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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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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做不做鎖廠危房改造工程,江南地產作為一家房地產公司,必須得和國土、規劃和建設等相關職能部門接觸,無法回避。

陳傑揉著醉眼,找到出納小王,將一張借條遞了過去。借條上有張小蘭簽字,主要用於協調房地產交易中心。

協調有兩方面內容,一方面是匯報相關工作,另一方面是吃飯。房地產交易中心要面對數量眾多的房地產公司,選擇和誰出來吃飯,也是有考慮的。

陳傑約過兩次,今天對方終於答應一起吃飯。吃飯之後,極有可能去唱歌,所以,他打算借一萬元,寬備窄用。

出納小王畢業於江州財貿中專校,是一個本分的年輕女孩。她見到借條上的數目後,臉帶歉意地道:“陳總,超過了一萬元,你得給梁科長說。”

陳傑昨天與鎖廠片區派出所喝了一頓大酒,整個腦袋昏沈沈的,道:“張總簽了字,難道不算數?這是張總安排的事。”

小王抱歉地道:“當然算數。只是,梁科長說這個月要安排的資金多,得統籌把握。”

陳傑最不喜歡和梁帥克打交道。梁帥克就是梁期羅的綽號,意思說梁期羅的酒糟鼻子和好兵帥克一樣。其實好兵帥哥是不是酒糟鼻子,陳傑已經很模糊了。

“陳總,這個月錢嚴重超支,帳上沒有錢了。”梁期羅拍了拍兩個袖籠子,臉上沒有表情。

陳傑道:“今天請房地產交易中心領導們吃飯,約了好久,今天終於把一把手約上來。沒有錢,拿手掌心請客嗎?”

梁期羅道:“哪些人參加?”

陳傑有些不耐了,道:“你想不想參加,我們吃喝玩樂,享受得很,你來參加吧。”

梁期羅聽到陳傑語氣不對,道:“公司沒有項目,實質上停擺了,還花錢如流水,怎麽得了。你等會,我要去找張總。”

陳傑在前方為了江南地產打拼,委曲求全,回到公司後,還要受同事的氣。他火氣上來,把借條砰地拍在桌上,大聲道:“條子放在這裏了,愛給不給。得罪了交易所,以後事情不好辦,到時可別怪我。”

梁期羅不陰不陽地道:“大家都是為公司辦事,冒啥子火嘛,我也是按照財務制度辦事。”

侯滄海聽到隔壁吵鬧聲,走到門口,見陳傑氣呼呼地往外走,將其叫住。

梁期羅拿著條子來到張小蘭辦公室,嘆氣道:“小張總,公司資本再雄厚,也禁不起這樣花。前天請客吃飯,用了一萬多元,今天又要借一萬。這是坐吃山空,金山也要被花光。”

張小蘭解釋道:“今天這頓飯挺重要,以後很多事情要和交易所發生關系。”

梁期羅道:“晚上你去不去?你不去,讓陳傑另外改時間。我擔心他們花了公司的錢,建立起自己的關系。”

張小蘭對這個財務科長很覺頭疼。

梁期羅在財務上還是有能力的,但是腦袋裏裝滿各種“鬥爭”東西,把張小蘭、他本人和工程科老戴劃成真正屬於公司的人,把侯滄海、陳傑和江莉劃成外來人,至於辦公室楊莉莉不是從老公司調過來的,由於是張小蘭叫來的,便劃到了可以爭取的那個部分。凡是老公司過來的人要用錢,他基本不打折扣,見到張小蘭的簽字就付款。對於外來人用錢,則象葛郎臺一樣,非得尋根探底。

侯滄海是特殊人物,梁期羅不敢明目張膽刁難。由於陳傑負責與各部門對接,用錢最多,與張家父女關系又稍遠一些,便成為梁期羅重點盯防對象。

“這頓飯是我安排的,很重要的客人。”

“能不能改時間,這些人脈小張總要親自掌握。”

