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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掌控中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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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應該已經算是臘月二十四了,京城下著大雪,北風呼嘯,氣候十分的不宜人。魏學曾頂風冒雪縱馬疾馳,等跑到固城伯宅邸門口的時候,臉頰通紅,整個人身上呼呼地冒著熱氣,就像燒開了的水壺似的。

宅子的角門敞著,門口連一個護衛都沒有,魏學曾幾乎是從馬鞍子上滾下來的,好不容易站穩了腳,急匆匆的朝裏面闖去。沿途沒有半個人影,連燈光都極為稀少,直到走到了內院的院門口的時候,他才被邵化海攔了下來。

“魏大人,怎麽這個時候來啊?我家伯爺剛剛睡下,小的便算是天膽,也萬萬不敢這個時候打擾的。要不,您稍等會兒?”

“豈有此理!”魏學曾怒罵道,“軍情似火!如何能耽誤得?滾開!本官不與你說!”

“大人,這不行!”邵化海攔在院門口磨牙,硬是不讓他進去,“我家伯爺昨夜貪杯,這會兒睡得正香呢!您別叫啊!吵醒了,卑職要倒黴的!”

“滾開!”魏學曾惱怒非常,正視圖硬闖時,突然看到正屋外的燈籠底下站了一個人影。仔細打量時,才發現這人他認得,正是這半年以來一直跟著陸準出出進進的,選鋒把總遲俊的次子,遲法典。辨認清楚,他便連忙喊叫著,讓遲法典幫自己通傳。

遲法典與陸準接觸不過半年的時間,由於父親的緣故,素來對陸準懷有濃濃的敵意。此時見魏學曾深夜到此卻被邵化海攔在院門口不得進入,聯想起昨晚陸準那副醉醺醺的樣子,再加上屋中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的琴女,心中不禁升起陣陣厭惡的感覺。

這時候,邵化海正朝他這邊看著,見他轉身,便連忙喊道:“法典!你可別胡來!你端的是誰家的飯碗你自己應該清楚!”

“我一家端的都是朝廷的飯碗!”遲法典恨恨地說道,隨後一腳踢開房門闖了進去。

邵化海看見他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覆雜的神色,似乎是如釋重負?又似乎是不喜?又或者是什麽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不再跟魏學曾支擺,放任他進了院子。

魏學曾心中毫無旁念,只一門心思的低頭急行。走到門口的時候,卻險些被飛出來的人砸了個大跟頭。

被邵化海扶著站穩了身子,不待他弄清楚怎麽回事兒,只穿了一身雪白中單的陸準已經從屋中撲了出來,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向摔跌在地面上的遲法典,口中不住地罵道:“好你個餵不熟的狼崽子!敢沖老子下刀子!還反了你了!你不是厲害嗎?你站起來啊!站起來!”

他說著將鞭子狠狠地朝遲法典身上一扔,轉身一把將邵化海腰間的佩刀抽了出來,當啷一聲扔在地上。指著掉落在遲法典手邊的佩刀喝道:“拿起來!來,我給你個機會!別猶豫,朝這兒來!一刀下去,你大仇就報了!來啊!”

陸準的手指猛戳著自己的心口,眼睛血紅地瞪著遲法典。

遲法典探手握住那把刀,手死死握著刀柄,直欲將刀柄攥碎一般,眼睛通紅著,氣息沈重而混亂。他何嘗不想起身給陸準狠狠地一刀?可現如今作為陸準貼身護衛的他,如果真的有那個勇氣下手,又如何會等到今天?他下手的機會太多了,可惜,他沒那個膽子。

咬著牙和陸準對視了好一會兒,遲法典竟委屈地嚎啕大哭。

魏學曾被這突然亂入的場面給驚住,直到看了遲法典哭了一會兒,他才想起自己不是來看熱鬧的。幾步上前,拉住陸準說道:“陸伯爺,馬上跟我走一趟!”

“為什麽啊?”陸準反問道。他似乎是這時候才發覺自己很冷,在寒風中打了個哆嗦,瞥了眼魏學曾極不禮貌的手,皺了皺眉頭。

魏學曾當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連忙松開手,對陸準解釋道:“營裏出了大亂子,動刀見了血!這時候要平定事端非你找不出第二個人!陸伯爺,方便馬上跟我去一趟吧,若是晚了,你我怕都有橫禍臨頭!”

