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歡嘴邊笑意收斂, 涼意沁到了眼底：“拉爾夫伯爵還真是能給人帶來驚喜。”

拉爾夫伯爵假意接下這句嘲諷：“為您竭誠服務。”

戚歡看向人魚。同伴的出現讓她的身體中迸發出巨大的能量，狠意充斥著赤色的雙眸，分不清是怒火還是眼睛本身的顏色。

捆著她的鎖鏈已經被解開，潔白的手腕上留下兩圈紅痕，還可以看出有血跡幹涸的痕跡以及新生的鮮血在手腕上流出。

籠子中的人魚戚歡本該看不見她的樣子，可經不住有人在對面放了一個巨大的鏡子。鏡子之中的另一只人魚雙眼被蒙起，嘴巴也被東西塞住, 可是她的聽覺卻沒有消失，戚歡能看到她在劇烈地掙紮，卻都是徒勞。

最重要的是, 有血液從人魚的胳膊上滴落。一點一點，流速不快，可是若不采取措施，定然會讓其生命垂危。

“大人, 您說這個人魚是為了親情爬過荊棘呢，還是乖乖呆在最安全的地面, 看著自己的親人流血至死呢？”拉爾夫摸著自己的小胡子，露出得意的微笑。他略帶深意的問題以及懷疑的眼神具落在戚歡的臉上。

“你的做法讓我有點不舒服。”戚歡拉了一下緊箍住他的衣領，表現得極其煩躁。

“哦？”拉爾夫伯爵聲調拉高拉長，略帶不解, “這又是為什麽呢，難道大人您對這人魚有什麽特殊情感？”說完，他瞥了塞西陛下一眼，想看看他會有什麽回應。

國王陛下聽見“特殊情感”一詞, 明顯抱緊了戚歡，臉上也有低沈郁色。

拉爾夫伯爵嘲笑不已，國王的喜愛就是這樣喜怒無常，若是這小子回答得不夠妥帖的話，恐怕這恩寵也到了盡頭了。

“因為我不像你這麽變態呀。”戚歡實話實說，用手還堵住眼睛，仿佛看不下去這一幕一樣，“我本以為你邀請我們來是為了看什麽真的寶貝呢，結果你卻把這麽血腥的畫面放到我面前。”

戚歡不開心地癟癟嘴，沖著自己的大靠山告狀：“我可還是個孩子呢，看到這麽血腥的畫面，要是睡不著覺了怎麽辦？”

拉爾夫伯爵臉色低沈下來，反問道：“大人的意思是，這來的所有人都是變態了？”他已經想得到這話說出去，可能會得罪的一票人了。這些人可都是王城內地位尊貴，或有錢，或有權的存在，一般人可進不來這裏。現在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野小子卻這麽說他們，還真是不知好歹。

“我是說你不會看人臉色。”戚歡表情一秒驟變，疾風暴雨一般劈裏啪啦砸向了拉爾夫伯爵，“來之前不僅不告訴我們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還在我們面前弄如此血腥的游戲，完全不考慮到我這個觀者的心情。怎麽，拉爾夫伯爵，現在在你眼中，國王陛下也不必放在眼中嗎？”

拉爾夫伯爵立即大聲呼喊一句，滿臉委屈地說道：“我真是委屈啊，尊貴的大人。”

他捂著自己的臉，眼淚說流就流了出來：“我本要給您與陛下一個驚喜，可是卻被您如此懷疑。低賤的奴隸平時尚且是眾人的玩笑，這人魚與人類都有個人字，卻是天差萬別啊。”他也不要形象了，就算真對這國王沒有尊敬，也不能被扣上這頂大帽子啊。

“這本就不是我們的同類，又何必在意他們的想法呢？他不是與我們平時飯桌上的魚肉沒有絲毫區別嗎？”

戚歡聽著他的狡辯，在心裏冷笑。合著這位吃魚還要把魚先穿上個千萬根針，再給他們開個小口，等到流血至死才甘心啊。

懶得跟他說了，戚歡給了拉爾夫伯爵一個警告的眼神。拉爾夫心中一驚，到喉嚨邊的呼喊又被他給吞了回去。

他再怎麽恨這人，他也是哈裏森主教暫時要確保安全的人。不過哈裏森那人心思詭譎多變，指不準哪一天這人就沒有作用了，現在還是先假意穩住他，等以後這人沒了保障，就是他為他父子二人報今日之侮辱的時候了。

戚歡哪會看不出他那點小私心，斂去心中的殺意，他敲敲自己的太陽穴。

不知從哪處忽然傳來一聲巨吼，如同驚雷閃電，在眾人面前乍響，下一刻，這個整座精美安全的拍賣所居然被不知道是何物從外面掀開了屋頂，徹底暴露在了眾人的面前。

驚叫，呼喊，在不知名的危險之中，一個個本該優雅端坐的貴族少爺小姐，還有一些臃腫的貴族老爺，夫人們，全都扶著自己的帽子，從房間沖了出去。

戚歡被塞西抱在懷裏，上方全是男人的呼吸。

對方把後背露了出來，把他抱進了自己最認為安全的懷中。

呼吸都交纏在了一起，讓戚歡不適應地把身體再往下壓了壓。

耳邊傳來一聲驚呼，是拉爾夫伯爵沒坐穩倒在地上的喊叫。

月色徹底籠罩進來，將這座奢靡黑暗的場所暴露在天穹之下。

有民眾聽到了這聲巨響，陸陸續續跑了出來，看到站在拍賣場邊的存在之後，驚叫著跑回了屋子。只是心中的好奇卻仍然忍不住，只敢偷偷把窗戶開出一條小縫，悄悄看向事故發生的地方。

