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鳥兒比朱丹要小了許多, 蘇緣小朋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小鳥兒頗同人性, 繞著三人飛了一圈, 就慢慢地落在了蘇緣小朋友的手心上，兩只細細的小腳丫踩在手裏裏涼絲絲的，它還用圓圓的小腦袋討好地在蘇緣的拇指上蹭了一下, 睜著一雙豆大的眼睛溫柔地望著他。

蘇緣小朋友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他輕輕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又摸了下同朱丹一模一樣的羽毛，摸起來順滑極了。小鳥兒起先乖乖任他摸，忽然拍打了兩下翅膀, 忽的一下子飛遠了。

蘇緣小朋友有些懵逼，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面, 差點左腳拌右腳摔到地上，兩只胖乎乎的小短手在空中胡亂地抓過來抓過去, 就是抓不到小鳥兒。

蘇緣跑著跑著, 急了。

忽然雙腳離地，飛了起來。

“爸爸, 我飛了~”蘇緣驚呼一聲，歡快地叫了起來，回過頭來驚喜地看著爸爸。

小鳥兒低頭看蘇緣，在半空中等了一會兒, 正巧被蘇緣抓了個正著, 小心地我在手心, 湊到眼前，咯咯地笑了起來。

蘇秦聞言向外看去，就見自家兒子竟然不知怎的懸浮在半空中。

蘇緣歡快地晃蕩著兩只小腳丫，捧著手裏的戰利品向他看來。

蘇秦卻沒有兒子心大，電光火石間隱隱感受了第四個人的存在，他正要動手，右手就被夏雲拉住了。

蘇秦原本揪起的心就是一定，是了，夏雲還在身邊，來人若是有傷害寶寶的意圖，夏雲一定不會這麽冷靜的。

果然，下一秒夏雲就貼到他耳邊輕聲道：“是戚穹。”

蘇秦一楞，竟然是他？

蘇緣小朋友慢慢地被從半空中放下，身後隱隱露出一個透明的身形來，戚穹噙著一抹笑意看向兩人，慢慢把蘇緣放下。

小家夥這才知道剛才是他吧自己舉了起來，睜著大大的眼睛看向他，好奇地道：“叔叔，你是誰啊？”

“我叫戚穹。”戚穹臉色蒼白，氣息虛弱，勉強同小家夥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輕柔地摸了下他的頭，仔細地打量了他的容貌，轉向夏雲道，“你這孩子長得跟你小時候可真像，不過可比你乖多了！”

夏雲牽著蘇秦的手走了過來，經過蘇緣的時候，輕輕地撫了下他的臉頰，對戚穹道：“你看錯了，這不是我的孩子，是蘇秦的。”

蘇緣小朋友乖乖地站在爸爸和爹爹的身邊，看著那個奇怪的客人，不解地拉了拉爹爹的手道：“緣緣不是爸爸和爹爹的孩子嗎？爹爹為什麽說緣緣不是爹爹的孩子？”

夏雲反握住他的手，解釋道：“緣緣是爹爹的孩子，卻是爸爸跟別人生的。”

蘇緣用小胖手抓了抓腦袋，沒理清其中的頭緒。

前面傳來一聲嗤笑，戚穹不可思議地看著夏雲：“你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認得？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夏雲皺緊了眉，他知道戚穹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拿自己開涮，他低頭又看了看緣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竟然真的在稚嫩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自己的影子。

不光是他，蘇秦也在打量著他們倆，不同於夏雲，蘇秦的觀察更清楚些，兩張臉咋一看不太像，因為夏雲的臉骨架已經長成，輪廓深刻，看起來俊美得不行。而自家兒子的臉有著嬰兒肥，臉上肉呼呼的，可愛得緊。但仔細看上去，特別是這樣有對比地看的時候，能夠看到兩人的骨骼走向隱隱相似……

一個巨大的猜測在蘇秦的心中形成，他忐忑又期待地想著，若是……若是緣緣真的是夏雲所出……

“前輩……方才所言屬實？”蘇秦幾乎是僵硬著轉過身子，深吸一口氣，恭敬地問道，“緣緣長得真的跟夏雲小時候一模一樣嗎？”

戚穹看著蘇秦乖巧的模樣，一笑，道：“我雖然撫養過夏雲一段時間，但我與夏雲原是同輩，你既是夏雲的道侶，便不用如此稱呼我。”

蘇秦趕緊乖乖地點頭，喊了一聲：“戚大哥。”

戚穹哈哈大笑，道：“我不知道這孩子是否是夏雲所出，但這孩子確實跟我剛遇見夏雲時的他有八分相似。”

他看了蘇秦一眼，又笑著道：“這孩子身上的乖巧倒是隨你！”

“不說這個，”對於自己可能是緣緣的親生父親這件事，夏雲確實非常激動，但是比起這個，他現在更擔心的是戚穹，“你……你還有什麽心願？”

戚穹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他若不將金越體內的魔氣盡數吸出，還能在熬上兩年，而現在……

