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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白龍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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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微服出行,因為高拱的緣故而未能成事,心中自然大有埋怨。尤其是對阻攔他的丁禹州,簡直是恨上了,一心想著肯定就是這個小人跟高拱告狀。但眼前卻沒有發作的機會,因為原本晚上應該太子自行溫習課業、做各位先生留下的功課的時間被高拱占用了。

“殿下,老夫今日要給殿下講一則故事。”高拱端坐在側,臉色不愉,但還是盡量用和緩的語氣跟太子說話。這孩子畢竟還太小,如果他真的對其發了脾氣,那搞不好會嚇到他的。高拱雖然是個急脾氣,又性子耿介,但身為進士出身的大學士,他並非是不道理的。

太子年紀尚幼,畏懼素來嚴厲的高拱,當即只能將對旁人的不滿放下,對高拱說道:“老先生請講,學生洗耳恭聽。”

高拱點點頭,給太子講道:“這是西漢儒士劉向所著的說苑中的一篇正諫裏面提到的故事,故事說,曾經,天上有一條由玉帝豢養的白龍從天上降臨到人間的池塘中,化作了一尾魚。恰巧,有一位名叫豫且的漁夫正在捕魚,就用魚叉射中了它的眼睛。白龍痛極,飛上天庭,向玉帝告狀。玉帝問他說,‘那漁夫用魚叉射中你的眼睛的時候,你是什麽樣子?’白龍回答說,‘我當時投身在池塘之中,幻化做了一條魚。’玉帝說:‘魚被漁夫用魚叉射中那是天理應當的事情,又怎麽能夠因此而責怪漁夫呢?’要知道,那白龍是玉帝豢養的珍物,如果以本身現世,一個小小的漁夫,卑賤如奴隸般的人,怎麽可能敢於對它動手?只因為白龍化作了魚,漁夫認不清楚,這才遭此大禍!殿下,您可知道老夫這則故事講的是什麽意思嗎?”

太子少年聰慧,且高拱的這則故事已經再顯而易見不過了,他又怎麽可能沒有聽明白?當即回答說:“高老先生,這次是學生錯了,學生保證,再不會做如此荒誕的事情了。”

高拱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點頭道:“殿下是皇家血裔,本就天資過人,一點就透。但唯有這個玩耍的心思,卻萬萬是不能要的啊!殿下今日是殿下,但待日後,總會登臨九五,要承擔這萬頃江山之重。若不趁此時多多學習聖人教化之道,修煉帝王心術,日後又如何管束天下臣民?如何承繼我大明江山啊?殿下,老夫的話,您可記清了?”

“老先生放心,學生都記清楚了。”太子此時表現得一點兒都不像是剛剛還要急著出行館的孩童,反倒是像是個聽話懂事的小學生一般。這樣的表現,自然讓高拱很是滿意。

只見高拱站起身來,對著太子揖禮,而後說道:“殿下能雅納人言,自然是最好的事情。只要殿下記住今天的事情,記住老夫對殿下講起的‘白龍魚服,見困豫且’的故事,老夫今夜便沒有白白的忙活一場了!”

高拱不多加逗留,向太子告辭出屋,便見到了在屋外隨時聽命伺候的張鯨等一眾宦官,可就沒那麽好的脾氣了,厲聲將所有人都斥責了一番,並要他們去默背《孝經》,修習禮義,並揚言要逐個考察。

這麽一來,深知這位老先生性格的張鯨等人都是滿口苦澀,卻又只能拼命地磕頭,不敢有半字頂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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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行不得,卻又受了一番教育之後,太子對於出行這件事情就暫時變得興致缺缺了。同時,由於張鯨等人在耳邊所進的讒言,他也漸漸地對阻撓他出行的丁禹州,和據說是丁禹州背後黑手的陸準變得不冷不熱。

這樣的轉變讓張鯨十分欣喜,太監嘛,得失全都系於主上一身,除了邀寵之外,也沒有什麽旁的辦法。自然是不願意看到任何人在主子面前比自己更得寵了,將出露苗頭的陸準踩下去,正是他這些時日以來最想做的事情。

