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雲嵐很是傷感，她是能看到東西了，是已經覆明了，但目前呢，卻有了另外難受的觀念，為什麽呢？因為季雲嵐的心情糟糕透頂了，她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了別人的痛苦上。

“眼睛啊——”看起來白龍是滿不在乎的模樣，就連說話的口吻都是輕描淡寫的，他的嗓音比較低沈，帶著一種青年特有的沙啞氣質，“眼睛給我最愛的人了，我們兩個人只要有一個人能看到就好了啊。”

淚水，再次從季雲嵐的眼睛中奪眶而出。

“後悔嗎？”傅朝夕看著季雲嵐，也看著白龍，其實，這一刻，她是羨慕季雲嵐的。一輩子本身以為就這樣老死在這裏了，但命運的輪盤卻忽而就變了，一切都變了，變成了峰回路轉的局面。

她得到了自己最愛的人，並且這人是那樣願意舍己為人，願意犧牲自己的一切去呵護自己的摯愛，試想想，普天之下，誰能這樣平靜而淡雅的回答“我們兩個人，只要一個人能看到就好了啊”這樣的話呢？

傅朝夕鼓掌，卻滋生出來孤家寡人對別人花好月圓的羨慕。

“雖然我的眼睛看不見了，但我的心，跟著比之前還要明亮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好像你迷途在了一片廣袤的海浪中，忽而在暗夜裏看到了燈塔似的，你有了比生活更堅定的信念。”

傅朝夕知道那種感覺，其實，那種感覺只能意會不能言傳，不足為外人道。曾幾何時，與鳳玄傲在一起，她時常會有那種感覺，但畢竟，那種感覺還是逐漸的消失了。

“我會想辦法要你們離開的，你們放心就好。”傅朝夕信誓旦旦的模樣，她想，她還是有能力的。

“我們不會在宮廷中一輩子，現在乃是多事之秋，自然是無法可想，但你就算是不幫助我們，我們到了必要的時候，也是會離開。”他笑著說，傅朝夕相信他的話。

相信他的笑。

“真好，看到你們終於在一起，我快慰莫名，來，喝一杯？”傅朝夕舉杯，另外兩個人抿唇也是笑了，雖然白龍並不能看到東西，不過仰頭將就酒一口喝下，看上去那動作分明還是豪氣幹雲的。

傅朝夕最近滴酒不沾，她知道，喝酒太多，對孩智力發展是有問題的，僅僅是輕抿一口罷了，將酒杯放在了旁邊，卻註意到了季雲嵐。季雲嵐那黝黑的眼底驀地蒸騰起一片潮熱的氤氳。

是感動，她如何會不知道呢？目下，還有什麽比一個男人全心全意為自己付出，讓她更加感動呢？

“現在，想要離開，卻不是很簡單的事情了，皇上要知道我眼睛已經好了，更加是不能要我輕而易舉的離開了，以前很多事情，罪魁禍首都是我，即便事情不是我一手操控的，但八九不離十與我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還希望你能周全，沒有皇上的特赦，即便是我們到了天涯海角，一樣會被抓回來的，你逃走然後給拿住了，這……就是前車之鑒啊……”

季雲嵐忽而驚惶起來，連傅朝夕這樣百般周全的人，都不能逃離鳳玄傲的手掌心，更何況是他們呢？

傅朝夕智力超群，向來是人盡皆知的，但這樣一個冰雪聰明之人，都不能離開啊，那麽，在鳳玄傲的眼中，他們何足道哉呢？

“我是個失敗的案例，不值得說出來參考，不過你們放心就好，想要得到皇上的特赦，並不是沒有可能。現在，雖然看上去朝局如此穩固，但卻燕巢幕上，我們眼睛看不到的黑暗在匍匐前進呢，你到底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那就好，那就好。”季雲嵐聽傅朝夕說，前半段的時候，已經心灰意冷。但等到傅朝夕說了後面的一段，卻立即微微一怔，隨即就笑開了，只要他有利用價值，鳳玄傲就不會立即置於死地的。

雖然，她是罪臣的家眷。

“你呢，明明他對你已經如此這般，你為何還要竭盡全力呢？”季雲嵐不解，從認識傅朝夕開始，對傅朝夕做的很多事情都深感疑惑。好好的一個女孩兒，安富尊榮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但傅朝夕呢，最喜歡的事情卻並非如此，而是去做更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做了本朝第一個女官，那樣打破世俗。接著，又是收覆邊疆，再接著，返回帝京，傅朝夕做過很多事情，這些事情都是讓人刮目相看的。

未來呢，傅朝夕為了爭取自己的自幼，還想要做什麽呢？她不知道了，卻想要拭目以待。

“你以為這是愛？”傅朝夕反問，看向了季雲嵐，季雲嵐不知道說什麽，良久的沈默，終於說道：“畢竟，皇上是愛你的，後宮佳麗三千，三千寵愛在一身。”她說，不無羨慕的樣子。

