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相思一邊說，一邊從袖口中將銀票拿了出來，趙姨娘呢，極快的已經握住了，三下五除二已經放在了安全的地方。

“好了，不要哭了。”其實，連傅相思自己都想要哭，但畢竟還是忍耐住了。

最後出現的是夫人，夫人就是夫人，面對這樣的栽秧，楞是沒事人一樣，她站在風裏笑著，那是一個美的驚心動魄的笑。夫人到了傅相思的面前，傅相思襝衽，給夫人福一福。

“大娘……。”卻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麽了，夫人點點頭。“我就知道朝夕不能來，到底朝夕現在是什麽情況呢，你也不需要瞞著我，告訴我吧。”大娘會讀心術不成，已經知道她的心思了。

傅相思嘆口氣，“這，不瞞你說，我來之前大姐已經叮嚀過了，好歹不能讓我將她的事情告訴您，反正一切還好，您何故問呢？”傅相思有點兒避重就輕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麽，越發是看到大娘堅毅，她越發不知道究竟如何啟齒告訴大娘關於傅朝夕情況。

但是大娘呢，很顯然是，是想要知道目前傅朝夕的一切了，她咬咬牙，裝作很不情願的模樣，不過畢竟還是說了出來。

“大娘，你有所不知，朝夕姐姐出言不遜得罪了皇上，現下讓皇上禁足了，要能來也就好了，只是不能離開那屋子半步，皇上對她極盡虐待之能事，哎，究竟伊於胡底，又是一個未知數了。”

“這樣啊，”她點點頭，算是明白了。“我知道了，你在皇上身旁也應該謹小慎微，大娘不求你有什麽了不起，只是祝願你幸運了。”夫人的面上始終蘊藏著一道美麗的笑弧。

盡管，情況已經如此的惡劣，但是她呢，還能笑得出口，傅相思也明白了，這才是爹爹愛慕大娘唯一的一個理由。傅相思沈默了一下，離開了大娘。

“去看看你爹爹吧，你爹爹最近時常念叨你，夢裏也不忘記你們。”夫人口中的“你們”已經很明顯，指的是傅朝夕與傅相思了，傅相思點了點頭，卻並沒有付諸行動。

眼前，娘親濃妝艷抹，打扮出一種極美的風情，簡直艷光四射，不像是逃難，而像是要赴什麽很好的約定似的。那薄薄的唇上塗抹的是緋紅的唇蜜，腮紅也鮮艷的厲害，至於那指甲上的蔻丹，簡直可以說是殺氣騰騰了。

三娘呢，看起來比二娘還要厲害呢，那色淡如水的面上，因為塗抹了紅色胭脂，看起來非但不健康，還有一種暗暗的詭秘。至於夫人，就另當別論了，她的打扮是最為尋常不過的，但尋常的卻恰到好處。

雖然，她已經換上了荊釵布裙，雖然，她已經寫盡鉛華，但卻能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幹練與精明，在陽光下，傅相思發現，夫人的皮膚很白很細膩，而那雙明亮的眼睛呢，卻清澈有神，美麗異常。

大娘與傅朝夕一樣，安靜的時候，簡直好像是來自於一幀仕女圖裏面的標準女子，美麗的峨眉，那自帶柔和溫暖光芒的眼睛，那充滿自信的神態，等等，等等他。

這或者就是一個高雅女人應該有的氣質，娘與三娘或者還沒有感覺，但是她呢，已經自慚形穢了，良久的沈默，傅相思的一顆心震動了一下，終於匆忙的別過了目光，朝旁邊去了。

而沈輕塵呢，今天也來送行了，他有禮物，禮物就是一馬車的金銀珠寶，大概這些能支撐他們一陣子了，但相爺呢，堅決不要。

“這是何意呢？”看到相爺拒絕，沈輕塵百思不得其解。“我和朝夕是朋友，現在到了你們家道中落的時候，我只能盡點兒心力了，好歹您不要推脫了，將這個當我做借給你你們的也就是了。”

沈輕塵誠摯的說，一面說，一面舒口氣，老爺笑了。“不，話不是這麽說，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你看，這樣多的金銀珠寶原是誨盜誨淫的，一旦我們果真拿走了，那必然是會有問題的，路上遭遇搶匪怎麽辦呢？哎。”

這問題是沈輕塵從來沒有想到的，不是他粗枝大葉，而是，他壓根就沒有考慮到這些。

“這也不妨，我會找人跟在你們身旁，讓你們安全抵達就是了。”

“沈公子，你這般的雪中送炭，我實在是感激不盡，但到了那邊呢，不怕賊偷也怕賊惦記啊，這金銀珠寶越多，對人越是有害無益啊。”老爺一邊說，一邊感慨系之的皺眉。

“這……但沒有，你們如何生活呢？”

“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有何不可呢？常言道，富不過三代，我們時代綿延，已經很了不起了，現在，我還能奢求什麽呢？你的好意啊，我們心領了。”

這屋子裏面的交談，其實，秦氏也聽到了，她早已經氣鼓鼓的了，老爺瘋了不成，現在他們一行人要離京了，前途未蔔呢，偶然的“飯疏食飲水”倒也罷了，但日日都如此，這不是自取滅亡是什麽呢？

