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季連霆從畫室出來, 擡眼便看到站在樹下的陳是。

陳是什麽都不做，就只是站在那裏, 便成了一道風景。

季連霆走過去戳了戳他的胳膊，問道：“你今天不急著回家嗎？”

“Harry去拍戲了，”陳是簡單說了一句, “喬冠宇說你早上收到了一封情書？”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自己吶。季連霆一挑眉，想起了那張明明框著自己和他的合照以及背後寫著“拿推薦表見”的便利貼, 和喬冠宇添油加醋胡亂搞事說的情書完全是兩碼事。

不過既然陳是知道了一半, 季連霆也沒打算瞞著他, 他隨手把揣在兜裏的照片連同便利貼一起遞給了陳是：“情書嘛沒收到過，匿名信倒是有一封。”

陳是接過照片和便利貼一看，臉色立刻沈了下來：“這麽重要的事，你該早點和我說的。”

“我這不是想解決了之後再告訴你嘛……”季連霆摸了摸鼻子，自知也有幾分做得不對, 底氣不足地說道, “好嘛, 那你現在還不是知道了。”

陳是見季連霆一副別別扭扭的模樣, 嘆了口氣，主動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腦袋：“算了，以後這種事情不要自己一個人扛，我們兩個一起解決，知道嗎？”

季連霆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所以你原來打算怎麽解決？”陳是語氣和緩下來，問季連霆道。

季連霆說：“就……去看看到底是誰啊, 然後就見機行事嘛。”

好一個見機行事，幹脆就連解決辦法都沒想過。陳是沈吟片刻道：“我陪你一起去。”季連霆心知眼前這人一旦想要做什麽事情，那便是千難萬阻也不能阻止他的，遂幹脆答應。

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很近了，兩人並肩向主席臺走去。還是自習課的時間，校園裏一片寂靜，倒是陽光照在略略泛黃的草皮上，顯出幾分蕭索。

兩人走到主席臺下，只有體育課才開的儲物室大門已經敞開了，季連霆先一步踏入門內，迅速地擡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讓季連霆意外的是，儲物室裏似乎並沒有人，只有靠窗的廢舊課桌上擺著一張A4紙。他走到桌子前，拿起紙看了看，紙上用和在便利貼上一樣的歪扭字跡寫道“把推薦表放在右邊第一個抽屜裏”。

季連霆看完紙上的內容，依言打開右邊第一個抽屜，這才發現抽屜裏還放著一張同樣規格的A4紙，上面寫著“放下表離開。”

這還玩懸疑劇呢？季連霆隨手從包裏掏出一張剛才畫廢了的素描紙，放進了抽屜裏，他一邊放一邊迅速擡眼觀察周圍的動靜，看到對面看臺上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情急之下，季連霆大叫了一聲“阿是”，原本站在儲物室旁邊的陳是早就如同離弦之箭般迅速地沖向了對面的看臺。

陳是的跑動速度很快，而那黑影顯然是個不擅長鍛煉的人，沒過多久，季連霆便看到陳是在看臺邊截住了那人。那人眼見事情敗露，竟然轉身想要往墻上撞去，幸好陳是反應敏捷，幹脆伸手架住了他。看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季連霆也顧不得什麽，匆忙把那幾張A4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裏，跑出儲物室向兩人所在的方向跑去。

越是跑近，季連霆才發現，雖然被陳是架住的這個黑衣人的臉被藏在厚大的口罩後面，但她的骨架和個頭都顯得那麽小，從身形輪廓來看絕對是個女孩子。

季連霆跑到兩人面前後，掙紮了一會兒的女孩情緒也漸漸穩定了下來，但仍如同受驚的鵪鶉一般不住地顫抖著。他仔細看了看女孩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睛，不太確定地說道：“那個……你是B班的李蕓蕓同學？”

既然被認出來了，李蕓蕓也就摘下了臉上的口罩，依舊擺出一副尖銳的表情：“是我。”都開口了，李蕓蕓索性把一切都說了出來：“照片是我拍的，東西也是我塞的。”

季連霆自然不會傻到去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自己這張F大推薦表有多少人惦念著他當然清楚，他對眼前憤怒的女孩道：“李蕓蕓同學，嚴主任地方的表格去向都是做過登記的，你交的和登記的不符，你覺得嚴主任會沒反應嗎？”

“那又怎麽樣？”李蕓蕓情緒激動地說道，“到時候我就和嚴主任說你自願把表格交換給我。我手上有照片，想必你不會不答應吧？”

“反正現在你也知道了，”李蕓蕓邊說邊朝季連霆伸出手道，“F大推薦表呢？你應該帶出來了吧？快給我！”

為了一張F大的推薦表，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麽？季連霆感覺眼前的這個瘦小女孩幾近瘋狂，他沈默了半晌道：“那我恐怕不能給你了。”

李蕓蕓怔楞幾秒，顯然是沒想到季連霆居然能說出這句話，隨後她的聲音更加尖銳地喊道：“你憑什麽不給我？難道你想讓你和陳是的事情被全校都知道嗎？”她喊得聲嘶力竭，身後的陳是用力扣住她的肩膀，才讓她不至於掙脫桎梏朝季連霆撲去。

