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夕現在心煩意亂的，想起來前一段時間，自己到了帝京，季雲嵐帶著自己去看的“蠆池”以及“人彘”現在回想起來樁樁件件都落實了，皇上看起來果真是不好相與的。

現在，她不知道自己助紂為虐究竟是這正確的還是錯誤的，回想起剛剛，鳳玄傲的神色，簡直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這是一個詭秘的人，心思不可叵測，也不可管窺蠡測，傅朝夕想起來剛剛看到的狼藉，不免悵然。

連三歲小孩都不放過，這是多麽狠心絕情的一個人呢？她的腦子裏面都是剛剛的畫面，想著想著，傅朝夕暗嘆口氣。

“小姐，您剛剛去看牡丹了，怎麽看完了牡丹，不但是您，連這裏的每個人看起來神色都很不對勁的模樣，究竟是什麽情況啊，您喝杯酒，來。”旁邊的錦繡一邊說，一邊斟酒，給了傅朝夕。

“沒事，我。”

傅朝夕泰然自若的握住了酒杯，揮揮手，將腦子裏面那恐怖的血腥的場景都打散了，這才輕輕的飲酒起來，卻發現一杯酒忽然之間好像是鶴頂紅一樣，居然也是難以下咽。

這麽一來，兩旁邊那“少不更事”裝傻充楞的傅相思都已經震驚到了，微微惶惑的皺眉，擡眸望了身旁的傅朝夕一眼，“阿姐，你臉色不好，你怎麽了，你簡直好像見了鬼一樣？”

“有嗎？有嗎？”傅朝夕摸一摸面頰。“我可是刀槍不入呢，沒事的，別開玩笑了。”連傅朝夕都不知道自己語無倫次的在說什麽。席間，眾人雖然還在談笑，不過看得出來，已經是強顏歡笑了。

因為人們實在是不清楚，究竟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

高處，季雲嵐伸箸將一樣傅朝夕之前喜歡的小菜夾出來，放在了金盤中，看了看傅朝夕，傅朝夕沒有躲閃過她的目光，只能尷尬的點頭，季雲嵐呢，已經非常柔和而又親昵的揮揮手，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

傅朝夕明白，這才是她“侍郎”應該去的地方，遂舉步朝著季雲嵐旁邊去了。

“皇上向來是如此，你怕了。”季雲嵐的聲音不大，但是妙在，這句話僅僅只是讓傅朝夕聽到罷了，她不知道究竟說什麽好。

“還有更讓你覺得恐怖的呢。”季雲嵐一邊說，一邊嘆口氣。“皇上也不容易，不然江山早已經是別人的江山，在龍庭中，你也要凡事都多看看，不過你放心就是，有本宮在，自然是會看顧你的。”

“是。”傅朝夕卻不知道究竟應該說什麽好了，在傅朝夕的心目中，鳳玄傲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有思想，有深度，有計謀，但是現在看來，他僅僅是一個劊子手罷了。

一個殘酷的劊子手，因為自己看錯了他，就連傅朝夕都覺得自己很是慚愧，過了片時，傅朝夕已經眨巴了一下眼睛，驀地看向了鳳玄傲，鳳玄傲又是開始了自己的第二場好戲。

“歐陽將軍，今天的飯菜不可口嗎？還是剛剛看了紅牡丹以後，您心情不好呢？”鳳玄傲的聲音溫和的好像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輩一樣，卻讓那正在吃酒的歐陽將軍渾身都顫抖起來。

因為，這個歐陽將軍與那個剛剛殺了的劉大人是好朋友。

“末將隨龍入關，已經二十二年，這二十二年中，伴隨先帝二十一年，您這是……”將軍畢竟是將軍啊，將酒杯沈重的放在了桌上，眉宇已經跳動了一下。

說真的，將軍是不怕死的，但是怕人懷疑自己的不忠不孝，這帽子他是不要的。

“您這是要飛鳥盡，良弓藏不成？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末將難道果然已經到了百無一用且還會給您構成威脅的地步了不成？”歐陽將軍說話的片刻，他那精明的眸底閃過一抹光。

聞言，鳳玄傲僅僅是揚了揚眉，“朕並沒有那種意思，將軍喜歡女兒紅，將軍今日的酒也是女兒紅，朕敬重將軍的為人處事，這杯酒，是朕敬給您的。”他一邊說，一邊已經款步朝著將軍旁邊去了。

“我歐陽忠要是喝了，必死無疑的對嗎？”歐陽將軍一邊說，一邊抽一口冷氣，“我歐陽忠即便是死了，也是不怕的，還請聖上憐憫我的兩個孫子，莫要斬盡殺絕啊。”即便是鐵血的硬漢子，在說到自己家中孩兒與孫兒的時候，還是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剛剛，他看到的一幕，現在還記憶猶新呢。劉大人究竟是因為什麽獲罪的，他是完全不清楚的，現下，唯恐等會兒自己也是收到一模一樣的禮物。

傅朝夕將視線移動了一下，先是看著將軍，但是覺得這個將軍相貌堂堂，應該還不至於就是那種壞蛋，畢竟相由心生，聽到那將軍剛剛的剖白，好像也果真是勞苦功高了。

值得一提的是，現下帝京的皇族，是從草原上來的，在二十二年之前藩鎮割據的時候，才統領了中原，那已經是前塵往事了，二十二年之前，這將軍已經四十多歲了，現在這將軍已經六十多歲了。

