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如此說，方少修卻能感覺到他語氣中的悲涼。

方少修的感覺沒錯。

就算再怎麽理智, 就算不讓這件事影響到自己的判斷, 齊哲卻還是會忍不住想起當年母親死在自己眼前的時刻。唯一在意的人, 自己非但沒能保護她，甚至從來都沒陪陪她。

如今的經歷, 還真是相似啊。

“叮叮當, 叮叮當，鈴兒響叮當……”高明要充滿童真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高明要看了眼來電人的名字，不情願地接起。

“餵, 哥。哦，我在齊哲家呢。這幾天一直都在這兒。”

“啊？可我這邊有事走不開啊。”

“要不，你幫我跟爸求求情？”

高明要的語氣聽上去越來越為難, 齊哲拍了拍他的肩。

“等下。”高明要放下電話，轉頭疑惑地盯著齊哲。

“有事的話就回家去吧。你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反而容易遇上危險。”

“可是我回家去的話, 那個會妖法的少年, 想要抓走我難道不是更容易嗎？”

齊哲道：“那人心術不正, 如果他的能力又毫不受限的話, 豈不早就能翻了天？依我看, 必須束縛。這樣，你讓你哥多帶幾個人來接你, 我把你送到車上。”

高明要邊點頭邊抱怨：“那好吧, 希望如此。也不知道我爸是哪根筋搭錯了, 以前都不咋管我的, 怎麽今年非要……”

說到“哪根筋搭錯”時，方少修一怔，正想說點什麽，齊哲用眼神示意他不可。

高明要接著打電話，方少修疑惑地望著齊哲，齊哲搖了搖頭。

掛了電話，高明要擡頭道：“我哥說，二十分鐘後，他手下的車子會到你這裏。”

齊哲頷首。

二十分鐘後，他與高明要一道出門。

高子凡的車子就停在小區門口，與他一同下車的還有兩名黑衣男子，都是高氏集團高薪聘請的職業保鏢。

高子凡沖齊哲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而後沖高明要道：“你還不快點？瘋了這麽久都不回家，還要我親自來接，爸這次回來我可不會護著你。”

高明要知道這是在嚇唬自己，笑嘻嘻地跑了過去。走到車前，他又回頭道：“我先回家了，阿哲，你要加油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齊哲笑笑，看汽車揚長而去之後，他收了笑容，轉身返回公寓。

高子凡數落著自己的弟弟，司機開著車在東臨街飛馳。忽然之間，車子猛地停了下來。車上所有人的身體全都受慣性朝前一傾，高明要更是直接撞到了頭，“哇”地叫了一聲。

“你搞什麽？”高子凡去瞪司機，摸了摸弟弟的頭：“沒事吧？”

“算了，就是有點疼。”高明要說。

“我，我不知道，這怎麽忽然就停了？”司機惶惑不已。他重新點火發車，赫然發現，不管做什麽操作，汽車都毫無反應。

“壞了？這不應該啊……”他嘀咕著拔下鑰匙重新插入。

“不必白費力氣，發動機已經被我從裏面破壞掉了。”車外隱隱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

誰在說話？從裏面破壞發動機？什麽意思？

高子凡皺著眉頭朝外看。他發現，不知道從何時起，周圍泛起了大霧，什麽都看不清楚。不遠處，一名雪色少年緩緩走來。

沒錯，雪色。除了一雙碧藍的眼，少年從頭到腳皆是純白的顏色，甚至連頭發也不例外。霧氣之中，顯得高貴又神秘。

“難、難道是他？”高明要一個哆嗦，“齊瑞說的白發少年！”

高子凡自然聽不懂。但這種時候，他當然能夠察覺到不對勁兒，不由沖後面兩名保鏢看了一眼。

保鏢接到命令，分別從左右推開車門。可一下車，他們的身體竟然不受控制地跪下了。

少年在距車身兩米處停了下來，眼中透著股疏離感，手上不緊不慢地比劃著奇怪的動作，仿佛是在寫書法，每一筆都是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優雅。

比劃完畢，少年淡淡一笑，道：“高明要，跟我走吧。”

高明要突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了。他的身體明明維持著坐姿，整個人卻是升了起來，像是一件懸浮在空中的物體，朝少年飄過去。

快要到跟前，白發少年手指一挑，高明要立刻閉上了眼睛。

少年看著清瘦，力氣卻不小，一只手輕輕松松地將高明要拎起。

“想要你弟弟平安的話，就把這件東西交給齊哲。”

少年慢悠悠地說著，一塊精致的石頭從他的口袋裏飛出，落入高子凡的手中。

高子凡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想要阻攔，身體卻根本動彈不得，仿佛時間已經靜止，唯有雪色少年可以在靜止的時間裏行動自如。