“好不容易才把交易所領導請出來,怎麽能亂改。”

“小張總,公司沒有項目,少用點錢,否則大張總問起來,我不好交待。”

“鎖廠項目不管做還是不做,我們都得與銀行、政府部門打交道,否則關門算了。”

“好吧,這筆錢我讓小王給了。小張總,你的手要緊一些,成本控制很重要。”

“凡是我簽了字的,都是我同意的。你以後有什麽想法直接找我,但是簽了字的要及時付。”

梁期羅見張小蘭“執迷不悟”,唉聲嘆氣地出了門。

陳傑坐在侯滄海辦公室裏,發了一通火。侯滄海一點不生氣,等到陳傑在煙缸裏按熄了一個煙頭,又遞了一枝煙過去。

“不抽了,再抽就成煙鬼了。”

“你也是暴脾氣,受不得委屈的人。你不用改這個脾氣,沒有脾氣不是男人。”

“既然不用改,按你的說法,我出去揍梁帥克,出口惡氣。”

“我的話沒有說完,最大的脾氣應該用在事業上,為了事業,男人能忍氣。”

小王敲了敲門,手裏拿了一萬現金,滿臉微笑。

安撫好陳傑以後,侯滄海來到張小蘭辦公室,道:“董事長,到底怎麽回事,財務部門是保障公司運行的,業務工作不需要財務部門管理吧。”

張小蘭安慰道:“梁期羅以前在公司就是以執拗著稱,我爸派他過來,估計也有點看著我的意思在裏面。你別和梁期羅生氣,有個拗人在公司也好,隨時可以提醒我們。”

“執拗倒是不怕,怕的是不明理。我在想另一件事,以後公司肯定會越做越大,他的財務能力能不能夠支撐?這一段時間稍有空閑,我在思考企業需要什麽樣的財務總監,比如企業內控、風險管理、稅務籌劃、融資手段、企業估值等等,不是梁科長所有支撐的。雖然我們現在是小企業,但是不把問題想深一些,企業肯定就做不大。”侯滄海談起未來的事業,雙眼炯炯有神。

張小蘭挺喜歡侯滄海談理想的狀態,道:“我沒有想這麽遠,首先想的是找一個項目做,免得企業空轉。”

鎖廠項目遇阻後,江南地產原本想將最初看中的體育館附近地塊吃下來。誰知,年初國土資源部出臺《緊急調控土地市場的通知》和《進一步治理整頓土地市場秩序工作方案》,各類園區都必須控制土地供應總應。

山南省率先提出推出土地市場“招、拍、掛”試點。在這種情況下,原先可以輕易拿到的地塊必須參加“招、拍、掛”,這對江南地產這種小地產商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侯滄海在研究新政策的同時,一直對鎖廠片區危房改造保持關註。憑著他對鎖廠片區工人情緒的了解,新進入房地產企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爆眾多工人的情緒。真要引爆了情緒,事情有可能不可收拾。

在南方傳來非典疫情之時,一場風暴在鎖廠片區被引爆。

按照《高州市鎖廠片區危房改造搬遷償安置實施方案》規定:南城區政府完成房屋征收、地上建築物和附屬物拆遷,將凈地依法依規交給開發企業。

當以小河壩街道為主體的拆遷工作組按照程序準備動員搬遷時,以蒲小兵為帶頭人的工人們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要求新進入的南城建築公司公布規劃設計方案,否則不搬家。

新進入的房地產公司公布了經過精心修飾的效果圖,至於真實的規劃設計方案則不敢也不願意示人。

小團姐、曾阿姨、老肖看到擺在廠區門口的新效果圖,心就徹底涼了。危房改造工程有十五幢樓房,每幢八層,每層十戶。效果圖畫上了藍天白雲,還有綠草和運動場,但是掩蓋不了沒有其他附屬設施的本質。

蒲小兵、小才姐等人商量以後,前往南城建築公司。在南城建築公司沒有找到負責人談明才,卻意外見到在裏面“幫忙”的江洪峰。

“這是標準的危房改造工程,政府投資,南城建築公司承建,絕對可靠。這種做法,鎖廠的地保住了,沒有亂七八糟的開發商進來占用我們的地。”江洪峰下巴刮得很幹凈,穿上了以前工作時的西服,又恢覆了幾分廠長模樣。

蒲小兵客氣地道:“江廠長,整個鎖廠片區有七十來畝地,修十五幢房子,其他地有什麽用途?”