陸準上下掃了他一圈,冷風中打了個噴嚏,留下一句話,“等我換身衣服。”便轉身進屋,順手關緊了房門。

紙糊的窗戶上,魏學曾明明白白的看到屋中兩個人影。一個自然是陸準,而另一個,看線條就知道,必然是那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穿個衣服,兩人也也是好一番的擦磨。若不是秉持著君子綱常,怕是魏學曾都要沖進屋去把陸準從溫柔鄉裏揪出來了。

※※※

去軍營的路上,魏學曾幾次催促,卻都沒能讓陸準稍稍快一點兒。明明是個武將,卻看起來比他這個文官的騎術還要不精,生生將魏學曾急得落下汗來,卻又沒有辦法。

陸準對此的解釋是他晚上喝多了酒,腦子還暈乎著,騎在馬上都坐不穩,怎麽跑起來?

魏學曾是半點兒不相信他的鬼話,剛剛打人罵人跟人家調情的時候怎麽就沒見他腦子暈乎呢?這會兒倒暈乎上了!

就這麽磨磨蹭蹭的,等到了營中的時候,天光都已經亮了。

神樞營總兵駐地的大校場上,遲俊帶著手下四百餘名官兵虎視眈眈的對著被押在中間的其餘人等。兩千多人的中軍,除了外圍守備的四百人之外,包括中軍守備官蔡恒毅在內的剩下所有的人幾乎全部被押在中間。雪亮亮的刀尖、槍尖壓迫之下,校場上,人頭密密麻麻的,卻連一點兒聲響都沒有。

“這不是挺好嗎?”陸準歪著脖子搔了搔頭,語氣很是不耐煩地對魏學曾問道,“怎麽了?沒人鬧事啊!魏大人你也太大驚小怪了,害得我這覺都沒睡成,還得回去補一輪!”

如果不是文人的矜持在作怪的話,魏學曾真想當場痛罵陸準是不是瞎了那雙狗眼。不說別的,就單說遲俊帶人將中軍守備官押在中間,這就算得上是犯上作亂!以武力押起這麽多的同營兄弟,這就是兵變!叛亂!

可笑陸準這個老行伍居然說他大驚小怪?居然還要回去補覺?這不是瞎了眼是什麽?真不知道是瘋了還是傻了!

“陸伯爺,你自己看看這地上的血!”魏學曾指著地面對陸準說道,“這算什麽?這難道也能叫挺好的?這難道也是小事?”

“雪?雪怎麽了?”陸準裝傻充楞道,“哎呀,魏大人!就連我這個常年在南都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京城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那必定會下雪的!俗話說瑞雪兆豐年!越是下雪,就越是說明明年是個好年景呢!”

“我說的不是雪!”魏學曾惱怒道,“那好,不提血!你看看,你看看這些官兵!哪一個身上沒有帶著傷!你告訴我,這怎麽解釋?”

陸準似是此時才發現有人身上帶著傷……不,或許應該說,人人身上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勢。他再次撓了撓頭,轉著脖子四下看了看,擡手將遲俊招呼道身邊來,問道:“魏大人的話聽見了沒有?問你話呢!這怎麽解釋?”

遲俊走過來,看也不看魏學曾一眼,對陸準恭敬地躬身道:“回伯爺的話,弟兄們昨夜在進行夜襲演練!按照您的吩咐,時時如臨戰,處處提高警惕,不敢稍有懈怠!至於受傷……這……都是當兵的,這點兒小傷算不得什麽。”

“唔,夜襲演練啊?”陸準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轉頭看向魏學曾問道,“魏大人還有什麽問題嗎?”

魏學曾依舊不肯死心,他推開擋路的士兵,穿入中間,對被手下‘俘虜’的蔡恒毅問道:“蔡守備!遲俊剛剛說的話可是真的嗎?如果有假,你大可以現在說明,本官自會給你做主!”

蔡恒毅的目光越過魏學曾,看向站在圈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仰頭望天的陸準,隨後,堅定地搖了搖頭道:“魏大人,蔡守備剛剛所說的具為實情,沒有半句假話!卑職可以為他作證!中軍兩千餘名弟兄也都可以為他作證。”

“魏大人,你聽到了?”陸準懶洋洋地對魏學曾說道,“放心吧,回去睡了。快過年了,人心思定,哪兒那麽多的亂子了?走走走,回去了!”

