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裏，一大群老頭老太排列著各種隊形，有的精神抖擻的舞著太極劍，有的跳著扇舞，熱鬧非凡。

齊聿軒坐在樹下的石椅上，表面上很認真地看著他們，實際上魂早就不知道跑哪裏去。

另一邊石桌上下圍棋的兩個老人家，一邊在棋盤上廝殺，一邊聊著天，感覺就跟普通人一樣。

“我說老夥計，那小子自從上星期過來就一直這樣子，你怎麽就不幫他一把啊。”被大家親切的稱呼為白奶奶的白湘音，用下巴沖齊聿軒所在指了指。

她口中的老夥計，就是沈青，這個城市裏名列前茅的修真者，也是齊聿軒尊敬的老前輩。

從連霏霏那裏離開之後，齊聿軒就一直跟在他身邊。

他掃了一眼棋盤，慢悠悠回答：“心病這東西，外人沒法子插手。”

“哼，我看你就是摳門吧。舍不得你那要命的占術。”白湘音啪地拍下一個棋子，截斷沈青即將成型的一條龍，“你不幫忙，老婆子我可要出手啦。”

攻勢被阻，沈青也不緊張，輕輕在另一個角落放好棋子，瞬間局勢再變：“也好。如果是你的星火占，應該可以讓那小子看清點東西吧。”

一局終了，沈青再次以微弱的差距勝出。白湘音瞪了棋盤半天，只能咬咬牙認輸，並丟下明日再來的戰帖。

她就不信邪，下幾十年的棋，竟然沒一次能贏。

沈青收拾好棋子，起身準備離開。齊聿軒如夢初醒，急忙也跟著站起來。

白湘音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自家方向拖：“小夥子，來來來，今天中午到老婆子家去吃頓便飯。”

“沈老，這……”齊聿軒轉頭向沈青咨詢意見。

能夠跟沈青一起下棋的白湘音，身份地位自然也是不低的。他不敢貿然拒絕。

沈青點頭：“阿白讓你去，你就去吧。好好玩一玩。”

白湘音動真格的，帶著他直奔菜市場，買了一大堆的菜。

店家們都是熟人，看到她帶著一個帥小夥子，紛紛七嘴八舌地探問著。白湘音也就像個普通的老奶奶，笑瞇瞇介紹著她的“遠房侄孫”，甚至跟那些店家談論起他的另一半來。

齊聿軒保持著笑臉，充當乖寶寶的樣子，靜靜跟在她身後，卻免不了被這個摸一把，那個掐一下。

最初，他剛剛下山的時候，完全沒有辦法理解沈老他們這種生活模式。

明明已經修煉有成，卻仍然過著和普通人毫無差異的日子，甚至故意讓容顏老去。

沈老卻告訴他，這叫做“返璞歸真”。

好不容易從菜市場大媽們的“魔掌”之下逃出生天，齊聿軒實在佩服白湘音。要他每天面對那些人的話，他寧願跑到深山裏去苦修。

“很久沒有這樣子接觸人氣了吧。”白湘音一邊準備材料，一邊笑看坐在沙發上的他，“人的身上也有獨特的靈氣。只不過受到現實的影響，大部分人的靈氣會變得渾濁，甚至腐化。所以，修真者們都不太願意接觸。”

“確實很難受。”齊聿軒誠實回答。

菜市場裏面除去不同程度渾濁的人氣，還混雜著各種各樣的死靈。普通人頂多也就覺得環境臟亂，味道難聞一點，可是對於他來說，那裏卻充斥著考驗他心性的種種信息。

就算他本身的靈氣再精純，如果一個不小心，也極有可能被死靈或者腐朽的人氣汙染，乘隙而入奪取他的靈識。

“你能平安熬過來，就說明你的心性還是挺堅定的。那為啥這陣子老是魂不守舍？”白湘音直入主題。

帶他去菜市場自然不是毫無意義的，現實的考驗比人為的咨詢更能夠接近真相。

齊聿軒猶豫起來。他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的心緒會這麽亂，實際上是因為連霏霏那只半吊子妖怪。

白湘音觀察一下他的反應，暗笑在心頭：現在不說沒關系，等下你就得乖乖招來。

敵不過白湘音的盛情，齊聿軒吃掉步入修真界後，有史以來最多的一頓午餐。

也不知道她究竟施了什麽法，塵世中那些被汙染嚴重的食材，竟然重新煥發生機，充滿靈氣。就算是已經辟谷多年的齊聿軒，也不可思議地覺得好吃。

“好，那麽，我們開始辦正事。”隨著她這一聲，一個大沙盤被她放在玻璃茶幾上，“來占蔔吧。把你的心事一次解決。”

