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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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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就遠離了這對母子。

鋪天蓋地關於母親的記憶洶湧而入,他耳邊回響著那首剛剛才唱過的曲子,溫柔、綿長,繾綣得讓他近乎心碎,眼前閃過的一幀幀的畫面,是母親展臂高唱時的雀躍,是一眾繁**疊的腳步與白袍,亦是在眼前的黑暗到來前,那個飄進風裏的白裙身影——

林聲很想逃,這些突如其來的陌生回憶壓得他發不出聲音,他處於震驚和難以置信的情緒裏,反覆地被洗涮震蕩,狠狠沖撞到記憶邊緣堅硬的厚壁。

他下意識地想回到汪鶴身邊,想同他說說話。

冬日裏難得暖陽高照,清風徐徐,林聲卻再無暇顧及。他拼盡全力,只為回到他暫時停泊卻生出無限情愫的家,回到那個自存在伊始便朝夕相處的人身邊。

他此生恐怕再無法體味這股由心而發的迫切。

一進臥房,撞進眼簾與耳畔的,是汪鶴的焦躁懊悔和沙啞的呼喚。林聲驟然啞了聲,呆呆地望向床頭靠坐的人。

窗簾掩得室內昏暗,床上的人背著光,只透出些許模糊的輪廓線來,他微微斜過頭,似乎在看向窗外,抽不出時間去打理的額發散落在眉眼間,蓋住了笑起來很好看的一雙眼。這個背影承載著無限的落寞,似乎下一秒就會消失在眼前。

“你還是走了嗎?連一句‘再見’也不肯留下?”汪鶴極輕極柔地呢喃,聽在林聲耳裏便是一葉驚起波瀾。

“我知道的,我應該知道的,到最後誰都不會留下來,為什麽我總是……”

汪鶴自言自語著,手指死死抓緊了棉被,布料勒出幾道凹凸的溝線,就像他坑窪不平的心,再無法遭受第二次挫傷。

“汪鶴。”林聲不忍再沈默,出聲卷去了臥房裏壓抑的自言自語。汪鶴猛然擡頭,直直看向林聲的方向,怔楞了片刻後,他抓起被子揚手一卷,將自己藏進了被子裏。

“你知道這樣躲我沒有意義。”林聲下一秒便輕易地鉆進汪鶴懷裏,昏黑的被子裏暖烘烘的,他看不見汪鶴此時的表情,卻能聽到他強忍的呼吸和心跳聲。

“我還以為你被我氣走了,叫了很久你的名字都沒有回答我。”汪鶴話裏帶了些委屈,更多的卻還是自責,“我不該……病昏頭了兇你。我真的很怕你就這麽走了,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說——”

“我也不好。”林聲匆匆打斷了汪鶴,汪鶴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把後話說完。

見林聲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汪鶴掀起被子,讓一些光和氧氣透進來,沈聲道:“你沒有哪裏不好。”

“對不起,讓你著急了,我不會再隨意離開,外出散心也好,就算有一天我終究要回到原主人身邊也好,我一定跟你提前說好。無論是離開的日期還是重新相遇的節點,我們都約定好。”

汪鶴勾了下嘴角,突然問起林聲問題來:“你知道聲音在空氣裏傳播的速度是多少嗎?”

林聲:“大約是三百四十米每秒。”

“對。我剛才在想,以聲音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速度,你想離開,誰也攔不住你;你想跟著誰,誰也逃不開。林聲,其實離開與否,決定權從來都是在你的手上,我無法幹涉,所以會害怕。但現在有你的承諾在,我不會再有多餘的擔心。”

說話時,汪鶴閉上了眼睛,仿佛這些話都是由心而發的,虔誠而真摯,令林聲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取舍。適才為他的離開而落寞傷感的人,轉眼卻又把選擇的權利推了出來,對汪鶴這樣對於親近和關愛有著趨光性的人來說,等於是讓飛蛾強忍著不去撲火,雖然也是另一種形式的自保,但代價是要把心摘出來。

林聲目前還不清楚,究竟是什麽讓汪鶴做出這樣大的轉變與犧牲,他只急促地喚了一聲汪鶴的名字,卻又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好,頓了幾秒才堪堪續了話頭,“你……不用這樣。”

“我心甘情願。”汪鶴淺淺地笑了笑,睫毛蹭在枕頭上,微微彎了個弧度。

“雖然我只是個聲音,但記憶也在一點點地找回,要是以後回到原主人身上,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回來找你。”

林聲最後一句說得堅決而篤定,汪鶴聽得心顫。

他本閉著眼睛,這樣只用聽覺可以更好地去感知林聲的存在,而林聲窩在他懷裏講話,如同耳鬢廝磨,溫馨又暧昧,這番話語一入耳早已變成了猶如情人間甜蜜的相約。

汪鶴放松下來又開始覺得困倦,他還想多聽林聲說幾句,眼皮死撐著打起架,遲遲不肯安心睡下。林聲發覺了,便哄著汪鶴閉眼休息:“睡吧,我就在你身邊。”

汪鶴終於撐不住,重新把自己縮進被子裏。林聲把母親的歌自編成一首安眠曲,輕輕地在汪鶴耳邊哼唱。

就在他即將停下來時,也不知是夢囈還是清醒的問話,他聽見汪鶴呢喃著問他:

“林聲,你能不能試著跟我在一起?”

