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你怎麽會來？”

“那你又怎麽會來？”

史皇沒回答一文的問題，所以一文也不回答史皇的問題。

“上次一別後，有人找你麻煩嗎？”

這是一文更擔心的，畢竟對方於她有救命之恩，沒齒不敢忘。

“我說過沒關系，就一定沒關系，沒人敢動我，也沒人敢動你。”

一文終於品出個中重點:“看來俠客在朝中有人做靠山，我早該想到這一層的，那我就放心了。”

她有宮宜護著自然無礙，俠客有靠山護著也無礙，既然兩全，這檔殺人案可以翻篇兒了。

史皇斂眉:“也可以這麽說，而且……”

“而且什麽？”

“我是個超級有錢的人。”

“……”

一文不是很理解，俠客為何突然和她炫起富來。

“其實……我也挺有錢的。”

史皇眼裏的光暗了下去，他多少有些失望，這一世，她不再是那個不求嫁個尊貴之人，但求對方富甲一方的姑娘了。

二人說話時，一文的視線都沒離開過擂臺。

史皇:“你跟白衣公子認識多久了？”

一文回過頭，訝異地看向他:“你怎麽知道我和他認識？”

一文沒回答史皇的問題，史皇也沒回答，於是這個對話又作廢了。

一文問:“俠客也要去打擂嗎？”

史皇:“自然是不打的，我只是過來看一眼。正巧看見你，過來打聲招呼。”

與此同時，咚得一聲悶響，

一文著緊看向擂臺，史皇的話隨風而散，都沒經過她的耳朵。

幸好摔的不是宮宜。

他居然一戒尺抽到史良智雙腿，再一腳將對方踹到地上。

方才還是劣勢，怎麽會……

“這位白衣公子雖不會武功，但很會拆招，對方飛腳他退，揮拳他閃，抽刀他即刻下蹲，等對方空了招式，又白白耗了氣力武力不濟時他便反攻過去，一個戒尺打在膝蓋上。倒是種有趣的打法。”

俠客不愧是俠客，一文見識過他一劍殺五人的霸氣，不想他還有如此縝密的分析能力。

“俠客的武功那麽厲害，要去打擂嗎？”

史皇怔住，眼裏突然埋了一絲痛苦。

他伸手去揉一文的頭:“你不能專心聽我講話嗎？我一向話不多的。”

一文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但像現在這樣被揉著頭，盡管彼此才第二次見面，她卻覺得無比受用。

“俠客是喜歡摸姑娘們的頭嗎？”

“還好。只要是你……”

史皇說到一半又不說了，因為傾聽的人已經踮起腳，全心全意地追著一襲白衣看去了。

那個人……要麽收了，要麽殺了。

他想。

一文第一次發現，宮宜發起狠來也是很嚇人的，前期史良智氣力足武力強，宮宜自然敵不過，可越到後期，史良智漸入劣勢，宮宜也抓住時機，戒尺抽過去，拳頭錘過去，連環腿踢過去。

這場比武，不是點到即止，而是雙方對壘，直至其中一人繳械投降。

這史良智是個硬漢，到這一地步都不肯丟掉顏面，堅持扛著打不認輸。

“可憐，流了多少血了都。”

“快投了吧，再挨下去，可就得死了。”

“這人真的是為了做上門女婿連命都不要了。”

……

先前議論宮宜的人潮開始議論起史良智，勸降之聲此起彼伏，該降之人卻無動於衷。

一文看到擂臺上四流的血，和那個掙紮著都站不起來的倔強少年，她也看擂臺周圍飄揚的紅色綾羅，以及遠遠坐在花傘下的富家小姐，她看很多人和物，卻不敢看宮宜。

此刻擁有殺戮之心的宮宜，是個魔物。

比賽結束時如宮宜所願，史良智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宮宜擦掉戒尺上的血，對著四下擁擠的人潮，用沈著響亮的聲音說:“我認輸。恭喜這位公子與富家小姐結兩家之好。”

他本就無意搶人，他來只為打人。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史良智受到屈辱，偏偏史良智還得摘取屈辱的果實。

他竟然用了心機，他不該是這種心機之人。

一文很久沒緩過來，等終於呼出一口氣時，宮宜下了擂臺，史皇已走到百步開外。

宮宜徑直過來，看清一文的神色後問:“怎麽了？”

