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芯那個蠢女人居然打我，差點毀了我的臉，哼！她估計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楊玄眼神裏一晃而過的狠辣與決絕，臉上的傷疤顯得更加猙獰。她的鼻子斷得徹底，別宮宜割了下來，露出的兩個孔洞突兀地出現在蒼白的臉上，一半惡心，一半恐怖。

沒多久，史皇帶著一文過來了。

宮女們一邊抖一邊跪迎聖駕。

“你們的主子呢？”

一個宮女微擡起頭，朝門後指了指。

楊玄躲在門後，只露出一張可怕的臉。

史皇皺著眉:“躲在那裏做什麽，出來！”

楊玄磨磨蹭蹭地走出來，抱著她的鏡子，盡量擺出嬌羞的模樣。

只是她越嬌羞，她的臉看起來就越可怖。

“皇上，你都許久不來看阿玄了，你是不是……”

楊玄猛地看到了站在史皇身後的一文。

“啪”一聲，鏡子掉在地上摔了稀碎。

“啊！啊！啊！”

她大聲喊了起來，驚恐地張著嘴巴。

一文被她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大步。

“一文，你沒事吧？”

史皇往後看去，剛要走過去，一文便搖頭:“我沒事，只是被她突然的喊叫嚇到了，你去看看她吧，她好像比我有事。”

那邊楊玄的喊叫聲不絕於耳，一文甚至想捂住耳朵，但這樣顯得不太禮貌，她只好忍住了。

宮裏的女人真是可悲，容貌毀了人就瘋了。

史皇走到楊玄身邊，抓住她的手臂:“你再叫我就把你和你嫂子關到一起。”

和付芯關在一起？不不不，如果和她關一起，她肯定又會打自己的臉的。

楊玄立即安靜下來，但身子還是抖，她摟著史皇的胳膊，嘴唇顫抖:“皇上，她，她和姐姐……”

“對，是她，你從前常和我說想她，我便帶來給你看看，誰知道你突然大叫，還把她嚇到了。”

楊玄躲在史皇身側，露出一雙眼睛在他手臂之上，盯著遠處的一文。

“怎麽會，姐姐她不是死了嗎？她肯定是死了呀，沒了眼睛，看不見路，拔了舌頭，說不了話，換上了宮女的衣服，最後被砍頭了呀，死了的，她是死了的，這是鬼，皇上，她是鬼！”

史皇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他一把掐住楊玄的脖子:“誰告訴你她是被砍頭的？沒了眼睛，沒了舌頭，這又是誰告訴你的？說！”

逼宮當日，為了震懾楊肖，史良智將楊肖寢殿裏的侍衛和宮女全部抓了起來，讓他們跪在殿外，等他們哭嚎夠了，挨個斬首。

楊肖當時在殿中聽了整整一個時辰的哭聲，最後萬念俱灰，上吊自殺了。

等史皇趕過去時，這個宮已經逼得很成功了。

他當時也沒在意，只是覺得弟弟的做法有些殘忍，難免數落幾句:“逼他讓位便可，不需要整出這麽多事，傳出去對我們也不好。”

“哥，我就是看楊肖不順眼，想教訓他一下。”

“日後在朝為官，再不可以這樣。”

史良智沒所謂地應了下來。

史皇搖搖頭，正要離開，腳步尚未邁出來，一顆頭顱滾到了他的腳邊。

他想要踢開，但視線往下滑了一下時又猛地停住。

兩只眼睛全是血，嘴裏全是血，下巴全是血。

但他還是認出來了。

他踉蹌這退了一步，跌坐在地，盯著那顆頭眼睛裏脹得要死。

為什麽？為什麽她會在這兒！

他四處找了許久，又聽人說楊肖已經把她送出宮了，他才松一口氣，怎麽轉眼她就死在他面前了呢。

“哥，你怎麽了？”

史良智見他哥有異樣，趕緊走過來要拉他起來。

“你為什麽要殺她？”

“什麽？”史良智聽不明白。

“我不是說過放過她嗎？”

“啊，哥你是說小乙姐呀，我沒殺她啊，我都沒看見她呢。”

“那這是什麽。”

史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凝聚了力氣，往那顆頭上指去。

史良智噗通一聲跪在他身邊。

“哥，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穿了宮女的衣服，我也就沒註意。”其實是註意到了，但是沒多想，因為當時楊乙因為疼痛虛弱地癱倒寢殿外的地上，他只以為是個犯了錯被楊肖毒打一頓的宮女，“哥，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小乙姐……”

任憑史良智如何解釋，史皇已經聽不進去了，他踉蹌地站起來，一拳又一拳揍在史良智臉上。

“你怎麽敢殺她，你怎麽敢殺她！”