齊聿軒瞬間頭皮發麻，連連擺手：“白奶奶，千萬不用麻煩。我沒啥心事。”

據說，白奶奶的星火占，那可是僅次於沈老的觀命占，準確到恐怖的地步。只要一開始，那自己的心事還不是等於全部攤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白湘音語重心長地說：“小齊，修道之人首重修心。如果你不能把握自己的心，那可是要出大事的。這件事，是沈老允了的。這說明你的情況真的不樂觀。”

沒想到自己的心事竟然已經表現得這麽明顯，連沈老都在為自己擔憂。齊聿軒沈默下來。

他何嘗不知道一旦心緒出了岔子，修道之途就可能從此走上歧路。只是沒想到，心頭小小的遲疑就招致這麽嚴重的後果。

就連白湘音都願意為他動用星火占，他就更沒有理由拒絕。

得到他的應允，白湘音開始進行準備。

沙盤裏的沙子仿佛自己有生命似的，流動著，慢慢形成深深淺淺的樣子，就像縮小的山地地圖。

一支黑色蠟燭被塞在齊聿軒手中，“咻”地自己冒出赤紅色的火焰。

沒有任何言語。白湘音伸手，輕輕靠近燭火。那赤紅的燭焰竟然從蠟燭上飄了起來，慢悠悠落在她的手心裏。

緊跟著，她用雙手捧住燭焰，舉高到沙盤上方，然後松開雙手。燭焰飄然落下，在下落的過程之中，慢慢分成三簇。

一簇落在一個四方形的平坦沙地裏，另外兩簇則是飄落在旁邊一處高聳的沙丘上。

“小齊，你還記得下山的時候，你師父給你的任務嗎？”白湘音聚精會神看著那三簇火焰，眼中閃爍著光芒。

雖然不知道白湘音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但齊聿軒還是老實回答：“記得。是讓我到塵世來尋找命定的‘君’。”

“沒錯。你的命星已經開始動了，說明你已經遇見過命定之人。”白湘音一揮手，將三簇火焰回收，放到蠟燭之上，笑得開懷，“而且，你的紅鸞星也動了。”

齊聿軒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

就算早就明白自己的心事在星火占面前是隱藏不住，但是被白湘音這麽直截了當的說出來，他還是無所適從。

“哎呀，這是好事，你害羞什麽。”白湘音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得賊兮兮的，“我得趕緊跟老夥計報告這個好消息咯。”

“白奶奶，千萬別！”齊聿軒急忙攔住她打電話的舉動，“這件事，還是不要讓沈老知道的好。”

心動的對象竟然是連霏霏這種事情，如果讓沈老知道了，還不定要怎麽生氣呢。

他當初可是以監控她的動向為由，才一直跟在她身邊的，怎麽可以出現這種意料外的紕漏。

白湘音頓了一下，也同意：“確實，那孩子的身份還挺覆雜的。”

她從星火占之中已經看出端倪，小齊和那孩子之間的情緣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其中困難重重。為了能看到多年來難得的喜訊，她還是盡量不要給他們另外添加阻力的好。

不過，她也不完全肯定，這麽掛心這孩子的沈青，會不會自己暗暗為他解過卦象。如果那樣子的話，他肯定已經知道某些事情。

“好了，既然你堅持，那我就不繼續看下去。不過，代價可是不能少的。”收起占蔔用具，白湘音沖齊聿軒伸出手，“就罰你準備明天的早點，送到我們下棋的地方去。”

還以為她會獅子大開口而嚇一跳的齊聿軒，乖乖握住她的手，答應下來。

另一頭，連霏霏還呆在季雲的藥園裏，一邊修煉，一邊研究著思洛突然間變得呆滯的原因。

想起季雲當時的警告，她言猶在耳。那種毫無起伏的音調，彰顯季雲是那麽認真地說出那句話。

難道自己將來真的會傷害到慕容默嗎？連霏霏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甩出腦海。

開玩笑，她不過是一個菜鳥級的半妖，怎麽可能會傷害到已經飛升成仙的那只巨大蝴蝶嘛。

這一次，季雲明顯對她的存在很不耐煩，直截了當地下了逐客令：“你到底還打算在我這裏賴多久？快點回去。”

連霏霏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真不敢相信這種話會從眼前人口中說出來的。他待人不是一向溫潤如春風嗎？難道這個人是冒牌貨不成。

可憐的家夥，完全被季雲刻意表現出來的溫和氣質蒙騙，而忘記這個藥師的本性是無良的惡魔。

“那個，你也知道，在外面靈氣不足，修煉起來很慢的。所以，可以的話，能讓我在這裏煉到第四層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著，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著他。

季雲沈默半晌，就在連霏霏以為勝利在望的時候，毫不客氣地給了她一個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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