邊，一手卷著胡子，拖著惹人生氣的腔調回答上司的責問。

吉倫特看眼前的男人依舊沒有轉身的打算，菱形墨鏡下的眼睛微瞇，覺得事態有異，語氣也變得正經起來：“貝特朗中將，罪人波旁一家呢？”

“大公夫婦已死。”

貝特朗的一句話的令對方眉間浮上訝異，他們來這座島上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生擒波旁大公一家。吉倫特踏進書房：“貝特朗中將，是不是……出了意外……？”

吉倫特深知像貝特朗·布埃爾這樣的男人，身為最盡忠職守的海軍中將，被譽為最有希望接任下一任大將職位的他，是絕不可能在這種重要任務上隨意失手，除非……是出了不可抗力的意外。

貝特朗轉過身，棕色的眼眸從容冷靜，看不出任何懊惱自責。綠白色的格子襯衫與黑色西褲，下巴一小撮胡子為他增添幾分儒雅氣息。

對於上司的沈默，吉倫特有些神經質的揪起卷胡，難以置信上司會出這樣的差錯。如果情報已經到手，指不定能夠將功贖罪。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爬到準將這個位置，“從他們嘴裏問出古代兵器波塞冬的下落了嗎？”

貝特朗半挨在身後辦公桌上，看著下屬不加掩飾的急躁表現，他略微垂下眼，五官隱入黑暗之中：“沒有。”

太可疑了。

這實在不像貝特朗·布埃爾平常為人的處事風格，但這樣的疑慮也只是瞬間在吉倫特的腦海裏閃過。

他在貝特朗麾下工作多年，深知對方是比起耍嘴皮子，更擅長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行動派。貝特朗工作風格刻苦高效，對海軍忠心耿耿，不然不會年紀輕輕就坐上中將這個職位。當然，貝特朗的貴族出身也是他能如此快速上位的一大助力。

貝特朗寡言少語的回答嚴重刺激了吉倫特，他甚至沒有註意到自己平日細心呵護的一側的卷胡已被揪斷：“那個該死的女人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上頭可是確認過消息無誤才派發屠島命令！”

“冷靜點，吉倫特。任務的初衷是解決D之一族，攫取古代兵器波塞冬下落的消息，如若遇到抵抗可下達屠島命令。”貝特朗棕色的眼眸如同無機制的冰冷寶石，對比煩躁憤懣的吉倫特，他從容不迫的態度更令人惱怒。

“我拷問過涅瑞伊得斯夫人，她咬緊牙關不肯松口。至於她的丈夫波旁大公本人，對此一無所知。”貝特朗回想起波旁·涅瑞伊得斯渾身是血，身上多處骨折和彈洞，仍然堅稱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值得他獻上敬意。

吉倫特忍不住失聲大吼：“那你更應該看好他們！就算我們問不出什麽，把他們交給世界政府也可以啊！”

“波旁大公拿出藏在身上的手/槍，殺死了他的夫人，可能是不忍心看涅瑞伊得斯夫人繼續受苦。之後他咬舌自盡。”

當時事情發生得太快，瞬息萬變之間立場對調，格局大變，海軍從占盡優勢淪為進退兩難。而且他們之中必有叛徒，波旁大公身上的手/槍居然沒有被搜出，這不是‘松懈’二字可以解釋的理由。

那時候，貝特朗·布埃爾只覺得可惜，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斷了，回頭一定會被上頭一頓訓斥，降職應該是免不了。後面他想到大公的書房可能會有意外發現，故而尋了過來。古代兵器下落的信息找不到，反而看到了有關D之一族的歷史文件。

這份歷史文件顛覆了他這些年來堅定不移的信念。

吉倫特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思索，忽然想起波旁大公還有一名年幼的獨生女，神色頓時豁然開朗！拿她頂缸也好，可以把她獻給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天龍人，指不定能夠豁免懲罰！

此刻吉倫特已經顧不上那層偽貴族舉止，他儀態盡失地逼問上司：“那個小崽子呢？我記得罪人波旁還有一個女兒！我記得......好像是叫波旁·安妮？”

