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墨的眼裏閃著笑意，話語裏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沈雲落一時竟呆住了。

“淩墨，吃完了送我回家吧。”

她輕聲道，心口隱隱作痛。

“嗯？”

淩墨吃了一驚，筷子上夾起的面條一下子掉進面碗，濺起的湯汁落在他的指尖上。

“為什麽？你腳上有傷，回家會讓叔叔阿姨擔心的。”

“這麽多沒回去天，他們早該擔心了。”

淩墨放下面碗蹲了下來，沈雲落微側過頭，躲避著他的目光。

“雲落，這幾天你躲著我，現在，又說出這樣的話。是為了那天晚上……”

他輕輕擡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那原本靈動的雙眸，此刻卻如一潭死水毫無生氣，靜謐得讓人害怕。

“那天晚上的事，你有理由生氣，可是，我也可以解釋……”

“解釋？你不覺得太晚了嗎？或者，你有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沈雲落打斷了他的話頭，淩墨不由一楞。

“我……並沒有。”

“既然沒有，又有什麽可解釋的？”

“我和姚墨珠之間……”

“明白。你們之間，都是姚總的一廂情願，你，不過是在逢場作戲罷了。”

她一甩頭，掙開了他手指的桎梏。

“雲落，你分明就是生氣了。又不聽我解釋，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我能想什麽？”

沈雲落咬了咬薄唇，讓原本蒼白的唇色泛起一絲淡粉。

“我有什麽權力想？或者說，我有什麽資格去想嗎？”

唇邊雖有一抹淺笑，面上卻是一片淒惶之色。

“淩墨，你知道嗎？我想要的生活很簡單。早上把孩子送去學校，晚上下班回家給丈夫孩子做一頓可口的晚餐。唯一需要擔心就是別把飯燒糊了，買的肉不是死豬肉。別讓丈夫孩子在外面吃到地溝油。這就是我心中理想的生活。”

她的眼裏閃過一絲光彩，像暗夜裏的花火，瞬間便熄滅了。

“而你給我的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卻是我不能承受的。淩墨，我們算了吧。”

“算了？什麽就算了？情侶之間吵架拌嘴有誤會不是很正常嗎？怎麽動不動就算了？雲落，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的愛情當回事？還是，你根本就不愛我？或者說，你心裏根本還有別人，我不過你的備胎而已？”

淩墨話語急促，言語中的質疑卻壓垮了沈雲落心中最後一根稻草。

“你在說什麽？什麽叫我心裏還有別人？你不覺得，你說這樣的話太過分了嗎？”

沈雲落聲音微顫，眼底浮上的薄霧使黝黑的眼瞳仿似浸泡在一汪清泉之中。

“你怎麽不說，在你心裏，公司的利益永遠比我重要，我永遠只是第二位的存在。”

“不是，是我說錯了，是我口不擇言。你聽我說……”

淩墨深悔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辯解道。

“不必了，你不要再說我也不想聽。我一直在欺騙自己，我總是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子裏。總以為這樣一來就可以看不見聽不到，只要可以陪在你身邊就一切安好，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可以承受。可是我錯了，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來自你身側的一切力量，那些一直在拼命想將我們拆開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強大了。淩墨，我累了，我們一次次相遇，又一次次擦肩而過。每一次，我以為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命運卻會制造出一個又一個陷阱。我越陷越深，卻發現離你越來越遠。你明明就在身邊，卻越來越沒有溫度。我們分手吧，趁我還沒有開始恨你。”

“雲落……”

淩墨的眉頭深深擰成了一個“川”字，伸出手卻又生生的頓在半空中。

“我從不相信命運，我只相信我們的愛。”

“我們的愛。”

滴滴淚水沾濕了她面頰旁的黑發，她站起身來。

“在你的生命中，愛情並不占主導作用，愛情也不是你生命的全部。在你選擇為了公司的利益而站在姚墨珠身邊的時候，我就明白了，我們的愛是有多麽卑微，多麽不足掛齒。對你來說，事業公司才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淩墨，我只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我只想要一個平凡的丈夫，普通而安穩的人生。而你，命中註定你是一個搏擊風浪的掌舵人，你的生活永遠不會平靜。也許出現在你的生命裏原本就是一個錯，是老天爺跟我開的最大的一個玩笑。在這份愛情面前，你不是我的備胎，我卻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雲落，你能不能聽我說句話。你想的太多了，我從來沒有忽略過你，正因為太緊張，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我才不敢告訴你，我擔心你會胡思亂想，我擔心，你會不理解我。”

淩墨一步步向她走近，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

“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了，我以為你會懂我的心，我以為很多事是不用說，而你會理解的。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對不起。”

沈雲落垂下頭，長發飄散著遮住了她的臉。淩墨嘆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

“都是我的錯，雲落。跟慕樺集團的合作關乎公司的利益。為了這個，我不能得罪姚墨珠，雖然我知道這會讓很多人誤會，也會，也會影響到你的心情。可是，這些不過都是權宜之計，只要這個項目一完結，我馬上就跟慕樺集團一刀兩斷。你要相信我。”

“我曾經說過，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相信。可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反而選擇一次次瞞著我，我給了你那麽多次機會，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