一文恍惚著看他:“宮先生不該是這樣的。你把一個落魄公子傷得那麽重，他趴在臺上痛到痙攣，這樣的傷歇三個月也不一定能好全，你本不是這麽兇狠的人……你看你身上沾了這麽多血，衣角都是灰，一只眼睛挨了打痛得睜不開，你的腿還有些跛，你從未這麽不顧風度……”

她慢慢地不知道該怎麽說話，幹脆就不說了，默默避開宮宜的目光。她恨宮先生殘忍，卻也憐他受傷，矛盾讓她不知怎麽去交流，只好請求逃避的幫助。

“偶爾一兩次也無所謂的，你不要在意。”

宮宜微微彎下腰，牽起一文的手，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牽手，卻是宮宜第一次主動。

他知道一文不高興見他傷人，可有些事情，他能說得清楚，但不能說，只能用這種親密的舉動，讓她稍稍原諒。

本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現的，哎，早知道不帶她出來了。

宮宜默不作聲地後悔著。

“吃個飯就回家吧。” 一文悶出幾個字來，自來她多會諂媚，少見宮宜服軟，事以稀為貴，她心下一陣稀罕，緊緊回扣住他的手。

“以後可不許這樣了。”她盯住他，執意要得到保證。

許久許久，才聽見宮宜用輕輕的聲音說:“嗯。”

宮宜雖貴為仙人之軀，卻和凡人一般扛不住傷痛。眼上的傷倒是好得挺快，唯獨腿痛一直反覆。

他在床上窩了快有七日，也不見他能下床走路。 他身體吃不住，工作學習自然要停一停，回香那裏請假容易，可七妻妾請假難，再加上宮宜已經曠課多次，寶媽媽的臉色難看地很。

“算上土地，向陽現在可是有兩個跛子神仙了。”

一文陪在宮宜床邊，這種情況是她爭取得到宮宜歡心的好機會，她自然不會浪費，可是久而久之，嘴巴總會閑不住地說一些欠打的話。

宮宜不說話，手上抓著兔子的毛，嘴裏吃著一文遞過來的果子。

這些傷若是傷在凡人身上，鐵定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的，可若傷在他身上，一時半會兒就能好，現在之所以一時半會兒沒好，只能是——裝的。

一文常看的小說裏，漂亮女子們都是這樣施美人計的，宮宜想，他不是女子，可他是美人，這個辦法一樣可行可施。

他有兩處傷，一在眼，二在腿，眼傷不利於施展美人計，只得利用腿傷。

宮宜的美人計對雙方來說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於一文，她可以借口照顧宮宜在夜裏宿在他的床上，這樣方便她親近宮宜；於宮宜，他可以借口身體不爽利請一文照顧，這樣方便他親一文。

一文的色心，隨時隨地都能表現出來，而宮宜的色膽，只在夜深人靜連狗都不肯叫的時候悄悄咪咪地滋長一些，他偷偷親一親一文紅潤潤的臉，親完了自己的臉也會紅潤潤大半夜。

翌日清晨。

“宮先生為何一直看著我的臉？”

“我沒看。”宮先生不承認。

他其實是想看看親吻的痕跡還在不在……

“你又為何一直看著我的臉？”

“我想親你啊。”

“……”

從某種方面來說，一文真的比宮宜誠實很多很多。

不誠實的宮宜被誠實的一文打敗了，羞澀難當。

“宮先生這般作態，我該怎麽辦……”羞澀難當的應該是性別女的那一方吧。

宮宜和一文初次面對面，嘴對嘴，胸口對胸口是在宮宜傷好的那一天。

原因是宮宜嫌棄餵藥的湯匙太涼了，鬧情緒不肯吃藥。

藥是熱的，在碗裏擱了許久的湯匙肯定也是熱的，宮宜這是在無理取鬧嗎？

都說病中多嬌兒，宮宜是徹底嬌氣了起來。

一文想了又想，終於想出了個萬全之策。 彼此間呼吸相聞時，一文的鼻尖縈繞著淺淡的藥味，宮宜的胸腔吸進層層的墨香，他們在互相體味對方的味道，留戀著唇上溫熱的觸感，藥從一文口中哺入宮宜嘴裏，旖旎的心思也在慢慢流淌。

等到宮宜想起要害羞，等到一文發現宮宜在害羞，這份親密無間才像插了鑰匙的鎖，哢噠一下解開。

“我，我……的腿傷好像好了，我試試能不能走……”

宮宜一骨碌翻到床邊，穿了鞋子走啊走，走啊走，連彎都沒拐直接走出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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