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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爭執 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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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蓉奉荀太夫人之命, 回房寫信告知霍珩兒子會坐了,寫了好幾封, 最後她挑挑揀揀, 還是選了最中規中矩的一封。

她剛命申媼送去前頭, 就獲悉霍珩負傷了。

“伯瑾受了箭傷, 雖不重,但因耽誤了治傷時間,很是失了血。”

荀太夫人手裏拿著剛看過的信, 一臉擔憂:“軍醫說了, 要好生休養一番, 因此陸先生特地來信, 想請你去照顧照顧。”

“阿蓉, 你趕緊收拾收拾南下罷, 阿寧和虎頭還小,就先留在家裏。”

老太太話罷, 嘆:“唉, 也不知伯瑾傷得如何了?”

“哎。”

晏蓉乍聞霍珩受傷, 心跳漏了一拍, 好在陸禮說不算嚴重, 她忙急急應了。

但大約失血也很厲害了,不然軍醫不會讓休養的, 陸禮也不會提議讓人照顧。

她心焦如焚, 什麽矛盾都仍一邊去了, 匆匆回房收拾, 當天就在白翎衛的護衛下啟程往南。

阿寧和虎頭太小的,這年頭醫術不發達,幾個月大的嬰兒脆弱得很,只能留在家中。

好在有荀太夫人照顧著,也沒什麽不放心的。

……

晏蓉渡黃河,過兗州,踏入豫州地界,一路急趕,來得比霍珩預料中還要快。

這也側面證明,她心裏也很是在意自己的。

霍珩面上鎮定,心緒卻不可遏制地飛揚,他親自出城五十裏,迎接的妻子。

迎得那輛香車,他緊緊護衛在側,晏蓉立即撩起帷裳,見馬背上的男人身姿筆挺,舉止如常,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只是路上不好說話,進了官衙入了屋,晏蓉蹙眉,吩咐他:“還不快快脫了衣裳,讓我看看傷口。”

“沒什麽事,就陸禮愛大驚小怪。”霍珩輕咳兩聲,也不再端著了,乖乖動手解了上衣。

他臉上的蒼白已經不見,但氣色總比從前略遜色些許,可見這失血確實不少。

“我陪房中有擅長藥膳的庖廚,這回帶上了,正好合用。”

如今已經是下午,她一邊揚聲吩咐屋外的乳母,讓庖廚現在就做補血藥膳,一邊仔細察看霍珩左上臂的傷口。

已經結痂的兩個傷口,一前一後,這是箭傷,貫穿左上臂,大體呈圓形,但邊緣有幾個地方很不規則。

此乃專用弓弩的死士所傷,箭是精鐵所制,很短,有倒勾,射程極遠,殺傷力比尋常箭矢大很多。

當時這批死士為了掩護陳佩登船,拼死冒進,飛蝗般的短箭直直往霍珩方向而來,他打落避開絕大部分,只剩一支漏網之魚。

這支短箭取出來很不易,陸禮用薄刃割開好些皮肉,才把它給掏了出來。

晏蓉仔細察看過,見確實已無大礙了,這才松了口氣。

一路上的牽腸掛肚去了,之前的矛盾就浮上心頭,想起他那兩封氣人的信,她抿了抿唇,也不再說話,只取了套幹凈裏衣遞給他,讓他換上。

霍珩出征時春日,帶的裏衣也是春裝,炎炎夏日有些厚了,只他出征在外也不挑剔,並未吩咐人重做。

霍珩接過,以往在家,妻子總會一並服侍他寬衣解帶的,只是這回沒有,他只好自己換。

他直接在晏蓉面前脫了個幹凈,赤.條條大喇喇,見她俯身整理衣裳並不搭理自己,又踱步過去。

“陳佩麾下確實有些能人,這短弩就很是不錯,我已命工坊多多打制。”

他沒話找話,晏蓉手上動作也未見停,只“嗯”應了一聲。

她心裏其實還不大舒坦,當初他提出問題,自己真心真意想要解決,非常誠懇,不但放低姿態剖白,還又退了一步,承諾自己會為為此做出努力。

她從不妄言,既然說了就會去做。

自己誠心誠意,他的態度就很讓人不喜,連續兩封信都對她的剖白沒只言片語的回應,對她的軟語討好也不理會,還措辭嚴厲讓她不要再說所謂的輕佻之言。

她放低姿態,卻成了所謂的輕佻之言。

她也惱了,索性不再理會他。

晏蓉心裏有些疙瘩,也不願獨處,見他穿好衣裳,就要喚侍女進來收拾箱奩。

霍珩眉心一蹙,一個大步上前抱住她,“阿蓉,我們先好好說會話不成麽?”

“哪裏不成?”

晏蓉掙了一下,他的手臂像鐵鉗子似的,沒掙脫,她索性不掙了,偏過臉道:“我一直好好和你說話的,只有你不是。”

“我怎麽就不是了?”

霍珩知道她說什麽,想起之前自己介意的問題,他聲音也拔高了些,“我心悅於你,全心全意,只盼你也如是。”

他說著說著也有些來氣,“你明明知道我在意什麽?卻一直在敷衍我!”

