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穎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是的呀，剪枝、嫁接、扡插育苗、播種育苗這些技術，我都應用嫻熟。”

劉心愛見穎穎說得這麽肯定，不由不信，但她還是不肯罷休，追問道：“那你怎麽不去上班呢？咱們豐城，也有苗圃的。”

穎穎苦笑了一下：“不是我不肯去上班，苗圃被人承包了，我去根本沒有職位，怎麽好白拿國家的工資？”

劉心愛想想也是，若是換做一般人，苗圃肯定不給發工資，可穎穎是誰呀？市長的老婆，苗圃敢不給嗎？

“那你，不會就這樣一直在家帶孩子吧？”

“呵呵，等我們熟悉環境了再說。”

劉心愛見穎穎依然故我，很是瞧不起，敷衍了兩句，走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穎穎也摸清了一些豐城的情況。

********張廣賢和劉心愛，都是豐城土生土長的，張廣賢的前妻骨結核病故，留下一兒一女，劉心愛當時才二十歲，嫁給帶著兩個孩子的張廣賢，她雖然後來也生了兩個男孩，卻對張廣賢前妻的兩個孩子很好，因此贏得張廣賢的敬重。

劉心愛能幹，什麽事都想管一管，比如豐城市的這座幹部大院，原來種的樹十分雜亂，是她建議後勤科，將其改種成果樹，而且還參與制定了嚴格的管理和分配計劃，這才有了如今秩序井然的良好局面。

從這一條來說，劉心愛贏得大院裏家屬的普遍讚譽，畢竟，從夏天到秋天，家裏每個季節都有美味水果吃，誰會嫌自己日子好過了呢？

不過，穎穎也覺察出，大院居民，尤其是女的，對劉心愛也是有怨懟的，就是這位管得特別寬，誰的事情都要插一手，一點也不顧及居民個人的意見，因此，有人背後叫劉心愛“二書記”，張廣賢是********，劉心愛是第二書記。

劉心愛不僅管的寬，權力也大，豐城的各個機關部門，沒有不給她面子的，過了幾天，她又來找穎穎：“我和農業局的趙局長說過了，你去那裏上班吧。”

穎穎搖頭：“劉大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咱們豐城，一農業為主，林業局形同擺設，我去了也沒什麽事兒，每天坐在辦公室讀書看報，那種日子我不想過。”

“怎麽會沒事兒呢？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各項事業百廢待興，誰不是忙得團團轉呢？”

穎穎給她面子，才沒有出言反駁——作為食品公司經理，她有多少分內的事情要做啊，竟然還有空兒管別人家的閑事，這是她忙嗎？

她這樣能不忙嗎？

穎穎又搖搖頭：“我去了，趙局長估計更頭疼，聽說，這幾年農校畢業的學生沒法分配，都在機關窩著呢，農業局編制嚴重超員，我就不去加熱鬧了。”

豐城富裕，教育資源比睿城好太多，這些年，年年高考全省第一，考上的大學生多得船載車拉。光一九七八年，豐城最好的一個縣就考了一千多個本科生，還不算豐城其他各縣的，這些學生八二年開始畢業，就算只有三分之一畢業生返回豐城，這幾年各個部門也都人滿為患了，尤其是農業局，不像工廠需要人才比較多。

劉心愛眨巴眨巴眼睛：“超編又怎樣？有人，才有可能發展的。”

“是的，有人才有可能，可惜，這些人才並沒有讓豐城富裕起來。”

劉心愛閉上了嘴巴，很不高興地走了。

說實話，豐城地區比石睿山富裕，而且富裕很多，這裏的地勢比石睿山低，展眼望去，是廣袤的平原，土地肥沃，灌溉條件良好，老百姓在改革開放之前，也沒有餓過肚子，農村聯產承包責任制之後，更是家家的糧垛堆積如山，愁得人睡不著。

有糧吃還發愁？

是的，糧食多了是好事，可若是賣不出去，就沒有錢花，沒有錢花，老百姓如何不發愁？

這也是豐城富裕卻發展緩慢的原因，老百姓沒錢，下一年種地，需要的種子化肥農藥等生產資料就沒法去買，世面流通不足，經濟遲滯不前，形成了惡性循環。

豐城的癥狀，還很不容易解決——國家實行糧食統購統銷，就是說，糧食必須賣給國家，私人不得插手這方面的生意，而國家，因為糧庫儲量有限，收購糧食的資金有限，沒法把農民手裏的糧食都收購上來，更讓農民無奈和憤怒的是，糧站甚至還給他們打白條——就是收了糧食，不給現金，而是給你一張欠條，農民去糧站追債，那些大爺們還暴躁不已：“問什麽問！國家的錢沒有撥下來，下來了，自然會給你們兌付的。”。

俞和光在豐城農村走了一圈，回來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農民手裏，有人前年的欠條還沒有兌付，眼看今年的麥子就要收割了，他又召集糧食局幹部開會，這些官老爺對老百姓的疾苦，漠然處之，還攤著兩手給俞和光訴苦：“今年拿什麽收糧？去年的糧食，還堆滿庫房呢？國家不給錢，我們也辦法。”

豐城的官員不作為，逼得農民不得不想辦法，剛開始還有些效果——糧食賣不掉，餵豬總可以吧？

可是今年，養豬的人多了，豬也賣不掉！

聽到老百姓含著眼淚的傾訴，俞和光如何能淡定下來呢？

這些情況，穎穎很快也知道了，她也少不了跟著憂心：“和光，問一聲舅舅，認不認識做肉食品加工的朋友？睿城急需建一個肉聯廠。”

“舅舅說，不認識。”俞和光深吸一口氣，“這回不能靠舅舅了，我必須**自主，殺出一片血路來。”

俞和光每天忙忙碌碌，但進展卻很不理想，豐城的人太多了，尤其是有文化的人太多了，這些讀書多、腦子好的人，若是不把精力往正經地方用，而是每天想著如何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不想出力，只想收獲。

這種局面，就像動物拉車的寓言所講的，所有的人都在盡力，可惜，只因為沒有朝向同一方向，豐城這輛經濟大車，一直深陷泥潭，毫無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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