但在此之後,他的心思又再一次的活泛了起來。

經過《禹鼎志》那件事情之後,陸準似乎是真的被高拱給收拾怕了一般,雖然每天例行的請安還是繼續,但再也沒有要面見太子,亦或是呈獻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的時候了。

當然,事實的真相絕不是陸準怕了。不過是小小的波折,還不至於談得上讓他害怕。他之所以如此,完全就是聽了馮謙的建議。

他獻殷勤已經受到了張鯨等人的排斥,這條路,再怎麽走,也絕對沒有太監們整日在太子身邊走得那樣順暢。陸準是個武官,武官就該做好武官的事情。至於怎樣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眼,那要細細的尋找機會,而不是眼巴巴的像個純粹的弄臣一樣貼上去。那樣,很難能夠達到真正好的效果。而且,一旦讓張鯨等人不滿起來,他們很可能只需要一句話,就能毀掉陸準所有的努力。

所以,陸準此時是蟄伏起來了,靜靜地等待著時機。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很多東西都遵循一個道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僅僅等待了小半月之後,一個大大的機遇就迫不及待的砸在了陸準的腦袋上。只不過,這機遇來得太過驚悚了一些,以至於陸準在剛剛知道的時候,是先驚後怒,而後又驚又怒,幾次反覆過後,讓他恨不得不要這次機會,過回他太太平平的日子。

但不可否認的是,陸準之所以能夠飛黃騰達,都要全賴於這一次的機會。掌握了孝陵衛,這是打下了陸準在朝堂上的基本盤,而這一次機會,便是他在朝堂上真真正正嶄露頭角、獲得後來的萬歷皇帝信賴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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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嘛,都是一群身體不健全,而思想又異於常人的人。想要向上爬,就必須使勁踩別人,又必須使勁討好自己的主子。

陸準小半月不曾進獻美食,讓太子殿下對於不可口的菜色愈發的厭煩。小孩子,總是喜歡一些新鮮的吃食,有挑食的毛病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尤其是在嘗試過新鮮東西之後,再回過頭吃舊的菜色,就怎麽都覺得吃不下去。

食欲減退,身體更是消瘦。再加上天氣轉涼,由於缺乏抵抗力,過於勞累,再加上心情也不好,竟然就生了一場病。

雖然只是小小的感冒,但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那也是很需要好好調養的。因此,萬歷皇帝該學的課程就被上午推下午,今天推明天,推來推去,終於是感冒治好了,張鯨在擔心之餘卻也找到了一個讓太子可以出行館冶游的好借口。

這個借口,那就是稱病!

“殿下,您若是想出去玩玩,那不妨由內臣給幾位先生傳個話。就說您現在還病著,早上起來覺得身體不舒服,讓他們將今天的課程暫時取消掉。到時候,內臣陪著您出去玩上一天,吃點您喜歡的美味,也多買些新鮮玩意回來可好嗎?”

太子當然是很希望可以成行的,但僅僅是興奮了一瞬間,臉色就又垮了下來。皺著眉頭說道:“可是上一次都被高老先生知道了,這一次豈不是也一樣嗎?若是再被那守衛通報了高老先生,他豈不是又要來給本宮說教嗎?”

“額,這個……”張鯨猶豫了一下,他當然知道,丁禹州是陸準的死忠,只聽陸準一個人的招呼,如果陸準能夠悄悄地給他們開方便之門的話,那麽進出孝陵內外根本不會有人知道。可是,讓他在太子面前推薦陸準,那是萬萬不能的!

而有些事情,就算他不提,太子自己也能想得到,果然,在沒有聽到張鯨回應之後,太子略一想,就想到了陸準,“大伴,你派人去尋陸卿來吧,想來,如果有陸卿作伴,就沒有什麽白龍魚服的風險了。而且,本宮看,這附近的守衛都很聽他的話,有他在,那些守衛們必不敢去跟高老先生打什麽小報告。”

張鯨一聽太子提到陸準,頓時就急了,連忙阻攔道:“殿下,不可啊!您別看宮中將陸大人傳得如何英武,實際上,那就是個膽小怕事之人。為著高老先生責罰他在孝陵享殿對著太祖皇帝牌位跪了整整一日,他是被嚇破了膽子了,您沒見,這些時日,他都不曾主動求見,更不曾進獻什麽東西了嗎?那就是被高老先生嚇到了,才不敢如此的!這事情若是讓他知道了,保準就會壞事兒!內臣敢保證,陸大人肯定會將此事告訴給高老先生,到時候,您可就出去不成了!”