感受到夏雲低沈的心情，戚穹不在意地一笑，道：“其實這麽些年我早就活夠了，我以前年輕氣盛，偶然間窺得天機，便想著憑借一身之力逆天而為，最後卻加速了自己的消亡。而你，用火靈芝替我續了這幾千年的命，我很感激，卻也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幫你們救出狗族的那小孩，給你們做內應，幫助你們驅魔委員會將魔族徹底鏟平，也只是向這些年死在我手下的生靈贖罪罷了。”

“以前你尚年輕，我可能還有些放心不下的事情，現在不一樣了，你已經長大了，不僅能夠獨當一面，還坐上了驅魔委員會的主席，我真的替你高興。”戚穹握著拳頭，放在嘴邊一邊道，一邊不停地咳嗽，“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什麽心願了。”

“好。”夏雲心中巨震，千言萬語只化作了這一句話。

“緣緣……你是叫緣緣是吧？”戚穹彎下腰，臉上勾抹出一束笑容來，對著小家夥招招手，泛著金絲暗紋的黑色袍子垂落在地上，猶如雨滴入水，泛起一朵朵青色的小花來。

蘇緣小朋友怔怔地看著那些可愛又漂亮的小花，乖乖地點點頭。

戚穹笑了起來，腳下的青色小花仿佛有生命一般，一路蔓延開去，直開到蘇緣的腳下。

蘇緣正要彎腰去碰觸，就聽到戚穹輕輕地道：“緣緣，你過來一下好不好？”

蘇緣小朋友一抿嘴，乖乖地直起腰，腳下註意著不踩到小花，走到他的面前，仰起頭，正要說話，就看到戚叔叔的頭發上竟也開了一朵朵小花，小花生長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長到了他的耳朵上。

戚穹笑著摸了摸他的小臉蛋，摘下一朵青色小花置於他的手上，笑著道：“緣緣喜歡這些花嗎？”

蘇緣小朋友握著那朵小花，怔怔地點點頭。

戚穹笑了起來，很高興似的，又眷念地看了一眼夏雲，閉上了眼睛。

無數小花蔓延而上，頃刻間將他整個人吞沒掉。

無數小花在一瞬間綻放到極致，又在下一秒盡數枯萎。

伴隨著小花的枯萎、衰落、消零，戚穹整個人也消失不見……

蘇秦隱隱感覺到了什麽，等到青色小花全部枯萎消失不見的時候，整棟房子再也尋不到戚穹的氣息。

夏雲一直在默默的註視著戚穹，看到這個場景，握著蘇秦的那只手猛地收緊，眼眶通紅，深吸一口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匆匆趕來的林殊恰好看到了最後的一幕，不敢置信地道：“他呢？戚穹呢？！”

蘇緣小朋友在小花全部枯萎的時候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耿直地道：“戚叔叔剛剛整個人變成了許多青色的小花，然後小花就枯萎了。”

蘇秦還是第一次看夏雲產生這麽大的情緒波動，盡管手腕被捏的有些疼，卻沒有提醒他，聞言無奈地喊了一聲：“緣緣——”

蘇緣小朋友立馬一激靈，大大的眼睛看著爸爸，不解的道：“爸爸，戚叔叔不見了是在跟我們捉迷藏嗎？”

夏雲睜開眼，一滴眼淚從眼角滑過，輕聲道：“他剛才用的是‘枯榮’。”

“枯榮”，用之時，繽紛絢爛之極，能營造出自己想要的百花盛開的場景，卻需要汲取那人一生的功力和生命為養分，且無論花開的有多絢爛，轉瞬之間，皆會枯萎。

所謂“枯榮”，一榮一枯，便是如此了。

因此，此功法極為雞肋，幾乎無人會去修習。

戚穹當年為小夏雲搜羅功法的時候，也沒有篩選，其間就混入了這麽一本。

猶記得當年小夏雲拿著這本功法興沖沖地去找戚穹，述說自己對書中所言的向往之情。

戚穹彼時正懶洋洋地倚在榻上，後背枕了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用作靠背，他也不嫌硌人，聞言一訕道：“這有什麽好稀奇的，等到春天裏，你去後山上逛一圈，包教你看到什麽叫百花盛開！”

小夏雲蹬掉鞋子，爬到戚穹的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地方窩住，兩只手卻不忘翻看裏面的內容，搖頭道：“那我不要看百花盛開了，哎，你看你是青，我是白，等到將來若是我先死，便讓你看一看白花，若是你的話，就讓我看看青花，你看如何？”

戚穹心道一堆白花，看著就晦氣得很，不過為了不打擊到小白虎的自尊心，還是免為其難地點了點頭，他在小夏雲的上方，唯一低頭，便看到了書上所書的內容，神獸的記憶力極其強大，只是掃了那麽一眼，便大概記全了，哄小孩道：“好好好，若是我死在你前頭，就讓你看看青花，看看所謂的‘枯榮’是否如這書中所述那麽好看。”

幾萬年過去，夏雲已經完全忘記了幼時的這件小事，卻不料戚穹竟一直記著，在生命的最後盡頭還真的讓他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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