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霆原本以為自己在陌生的環境下會認床, 不曾想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直到手機上常年自動開啟的鬧鐘響起才醒轉過來。

醒來之後，季連霆習慣性地往床頭抹去, 伸手摸到一個塑料質感的方塊物體，拿到手上一看——是一只六面覆原的小魔方。

自己什麽時候買新魔方了？季連霆註視著魔方懵了幾秒，視線裏一大片陌生的物件讓他的意識逐漸回攏, 他想起了昨晚和爸爸大吵一架後離家出走被陳是接回家這一系列事情。

正當季連霆還在發楞的時候，浴室的門打開了, 穿著家居服的陳是走出了浴室。

陳是見季連霆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眼神中帶著一點反應不到位的呆滯, 唇角勾了勾，對他道：“霆霆，早上好。”

季連霆終於回過神來，紅著臉把魔方放回了陳是的床頭櫃上，背對著陳是道：“早上好。”

“早餐已經在桌子上了, 你洗漱完自己下來吃, ”陳是邊說邊打開衣櫃隨意從裏面拿了件衣服出來, 動手開始脫身上的家居服, “我去叫Harry起床。”

陳是如此落落大方地換衣服，季連霆感覺自己這個時候臉紅未免有點耍流氓的嫌疑，可偏偏視線不由自主地就會被某人腹部若隱若現的人魚線給吸引了去，低頭看看自己沒有任何線條的肚子，季連霆暗暗下定決心這個寒假要勤奮鍛煉。

早餐是簡單的牛奶吐司，但果醬意外的美味, 季連霆猶豫要不要吃第四片的時候，陳是抱著眼帶困倦的Harry終於走下樓來、

“你來啦，”季連霆取了一片新的吐司，往上面抹了一層厚厚的果醬，塞到嘴裏狠狠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對陳是道，“牛奶剛剛有點涼了，我順手熱了一下。”這幾個月來，在陳是的嚴格監控之下，季連霆也不自覺養成了喝熱飲的習慣。

Harry看到季連霆出現在自家餐桌旁，驚喜地叫了一聲“霆霆哥哥”，掙紮著從哥哥懷裏蹦出來，跑到季連霆身邊，仰起小腦袋看向他：“你怎麽在我家裏呀？”

季連霆老臉一紅，選擇性地忽略了離家出走的前提條件：“因為哥哥昨晚在這裏睡呀。”

“咦？但是客房的鎖鎖沒有開呀？”觀察敏銳的小正太立刻提出了疑問。

陳是把兒童座椅搬到餐桌前擺好，俯身把Harry抱起來塞進座位裏：“你霆霆哥哥昨晚跟我睡的——好了，現在小朋友應該要吃早餐了。”說完他用調羹敲了敲Harry面前的牛奶杯，小正太立刻乖乖捧起杯子，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喝完牛奶的Harry很是執著，又回到剛才的話題上：“那今晚霆霆哥哥可不可以和我睡？”

季連霆摸了摸Harry的腦袋：“今晚霆霆哥哥就回自己家睡啦。”

“啊……”Harry失望地垂下頭，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幾圈後又驚喜道，“那霆霆哥哥，我今晚跟你一起回你家裏睡呀！”

“陳厝，”陳是嚴厲道，“乖乖吃早飯。”

Harry還是不放棄：“不行，我要霆霆哥哥先答應我。”

“你霆霆哥哥只能……”害怕陳是接下去說的是“只能跟我睡”，季連霆趕緊伸手捂住了陳是的嘴，訕笑著試圖和小正太講道理：“Harry，今天哥哥有點事，下次有機會啊——哇你看，這個果醬可以在吐司上畫畫誒！”他一邊說一邊故作驚喜地用筷子蘸了果醬，在吐司上畫了個大大的笑臉。小正太的註意力果然被笑臉吸引去了，把上一個話題拋到九霄雲外。

季連霆松了口氣，趁Harry的註意力還在吐司的畫作上，超兇地瞪了陳是一眼，低聲警告他道：“你別亂說話啊，Harry才五歲。”

“知道了。”陳是覺得季連霆超兇的表情也是那麽可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

吃完飯出門，宋叔早已將車停在了門口，見別墅裏今天多走出一個人來也有幾分驚訝，得知季連霆是半夜才來的更是意外，對陳是道：“接人的事，阿是怎麽不叫我？”

陳是替Harry扣好座椅的搭扣，隨口道：“太晚了，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

“嗨，你這孩子……”宋叔心中也是暖暖的，“我拿了陳總的工資，就是要做事的嘛。”

車子先送陳是和季連霆去學校，下車後看著Harry趴在車窗邊笑瞇瞇和自己招手說再見的畫面，季連霆感慨道：“Harry真的好乖啊……我五歲那年上幼兒園還得我爸扛進去。”偶然間提到季雲生，他的視線暗了暗。也不知道爸爸為什麽會阻攔自己做設計。

陳是伸出手，輕輕勾住季連霆的手腕：“走吧。”

季連霆收拾好情緒，跟上陳是的步伐並肩走向校門。

走到教室裏，見到趴在課桌上瘋狂補作業的李磊，季連霆這才記起來這位大爺昨天險些害得自己要露宿街頭，走上去順手抽走了一本作業本問道：“磊子，昨天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李磊昨天晚自習的時候光顧著看一本修真小說，搜刮了季連霆的作業口口聲聲回家去做，結果今天早上還是帶著空白試卷原封不動地回到了教室裏，此刻正是萬分焦急的緊要關頭，聞言一楞，趕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兩通來自季連霆的未接電話。