沈雲落抑制不住地低吼起來，她一把將他推開。

“即便我相信你，這次是姚墨珠，難保下次沒有李墨珠，張墨珠。淩墨，我沒有力氣去面對一次次的戰鬥，也沒有精力去應付這排山倒海的壓力。你為了公司，沒有錯，而我……只想為了我的心。你放了我吧，也放了你自己，好不好？”

“放了你？”

淩墨後退了半步，平靜的面上顯出一個冰冷而詭異的笑。

“放了你，好讓你去跟陸榟楓雙宿雙棲嗎？原來，我猜對了，我真的只是一個備胎。”

“你說什麽？跟陸榟楓有什麽關系？淩墨，你想到哪裏去了？”

沈雲落愕然地望向他。他那慣常冷漠英俊的面容泛著不自然的潮紅，一向溫情脈脈的眼底殷紅如血，墨染的黑瞳更是冷若寒潭，刺骨的寒氣讓沈雲落如墜冰窖。

“我說錯了？為什麽我找不到你的時候，你總是會跟陸榟楓在一起？這次若不是跟著陸榟楓，我都找不到你。手機壞了？多幼稚可笑的借口，我是幼兒園的孩子嗎？”

“你……淩墨，你派人跟蹤榟楓？你怎麽可以這樣做？”

有什麽東西閃電般穿透了沈雲落的腦海。

“沒錯。我一直在找人跟蹤他，怎麽，你替他抱不平嗎？”

沈雲落想起了上次陸榟楓說過，他總覺得有人跟蹤他，原來竟是真的。

“找私家偵探是你們這些有錢人慣用的伎倆嗎？他可是你的親表弟啊。”

沈雲落又想起了那些星醉和淩傲北的照片。

“淩墨，你是有多可怕啊。”

她慢慢地往後退著，似乎想要盡快遠離身前這個人。

“我可怕？那你們呢？”

沈雲落退一步，淩墨便跟上一步。

“陸榟楓呢？他就是個正人君子？我就是吃人的猛獸嗎？”

“你為什麽總把我跟梓楓扯在一起？明明是，明明是……”

她想說“明明是你先有了姚墨珠”，卻覺著這樣說話過於傷人，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我拉扯你們？那你告訴我，你不離身的項鏈怎麽會在陸梓楓手裏？”

淩墨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紅色錦袋。

沈雲落一楞。

“你在哪裏撿到的？”

“撿？你不是說交給星醉了嗎？”

淩墨目光清冷。

“為了陸梓楓，你一個從不撒謊的人，都可以面不改色的謊話連篇了。”

“我，不是……”

“你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淩墨突然逼到她面前，雙手鐵鉗一般捏住了她瘦弱的肩。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瑟縮了一下。她倉促地擡眼，迷蒙中只能看見他黑色襯衣領口上的領針，閃閃地反射出金色的光。

“如果不是我一直派人跟著陸梓楓，又怎麽會知道你們之間竟有那麽多故事？有時候我都奇怪，到底我是你男朋友，還是他才是你男朋友？為什麽每一次我們出問題的時候，他都會在你身邊？”

淩墨額上青筋迸現，他只覺得身體裏一頭不受控制獸，逼迫著她。他只能將全身的力氣聚集到雙手之上，狠狠地捏著手中這具瘦弱的軀體。

“今天，我只想問個清楚明白，在你沈雲落心裏到底是我重要還是他重要。”

淩墨咬牙切齒的問出這一句。

她眼中流露的疏離之色讓他的心情愈加煩躁起來。不知怎麽的，今日她說的每一句話他聽著都像是謊言，倒像是他內心深處已認定了她與陸梓楓有些什麽似的。

“淩墨，你弄疼我了。淩墨。”

她的頭腦一陣陣暈眩起來，只好下了死力去掐他的胳膊，尖利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肉裏。

淩墨吃疼，終於放開了她的肩，沈雲落忙不疊的後退了半步，用手環抱起雙肩。她擡起頭，眼光執拗而堅定地望著他，眼底森冷的寒芒取代了剛才的茫然無措。這神態令淩墨心裏生出寒意來。

“淩墨，你發完瘋了嗎？我不想再跟你說話，我要回家。”

她的聲音雖微微顫抖，卻一字一句異常清晰。

淩墨只覺得體內那頭憤怒的兇獸隨著血液沖上了頭頂。他隨手抓起餐桌上的玻璃茶壺奮力砸在了推拉門上。

隨著玻璃破碎的聲響，門被人猛地拉開。

“師哥，怎麽了……”

“阿離，送你雲姐回家去。”

淩墨穩定了一下氣息，語氣雖淡漠，一雙眼卻始終望著沈雲落。

容姐敏銳地察覺到二人之間的異樣。

“去吧。這裏我來收拾。”

她輕輕推一把鐘離。

沈雲落垂下眼眸，卻見腳下一地的玻璃碎片，一時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正猶豫間，身子募地一輕，耳邊卻聽到容姐的一聲輕呼“小墨，玻璃……”

淩墨直視著前路輕聲道“明天去醫院看看腳上的傷……我們，暫時不要見面了。”

容姐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家的少爺大踏步從她眼前經過，走後之處的地板上隱隱留了些許暗紅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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