陳是冷下臉來，嗤笑著用反語道：“我們的事？比不上你行為光明磊落。”

李蕓蕓遏制不住憤怒，扭身想去對付身後的陳是：“我只是想考F大！季連霆同學不用推薦表就能上F大，憑什麽不把這個機會讓給更需要的我？”

“事實上，我確實不用這張推薦表，”季連霆語氣平靜地宣布道，“我的目標是Q大的服裝設計專業，一張F大的推薦表和我的夢想沒有任何關聯，所以我昨天開完會就把表格還給嚴主任了。”

原本還在癲狂的李蕓蕓一怔，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扭過頭呆呆地看向季連霆。

季連霆雙手插兜，看向李蕓蕓的眼神帶上了一點失望：“我原本以為，總是和我競爭第二名位置的應該是個誠實正直的人，但我沒想到的是，她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搞垮競爭對手，而不是思考如何去提升自身的水平。”

“我、我也在努力的……”李蕓蕓聲音顫抖地為自己辯解道，“我每天晚上都學到淩晨兩點，你們這種成天打游戲的人怎麽會知道……”

“你又憑什麽說我們沒在努力？”季連霆被氣笑了，“你以為阿是這個Q大的保送名額是天上掉下來的嗎？你知道他八月一整個月每天幾乎都只睡了3個小時嗎？”

陳是手頓了頓，總感覺梗著脖子和李蕓蕓爭論“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嗎”的男朋友很像前幾天送Harry去拍攝現場時看到的小天王家腦殘粉。

但就是這樣時刻考慮著自己的他，才顯得無比迷人啊。

李蕓蕓像是被季連霆的氣勢震懾到了，顫顫巍巍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角，說不出話來。

季連霆結結實實發了頓脾氣，終於冷靜了下來，他嘆了口氣，繼續說起了昨天離開會議室之後的事情：“昨天下午，我離開會議室之後就去找了嚴主任，我把表格還給他了。”

“是你遞回去的表格，嚴主任肯定會給你們班長吧？”李蕓蕓眼神已是黯淡無光。

“不，”季連霆迅速地否認道，“班長想考B大，他自己那張推薦表都還給嚴主任了。”

“每個人堅持自己的夢想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關鍵在於你所堅持的道義是不是能讓你過得問心無愧，”季連霆道，“按成績順延，這張表格本就屬於你。”

聽到這裏，李蕓蕓的表情再也繃不住了，她忍不住哭倒在了操場上。

陳是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他站在李蕓蕓身後，面無表情地盯著情緒崩潰的少女。

季連霆知道這會兒兩人留得越久，李蕓蕓心中的陰影便會越大，見女生哭得這般傷心，他終究是沒忍心把話說得更絕，越過她，悄悄地拉著陳是往操場外走去。

走得遠了，身後女生的哭聲便漸漸聽不見了。兩人手拉著手走在風雨走廊上，季連霆有幾分感慨地說道：“沒想到一張推薦表都能惹出這麽大的風波。”

“照片的事，”陳是抿了抿唇，“抱歉，是我當時考慮不周，讓有心人鉆了空子。”

季連霆見陳是一副自責的神情，忍不住仰頭親了親他的嘴角：“你自責個什麽勁？我們兩個又沒有偷拿人家的推薦表，同學之間抱一抱不是很正常？”

被季連霆這麽一說，陳是心頭的陰霾略略拂去，他看向在夕陽照耀下眉眼璀璨的懷中少年，跟著輕輕碰了碰他的唇：“嗯，你說得對。”就好像接吻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兩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季連霆伸手勾勒了一下影子的輪廓，像是想把這一溫馨時刻給拓印下來。

少年人手拉著手面朝夕陽，眼前是光明，背後是坦蕩。

幾天後的某個大課間，季連霆拿著水杯到水房裏去打水喝，聽到排在前面的兩個同學正聊著近期的年段八卦。

“哎，你們聽說了嗎？B班的李蕓蕓已經連續三天沒來上學啦！”

“就是那個沈迷學習的妹子嗎？”

“是啊，她因為生病錯過了推薦表網報確認的截止日期，自主招生的資格都沒了，好可惜哦。”

“別說了……”兩人本來還在長籲短嘆講著運氣和考試的關系，排位稍後的人福至心靈往後一瞧，臉色頓時一變，趕緊扯了扯還在誇誇其談的朋友催他閉嘴。

季連霆跟著下意識地往後一看，發現李蕓蕓正捏著保溫杯面無表情地站在隊伍的最末端，指骨因為用力過猛而泛出了不自然的青白色。她的確是大病初愈的模樣，原本就空空蕩蕩的校服顯得更為寬大了，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見季連霆轉過頭來，她迅速地低下頭去，竟然是畏懼對上他的眼神。

季連霆收回目光，跟著隊伍走到接水口前，接了滿滿一杯熱水，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水房。

作者有話要說： 一聲嘆息。

感謝解洛扔出的地雷。

感謝柚子又綠了、不是萌物、Harry最好的朋友灌溉的營養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