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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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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碧從來不知道,居然有一天她真的明白,什麽叫做度日如年。

與霍瑜的三日之約,她表面上看上去風平浪靜,依然有條不紊地籌備婚禮,霍家老宅去了不止一次,整個家上上下下沒有人不知道這是霍家太太,但是,心底裏,她早就風起雲湧,是她親手逼走趙柔的,現在趙柔在美國鬧自殺,她知道這是趙柔在跟自己賭博,她的籌碼是自己與霍瑜多年的情誼以及自己一條奄奄一息的命。

傅家碧希望自己賭贏,所以她主動放霍瑜走。

同一時間,霍瑜在美國的安德森腫瘤中心見到了趙柔。趙柔的頭發已經掉光了,臉色是蠟黃的模樣,胳膊細的像一截竹竿似的耷拉在病床邊,就這麽細弱的手背,上面還差著幾根靜脈輸液的管子,這個模樣,叫人看了心裏發酸。短短一個多月,她就成了這樣。

沈南方臉色憔悴,向來妖孽的臉這會兒一點兒血色也沒有,看到風塵仆仆的霍瑜,眼底裏竟然帶了些恨意,他多少年從來不會反抗霍瑜,也從來忠心耿耿,這會兒他吐出一句話:“瑜哥,這次你過分了。”

“小柔和我,跟了你十幾年,如今落到這般田地,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

病床上的趙柔還在熟睡中,命大概是救回來了,只是人還是沒清醒,霍瑜看著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沒辦法,輟了學討生活,趙柔偷偷在他的書包裏藏飯盒,被他發現的時候,她輕輕柔柔地說:“瑜哥,這點小事,是我現在唯一可以幫你做的。”

“瑜哥,什麽時候收網?”沈南方忍不住,實在是忍不住,不由得便問。

霍瑜臉色微變,目光頓時變得銳利起來,他一雙狹長的眼只是輕輕掃了眼沈南方,沈南方自知自己說錯了話,可是眼神又看了眼病床上的趙柔,頓時又像是鼓起了勇氣,他竟然又說道:“其實你沒必要和那傅小姐領什麽結婚證,我給你弄張假證便是。”

霍瑜聽了這話,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反問道:“南方,你跟趙柔說過什麽?”

“我……”

“你和趙柔離開前,曾經找過傅家碧,談了不少話。這些話,能說給我聽聽嗎?”

沈南方想起在霍家老宅裏吃的那一腳,心裏面忽然有了一個不太現實的想法,這個想法剛一冒頭就像是雨後忽然抽了芽兒的樹,眼見著就要冒出來。一想到這,他心裏面頓時有些心氣不順,他看著病床上的趙柔,真的是搖了搖頭。

“瑜哥,不說別的,你這樣子對待小柔,我看不過去。即便當初你和小柔拍個訂婚照,走個訂婚流程是為了哄她去醫院,大家心裏清楚不過是個謊言,但是小柔這個姑娘就是一根筋,如果她不是一根筋,當初你和陳青對峙的時候,她就不會替你擋那一刀了。我們心裏都清楚,她也沒多少時間了,有些事瞞著她沒必要。”

沈南方笑了笑:“是我跟她說的,你跟傅家碧不過是逢場作戲。這個解釋,我覺得趙柔她值得。”

寂靜的夜裏,空曠的病房,四下沒有丁點兒聲音,病床上的趙柔還是這樣子,脆弱的奄奄一息的,就像是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元氣,此時此刻只剩下了一個軀殼。霍瑜眼神微暗,忽然間又笑了笑,他嘴裏似乎在吶吶那幾個字:逢場作戲。

這話聲音太小,沈南方幾乎沒有聽到,他出了氣,想了想還是打了電話吩咐助理給送點吃的來。

到了深夜,霍瑜沒什麽睡意,打開手機,私人微信上一點兒信息都沒有,他輕笑一聲,傅家碧還真是沈得住氣,居然真的沒有聯系他。他隨手刷了刷國內的網頁新聞,身邊的沈南方已經睡熟了,發出輕微的呼嚕聲,他站起來替人蓋了條毯子,這時候,趙柔終於醒了過來。

病房裏的時鐘在盡責地走著,“磕噠磕噠”,在這寂靜的夜裏,發出清脆的響聲。

趙柔醒過來,看見霍瑜,忽然間眼裏就盛滿了淚。她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但是隔了好久之後,她才發出一聲沙啞的破碎的言語,期期艾艾的叫他:“瑜哥……”

霍瑜給她倒了一杯水,又找了一根吸管,想了想終於說道:“別哭了,我有話跟你說。”

趙柔一小口一小口抿著吸管,低著頭,露出蒼白的脖頸。

“以後不要這樣了。小柔,你的命是你自己的。”霍瑜想了想說道:“你和南方兩個人,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人出事情。”

