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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一世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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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花謝花開。

在神醫谷下第一場雪之前,琳瑯抽空回了一趟般若教。

起因則是因為嚴柳寄來的一封書信。

雖然琳瑯對般若教並沒有什麽歸屬感,但因為蘇青已故,武林中要重新推舉武林盟主,而楚辭受邀前去,嚴柳恰好又在這個時候寄來了書信,百無聊賴的琳瑯給楚辭留了一封家書後,就去了般若教。

般若教藏秘於叢山峻嶺之中,而攬月小築更是築造於險峻峭嶺之上。

每逢秋季,紅葉遍嶺,火紅如荼的楓葉層層疊疊的鋪了一地,人的腳步踩在了楓葉上,只覺得輕飄飄的,仿若走在雲端上一樣。

而綠水環繞著的攬月小築更像是掌中明珠,金雕玉琢,仿佛文人墨下細致描繪的工筆鏤花。

一襲紫衣的嚴柳手持玉杯,泉香酒洌,沁人心脾。

聽聞步履之聲傳來,他轉頭看來,淡淡一笑道:“好久不見了,雲琳瑯。”

態度一如相識多年的至交。

“嗯……我現在該改口叫你教主了對吧。”琳瑯應了一聲,熟稔的在嚴柳對面找了個位置坐下,隨即又十分故意地詢問道。

“呵~”嚴柳搖首輕笑道,“我現在就算是將教主之位還給你你也不願意收下吧,更何況你本知道我素來不愛教主之位,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的性格竟然這麽惡劣?”

“不是惡劣。”

桌上金樽珍饈,果盤佳肴,井然前陳。

琳瑯看著桌上空餘的兩副碗筷,視線微凝,隨後補充道:“我只是耿直而已。”

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的嚴柳:“……”

“開玩笑的哦。”琳瑯收回了看向空餘碗筷的目光,好奇道,“倒是你,是當教主當得無聊了嗎,竟然打算改行當媒人了。”

“突發奇想而已。”嚴柳垂眸,“他們來了。”

……

岑月喜歡水幽然,這是般若教裏人人皆知的事情。

但他為什麽會喜歡她,卻是連岑月自己也不清楚的事。

不過,想必不會是一見鐘情吧。

因為岑月與水幽然的初遇,淡得像水,而且驚不起絲毫的漣漪。

白靈希帶她回來時,小小的丫頭穿著件灰撲撲的棕色短褐,編成了辮子的發質枯黃分叉,像是一窩亂蓬蓬的稻草一樣。

是一個普通到了塵埃裏的小姑娘。

而這世上從來不缺少令人驚艷的美人。

但之所以會再次想起,大概是因為她的目光,平靜寂然,而又孤單的仿佛這天底下只有她一個人了一般,讓他再沒辦法輕易忘卻。

因為只能相信自己,所以她誰都無法依靠。

岑月曾見過她沒日沒夜練劍時的樣子,手上劍上全是血,劍柄上的血更是將絲絳浸透,但她卻渾然不覺似的,目光淡漠而疏離,仿佛料峭山峰上常年不融的冰雪一樣。

這個孤寂的女孩子永遠把劍當作她的依托。

但情不知從何而起,一往情深。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關註她,關註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她是他的掌中明珠,心上朱砂,愛不得,求不得,割舍不下。

她想要的,即使她不開口,即使她連一個笑容都吝於回應。

只要他有,他都會給,而他所沒有的,奪來就是。

所以,有些人不能見,見一次,誤一生。

就如水幽然之於岑月。

萬仞山上,那是他第一次離死亡那麽近。

血順著劍鋒流下,滲入了泥地之中,他低著頭,看著被血染紅的薔薇花,無端的想起了她的笑顏,但也只是短暫一瞬,他隨即嗤笑出聲,看向了前方的敵人。

他忽的想起,她幾乎從未笑過,又怎會對他露出那樣純真而又美好的笑容?

一切都只不過是自己的臆想罷了。

他醒來後,是在般若教裏。

和煦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紙落在木桌上,流光浮影,晃得人睜不開眼,只能依稀看清桌案上擺滿了奇珍異寶和靈丹妙藥。

屋內藥味甚濃,他閉著眼,聽見門口傳來了極其清淺的步履聲。

隨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來人緩步走至他床畔,停了下來。

染墨閣四面臨湖,每到夏天蓮花滿池,芳香四溢,明麗而又清新。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住在那裏的緣故,她的衣襟上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蓮香,並不明顯,但在他這樣的習武之人聞來卻是尤為清晰。

她擡起了手,手指劃過他的眉眼,上面並不似尋常女兒家那般纖弱柔軟,反而是布著老繭——那是她常年習武所致。

她是一個太過認真,而又太過獨立的女子。

時間並不長,她就移開了手,但裝睡的他卻覺得仿佛過了上百年。

胸腔裏的心臟跳動著不停,但他卻必須竭力保持著平靜,以至於不露出異樣來。

因為他知道,倘若他這個時候醒來,她一定會再次逃離,逃到他再也觸及不到的地方去。

再然後,他聽見她輕輕開口,仿若嘆息。

她問。

岑月,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呢?