白發少年消失在迷霧之中。不久，高子凡的身體漸漸可以開始活動，周圍的霧氣也散了。

車下的保鏢戰戰兢兢地爬上車，“少爺，怎、怎麽辦？”

高子凡看了眼已經昏迷過去的司機，咬牙道：“把他給我擡走。”

他坐到駕駛位，調轉車頭，踩足油門，朝齊哲的公寓沖去。

齊哲聽完高子凡的描述後，接過石頭，沒多說什麽，只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麽叫你知道了？”高子凡被齊哲的態度一下子弄火了：“那個人明顯是沖你來的，現在卻把我弟弟給卷進去了，你……”他試圖去抓齊哲的衣領，可還沒碰到齊哲，自己立刻被某種力量彈得後退了幾步。

高子凡睜大眼睛將齊哲上下打量一番。一樁怪事接著一樁怪事，從小沐浴在唯物主義思想下成長起來的高氏集團繼承人，在這一刻，赫然面臨著信仰崩塌的危險。

方少修到底與高子凡熟識，告訴他道：“你回去吧，這件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高子凡內心掙紮一番，終於點了頭。

對方離開之後，齊哲研究起這塊石頭來。他剛把石頭握在掌心，一股紫色的光芒從石頭裏散發出來。

緊接著，石頭裏傳出一個沙啞的男聲：“如果不想高明要與你外婆落得一個下場，今晚九點，到瀚海城找我，一個人來。”

說完這句話，石頭上的光滅了。

“這是什麽高科技？”岑大不可思議道。

方少修說：“這個理論上實現倒不難，當代科技完全可以做到，只是沒什麽必要。”

他看著齊哲，擔憂道：“你要去嗎？”

“當然要去。”齊哲說，“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先確定一件事。”

“什麽事？”

“我之前看過一篇學術介紹，上面有提到一種人工智能，大概就是把人不同時間段內的相關信息輸入進去，通過機器分析，來判斷此人前後行為是否匹配。上面說，方氏集團曾在這個領域有過突破性的進展。”

方少修皺眉道：“是有這項技術，你難道懷疑……？”

齊哲腦海中浮現出了與高明要分別時，他那張純真且無辜的臉。

只是，不知道那天真的面孔之下，是否真的有一顆無邪的心？

齊哲淡淡道：“不錯，我懷疑高明要的身份有問題。”

聽了齊哲這話，在場的人都是一怔，顯然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他。方少修說：“但是——這需要本人在場，比方說，對於一個問題的回答，答案每個字的順序都不能有錯，這樣才能根據他的說話方式來作為判斷的方式之一，從而達到最好的效果。這項技術並沒有什麽實用性，只是用來娛樂。”

“沒關系，我記得。”齊哲淡淡道。

他記憶力超群，又幾乎與高明要朝夕相處。對方每一個下意識的動作，說話的方式，齊哲都能記得分毫不差。

“那參照點呢？”方少修問。

“高中畢業時，我曾與他錄制過一段長達一個小時的視頻。把那段視頻輸入進去。將那個時候的信息與成為我助理之後的信息進行比對。”

方少修說：“行，我辦公室的另一臺電腦上就有這個軟件，我讓助理把電腦送過來。”

“要尋個借口，”齊哲說，“比對信息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嗯，我明白。”

方少修立刻打電話給自己的心腹，以工作的由頭令他盡快把電腦送到齊哲的公寓。心腹絲毫都沒耽擱，趕忙送了過來。

那段視頻之前就存在原身家中的電腦裏。由方少修操作，將兩份信息同時輸入進行比對。

接下來就是機器的分析時間。

半小時後，結果出來了。

方少修緩緩地拖動著滑動條，眾人皆凝神看著電腦屏幕。

軟件上緩緩顯示出一行字：“經過檢測，兩位用戶的匹配度為：百分之百。”

齊瑞松了口氣：“百分之百，那就是一個人了。我就覺得，高明要跟以前我認識的那個高明要比起來根本就是一模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方少修神色凝重，道：“不對勁。”

“怎麽了？”齊瑞疑惑地望向他。

“在設計階段，我們公司的科學家通過分析給出的判定條件是，一旦匹配度超過百分之八十，則可認定為同一人。”

“這個軟件雖然沒有正式推出，但是，完成之後，我們做過大量的測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麽多的測試，匹配度從來沒有達到過百分之百的數值，甚至連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數值都幾乎沒有。”

“不錯。”齊哲接過他的話：“人不是機器。時間與經歷會改變一個人的認知、性格、乃至一切。哪怕是同一個人，面對同一件事，也很容易出現一絲細微的差別。更不要說，這前後相距了一年有餘，高明要在這期間還獨自一人在國外待了一段時間。”

齊哲回頭看著眾人：“百分之百，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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