趙柔聽著他的話,輕輕擦了擦自己的淚:“瑜哥,我從來沒有求你過什麽,但是今天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霍瑜看向她,就聽到她滿含希望地望著自己說道:“瑜哥,我想回國。”

趙柔說著這個話,語氣忽然間帶著點悲涼,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妥協,她輕輕地緩緩地講:“瑜哥,如果死,我也想死在布桑。我不想死在這裏,這裏太冷了,屋子又太大了,人太少了,除了南方,沒有人跟我講話,我實在太孤單了。”

她滿含委屈。霍瑜恍惚間想起來,很多年前,他帶著一身傷逃出來回到布桑,趙柔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頓地說:“瑜哥,我相信你。”那時候她與現在全然不同,堅定的、炙熱的,猶如一朵盛開的夏蓮,而現在這朵蓮花忽然間就快謝了。

霍瑜沈默了,過了很久很久,他捏了捏眉心,搖了搖頭:“小柔,我和家碧有過約定。”

他不往下說,趙柔就知道是什麽了。她失望了,頹然就倒下了,整個人全然往後仰,一下子就陷進了枕頭裏。她似乎再沒有力氣,只是擺了擺手:“瑜哥,你走吧。”

直到回國後,霍瑜一直沒有想清楚,他做的決定是否正確。

三日後,傅家碧如約在布桑國際機場接到了霍瑜,他這一趟美國之行回來後,傅家碧感覺到他忽然變得有些憔悴,本來就跟刀刻一樣的側臉,這會兒更加銳利,整個人也更加沈默了。

“老公!”傅家碧在出關的地方叫出這樣子一個稱呼。霍瑜擡頭,忽然間一下子就把她抱進了懷裏。他像是要揉碎她一樣,狠狠地箍緊她,差點讓她透不過氣來。

當天晚上,霍瑜像一只困獸,卻又像是一匹野狼。傅家碧被他折磨地連連求饒,但他依然不滿足,一直鬧到了天快亮才把人放過,傅家碧沈沈睡去。霍瑜起身到窗邊,碩大的落地窗,整個布桑匍匐腳下,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他吸了一口煙,眸色間忽然帶了一些狠意。

時間如流水,布桑越來越冷了,12月快要見底了,大概是要到聖誕節的緣故,大街小巷早就裝扮了起來。傅家碧起得很早,親自手寫最後一批請帖,她端端正正,一字一頓地寫道:你對我的身體和心靈都下來魔咒,從今日起,我不願再與你分離。落款是她和霍瑜的名字。

從遇到的那一刻起,霍瑜就好像對她施下了魔法。

她親手寫好的請帖由霍瑜的助理安排人送到了重要的親朋好友手中。她給自己的爸爸也送去了請帖,她還是想,即便如此,至少傅琮可能還是會來的。霍瑜的親人,更少了,只有一個妹妹。這個妹妹是布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的醫生,平日裏非常忙,不過在接到請帖之後,專程要了傅家碧的電話,撥了電話,語氣喟嘆,終於她哥哥找到了愛人。

電話的那頭,傅家碧記得那個太陽花一樣的小男孩,笑嘻嘻地叫她:“舅媽。”

傅家碧以為自己賭贏,無論是威脅或者是條件,她都賭贏了。

與此同時,霍瑜正式進入城南地塊的核心管理層,與傅家琪同出同入,傅氏股票在這些天一路上揚,坐穩國內的頭把交椅,傅家也成為了整個布桑最龐大的家族。傅太太在西山別墅的派對成為全城富家太太最為想去的地方,甚至私下裏有了黃牛買賣,入場的費用高達數十萬。

這是傅家最為風光無限的時候,傅太太專門成立了關愛兒童的基金,布桑的副市長到場鼎力支持。一時間,布桑人甚至有種錯覺,傅家即將在傅家琪這一代人的手上成為布桑的第一大家族。

傅家碧在布桑九號看到這些新聞,照片裏,她媽媽依然是那樣精致奢華,一襲黑色晚禮服裙,頸間只留一串珍珠項鏈,艷光四射,真真是持靚行兇。她看上去像是只有三十來歲。背後站著的是傅家琪,她的親生兒子。這是她的帝國。

傅家碧輕輕一笑,這些已經與她無關了。

目之所及,是布桑數十年如一日璀璨的夜景,她回頭看,是霍瑜叮囑家裏阿姨給她做的海棠糕。她咬下一口,甜絲絲的,心裏面不由得就湧上來一股暖意。她有些滿足,靜靜地一遍一遍在白紙上寫:H&F,這是她刻在結婚戒指裏面的字。

然而,很久很久之後,傅家碧才知道,這所有的一切,不是現在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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