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等男人交換完拖鞋，先走到書桌邊把吃食一樣樣地放在了上面。

他換完拖鞋跟過來看了看，早餐豐盛得讓他更加愧疚。緊接著他又進入了賢者時間：為什麽我今天不是懺悔這個就是懺悔那個的？但若不是問心無愧，我以前又是怎麽幹得出那麽王八的事情來的？

浪子回頭還得有個過程，這麽快速的心態轉變讓他有點承受不住，更多的卻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這些覆雜的思緒，被梁杏看在眼裏後便成了病情惡化的前兆，梁杏擔心地看了看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詢問道：“林笙？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聽到自己名字時男人的腦袋狠狠地被刺了一下，有些模糊的畫面快速地閃過腦海，他連記憶都來不及。

林笙撐著額頭揉了揉，覺得有點暈。梁杏很快扶著他坐到了床位上，單膝跪在他身邊焦急地等著他緩過這陣子。

“需不需要我通知醫生，再讓阿晟過來一趟？”

林笙搖搖頭，他不想麻煩他爸，同樣也不想去接觸醫院。

“那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梁杏握著他的手，安撫地拍了拍，“我去給你倒點熱水來。”

梁杏起身欲走，手腕突然被更加溫熱的手掌抓住，她略顯意外地回過頭，林笙仰頭望著她。

“阿姨......不用了，謝謝。”

林笙說完自己先楞住了，他松開梁杏的手腕，低頭撫上自己的喉嚨部位，“......我能說話了？”

梁杏捂住了嘴，眼角溢了些淚花，她帶了些哭腔地說要去給林笙的父親和醫生打電話，慌亂地跑出了房間。

林笙安靜地坐在床上，和他已經消失了將近兩個月的聲音一起。他再次難以置信地撫上喉嚨，開口卻是根本不過大腦的言語：

“汪鶴。”

“......汪鶴是誰？”

十聲

林笙從寫字樓裏走出來，長長地松了口氣。

由於他先前傷到喉嚨失了聲音，連醫院方面都查不出來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的，不知道多久才能治愈，只叫他靜心養傷，於是林笙先從原公司辭職了。

這幾天他一直忙碌於尋找新工作，頗有點腳不沾地的架勢。他預設著自己可能一個月內都找不到一份比較滿意的工作，就像之前費了好多時間精力才進的私企一樣。

誰想短短三天就接到了好幾家公司的面試通知......求職在林笙心裏的難度等級堪比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知道這次是什麽個情況。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不是沒有道理。

林笙去了其中一家覺得比較適合自己的公司，幾輪面試過後對方對他很滿意，告訴他過幾天可以來上班。解決了目前心頭上的大事，林笙走出寫字樓的腳步都輕快了點。

他站在人行道上，面朝大馬路，周遭人聲嘈雜，過往行人從左至右，從右至左地經過他，神色漠然，行色匆匆，連擡頭瞅一眼杵著擋路的人的空閑都沒有。

他對此情此景有點熟悉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個沒有備註的陌生號碼。

他原來的手機在出事那天晚上被劫匪搶走了，父親幫他申請了新號碼，這個號碼目前除了父親林晟和梁杏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

林笙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對面試探性地問他是不是林笙。

“我是。”林笙覺得對方的聲音有些耳熟，“您哪位？”

“哎......”電話那頭的楊杉沒料到他這麽客氣，敬語都出來了，有些受寵若驚，“我是楊杉啊，你同......前同事。”

其實是初中老同學。可惜職場上相遇後，林笙完全記不起來有楊杉這號人。

上學時林笙性格不好，人不愛說話，總愛擺著張面無表情的臉對著別人，也不積極參加班級活動，一副對什麽事都不感興趣的樣子，儼然是只離群的鳥兒，身上不見一絲青春少年氣。

林笙沒少受同學的排擠和不待見，楊杉原本也是這樣對待他的。直到有一次楊杉被幾個高年級學生堵在教學樓之間狹窄的巷隙裏索要錢財時，一盆冷水從天而降，把一眾學長全給澆懵了。

楊杉錯愕地仰頭，樓上的林笙惡質的聲音緩緩墜下來：“吵死了，垃圾。”