七聲

記憶又一次在半夜湧進來。

這一次是母親葬禮時的畫面。雨後腐朽的泥土氣息,混雜著夏日躁郁的陽光,渾渾噩噩地懸在墓碑的上空,壓得年幼的他眼淚都出不來。父親著正裝站在旁邊,替他擋了大部分的烈陽,微不足道的一隅陰影蓋在墓碑上,築起了往後很多年二者最沈重的思念。

母親曾經的笑靨還記得清晰;那反覆吟詠的、甚至因為她吹毛求疵至死都未來得及填充歌詞的曲調,林聲在沒有過往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可以憑借本能哼唱。母親的意義對他而言無疑是深刻的,深刻到最美好的回憶屬於她,最痛苦的回憶也是她。

通過記憶的恢覆,林聲又一次從懵懂未知到了解整個事件的始末,刻骨的頓痛持續了很久很久,愁緒難平,憤恨不解。他猜想,這些裹挾痛苦悲愴的親身經歷,就是影響和改變原主性格的罪魁禍首。

此外,伴隨著記憶的恢覆,他發現自己有些找不回作為“林聲”的感覺,一個陌生的氣息在一寸寸地逼近,仿佛要將“林聲”蠶食吞沒般地在他心裏擴散。他覺得自己的某些地方正在改變著,而且自己根本阻止不了這種可怕又洶湧的變化。

汪鶴順利地在離死線還有一個下午前交了論文,隨後便像一臺完成工作之後原地報廢了的機器,死氣沈沈地倒在床鋪上起不來了。身體不適和精神疲憊的雙重阻撓下,汪鶴暫時無法去追討林聲一個對他告白的答覆,更加無暇顧及在這短短幾天的時間裏林聲明顯的憂心忡忡和焦慮。

汪鶴自顧不暇,林聲這邊也不輕松。失去母親之後,原主留下了一些心理上的障礙,變的寡言內向,和周圍的孩子們格格不入。他被排斥,被嘲弄,被孤立,多次尋醫未果,與父親相依為命的他孤獨得只有父親可以交談。

林聲酸澀得很,過往的訕笑和辱罵灌得他難受極了,可他又沒辦法自己上手把洶湧如潮的記憶之閥關上。

汪鶴的病情在此時逐漸加重,半夜會被噩夢驚醒。林聲在黑暗裏聽他痛苦的粗喘,實在是不忍心,哼著母親教的曲子哄汪鶴入睡了幾次,代價是在曲子的催引下,那些回憶來得更多更快了。

一開始還有些愉快的童年經歷,越往後越只有痛苦和難過的心傷。突然在極短的時間內接收原主經歷了十幾年的苦痛,饒是林聲再努力消化,這也是一塊過於巨大且無法釋懷的心石。

負面情緒增多後,林聲為了不將情緒傳染給汪鶴,也為了讓他好好養病不給他添麻煩,再沒有對汪鶴多說一句不必要的話。

然而心有餘而力不足,林聲的狀態實在是太差,時常會在汪鶴面前表露出疲憊,饒是病得發懵的汪鶴也漸漸察覺到了林聲的不對勁。

林聲不主動訴說,汪鶴也暫時沒精力去問。雙方維持的一種微妙且古怪的不約而同,終於在一個夜裏汪鶴病情突然加重時被打破。

那晚林聲待在汪鶴房間裏整理回憶,房間裏原本緩和的呼吸聲突然粗重起來,床上的人發出不安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林聲連忙過去查看汪鶴的情況,被他驟然升高的體溫嚇得不輕。

“汪鶴,汪鶴!你清醒著嗎?能聽到我說話嗎?”

林聲焦慮地反覆詢問了好幾遍,才把汪鶴從意識模糊裏拽出幾絲清醒。汪鶴勉強能感覺到林聲在身邊,他的嗓子已經啞到無法給林聲回應,只好艱難地做了個口型。

林聲讀懂了,聲音不可抑制地顫抖了一下:“你要去醫院是嗎?”

有關於醫院的記憶突然像一鍋煮開的水般沸騰起來,一串接著另一串爭先恐後地往外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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