後來想想,那是他們第一次距離那麽近。

近的仿佛觸手可及。

此時,距綠柳山莊一事已過三年。

三年的時間,每當他走向她時,她都會找借口來避開他,如果實在無法避開,就會默不作聲,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那張面無表情的容顏下。

他知道她在避開他,卻不知道理由。

他與她相識了十年,他喜歡她也已有十年之久,但他知道,他從來都不了解她。

他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只能夠憑借自己的揣測與想象,將她有可能會喜歡的東西傾力奉上。

譬如風如是的《清虛十二劍》。

因為她從來都不肯給他了解她的機會。

有時他真的想就這樣放棄算了,但可悲的卻是,喜歡她已成為他的一種習慣。

可笑而又無望的習慣。

三年前,白靈希宣布傳位於嚴柳,雲琳瑯離開了般若教,與游俠楚辭隱居於神醫谷。

而三年後,嚴柳卻忽的心血來潮,說要集聚他們四人,來一次飲酒賞秋。

他想嚴柳是當教主當得太過無聊了。

但是,隱隱的,他卻又無法忽視自己對這次聚會的期待。

期待她也會突發奇想,同意參加,讓他有理由可以再次見到她。

從不曾想,自己也會愛到這麽的卑微。

卻卑微的無可奈何。

宴會那天,她長發如瀑,白衣勝雪,一如文人筆下清麗無雙的水墨描花。

酒過三巡,她卻一言不發,只是安靜的在那裏看著院中落葉,久久的出神。

耳畔,嚴柳和雲琳瑯在閑聊著什麽,他渾然不覺,直到那悠揚動聽的聲音忽然響起,說出了讓他突然怔楞在那裏的話語。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那綠衣女子卻仿佛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一樣,看了他一眼,彎起了唇角,又看向了白衣女子,微笑著重覆道:“水幽然,我們比一次武吧。”

“……”

“雲琳瑯,你這是什麽意思?”確認自己並沒有聽錯,也沒有誤會那人的意思,岑月不由得蹙起了眉,聲音冷淡,神色不善的說出了自宴會以來的第一句話。

“我是在問水幽然。”琳瑯淡淡,表情卻很平常。

“好。”水幽然點了點頭,拿劍起身。

他剛打算站起身來攔住她們,卻只感到肩頭一重,嚴柳手持折扇,用上內力壓制住他,勾唇一笑說:“這可是幽然決定的事,左護法還是不要多管比較好。”

“嚴柳。”岑月仍舊蹙著眉。

對於她,他總是太過上心,以至於無法冷靜下來。

緊接著,那熟悉的女音卻突兀的響起,水幽然轉過頭來,看著他,以極其認真的語氣平靜道:“左護法,請你別管這件事。”

“……”他微愕,隨後無聲的嘆息。

她的目光平靜而疏離,但其中的堅持卻是任何人都無法撼動的。

他看著她,在略微的沈默後說:“我知道了。”

他早就說過,只要是她所希望的,無論什麽,他都會給。

天高雲淡,風拂過,紅葉滿天。

在水幽然和雲琳瑯去往試煉場後,岑月看向風中落葉,垂眸淡淡:“嚴柳,是你搞的鬼。”

看似是詢問的句子,但細聽卻會發現,他根本是用的肯定的語氣。

“嗯。”嚴柳也並不否認,而是端著玉杯,看著杯中瓊漿映照出的,飄葉的軌跡,半晌後,飲酒笑言:“別露出那樣嚴肅的表情來,你該感謝雲琳瑯也說不定?”

“……什麽意思?”岑月皺眉。

“你沒發現嗎?”嚴柳放下酒杯,用著輕松的口吻,一語道破了水幽然想要竭力掩藏的那件事。

他說,雲琳瑯就是水幽然的心魔。

說到底,這麽多年過去了,在那個白衣女子的心底,她仍是那個低入塵埃的王二丫,而雲琳瑯,卻是她一直向往,並想要成為的人。

傾國傾城,舉世無雙。

一切都只不過是她自己的妄自菲薄而已。

而與雲琳瑯的這次比試,則是為了讓水幽然明白,她並不像她自己想象的那樣低微,而她潛意識裏,一直憧憬並嫉妒著的那個人,也並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如隔雲端。

……

琳瑯回到神醫谷的時候,楚辭已經回來了。

屋外竹影輕晃,屋內檀煙裊裊,他手捧著書卷,見她進來,淡淡一笑,墨眸沈靜而溫和。

“阿辭,我今天做了好事哦。”

她像一只飛蛾般的撲到了男子懷裏,以此為開頭,然後迫不及待的將這幾天的所見所聞通通告訴了男子。

說話時,她總是說的毫無條理,一會兒這一會兒那的,但男子卻認真的聽著,不時的回應幾句。

窗外月色皎白,室內溫暖如春。

願歲月靜好,一世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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