楊杉聽到這句話的第一想法，是覺得這麽不錯的嗓音給了寡言的林笙簡直是暴殄天物。

楊杉逃過一劫，落湯雞們全惱羞成怒地去追殺林笙了。事後他也不清楚林笙有沒有被揍，因為隔天班主任就跟他們說林笙轉學了。

當他偶然發現自己的同事是林笙時就一直想跟對方道謝。回神一想對方連他是誰都記不得，哪裏記得住這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於是他把謝意全轉換成了工作上的照應。

可惜林笙比起以前的惡劣有過之而無不及，楊杉的好意全都餵了狗。

林笙還曾想，楊杉是吃錯什麽藥，一天到晚地往他身邊湊，自己躲他都躲不及。

林笙想起來這些黑歷史，就如同剛恢覆聲音那天一樣又進入了懺悔時間......他扶著額頭走到路邊比較僻靜的角落，先對著楊杉說了句抱歉。

楊杉被他這一出搞了個措手不及，口齒都不太清晰了，“不、不用不用......不是，你突然道什麽歉......”

林笙讓楊杉自己消化了一下，而後才慢慢地把話題續上：“你找我是有什麽要緊事？”

“啊，對，差點忘了，”楊杉一拍腦門，終於說起了正事，“你換了號碼，公司這邊找不到人，你東西都還堆在這邊沒收拾走，你找個時間過來拿吧。”

“好。要不我下午就過去吧。”林笙答道。

“誒也好。”楊杉應了，又喊住了準備掛電話的林笙，“那個......你請了那麽久病假，還直接辭職了，病不會很嚴重吧......？”

林笙笑了一下，笑聲通過聽筒徑直傳入楊杉的耳朵，聽得他整個人一怔，“我沒事，不用擔心我。謝謝。”

“以後常聯系。我先掛了。”

楊杉盯著已經恢覆到按鍵撥號的手機界面，心裏說不上來是高興多一些還是驚訝多一些。他這個老同學，就像今年遲來的春天，雖然化冰融水得晚，終究還是暖了起來。

剛掛了楊杉的電話，林晟的電話就進來了。

“怎麽快就找到工作了？不錯嘛。”聽完林笙的匯報，林晟誇了幾嘴兒子，被林笙打斷了，“爸，你兜兜繞繞的肯定有事兒。”

林晟啞了，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終於有些自暴自棄地說：“我和梁杏準備下個月結婚。”

兒子沒立刻回答，林晟心裏突了一下，剛想說什麽，林笙帶笑的聲音響了起來，隔著電話帶了點很有磁性的雜音，“挺好的，爸。我......其實很喜歡梁阿姨。”

林晟忽然眼眶一熱，到底還是壓住了心裏翻騰的情緒，他疊聲說好，交代了一些事情後又給林聲帶了個信兒。

“處理你事故的那個李警官啊，先前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來慰問慰問你，還說那個搶劫傷了你的劫匪已經被抓了，蹲他個幾年大牢的。就這事，我前陣子忙得很忘記跟你說了。”

林笙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跟林晟約好今晚跟梁杏一起三個人去吃頓飯慶賀一下他找到工作，就掛了電話。

林笙找了間小餐廳解決完午飯，溜溜達達地去原公司拿自己的東西。

走過氣派通透的玻璃大門，林笙一眼就看見熟悉的前臺，說實話還是有些感慨的小心思的。

他想起自己以前對前臺小妹的招呼視而不見，頓時又被愧疚淹沒，巴不得把以前的自己扇個巴掌。

林笙邁著心虛的步子走上前去，想好好地跟人家姑娘打聲招呼，心裏默念著希望前臺不要太記恨他，走近了才看見前臺還有個人。

那人趴在前臺上，正跟一個前臺接待說著什麽。他只穿著一件薄外套，在氣溫尚低的春天有些不耐看，衣服上有很多不平整的褶皺，後腦勺上的頭發剛睡醒一般的淩亂，他的身邊停著個大行李箱，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風塵仆仆。

林笙的腳步變慢了，隔著那人還有五米距離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他覺得眼前的人分外眼熟，仔細回想卻一點印象都沒有。可他還是本能地篤定，自己一定見過他。

甚至是渴望著見到他。

林笙心裏突了一下，沒來由的，他上前一步，陌生又熟悉的話語脫口而出：“汪鶴。”

原本趴在前臺上說話的男人突兀地一頓，僵著身子慢慢站直，他回頭向後看，這個動作被他做出了慢動作的電影效果。

林笙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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