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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無牙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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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破了僵局:“那首《愛別離》是很好的曲子,沈歆是不是想要唱給宮先生聽?”

她感激的眼神立馬遞了過來,柔聲開口:“宮先生可否進來些?”

一文不懂沈歆何必如此小心,按她之前的性子,該說沈歆可否有幸請宮先生聽歌曲吧。

宮宜進去後,一文便等在院子裏,慢慢地聞那裏的結香,她還借了剪刀剪了幾枝,結成花環戴在頭上。

隱隱約約有沈歆柔軟的聲音傳來,這樣的夜晚顯得更加靜謐。

沈歆是一點一點把曲子哼唱出來的,她有些緊張,但好歹是唱完了,完完整整地從頭唱到了尾。但唱完她才發覺,她的聲調裏,沒有曲子本身的坦然,只有她本身的執戀。

她知道唱得不好,但還是問:“這一曲可好?”

宮宜難得把話實說:“我詩詞歌賦都不太通,聽不懂曲子。”

沈歆只以為他在隱晦地表示拒絕,她這麽想完全是個錯誤,宮宜是個肚子裏沒幾點墨水的仙,那點墨水還教不會他拐彎抹角地說話。

她其實並不了解宮宜,於是上天借了她幾分勇氣,讓她提了聲音說了些更不了解宮宜的話。

“若是一文來唱宮先生是不是就聽得懂了?一文的聲音比之我的更柔更美,她若來了七妻妾,定然比我更得客人們喜歡……對不住,我失言了。”

話一出口,沈歆自己就楞住了。

哪怕她已經道歉,宮宜還是摔了門出去。

聲音極大,一文都嚇了一跳。

一個文人還發這麽大的脾氣,而且是對女人,可見宮宜不是個稱職的文人。

“宮先生,《愛別離》好聽麽?”

“不好聽。”

“哦。那我的花環呢,好看麽?是在沈歆院子裏摘的結香。”

“不好看。”

其實……是好看的,戴著結香花環的你,那麽的好看。

“那我不戴了!” 一文取下來,套在手上轉呀轉。

半晌,宮宜忸忸怩怩地伸出手,忸忸怩怩地拿來套在一文頭上。

“你戴著。”

現在是在和向陽街隔了一條九路畫廊的背陽街上。

正午時分。

宮宜抱著兔子走在前頭,一文抱著胳膊跟在後頭。

宮宜說過,他能算過去十年,能蔔未來一刻,他有如此能力已是超凡,他卻還想著找個算命先生蔔一卦。

“宮先生想算什麽?姻緣?事業?”

“隨便算算。”

“宮先生可以掐起自己的手指頭隨便算算啊。況且江湖術士慣用江湖騙術,為了害人不惜損己,是不可信的。”

“原來你也知道不可信。”

宮宜抱著兔子轉身,瞪了她一眼,還抽手敲住她的腦門。

他沒來由的怒火與沒來由的話讓一文霎時楞成了丈二和尚。

莫名其妙……

雖然不知道他在氣什麽, 一文還是吱哇哇先讚美一通:“宮先生真乃天下第一美男。”

宮宜生的莫名其妙的氣很快便隨風飄散了,繼續抱著兔子朝前帶路。

但一文有種錯覺,隔了兩步距離的她似乎能聽見宮宜在嘆息。

自花朝節之後,或許更早些,他每天會深深地嘆息幾回,也不知為了什麽。

明明他不缺錢不缺仰慕他的人不缺任何不可或缺的,他那麽富有。

背陽街上的一位無牙老者,便是宮宜要找的算命先生。

他們還未靠近,無牙老者已經有了門生意,是個婦人,同樣老掉牙了,開口一個“半仙真厲害”閉口一個“算得太準了”。

連托兒都準備了,這算命生意還是很有發展潛力的。

宮宜走到他攤前的時候,老婦人將好話又講了一遍就自覺地“不耽誤半仙繼續普世救人了”。

“沒有座嗎?”

小攤兒只有無牙老者屁股底下有把椅子,來往顧客皆須站著。

在算命先生的行當裏,半仙坐著,凡人站著,本就再和諧不過。

“有有有。”無牙老者起身,麻溜地把椅子遞給了宮宜,“公子請坐。”

宮宜從袖口裏拿出一張銀票擦了擦,等擦幹凈了將銀票揉成團扔在地上,他這一番動作時,老者的眼睛是冒著精光的。

“坐吧。”

宮宜看著一文。 一文有些受寵若驚:“我不坐,宮先生坐吧。”

他便不再客氣,整個身子窩進椅子裏,將小小的竹椅滿滿當當地占據,表情是相當的愜意。

可宮宜坐,無牙老者站,怎麽看怎麽別扭。

“公子要算些什麽,老朽這裏可是什麽都能算的。”

宮宜:“未可知的也能算?”