“天子……”傅朝夕低頭，不看季雲嵐的面，看著自己看著手中的酒杯，“天子是沒有愛的，你我都深受其害，難道不是嗎？”她說，局促的看著季雲嵐。

“我以為，你生活的很好，卻原來也是過一天是一天。”她這樣感傷，坐在了傅朝夕的旁邊，握住了傅朝夕的手，“以後離開這裏，你做我的芳鄰，我也好過千金買鄰了。”她笑，帶著憧憬。

“我會拖累你們的，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能安然無恙的離開，我會和你們互通有無還請你們不要將這消息帶給了他，那樣就功虧一簣了。”

“你向來是萍蹤浪跡的人，我們就當沒有你了，這個你放心就好。”季雲嵐說，傅朝夕呢，感激的點頭，似乎未來的宏圖已經展開在了面前似的。

“光顧著暢想這個了，其實我今日是有事情來的，你知道的，”傅朝夕看向了面前的人。“我既然已經準備離開，那是絕對需要抽身之計的，你也知道，鳳玄傲千萬個不好，但卻的確是一個好帝王。”

“這，是的。”她不得不承認了。

“所以，我需要幫助他，這也是我父親的心願。”傅朝夕熱切的看著季雲嵐，唯恐季雲嵐會拒絕似的，但季雲嵐呢，點頭了，說道：“你要我幫的事情，我焉能袖手，你讓我有了第二次的重生，喚回我對生命的渴望，這是我這一生當牛做馬都不能報答的。”

傅朝夕聽她說的言重，大搖其頭。

“你是功成身退的一種人，我知道，”季雲嵐的眼瞳墨黑，再也沒有一刻，這樣充滿生機活力了。

“只要你想要知道的，我無一不告訴你。”此刻，季雲嵐告訴了傅朝夕很多關於造反派的秘密，關於老王爺的，關於很多很多……傅朝夕一一銘記於心，且準備付諸行動。

她本身就是行動派，幫助季雲嵐，非歪打正著，她有自己的企圖與目的，盡管季雲嵐也心知肚明。

月上中天，隨著季雲嵐的講述，傅朝夕知道了更多鮮為人知的秘密，這些秘密好像一個網羅，將一切都維系了起來，傅朝夕將信息點一一都整理，這才去了。

“小姐，您真的相信季雲嵐嗎？她有可能也會害您，之前的那些，您真的以為她能一筆勾銷不成？”對於季雲嵐，傅朝夕是相信的，但錦繡呢，卻還是將反對票丟給了季雲嵐。

首先，錦繡覺得，一個人忽而產生了另外的情感，這畢竟是不可思議的，接著，之前的怨懟，錦繡記憶猶新。要獲取了敵人的信任，繼續去算計敵人，等於是雙保險了。

“為什麽不相信呢？”傅朝夕走的並不快，她現在，想要走快都不可能了，畢竟身體有了甜蜜的負荷，走步了兩三步，就想要休息休息。一來，為了孩子，二來也是為了自己。

“小姐，但是……”錦繡半瞇起黝黑的眸，回眸看著遠處的冷宮，“這個季雲嵐，是一個實打實的壞人，再者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您還是步步為營的好，現在您是什麽情況啊……”

錦繡關切的說，擔憂的盯著傅朝夕看，“您現在已經懷孕了，又要去冒險，要沒有完全的準備，會毀於一旦的，奴婢是個沒用的丫頭，在關鍵的事情上總是不能幫助您，所以……”

“錦繡，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更何況，現在的季雲嵐已經實在是沒有必要與我鬥了。”傅朝夕的論點有力，但錦繡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您千萬不要這樣想，或者，季雲嵐還有更大的計劃呢。”

“這是你突發奇想了，來，過來攙扶我，我們回去。”主仆二人走在了月色中，傅朝夕看著今晚當頭的月亮，“錦繡，今晚的月亮真美。”月亮是浪漫的，也是晶瑩剔透的，頭頂皓月當空，腳下的路就一清二楚。

傅朝夕不懷疑季雲嵐，原因有很多。錦繡平靜的目光越過白雲，看著天邊的月亮，看著看著，也長籲短嘆起來。

“最近，老爺也不常常到帝京了，真是奇怪，看到月亮，讓奴婢想起來之前的種種，您想象，在府上，我們生活的多麽無憂無慮啊，誰陳望有一天，事情會這樣急轉直下，真正是半點不由人了。”錦繡嘆口氣。

傅朝夕的的視線與錦繡驀地撞在一起，“你怎麽還傷春悲秋起來，之前是一筆帳，現在是一筆帳，其實說白了，人生就是無窮無盡的流水賬，等到那一天，你我塵歸塵土歸土，這些流水賬就是後人去算的了。”

“哈，小姐，哪裏有那麽一天啊，還早著呢，您和奴婢都才二十歲出頭啊。”錦繡不緬懷，倒是覺得傅朝夕危言聳聽了，傅朝夕一笑——“說來遙遠，但仔細想一想，會覺得，事情並不怎麽遙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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