吉倫特知道貝特朗不殺小孩子的性格，想通這一層後，他情緒高漲地準備離開書房，出去尋找波旁·安妮的蹤跡。就在他背對貝特朗·布埃爾的那一刻，變故突生！

他身後傳來冷靜的聲音：“指槍。”

吉倫特的心臟被射穿了一個洞，鮮紅色的血液像湧泉一樣不停地從他心口流出，地上很快形成一小灘血泊。倒在地上的吉倫特睜大眼睛，至死也不懂為何貝特朗會殺害他。

貝特朗抽起書桌上的那一疊資料，在吉倫特到達書房之前，他正在看這些歷史文件。他將那厚厚的文件蓋在自己的臉上，眼角微微濕潤，聲音冷漠如故：“對不起，吉倫特，我的戰友。”

白紙黑字記錄歷史的紙張紛紛散落於地，貝特朗拿出打火機，毫不猶豫地給書房點燃火苗！

站在書房的門口，他把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海軍大衣脫下，扔進屋內後大步離去。

海軍的正義，世界政府的權威，再也無法成為引導他的鐵則，他的腳步聲裏沒有迷茫。

“報告貝特朗中將！海港邊發現白胡子海賊團的蹤影！”一個海軍一等兵正朝著貝特朗匆匆奔來，嘴上喊著他認為十分重要的情報。

“指槍。”他看著那位一等兵在他腳邊倒下。

貝特朗記得這位屬下，但他的腳步沒有停下：“你做的很好，羅蘭一等兵。”

當他找到那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公爵之女，地下俱是暈倒的海軍士兵，她身邊只剩下一個瑟瑟發抖的年輕騎士，試圖保護年幼的小主人。當那位騎士渾身發顫地舉起長矛朝他沖過來，貝特朗舉起右手食指，對年輕騎士說：“指槍。”

連最後一人也倒下了。

瞪大眼睛的波旁·安妮直視眼前如同惡魔的男人。

就是他帶著那些海軍士兵踏平她的家！殺害她身邊的所有人！現在他也要來取自己的性命？！

波旁·安妮想起父親叫管家強行帶走她時，摸著她的頭，一如往常溫柔和藹：“活下去！安妮，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可是冥冥之中她又聽到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安妮？安妮？！醒一醒！”

波旁·安妮倏地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第一時間讓她瞇起眼睛。她擡起手遮住耀眼的光線，然後註意到十番隊隊長庫利艾爾站在自己身側，想來剛剛就是他叫醒自己了。

“庫利艾爾大哥，怎麽了？”

十番隊隊長庫利艾爾一把在她身邊坐下，關切地問：“這是我的臺詞啊！本來看你在甲板上睡的那麽舒服，琢磨著要不要叫醒你，結果走近一看，你滿頭是汗在做噩夢！你沒事吧？！”

“可能是最近休息質量不好。”波旁·安妮神色懨懨地回答，自從三年前開始，她就很少做噩夢了。她抹去額頭的冷汗，一雙燦金的眼眸看向庫利艾爾：“找我什麽事？”

庫利艾爾站起來拍了拍迷彩褲子上的灰塵，搭把手將波旁.安妮拉了起來，“根據回報，不遠處有敵船在接近。怎麽樣？你要不要當這次的先鋒？”

他將自己兩把手/槍中的其中一把遞給對方。

波旁·安妮對他低聲道謝，手/槍上膛對準天空飛過的海鳥，“嘭！”

夾帶監視匯報的海鳥屍體跌落在莫比迪克號。

老爹說過那些海軍監視船不能動，可沒說過這些惱人的海鷗不能殺。

波旁·安妮將手/槍拋回給庫利艾爾，淡金色的長發在陽光下散發出眩目的光澤，她伸了一個大懶腰說：“我再補會兒覺。”

作者有話要說： 在頂上戰爭篇裏提過白胡子的船隊有23艘海軍監視船，我推測平時應該也有，只是數量沒這麽多，畢竟當時處於戰爭一觸即發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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