老者:“當然,老朽從不誆騙年輕人。”

宮宜把兔子放在桌上:“那你先替我算一算這只兔子,什麽時候能長成一匹馬那麽大。你若算得好,我再算其它的。”

花神娘娘送的兔子是只仙兔,從月光菩薩那兒討要過來的,她口口聲聲這只仙兔能長成坐騎,宮宜一直期待著,可是兔子不管吃多少,依舊那麽小。

無牙老者面上一派輕松,像是聽到了個很好回答的問題。他像個正經神仙一樣掐起指頭,嘴裏神神叨叨地念著咒語,再睜開眼時,眉稍挑起:“不瞞公子,這只兔子就只有這麽大啦,再養頂多會胖一些,不會變大的。”

宮宜:“可……送我的人說能長成坐騎。”

無牙老者撚著花白胡須,高深莫測:“這位公子怕是被人給騙了,這些年不比往年民風淳樸,小偷小摸如家常便飯,騙人的事和人更是層出不窮,比方說那些打著江湖救急的名號請你幫助的,多半是在誆騙你的錢財。”

一文怎麽看,這都是一副一個大騙子在教小肥羊如何辨別壞人如何不被騙的限制級畫面。

而且畫面裏的大騙子稍稍伸出一條腿,踩住了地上的銀票一團。

宮宜想,且不說花神娘娘是不是騙他,無牙老者的話是斷然信不過的,聽聽就好。

“原來是被騙了啊,虧得我之前那般喜愛這只兔子……”

無牙老者忙說:“嗯……不管怎麽說,這的確是只很有靈性,體態端莊,動時活潑可愛,靜時乖巧懂事的兔子。”

宮宜又說:“但我現在不大喜歡了。”

無牙老者又忙說:“再可愛也是騙子送的,萬不可助長坑蒙拐騙偷的風氣,公子不喜歡是對的,這說明公子是個大義的人,時刻能分得清正與邪的界限。”

宮宜點頭:“我想把它給吃了。”

無牙老者:“兔子紅燒最入味,記得撒些花椒。”

宮宜搖頭:“我又想把它給放了。”

無牙老者動容:“恕它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公子確實是個良善之人,老朽佩服。”

宮宜:“那我是吃了它,還是放了它呢?”

……

一文可算瞧明白了,宮宜是在尋算命先生開心,大中午的放著覺不睡拿老人逗趣,宮宜實在是閑。

無牙老者反應很快:“吃了它是它的造化,放了它也是它的造化,端看公子更傾向於哪一種了,依老朽之見,不如吃了它,興許下一世它能投做人胎,豈不更好?”

宮宜將兔子攬回懷裏:“倒也是。你算得挺好,我非常滿意。”

無牙老者大喜:“那公子需不需再算點別的?老朽算人比算畜生更準些。”

被叫畜生的兔子很不滿意,但它不去咬老者,它偷偷咬一文。

“宮先生,你的兔子又咬我。”

宮宜揪住兔子的耳朵,打了個結,“等你消氣了,我再把結解開,可行?”

一文笑瞇瞇:“非常可行。”

宮宜有時候,真是溫柔體貼到不行啊。

什麽情況下都要插一嘴的老朽諂媚道:“這位公子和小姐郎才女貌,看來好事將近了吧?”

一句戲言,到底紅了誰的臉。 宮宜支開話題:“你便算一算……我的罪吧。”

他能算明白很多事,唯獨這一樣算不清。

無牙老者道:“觀公子言行,待人接物都是謙遜從容,公子何罪之有呢。要說真有罪,必然罪在公子思慮過深,把一切求不得改不得的事都看成自己的過錯,方才自覺罪孽深重。公子何不放寬心態?各自作孽,各自承擔,不必什麽都攬在自個兒懷裏,學會追究他人過錯。”

一文不知宮宜作了什麽罪孽,但無牙老者這一張黑化白的本事,她深深拜服。若他是七妻妾的教書先生,學生們以後定然長成自私自利之人,慣會推卸責任。

宮宜捏一捏眉心,又嘆了一口氣:“你這個也解得好,和以前一樣,好的很。”

無牙老者疑惑道:“老朽以前為公子算過卦?這可就奇了,如公子這般貴氣逼人的,老朽見一面是不會忘的。”

他說話時,不經意間望向一文,“倒是這位小姐,老朽見了有幾分眼熟。”

一文想,難道是前世裏見過?這個念頭剛起來就被她撤銷,開什麽玩笑,她怎麽可能蠢到找江湖術士算命呢。

“我大眾臉,大眾臉,呵呵。”

宮宜從袖口裏掏出碎銀子,一個一個地掏,一個一個地遞到無牙老者手上。

無牙老者的眼神裏傳達著“繼續掏繼續掏”的願望,然而宮宜的動作戛然而止。

“十兩銀子,夠嗎?”

無牙老者將“不”字硬生生吞下:“夠,公子是個豪爽人,老天定會護佑公子福澤綿延。”

宮宜沒有再耽擱,往回路走但並未走遠,而是躲在巷子裏,眼睛朝無牙老者那邊看。

“宮先生看算命先生做什麽?”

“讓他享受一下撿錢的快樂。”

無牙老者把錢揣在懷裏,牢牢地捂著,可是十兩銀子忒調皮,一個一個地往地上掉,撿起一個另一個掉了,老者重覆著彎腰起身彎腰起身的動作,累得大汗淋漓。

一文看不過眼:“一個老人家,宮先生何必折騰他。”

宮宜道:“壞人是不分老幼病殘弱的,他靠坑蒙拐騙賺他人錢財,我難道不應該給他個教訓?”

一文道:“……是你自己主動送上門讓人家騙的,而且世上像他一樣的人千千萬萬,宮先生教訓的過來嗎?”

宮宜豎起二指,一道閃光過後,十兩銀子齊刷刷掉落至地,街頭跑來一群乞丐,抓起銀子逃之夭夭。

這一番動作實在太快,快到一文一呼一吸之後,攤位處只有無牙老者一人,依舊是彎著腰,撿錢的手卻已空空。

因為失而覆得太過幸運,所以得而覆失更加可惜。

無牙老者曾被衙役搶走十兩銀子,轉而通過騙一個小姑娘賺了回來。

宮宜道:“我不管,其他千千萬萬的人都不幹我的事,就他我非要教訓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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