“哎喲，”李磊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昨天回去根本沒看手機，打游戲誤事啊……老大你昨天晚上找我什麽事啊？”

看到李磊一臉懊喪的表情，再結合語境，季連霆猜想得出這位發小大概是沈迷了一晚上網絡游戲，根本無暇顧及用手機聯系他的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老大。

“算了，反正已經過去了，”季連霆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又把作業本重新攤回到他的課桌上，隨口問道，“什麽游戲啊這麽好玩？能讓你一個晚上不看手機的？”

李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幾分尷尬，支支吾吾地憋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連貫的話來。

同李磊認識那麽多年來，季連霆還是頭一次見他有這麽嬌羞的表情，又見他跟個鋸嘴葫蘆似的什麽都問不出來，只能感慨“我們的磊子也有小秘密了”，搖頭晃腦地回位子坐下。

上午最後一節是自習課，下課前五分鐘，季連霆就收拾好東西準備和李磊向食堂沖刺。剛剛起身，衣兜裏的手機來了消息提示震動，季連霆偷偷解鎖看了眼，備註為“爸”的微信用戶給他發來了一條微信消息：我在校門外，中午咱們父子倆好好談談。

收回手機，季連霆面色平靜地轉過頭去對李磊道：“磊子，我中午回家，你一個人吃吧。”

李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緊繃了一早上的神情松懈下來，頗有幾分喜悅過度道：“沒事，我超喜歡一個人吃飯的哈哈哈哈！老大你放心去吧！”季連霆的心思全放在了季雲生那句“好好談談”上，並沒有註意到李磊悄悄松了一口氣。

下課鈴一響，季連霆便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三兩步躥到教室門口往外走去。

由於出教室的速度快，季連霆沒有趕上放學出門的第一波人潮，很順利地在廣播溫馨提示播送完畢之前抵達了校門外面。

校門外等著來送飯的家長不少，季連霆眼神環視一圈，終於在雞蛋糕店門外找到了正在抽煙的季雲生，他的手中還拎著個粉嫩的包裝袋，上面印著季連霆最愛喝的奶茶店的LOGO。

季連霆眼神不覺動了動，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在季雲生面前站定了。看著季雲生臉上新冒出來的胡茬，他喉頭微動，輕輕地喊道：“爸。”

季雲生把奶茶放到兒子手裏，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趁熱喝吧，天氣冷了別喝涼的。”

季連霆低頭啜了口奶茶，感覺絲滑的暖意順著喉嚨一直鉆到胃裏去。

父子倆回了家，吃了一頓沈默的午飯，等季連霆把碗筷全都放到水槽裏後，坐在沙發上的季雲生招呼季連霆過去坐。等季連霆坐下後，季雲生忽然掏出本季連霆從未見過的相冊。

手掌摩挲厚實的相冊封面，季雲生的目光變得有些渺遠：“都快二十年沒打開了啊……”

隨著封面緩緩打開，季連霆看到了一個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年輕時候的季雲生。

照片上的男人手持卷尺站在一臺縫紉機旁，臉上是意氣風發的笑容，與後面櫃子裏那一排的金色獎杯相得益彰。

“你媽不是一直說我追她的時候給她灌的是迷魂藥麽？”季雲生臉上帶著懷念的微笑，“其實不是，你媽媽當年是隔壁模特學校的，我做設計的時候經常找她做模特，一來二去我們就談上了。”

“我當年，是一個服裝設計師。”

冬日寒冷的中午，季連霆坐在自家狹小的沙發上安靜地聽父親講了一個當年的故事。

年輕的服裝設計師才華橫溢，初出茅廬便獲得了許多獎項，甚至被工作室的負責人欽點參加了那一年的國際服裝設計大賽，他嘔心瀝血潛心備戰數月，最後卻在比賽當日發現自己的設計稿被前幾號選手盜用，兩人的設計稿達到了90%的雷同度。

滿腔怒火的年輕設計師找到組委會提交了自己的原告和設計思路，等了三天之後，最終的調查結果公布卻是他抄襲了另一人的作品。

抄襲的結論一出，基本等於斷送了年輕設計師的職業生涯。

季雲生至今還記得那年冬天，自己站在大賽負責人的辦公桌前，負責人把印著調查結果的紙放到自己面前，臉上帶著一閃而逝的惋惜：“有些結果……並不在於你。”他把話說得很委婉，但季雲生還是聽懂了。

那位選手的作品獲得了一等獎，報紙上鋪天蓋地寫著“名門之後，未來可期”。

季雲生當晚就坐著火車從B市回到了S市，就此沈寂。

“所以啊，”季雲生長嘆一口氣，“這個圈子充滿了黑幕、交易和不公，你是我兒子，我怎麽忍心讓你再去經歷一遍我經歷的事情呢？”

季連霆只覺得內心酸澀無比，張嘴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但你說得對，”季雲生掏出一張紙輕輕推到季連霆面前，“爸爸應該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你自己來做。”

紙上覆原了昨天被季雲生揉皺扔了的設計圖稿，甚至還對許多有瑕疵的地方做了改動。

“昨天撕你的圖是爸不對，我照樣子重畫了一張，”季雲生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道，“要不要繼續走設計的路……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吧。”

季連霆看著重回手中的設計圖稿，不由百感交集。想到昨晚陳是的貼心舉動，回到房間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瞞去做生日禮物的那部分，把和季雲生產生矛盾的原因和他從前的故事轉述給陳是聽。

過了許久，陳是才回覆了消息。

Cs：有我在，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是哥：因為我以後是霸道總裁。

大家是不是都上課去了鴨，感覺這兩天看文的人驟然減少（

感謝胖紙灌溉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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