大概，兩歐陽將軍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會不得善終。

現在，將軍的眼睛閃爍著，有晶瑩的淚花已經滾落下來，傅朝夕不想要看歐陽將軍，索性看著鳳玄傲，想要看看鳳玄傲究竟會如何做，鳳玄傲呢，已經將那一杯酒握住了，自己放在了自己的唇邊。

他的黑瞳看上去是那麽的疏離那麽的冷淡，搖頭，再搖頭，嘆息，再嘆息，終於還是說道：“原來你是怕朕藥鴆你，朕是不會的，這杯酒，朕當著你的面喝了就是，朕這裏是信賞必罰的，有功有過朕都看在眼裏。”

“將軍二十二年，早已經勞苦功高，難道朕果真對將軍的好，就視而不見不成？”鳳玄傲一邊說，一邊一飲而盡。

“這……”這一次輪到歐陽將軍張口結舌了，不知道究竟說什麽好，就那樣好像一只丟在岸上的魚兒一樣，他感嘆一聲——“那麽，皇上究竟是想要做什麽呢，還請皇上說出來吧。”歐陽將軍是明白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朕不過是看到您已經年邁了，希望您能休息休息頤養天年，朕索性就說白了，將軍在二十二年之前，的確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的確很是厲害，但是將軍過了六十歲以後，戰績已經每況愈下，朕不過是想要將將軍您的兵符給收回罷了。”

雖然是事實，不過對於一個將軍來說，兵符是自己的性命啊，所以，聞言，歐陽將軍已經惱怒的瞪視著面前的鳳玄傲，鳳玄傲呢，僅僅是一笑。看到那種詭秘冷淡的笑容，讓傅朝夕的背脊都不禁逐漸的泛起一股涼意。

“杯酒釋兵權，將軍應該也是早已經就見過的。”鳳玄傲一邊說，一邊已經將手中的酒杯遞給了他，歐陽將軍目光閃爍了一下。

“朕也是為了你好，你來，你的確已經年邁，不適合繼續上陣殺敵，這二來，朕想要讓你好生休息休息，朕會要你頤養天年的，你與那劉大人是徹徹底底不同的。”

“皇上果真是憐貧惜老這才……”歐陽將軍看著鳳玄傲：“這才讓末將休息休息的？”

“朕已經建造了一個莊園，在哪裏，你隱姓埋名去生活就好，你為官多年，在官場上得罪的勢利小人是何等同樣的多，多少人在我朝是不能善始善終的，唯獨將軍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將軍的父親也是開國元勳，將軍的祖父也是一國三公，朕……”

“朕之心，日月洞見，將軍，您要是答應，喝了朕這杯酒，要是不答應，朕卻要……”

“皇上不必說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是一杯酒。”歐陽將軍一邊說，一邊閉上了眼睛，已經苦澀的飲下了那一杯酒。

“朕已經周全給將軍您安排過了，將軍的兒孫輩，只要是人才輩出，朕這裏，門戶大開，迎接你們的到來就是。”鳳玄傲一邊說，一邊拍一拍歐陽將軍的肩膀。“將軍只管喝酒吃肉就好，朕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鳳玄傲說完，已經將目標轉移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身上，至於這個將軍，嘆口氣，瞇縫眼，已經開始喝酒去了，其實，歐陽將軍是已經老了，但是他本人呢，老驥伏櫪，還志在千裏呢。

奈何，人老了，不服老是不成的。

歐陽將軍將白虎老虎已經拿出來，放在了旁邊一個朱漆描金的托盤中，鳳玄傲點點頭，看了看那暴雨老虎，低垂了眼簾。眾人也有相信鳳玄傲的，也有不相信的。

也有暗示歐陽將軍現在就立即率兵造反的，但是更多人則是忍氣吞聲的看著，旁邊的季雲嵐已經冷笑一聲。“你相信了不成？你要是相信了，你以後也是會死的，本宮見過皇上做的事情多了，沒有用的人……”

季雲嵐一邊說，一邊將一枚橘子剝開了，將橘子的皮已經丟在了地面上。陰測測的笑了。“是不用留下來的。”

“但是皇上好像……煞有介事的模樣，難道……”

“皇上之心不可測，要是連你都知道皇上要做什麽，那麽皇上就不是皇上了，且拭目以待就是了，本宮敢和你打賭，這個歐陽老將軍今晚一定會死的。”她說的冷颼颼的，傅朝夕更加是覺得帝京是一個危險的地方。

“那個果真是令妹？”好像為了稍微緩和一下氣氛，季雲嵐轉移了話題，一面說，一面指了指騙坐在旁邊的傅相思，傅相思對於這樣的場景，還懵懂的很了，僅僅是抱著看熱鬧的心罷了。

而傅朝夕呢，縮脖子點了點頭。“舍妹是一個比較任性的刁蠻丫頭。”

“比起你來，如何？”季雲嵐一邊問，一邊將那剛剛剝開的橘子已經一分為二，將一小半給了傅朝夕，傅朝夕看著橘子，一時間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麽樣回答。

“這就好像是您剛剛掰開的橘子一樣。”傅朝夕還沒有說完呢，季雲嵐已經點點頭：“你想要告訴本宮，性相近習相遠，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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