“人魚！”不知道有誰小聲驚呼了一句，把眾人的視線全都吸引了過去，卻只看到一扇掩住的窗戶。

都明白他們這麽做的原因，一個個越發低調，看著會場旁邊站著的龐然大物。

那是怎樣的一個怪物，整個身軀就有會場那麽大，再加上腦袋，足足比會場高了一大截，尤其是那雙眼睛，就如同一個小房子一般，大而嚇人，在哪炯炯有神的目光下，仿佛能夠看清所有人的罪惡。

拉爾夫伯爵便是那雙眼睛重點觀察的對象，戚歡縮在塞西陛下的懷裏，還有心情懟這個老頭一句：“拉爾夫伯爵，看來你剛才那句話是有道理的，你看人魚和食物差不多，別的強大的存在，看你也和食物一樣嘛。”

拉爾夫伯爵兩條腿直打顫，他幾次試圖爬起來，卻都在那樣的威視下動都不敢動。

太可怕了，如同降世的魔神一般，這必然是只有惡魔身邊的寵物才有如此的威嚴吧。

拉爾夫伯爵壞事平時幹得挺多，卻沒想到自己真的會受到神的懲罰，就連最與神明接近的主教都能夠欺瞞神，那麽看來神明也並不會太關心他們這些小人物做的事情了。

可是現在呢，難道他真的是因為罪孽太多，神明給予了懲罰，亦或者惡魔看上了他的靈魂嗎？

遠處天際有光亮升起，聖潔的光芒從天而降，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向此處飛來。

是教廷的方向！

拉爾夫伯爵心中有希望升起。

這一定是教廷那邊發現了這個魔物，才會將力量遠程施加過來。

還不等拉爾夫再驚喜幾分鐘，黑色的怪物腦袋張開巨口，就將那道白光吞噬了進去，這下，剛剛產生的光明又消失了。

完了。

拉爾夫伯爵心裏涼了一片，就在剛剛，在白光未盡之前，他看到了那怪物的樣子。

那是一只高大的黑狗，眼睛在光芒下仿若明鏡，可以破開他汙穢的心靈，將黑暗徹底地揪出來，公布在眾人的眼前。

拉爾夫伯爵死前最後的記憶，便是那碩大的腦袋中又有一只黑狗撲出，直接咬斷了他的喉嚨。鮮血仿佛噴泉，滋滋地掃射向周邊。

塞西陛下抱著戚歡向後躲開，看著房間中死不瞑目的拉爾夫伯爵，神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展臺上的人魚已經消失了，連帶的還有籠中的人魚，他們全都在拉爾夫伯爵死亡的那一刻被黑狗銜起，帶離了這個地方。

恐懼彌漫在眾人心中，今晚來了拍賣會的人沒有一個可以安心下來的。他們以前參加過不知道多少次這樣的拍賣了，這還是第一次出了這樣的事情，就連拉爾夫伯爵這個主辦人，也已經成為了魔物喉嚨下的死靈。

這難道真的是懲罰嗎？

有些人決定回去之後要在家裏休息幾天，不等這晚的恐慌消失，是絕對不出來的。

有些人心裏卻已經打起了死掉的拉爾夫伯爵的註意。拉爾夫伯爵的產業可是一塊大肉，現在他就這麽死了，唯一的兒子聽說還沒從教廷裏出來。

有些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血液還是溫熱的屍體，露出一個微笑。吩咐仆人把死掉的拉爾夫伯爵擡回了伯爵府，這人做足了姿態，自己也一臉悲傷地跟了上去。

財帛動人心，總有一些人是不怕死的。最重要的是，這樣的人還不少。

***

聖哈裏森大教堂，月光在潔白的穹頂上灑落，仿佛一只碩大的眼睛，正在盯著教堂內發生的一幕幕。

“你的父親死了，我可憐的孩子，就在今晚。”哈裏森伯爵仍然是一副胡子花白的樣子，這樣會讓他在傳教的時候顯得更加和藹可親一點，當然，他的年齡與外表也是相符的。只是在神術上修煉多年的他，還可以活得很久，很久。長壽會讓貪欲滋生，一如這聖潔的教堂，美麗的外表下，不知道藏汙納垢，都呆著一些什麽樣的存在。

柯立弗神色蒼白地躺在床上。

他的傷口已經不會再流血了，身上的衣服也幹幹凈凈，完全看不出已經在床上躺了三天的樣子。

他很久沒有下床走走了，這是主教不允許的。

拉爾夫伯爵死亡的消息讓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像是塗抹過的白墻，看不出一絲的神采。

他知道，他最後的依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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