史良智滿嘴血沫，說不出話來也無話可說。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可是等臉上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他發現哥哥的拳頭停了下來，他看不清楚，但能聽到哥哥的哭聲，壓抑著，小聲的，這是男子漢的哭聲。

哥哥曾經教過。

後來哥哥繼位，他被趕出了宮，他不敢祈求原諒，真的就一分一文不帶，從此流浪天涯。

這是一段悲愴的往事，除了史良智和史皇，誰都不知道。他們每夜都會做噩夢，夢裏有一顆沾滿血的頭，問他們為什麽這麽狠心，對她下手。

因為只要一想起就痛苦難當，史皇甚至從沒去想過為什麽本該出宮的楊乙會出現在那裏，還穿著一身宮女的衣服。

但現在，事實好像自己跳了出來，逼著他去認清。

楊玄瑟縮著:“我，我……這是姐姐托夢告訴我的……”

“托夢？那夢裏的她是什麽樣子？穿著宮女的服裝？還是說只是一顆頭顱？”

史皇的戾氣升騰起來，在他五臟六腑內攢動，他得拼命克制，才不至於在未弄清事實之前就把楊玄掐死。

他好吃好喝對待她，因為她是楊乙的妹妹，有五分相像，尤其是鼻子，像個十分。

他對她這麽仁慈，她這樣的人怎麽配得上這樣的仁慈？！

哎呀，怎麽就吵了起來了，還掐脖子，這麽用力，會不會扭斷啊！

一文趕緊跑過去，抓住史皇的衣角:“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怪嚇人的。”

聽到一文的聲音，史皇終究是冷靜下來。

“好，我聽你的，好好說。來人啊，把她關在房間裏，沒有朕的允許，不許任何人見她，也不準放她出去。”

兩個侍衛上來，架著楊玄走了，一文抽空給了她一個“不用感謝我救你一命”的眼神。

只有跪在地上的宮女知道，楊玄娘娘一生的榮華富貴都到頭了。

因為出了楊玄的事，史皇的心情從那之後都不怎麽美好，去哪兒都是眉頭緊鎖，嘴唇緊抿，一文看得心驚肉跳，總覺得下一秒他會發號施令，把她也關起來。

“皇上，這宮殿看來看去好像也就那樣了，沒什麽大的不同，天色不早了，我還是回去了吧，您日理萬機，也不應當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你忙你的，叫一個小宮女帶我出去就行，我怕我不認得路。”

“中午都沒到，怎麽就天色不早了？”

“這個嘛……我昨晚沒睡好，現在看見太陽就覺得它要下山了，哈哈。”一文打著哈哈

史皇斂眉看著她，好久之後終於點了頭:“那好吧，你先回吧，我也的確有些事要弄清楚。”

一文心情大好，嘴也甜了幾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不標準的禮:“謝皇上恩典。”

史皇看著她的頭頂苦笑，這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會說“我不太喜歡你的姓”的楊家女子了。

小宮女走在前面，一文跟在後面。

一文倒是覺得，出宮的路比史皇帶她看得那些景色好看地多。

也許是因為陪同的人不同了吧，她對史皇存有敬畏之心，但和小宮女還是能平起平坐的，所以心情放松了不少。

也許是看一文親和，小宮女慢慢也活潑起來。

“一文姑娘，你和皇上是什麽關系啊？”

關系？一文細細想了想，大概是救命恩人的關系吧。不過這種事還是不要亂說，畢竟皇帝親手殺人，還是挺有損威嚴的。

“有過幾面之緣。”

小宮女詫異:“只是這樣？”

一文:“不然呢？”

一文猜測這小宮女一定以為自己是史皇微服私訪時的艷遇，還是懷了龍種的那種。

所以當小宮女將視線移到她腹部的時候，她一點都不驚訝。

小宮女說:“如果只是幾面之緣，皇上怎麽會對你這麽好啊，大張旗鼓地帶你去各宮賞玩，就像……”她突然壓低了聲音，“就像帶著皇後在後宮面前立威一樣。”

是啊，史皇為什麽對她這麽恩典呢？一文也想不通。他似乎從見她第一面開始就很自來熟，之後和她說話更是輕車熟路，連她常耍的小心思他都能看透。

不可能是因為臉啊，他是皇上，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而且她只算是小美人。

一文著實想不通，但小宮女的話實在是過了。

“這種話以後還是別說了，小心惹禍上身，我和皇上沒關系，你也別再多想了。”

小宮女意識到是自己失言，趕緊捂住了嘴。

之後一路無話，各自想各自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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