魏學曾心有不甘的被陸準拉走,身後,遲俊冷冷地笑了一下,他被刀痕毀掉的面容看上去異常的猙獰。

※※※

神樞營的事情看似沒有傳出去,但實際上,天子腳下,放個屁都能傳出雷聲來,又怎麽會真的有瞞得住的事情?只不過,朝中的大佬們此時,心思幾乎都是放在了別處,沒有太多的心思去關註這個。

臘月以來,宮中就不停地傳出皇帝身體不適的消息。身為輔政重臣的閣老們自然比民間知道得細致些,那是因為隆慶皇帝在宮中被太監帶領著整日流連花叢,縱欲過度,再加上長期的服食情藥,年紀輕輕的,身體就真的被掏空了。而且,宮中還有傳聞,說皇帝被太監引著去了什麽不幹不凈的地方,結果得了花柳病。

最鬧心的無疑是高拱,他與皇帝君臣相得,在皇帝的支持之下,大刀闊斧的改革,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正是如魚得水的時候!怎麽偏偏就這個時候,皇帝就得了治不好的病了呢!

高拱心中煩躁如火,自然是脾氣更加的惹人討厭了。在他眼裏,這個年是沒法過好了。一天問八遍禦醫,陛下的病情如何如何了,心裏卻也清楚,一則病情難以治愈,二則皇帝稍好些就又管不住自己,三則禦醫根本就不是能治得了大病的郎中!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禦史陸泓的奏本擺上了閣老們的案頭,說的正是神樞營的亂子。

高拱看了之後,將陸準叫來好一通罵。緊接著,從陸準的口中得知了那不過是一次夜襲演練之後,直接把陸泓的奏本摔在他臉上,讓他趕快滾!以後這種破事家裏解決就是了,鬧得沸沸揚揚的真不知道管什麽用!

內閣之中,唯一還有餘力對這奏本感興趣的,或許就只有張居正一人了。

他現在是次輔,位高權卻不重。與他的理想僅僅只有一步之隔了,他著急,卻又無可奈何。因為他深知,同為隆慶皇帝的老師,他的地位與高拱還是差著很多的。只要皇帝還是隆慶,只要高拱還沒折騰夠,他幾乎就沒有更進一步的餘地。

但現在,機會來了。隆慶皇帝身體不好,說句不好聽的話,眼看就要一命駕鶴,撐不了多久了。而想到今年不過才滿十歲的太子,張居正意識到,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張居正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嘉靖十九年,年僅二十三歲就中了進士。可仕途對於他來說,卻是太平淡無奇了。在隆慶登基之前的整整三十六年的時光中,他人生最好的時光已經幾乎全部蹉跎在了學問二字上,在政治上毫無建樹。直到隆慶登基,他飛快地入閣,才總算得到了一展抱負的機會。卻先被恩師壓制,再被高拱壓制,始終難以真正暢快的行事!

對於這樣的一個人來說,他肯放過機會嗎?當然是不肯的!

“陸準?陸泓?哼,有些意思!”張居正將那份陸準沒有帶走的彈章翻來覆去的看,新中如是想著。

這兩個人,一個是太子的保駕功臣。而另一個,按理來說,其實應該算是他張居正的學生!嘉靖四十一年,陸泓中進士的那一年,會試主考是袁煒,而張居正則是殿試的考官。那時候,絕大多數的新科進士都拜了張居正為座師,除了一個特立獨行的陸泓之外,幾乎沒有人去理會袁煒這個毫無建樹的青詞宰相。

如果能夠掌握住陸泓,通過陸泓去牽制陸準的話,那麽自己的手,能不能再通過陸準伸進京營,攪亂京城勳貴們的自留地呢?張居正覺得這個辦法很有前景。至於另一層意思……不出意外的話,用不了多久,太子應該就可以準備登基了。而到了那個時候,陸準的春天怕是也要來了。

張居正絕不相信神樞營的事情有陸準說的那麽簡單,而一個內裏覆雜而看上去卻幾乎是毫無心機的棋子,卻正是他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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