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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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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縮小版的大清, 身量也就小拇指般粗細,陸驚風立刻想起先前與林谙初見時在醫院差點打起來,就是這黑色綢緞般的東西偷襲,勒住了他的脖子,使他不慎敗於下風。

當時那份滑膩的觸感仍記憶猶新,在未知的危險刺激下能喚醒人所有的恐懼,時過境遷, 這會兒再看,觀感全然不同。

什麽東西一旦嬌小起來就顯得可愛多了,大清這會兒的形象跟條小蛇差不離, 搖頭擺尾地順著林谙的胳膊爬下,游至桌面,小腦袋翹起來擱在棋盤邊沿,再尾巴一使勁兒, 翹起半個身軀,就游刃有餘地上去了。

它緩緩地圍著棋盤游了一周, 再從中蜿蜒穿過,纏繞著紙人盤踞而立,綠豆大的小眼睛奶兇奶兇地瞪出睥睨天下的氣場,仿佛這一方棋盤的守護神。

陸驚風探頭過去, 發現大清爬行過的地方,在鋪著的糯米上留下清晰可見的痕跡,是張道家的陰陽八卦圖。

“今林氏汐涯,冥龍之主, 奉上青竹紙人作奴,三年香火為酬,欲借知情幽魂探路,尋獲此生辰之人影蹤,急急如律令,望冥仙成全。”

林谙雙目微闔,手上接連變幻幾個繁覆的指決,神情頗為嚴肅。

陸驚風屈起手肘環胸而坐,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棋盤。

十分鐘過去,毫無動靜。

室內的溫度倒是越降越低,窗戶上甚至起了一層薄霧,體感溫度跳崖式下降,直逼零下,饒是陸驚風這種陽火旺盛之人,此時都覺得絲絲寒意浸入肺腑,牙齒禁不住打起冷戰,別說是本就體質陰寒的林谙了。

陸驚風擔憂地朝林谙望去。

這份冷意在林谙身上似乎效果加劇,只見他凍得唇色蒼白,面無血色,連垂落的眼睫上都迅速凝起冰霜,陸驚風心口一滯,想探手撫上他僵直的脊背,傳遞哪怕一星半點的溫暖也好。

“別動。”林谙凜聲警告,一張口,呵出一團白氣。

陸驚風幹巴巴地頓在半途。

說完似是覺得語氣過於生硬,他又補上一句:“我沒事。”

我看你這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陸驚風於是又縮回手,坐立難安,一邊怕自己搞出什麽動靜會使林谙分心,一邊又怕這法術邪門兒過程中要是出了紕漏會反害了林谙,在這種水深火熱的心理折磨中,空氣中蕩起一絲不同尋常的濕潤氣息——棋盤中央的紙人動了!

這實在是很細微的動作,但鑒於陸驚風的餘光一直沒離開過棋盤,所以幾乎是第一時間察覺了。

他凝眸望去,貼在紙人面上的黃符紙被陰風撩到了腦後,露出了紙人的臉,那張臉上的五官變了!原本是鋼筆簡單勾勒出來的幾根線條,卻倏地靈動活潑了起來,唇紅齒白,鼻梁挺立,兩頰上還有曬出的點點紅斑,逼真得令人膽寒。

更驚悚的是,當初明明沒有畫上眼睛,此刻卻多出來一雙狹長的鬼眼,血紅色的瞳仁裏流動著波光,滴溜溜轉動一圈,死死盯住了陸驚風。

陸驚風被盯得毛骨悚然,只覺得心中巨震,恍惚中腳下一輕,身體輕盈得恍若一根羽毛,控制不住地擺脫了地心引力,漂浮起來,可他又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正坐在椅子上,雙腿灌了鉛一般紮根在地板上。

那往上飄的是什麽?

“別看它的眼睛。”這時,一根冰涼透骨的手指在他的眉心點了一下,清冽的聲音沖破混沌迷霧灌了進來,抽打在他不穩的心魂上。

居然五迷三道地就中了陰招!

陸驚風悚然一驚,面色大變,連忙從紙人臉上移開目光,不再與其對視。

那紙人上附著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厲害的東西,以自己的道行和心性,不應該這麽輕易就被勾魂攝魄,難不成是關心則亂?陸驚風正襟危坐,盯著棋盤上的四枚棋子,掌心登時沁出一層冷汗。

好在那東西一擊未中,也不再做其他嘗試,它彎下腰伸出手——陸驚風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紮的紙人笨拙地邁出一步,推著它面前的那顆棋子,偏轉過一個角度,一步步艱難地往前走。

而尾巴纏繞在紙人腰上的大清卻一直沒動,定海神針一般釘在原地,像是害怕一松手,紙人就會脫韁而逃。

這情形,看上去像極了在有限空間內,套著韁繩的驢在推磨。

走出約莫五厘米,紙人停下了,它爬起來蹦跶了一下,伶仃長腿抖了抖,腳尖在糯米地上劃了三下,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個“下”字。

“西南方向五十公裏,地下?”林谙確認道。

紙人點了點腳尖,意思是沒錯,然後擡手把寫著生辰八字的黃符揭下來,重新蓋在面上,身形一矮,便癱倒下去。

剎那間,如墜冰窖的會議室內,溫度就恢覆了正常。

林谙松了一口氣,全身上下凝固的血液重新緩慢地流動起來。

“它暗示得沒錯,確實是在地下。”陸驚風仍舊看著紙人在棋盤上留下的字,“當時我用追蹤術追蹤到魚霄的時候,他正行走在一條深長的地道裏,我稀裏糊塗跟著走了一段,那裏地勢覆雜,有壁畫,墻上有燈,還有好多扇石門,類似地宮。”

“可能是魚霄的墓吧。”林谙猜測,“他要煉魂,必定要找個安全的地方,還有什麽地方比自己的老巢更安全?”