老爺啊老爺，您好歹也要將這金銀珠寶收下啊，但老爺呢，完全推拒了。“無官一身輕，我們去了，帝京的事情，還拜托你。”他一邊說，一邊嘆口氣，已經朝著門口去了。

聽老爺說的也有道理，沈輕塵只能點點頭，揮揮手，讓人將金銀珠寶給收了起來。“老爺說的很是，每隔一個月，我讓人給老爺送過去就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也是好的。”

“沈公子，這又是何苦呢，你要老夫情何以堪啊。”雖然，父執輩的關系也還好，雖然，沈輕塵與傅朝夕也是好朋友，但他們真正層面上來說，也是非親非故的關系啊，他慷慨解囊已經讓人銘感五內的了。

難道還指望他繼續做什麽嗎？

是時候離開了，老爺也盡量變得恬靜起來，看都不看這高大輝煌的屋子，秦氏如喪考妣一般的哭，看到秦氏哭的肝腸寸斷，趙姨娘哪裏有不哭的呢，簡直比秦氏哭的還要慘烈不少。

這樣一來，悲傷的氣氛幾乎在迷漫，接著成群結隊的奴仆也是哭起來，那些能跟著去的，哭的比原地待命的還要厲害呢，這一次到了江南，想要回來可是再也沒有什麽呢可能了。

哭聲讓離別變得傷感又悲壯，老爺上車，馬車已經催動了，看到車輪滾滾去了，沈輕塵這才看向了旁邊的一個侍衛。

這侍衛很顯然是想要說什麽的，已經蠢蠢欲動很久了，終於，機會來了，他這才點點頭。“說吧，早知道你要說話了。”侍衛迫不及待的湊近了沈輕塵的耳邊，沈輕塵聽了，立即點頭。

幾個人跟著離開了府上，根據皇上的意思，雖然已經左遷，但這宅基地目前還必須要完好無損，皇上不要求將這宅基地變賣或者用做其餘的用途，相爺走了，秦氏哭了。

但大夫人呢，深明大義，倒是覺得這是最好的安排，人老是在蜜罐中，哪裏知道生活的艱難呢，所謂患難見真情也是如此。在秦氏與趙姨娘準備了一通說辭，好生譴責老爺的時候。

她呢，選擇默默無聞的坐在老爺的旁邊，馬車的速度並不很快，平穩的前進，他們一邊走，一邊看著面前的風景，看到帝京逐漸的消失在了視野中，夫人這才笑了。

老爺看到夫人笑了，居然也是笑了，心花怒放的樣子。這是他們單獨的馬車，這輛車的馭手就是老爺，而馬兒的韁繩是聯系在前一輛車上的，所以，優哉游哉，不緊不慢的在走著。

“笑什麽呢，現在我已經兩袖清風了，你也還能笑得出來，你聽聽他們。”老爺一邊將輕飄飄的衣袖卷在了手腕上，一邊側耳，意思是讓她好生聽一聽旁邊的鬼哭狼嚎。

夫人卻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似的，將臻首已經靠在了老爺的肩膀上。“究竟我們去哪裏啊？”

“夫人糊塗了不成，皇上下放老夫，我們這是去山重水覆的江南啊。”

“老爺真以為我糊塗了不成，所謂的山重水覆依照妾身看，乃是柳暗花明，皇上究竟安排您在哪裏落腳啊，您是保皇黨，皇上是沒有可能下放您的。”

“夫人……這？”他沒有想到，夫人會這樣聰明，低眸看著夫人，夫人嫣然一笑，他發現，她生的很好看，雖然已經徐娘半老，但她的瓊瑤鼻挺直白皙，尤其是那美麗的櫻桃小口上，始終帶著一個美麗的弧度。

“老爺，即便是朝夕與相思犯了錯誤，但也沒有可能將禍患殃及到您的身上，更奇怪的是，我們沒有被抄家，朝廷並不將我們的宅基地查封了，這不是很奇怪嗎？朝廷上的事情，妾身是想破了腦袋都不清楚的，但這情況，分明前茅後盾了。”

“夫人真是我的樊噲啊，讓夫人您說著了，這一次的目的地的確不是蘇州，但為了掩人耳目，實際上還是要到蘇州去一趟的，將這兩個哭哭啼啼的女人放在蘇州，我和你回來就是。”

“為何要回來呢？”

“夫人雖然聰明，卻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其實，下放的事情，乃是老爺與皇上商量的，老爺在帝京知道的事情已經太多了，現在朝廷已經風起雲湧起來。所以，為了保全他，這是皇上丟給其餘人的煙霧彈罷了。

之所以去蘇州，那不是告老還鄉，而是掩人耳目，至於回來以後，自然也不能明目張膽的住在這裏，老爺有自己的黨派，所以，回來了以後，他還需要調查一個更大的威脅，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至於那兩個夫人，一看就是爛泥扶不上墻，唯獨有夫人，乃是秀外慧中冰雪聰明之人，一看形勢已經有了大膽的猜測，夫人真正是巧發奇中厲害的很了，二人面面相覷了會兒，夫人又道：“究竟是什麽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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