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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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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承霖跟著徐東程一起去了徐家,他這些年和徐家關系匪淺,雖然仍然叫徐叔阮姨,但是阮長苓對他是真的好,徐東程也是處處提攜。

鐘承霖進屋的時候,阮長苓正和傭人一起端菜上桌,徐楊窩在沙發上打游戲,叫他來了很開心:“承霖哥,什麽時候回國的?”

“昨天,”鐘承霖回答完他的話之後過去接了阮長苓手裏的菜,“阮姨我來吧,您休息。”

“還是你懂事,”阮長苓順手給了他,沒好氣地對徐楊說,“跟人家學學!”

鐘承霖擺好菜之後問:“棲棲在家嗎?”

“我哥樓上。”徐楊說。

鐘承霖輕車熟路地上了樓,去了沈棲的房間。沈棲坐在書桌前看書,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他也總是背脊挺直的。

沈棲是一個很容易入迷的人,鐘承霖進了房間他一點兒也沒有發覺。直到鐘承霖拉了張椅子坐到了他的旁邊抽走了他的書,他才反應過來。

鐘承霖看了一眼書脊說:“多大了還看《小王子》?”

“隨便看看,”沈棲神色淡淡,平靜地說。

鐘承霖盯著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就這麽說了出來:“我今天和徐叔去了一個開工儀式現場,老總叫周景棠,是你的高中同學嗎?”

沈棲沒有感到吃驚,隨意地說:“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話,應該是的吧。”

鐘承霖笑著說:“那還挺厲害的,年紀輕輕就一家大公司的老總了。”

“他不老,”沈棲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很小,尾音微微拖了一些,濃濃的不滿之意便溢於言表了。

鐘承霖笑容更大了,問他:“你還喜歡人家是不是?”

沈棲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麽直接,他沒辦法說不是,卻也沒辦法坦然地說是,只能低著頭沈默不語。

“喜歡一個人不犯法的,棲棲,”鐘承霖聲音溫柔。

“我知道喜歡一個人不犯法,可是如果註定不能在一起,那麽喜歡不喜歡就沒有意義。”沈棲說。

“棲棲,努力努力,也許還是能夠走到他身邊的,”鐘承霖安慰他,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真的沒誰了,要知道他可是追沈棲好幾年了,現在是在幹嘛。

努力了,就能走到他身邊嗎?

沈棲自嘲地笑了笑,他看著鐘承霖,說了一些他從來沒有說過的話。他說:“承霖哥,我是個男人,對吧?對,我是個男人。可是很多年前,我穿著裙子招搖過市,我為了討我媽的喜歡,我明明知道不對,還是騙了所有人。包括他。當年,我被人知道是男生之後,沒有人原諒我,我以為的朋友,也不肯原諒。現在周景棠原諒我,也許是過了太久,也許是他太善良。總之,現在這個沈棲,已經配不上他了。”

“你不知道吧?”沈棲問他,繼續說,“我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無論用什麽手段都不會有了。”

鐘承霖確實不知道,他震驚得睜大了眼睛。

沈棲笑了:“你看,你的表情。”

鐘承霖很快便回過神,給了沈棲一個擁抱,他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對他說:“棲棲,沒事,沒事,不是你的錯。”

鐘承霖好言寬慰,耐心地和他談了很多,雖然自始至終,沈棲的神情都很平靜。

他對沈棲,同情憐憫多過了喜歡,那種莫名的好感要比想要靠近的喜歡要強烈得多。可是他很明白,他希望沈棲好好的,希望沈棲幸福。

阮長苓見鐘承霖上樓好一會兒了也不見下來,叫徐曉曉上樓去叫人。徐曉曉站在樓梯口叫他們,過了幾分鐘,才見鐘承霖和沈棲下樓來。

徐家的午餐很豐富,一家人也難得的聚在一起,一頓飯吃下來也是其樂融融。徐曉曉和徐楊安安靜靜地吃飯,中間聽徐東程和阮長苓對沈棲噓寒問暖。

徐楊聽不下去了,說:“爸媽,我哥那麽大的人,離三十都不遠了,你們就別瞎操心了。”

阮長苓不讚同他的話,說:“你哥再大也是我和你爸的孩子,他身邊一天沒個知暖知熱的人,我就一天沒法放心。”

她說完話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鐘承霖,其中暗示的意思非常明顯了。鐘承霖只能報以一笑,然後低頭給自己夾菜。

沈棲一直都很安靜,阮長苓話說到這裏,他只好開口說:“我以後不打算和誰在一起,男的女的都沒有這個打算。”

阮長苓還想再說點什麽,卻被徐東程看了一眼,她在沈棲面前一向是把每句話都琢磨了幾遍才敢說出來,如今被徐東程看了一眼,便索性不說了。

用完餐時間已經是下午了,外面的氣溫很低,沈棲裹了一件風衣就出了門了,司機把他送到了柳城裏。

他下了車,沒走幾步就看見了柳城裏門口臺階上的周景棠。

天氣冷,他應該站了有一會兒了,此時正跺著腳取暖,一張口便是白色的霧氣。

沈棲還是習慣性地見了他就想掉頭走,奈何周景棠確實眼尖腿長,他還沒來得及轉身,他便已經走過來了。

沈棲忍著心裏的不適,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心慌,擡起頭看他問:“怎麽在外面等?那麽冷的天。”

“不冷,這裏見著你比較快,”周景棠說。

沈棲明明每個字都聽明白了,卻無法在一團漿糊的腦子裏整理出他這句話的意思。他只能楞楞地問:“什麽?”