“那怎麽辦?”小太子頓時沒了主意。

張鯨想了想,對太子說道:“有了!內臣有主意了!殿下,咱們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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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內書房裏,陸準暴怒的扯住邵開河的衣領,怒目相視,直將邵開河嚇得不住的哆嗦。

馮謙見狀連忙上前解圍,一手扯住陸準的手臂,攔勸道:“你這是幹什麽?事情又不是他做的,你就是打死他也沒用不是嗎?松手,哎呀,松手!”

在馮謙的堅持下,陸準緩緩將手松開,但兀自怒氣不消,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馮謙擔憂的看了他一眼,嘆口氣,對邵開河道:“你接著說,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一遍。”

“是。”邵開河驚魂未定,機械的點頭,將事情仔細說了一遍,“……原本是要去接老先生的馬車,誰知道,張公公卻突然說太子身體不舒服,今日就不接先生來延講了,又說要親自去跟老先生知會一聲。那弁兵也是的,奉事極不嚴謹,被宦官怎麽擺弄也不敢說個‘不’字。他說當時只看到張鯨和另一個小太監上了馬車,根本沒有註意到太子是什麽時候上去的。等到了地方,才發現太子也在車上,那都已經進了城了。弁兵是咱孝陵衛的人,自然知道三爺的脾氣,更知道孝陵衛的規矩,辦差不力,奉事不謹,回來是免不了一頓板子,搞不好還要受些別的懲戒。便怎麽都不肯讓太子下車,硬是要再將太子送回來。太子哪裏肯幹?那兩個宦官狗仗人勢,看出弁兵也不敢在殿下面前太過放肆,當場就將他好一頓打,而後打發他回來了。那弁兵回來後就把事情跟丁大人講了,丁大人自然不肯饒他,可罰過之後,更不敢將事情隱瞞下來,就……派人來通稟了……”

“你說說,你說說老子養你們這群廢物幹什麽吃的!”全部事情聽完,陸準是暴跳如雷,指著邵開河的鼻子罵,“連個孩子都看不住!還說什麽,啊?沒看到殿下上車?屁話!殿下就算是孩子,那也不是飛天了遁地了隱著身了,怎麽就能看不見?千叮嚀萬囑咐,告訴你們千萬千萬別出事,千萬千萬用點心,你們呢?眉毛底下那兩個窟窿眼長了是出氣的嗎?一群廢物!”

盡管這事情其實跟邵開河沒有太大的關系,但他也知道陸準的脾氣,這個時候除了馮謙,誰敢輕易開口跟他申辯?聽他罵起來,當即就跪在地上,俯身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等到陸準罵累了,氣呼呼的坐下來,馮謙才上前勸道:“這些家夥原本也是該好好的修理一番了,但也不急於這一時。太子殿下輕出,身邊只跟了兩個宦官,全無半個護衛,這怎麽能行?當務之急,是趕緊把太子殿下找回來才是!依我看,還是先派人去高老先生那裏……”

“不行!”陸準罕見的言辭果斷的否定了馮謙的提議,“這幫廢物就算再不成器,也還是我的兵。我教訓歸教訓,但也絕不能把他們推到別人的刀口下面去!這事免談!你想個辦法,先把事情瞞住,我這就派人進城把太子請回來。”

馮謙心中很不同意陸準的做法,有心要勸,卻也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他聽進去,一時間一籌莫展。想著辦法,心中卻又不得不苦笑,陸準對他的部下,當真是罵歸罵,打歸打,但說護著也是真護著,那副護犢子的性格,真是讓人將勸說的話都不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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