陸驚風覺得有道理,摸著下巴一臉為難:“這麽說,咱們還得幹起土夫子的營生,挖盜洞下墓找人?”

“我不會。”林谙很坦誠地聳肩,問,“你會嗎?”

陸驚風搖搖頭,略一思索,隨即眼神一亮:“但我知道有一個人肯定會!”

……

“你怎麽知道我以前的老本行是盜墓……哦不,研究考古的?”費天誠瞪著眼睛叉著腰,因為心虛而底氣不足,手指點著陸驚風的鼻子,“你老實說,是不是背後偷偷調查我來著?”

“我猜的。”陸驚風露出老狐貍一般狡黠的笑容,“羅網卦難道不是專門用來探穴定位的嗎?我師父曾經隨口提過這麽兩句,說羅網卦是盜墓四大門派中最臭名昭著的搬山派的法寶,搬山派精通武術以及機關陣法,但因為其土匪作風,熱衷爆破強入,因此大規模破壞墓葬古董,為世人所詬病……唔?”

“大兄弟,可別說了!文明社會,盜墓犯法!”費天誠捂著他喋喋不休的嘴,滿臉慌張,眼神到處晃,留心著是不是有人經過,“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早就洗心革面投入黨的懷抱為建設美麗和諧新國家添磚加瓦了!別揪著小辮子就大做文章!”

“好好說話。”林谙萬分不爽地皺眉。

直覺這位爺不是善茬,費天誠悻悻地撤手:“只要他不大聲嚷嚷,我不動手。”

“不嚷,不嚷。”陸驚風掙得說話的機會,立刻笑吟吟地游說,“現在國家和人民需要同志你重操舊業。”

“不了吧。”費天誠搓手,“很多年不幹,手藝早就生疏了,要不我替你們找個正兒八經的行家?”

“也行。”陸驚風點頭,“只要能讓我們活著,摸到入口進去就行。”

“放心,這人的技術我給打包票。”費天誠拍拍胸脯,“你們要實在不放心,到時候我也跟著。”

“費組長實誠……”陸驚風開啟奉承模式,好話沒說出兩斤,迎面就風風火火地奔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四下張望著,似乎在找什麽人。

“茅……”陸驚風舉手喚人,“茅姐,找我嗎?”

茅楹一身挺括的米色風衣,大波浪長發剪成了齊耳短發,英姿颯爽,聽到呼喚後,銳利的目光激光一般刷地掃射而來,直接把陸驚風逼退了兩步,心裏直打鼓。

姑奶奶不是在休假中嗎?怎麽突然專門到這兒找人來了?還有這身幹凈利落氣勢洶洶的打扮,太反常了,是來秋後算賬的?嗯……什麽年頭了還剪發明志?該不會要跟我絕交吧?

糟糕的猜測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兜頭砸下來,陸驚風扛不住,默默往林谙背後鉆,尋求心理庇護。

茅楹踏著平底運動鞋,過來把人揪出來,一言不發就拖著人往外走。

陸驚風:“?”

林谙眼疾手快地攥住陸驚風另一只手的手腕,並從茅楹凝重的面色中咂摸出一絲不同尋常,開口詢問:“怎麽了嗎?”

茅楹張口欲回答,又回頭打量了一眼仍不識趣杵在一邊的費天誠,警惕意味濃重,於是順帶著也揪住林谙衣袖,直接把兩個大男人一同拉走,留下被嫌棄的費組長嘴角抽搐。

出了玄字一號辦公室的門,陸驚風小心翼翼地道歉:“那個,茅姐,楹楹,姑奶奶,茅大美女,我不是故意瞞著你,不告訴你魚霄的來歷的,我是怕往事重提又惹你傷心……”

一輩子活出三分之一,陸驚風在意的人不多,茅楹算一個,他很害怕這段友誼因為一個善意的隱瞞而折損,茅楹是午暝臨終前托付給他的人,他得一路保駕護航直到她平安喜樂幸福美滿,不再需要他為止。

“楹楹……”

茅楹大手一揮,冷著臉打斷他:“我來不是為了這個。”

陸驚風心裏咯噔一聲,心想完了,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了,頓時嘴唇一抿,臉色就灰敗下來。

“你擺出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做什麽?”茅楹美目圓瞪,不滿且嫌棄地翻了個白眼,“我是趕來告訴你,午暝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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