江洪峰笑瞇瞇地道:“十五幢房子,間距寬,其實沒有剩多少地了。其他土地平整出來,可以做運動場,大家平時鍛煉身體,還可以搞綠化,以後大家生活在公園裏。”

小團姐忍不住道:“上一家開發商承諾修一家醫院,還有小學,新方案中完全沒有啊?”

江洪峰和藹地道:“大家經歷過從計劃經濟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難道還要信那些資本家的謊言嗎?醫院、小學都要投錢,哪個開發商願意拿出白花花的銀子。他們是騙你們的,別傻了。”

在小團姐心目中,江洪峰早就不是代表工人利益的江廠長,對他的話根本不信。她托了托往下墜的腫瘤,道:“江廠長說得對,現在我們得擦亮眼睛,不看廣告看療效。按照以前的方案,開發商得按照《實施方案》給我們修住房。也就是說,不管是南城建築公司,還是江南地產,我們都有一套標準住房,這是少不了的。至於是誰付錢,我們不關心。我們工人最實在,誰的方案好,我們就接受誰的方案。前一套方案,在鎖廠片區要配置醫院、小學和菜市,還有一條景觀帶,南城建築方案只有十來幢樓,其他什麽都沒有,憑什麽我們要接受南城建築方案?”

江洪峰神色不變,狡辯道:“醫院不能憑空變出來,開發商得投錢。天底下沒有這麽好的開發商會白白投錢。他們畫一個大餅,然後侵占鎖廠的地,主要目的是修商品房賺錢。”

看著江洪峰這張不知羞恥的臉,蒲小兵恨不得用拳頭在他的臉上砸一個咕隆,他強忍著多年來積累的憤恨,道:“開發商要賺錢,和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們只知道一點,江南地產的方案對我們有利。如果不是看到江南地產的設計方案對我們有利,當初我們也不會簽拆遷協議。等我們簽了協議,你們又開始亂來,跑去圍攻兩會,造成極壞的政治影響,把江南地產逼走。江洪峰,你是鎖廠的人,以前當廠長時的爛事情我們不追究,現在還要幫著外人出賣鎖廠全體工人的利益,你從頭到尾都壞透了,每個細胞都流著毒,帶著工人們的血汗。”

江洪峰被罵得臉青面黑,嘴巴仍在強硬,道:“我是全心全意為工人辦事,問心無愧。當工廠破產,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全省破產了多少企業,不止我們一家。”

“呸。”小團姐吐了江洪峰一臉口水。

臨走前,蒲小兵揮著拳頭,威脅道:“你別想再出賣工人利益,否則等著瞧。”

蒲小兵、小團姐離開後,江洪峰打了個電話,坐上汽車前往南城建築老板談明才別墅。等了一會兒,談明德也出現在別墅裏。

江洪峰談起了自己的顧慮。

南城建築老板談明才是談明德的遠房兄弟。

談明才道:“你別聽那些工人瞎說,嚇唬人的。鎖廠早就破產了,那些人一盤散沙,各顧各,沒有人敢鬧事。再說,他們每個人都簽了拆遷安置協議,現在想反悔,晚了點。到時他們不搬出去,明德兄可以申請法院強制執行,我手下那幫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江洪峰想起工人們憤激的臉孔,暗自後悔上了談家兄弟的賊船,上船容易下船難,只有到時拿了錢,徹底離開鎖廠,不和這些底層的低素質工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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