“沒什麽,”周景棠笑著說。

沈棲走在前面,周景棠跟在人後面進了柳城裏。一進去,暖氣帶來的溫度便讓周景棠覺得整個身體的溫度都回來了,他看著前面沈棲的發旋,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周景棠小聲嘀咕:“小學的時候學了一個詞,叫守株待兔,我今天算是明白了。”

沈棲沒聽清他在說什麽,腳步沒有停下來,說他:“你說什麽?”

“我說守株待兔,”周景棠說,“不過別人蹲到的是兔子,我蹲到的是櫻桃小丸子。”

他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得不對,如今的沈棲已經不是櫻桃小丸子了,他清冽猶如一潭冷泉,低眉生怯,已經不是那個小丸子了。

沈棲記得櫻桃小丸子這個外號,周景棠取的。那個時候他幾度記不清自己是男是女,站在鏡子前,曾一度希望自己以女孩的樣子死去。再聽到周景棠提起,他心裏似乎已經沒有波瀾了。

他只是心酸地想,周景棠曾經應該很喜歡沈棲吧,那個女孩子的沈棲。

沈棲上了三樓,周景棠厚著臉皮跟著上去了,在柳城裏摸爬打滾了好長時間了,他終於混進了沈棲的辦公室了。

“曉曉最近課挺多的,近期應該都不會過來,”沈棲只是想告訴他,在柳城裏是見不得徐曉曉的。

暴躁如周景棠正想說她課多不多關他屁事的時候反應過來那是他的小姨子或者小姑子,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說:“哦,這樣啊。”

周景棠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沈棲辦公桌的對面,目光卻四處打量著沈棲的辦公室。很簡約的設計,黑白兩色,除了桌上擺了一盆小榕樹。

沈棲低著頭想當他不存在,奈何周景棠從來就不是沒有存在感的人。手裏的報表一點兒也看不進去,他擡起頭,看到周景棠正註視著他。

周景棠報以一笑:“我發現你好像變了很多,白了,還高了,但是更不愛說話了。”

沈棲無言以對,距離他和周景棠分開,迄今已經過了整整十年了,誰能不變呢?

說來可笑又心酸,周景棠離開柳城的時候,他還是以女孩名義生活的沈棲,誰料十年搖身一變,成了白衣黑褲的男人。這個故事若放到別人身上,沈棲甚至想要發笑,可是放到自己身上,真真是只剩下心酸了。

“沈木西,和我聊聊你這些年吧?”周景棠很想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少年是怎麽度過的。

周景棠的每一句“沈木西”都讓沈棲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沈棲沈默著不說話。

“那我和你說說我這些年怎麽過的吧。”

周景棠笑著娓娓道來:“我回津城的原因你還記得嗎?那時候我外公病重,我回去陪他,一直陪著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我外公葬禮結束後,我想回柳城,我父母不同意,然後我就被捆著上飛機了。”

周景棠說到這裏覺得好笑,楞是沒忍住笑了出來,笑完之後繼續說:“你別不信,綁人上飛機這種事情,可能也就我老子幹得出來了。他跟機場人說我是個逃犯還是什麽來呢?”

沈棲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局面,他看著周景棠,看著他雲淡風輕地說了出來。可是沈棲知道,他那樣驕傲的人,那時候,很難過吧。

周景棠開始給沈棲說他剛到澳洲那會兒發生的事情。外語差,因為溝通障礙發生了一系列烏龍的事情;白人歧視嚴重,他不信邪,沒少跟人打架;他打過黑工,被人騙過……

沈棲不知不覺已經放下了報表,聽得很認真,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周景棠。

他喉嚨間有些發疼,啞著嗓問他:“你在津城的時候,就知道我是男的事情了嗎?”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和周景棠重逢後第一次,直接了當地和他提起這件事情。

他緊張得手心裏都滲出了汗。

周景棠聞言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大咧咧地往後一靠,笑著說:“津城?你想太多,我在柳城那會兒就知道了。我那時候爬你窗戶,不小心……”

他話還沒有說完,沈棲噌地一下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周景棠心虛,聲音弱了下去:“不小心……看到你洗澡了……”

沈棲控制不住發抖的雙手,撐在桌上的時候微微的在痙攣,他心裏仿佛被投下了一顆炸彈,所有的理智都蕩然無存了。很久之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問他:“你……你早就知道了……”

“至少,比一中那些人先知道。”周景棠說。

沈棲此刻甚至想蜷縮在角落裏好好哭一場,這些年,最折磨的他的噩夢之一,便是周景棠知道他的秘密之後掛斷了電話。

他一直以為他生氣了很多年。

他以為他生氣,所以他一直都沒有原諒自己。

“怎麽了?棲棲……”

“你出去!”沈棲幾乎是吼了出來,破了音,“你給我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周景棠覺得情況不太對勁,他想繞過辦公桌去抱抱沈棲,卻被沈棲的眼淚震驚得亂了方寸。

“周景棠你出去!”沈棲指著門,沖他吼。

“棲棲,你怎麽了?”周景棠語無倫次,“你別生氣,我當初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我……”

“你出去!”沈棲拿報表砸他,一度失控地哭喊,“你出去!你出去!”

周景棠沒想到幾分鐘時間怎麽發生這麽多事情,他從來沒有見過沈棲這個樣子,只能連忙給他撿起了報表,然後轉身出去,帶上了門。

周景棠出門之後聽到了裏面反鎖的聲音,他心裏想了很多,只好打了徐東程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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