那種不滿足的焦灼又翻湧起來,不甘,期盼,求而不得,霍珩幹脆手一松,直接握住她的肩膀,俯身直直與她對視。

“那你還要我如何做?!”

“你是否也心悅於我?!”

霍珩喉結滾了幾滾,心潮翻湧,說到最後他聲音中多了一絲哀傷。

情至深,方會多有渴求,若不然以他的心智,如何會一再苛求自己的妻子。

“我如何就敷衍你了?!”

可是這等冤屈,晏蓉卻無法承受,她怒聲反問,又道:“信上每一個字,都是我捫心自問過的,只為珍重你的心意!”

她甚至退了一步,承諾自己會就此做出努力。

“你卻只說我是輕佻之言!”

說到情動處,晏蓉也紅了眼圈,“你只道自己一往情深,卻不知這世間對女子甚是苛刻,對男子卻格外寬容,君侯一妻八妾,天子更是一後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

單單有品級的,就能多達一百二十一人。

霍珩可是奔著當皇帝去了。

而他一旦登極,她再無和離的餘地。

他咄咄逼人,晏蓉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嘶吼出心底最深處的忌憚。

“倘若,倘若,我……”

她最後還是沒忍住,眼淚奪眶而出。

霍珩急忙分辨:“我說過只有你一人,此生斷不會改,你不信我麽?”

他鮮見妻子如此情狀,一時也顧不上自己心內那些情緒,急道:“阿蓉,我可起誓!”

這一刻,他恨不能把心都挖了出來,只願她信他一信。

他毫不猶豫舉起手,晏蓉卻制止了,她含淚輕輕搖頭:“夫君,我從不懷疑你此刻真心。”

她只懷疑時光,“然白駒過隙,紅顏易老,世事總會有許多變化的。”

十年不變,二十年不變,那三十年?四十年呢?

他若登極,便是天子,四十五十不算老,若想擴充後宮,也就一句話的事,二八二九如青蔥般的少女便會如雨後春筍般忽忽冒頭,鮮活撩動人心。

那屆時,全心身投入的她,又該如何自處?

“情到濃時,山盟海誓者眾多。然終此一生,唯一人者,這世上又幾個?”

“生性謹慎實非我所願。”

誰不想痛痛快快愛一場?可惜這世道如此多艱,她閉上雙眼,淚水無聲湧出,哀哀道:“你莫要再逼迫於我,好嗎?”

“好!好!”

霍珩緊緊抱著她,慌亂而急切地親吻她的淚水,鹹鹹的,澀澀的,他的心臟倏地擰成一團,這一瞬間的絞痛直入肺腑。

“是我不好,我不對,你莫要哭了。”

這一刻,他感同身受。

可他無計可施,只能捧著她臉,努力親吻她的眼睛,喃喃道:“阿蓉莫害怕,且看我這一輩子是如何的,可好?”

“你莫哭了,我都聽你的,……”

……

晏蓉一直都是堅強的,鮮少有放肆哭泣的時候,這次爭執觸動了她心底最軟弱一面,她索性毫無保留地痛快哭了一場。

心動神搖,旅途疲憊,最後,哭著哭著昏睡了過去。

霍珩心慌意亂,百般承諾誓言無所用,他只能反覆喃喃哄著,親吻,輕撫,竭盡所能安撫懷裏蜷縮著的人。

漸漸的,她安靜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將人抱上寬敞的大床。

放下簾帳,喚侍女取了溫水來,又把人趕出去。

他絞了帕子,為她潔面,又取了衣裳服侍她更衣,最後輕輕翻身躺下,緊緊挨著她躺下,又密密擁抱著她。

他片刻不願稍離。

“對不起。”

他喃喃道,又輕輕親吻了她的紅腫的眼皮子,竟從不知堅強開朗的妻子內心如此敏感仿徨,沒能察覺撫慰,還一再相挾逼迫。

是他不好。

他以後再不會了,只求你莫要傷心哭泣。

……

晏蓉睡了很長時間的一個覺,從當天下午,一直睡到次日清晨,次日在鸝鳥輾轉高低的鳴唱下,才再次睜開眼。

剛醒時,她有一瞬間的茫然,須臾又覺眼皮子不適,方材一一憶起前事。

“阿蓉,醒了麽?”

她在一個溫熱的懷抱中,霍珩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著她,與她共眠。

他輕輕親了親她,柔聲道:“餓了嗎?我們用早食了好不好?”

他語氣動作間帶著小心翼翼和討好,總唯恐她覺得他不好,就此厭了他。

晏蓉回神,頷首道:“好。”

她神色如常。

霍珩自責後悔,但其實歸根到底,他除了鬧了點小別扭以外並未做錯什麽事,反倒是她給了他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他沒做錯,她也沒有,此題依舊無解。

泣淚哭訴非她的計策,但能歪打正著揭過這一頁,那也不錯。

晏蓉偎依在他的懷裏,揉了揉微微發燙的眼皮子,想了想,“我要喝栗粥,稠稠的。”

“好,好,我們喝栗粥。”

霍珩欣喜極了,又心疼她腫了眼皮子,一邊揚聲吩咐下仆,一邊親了親,道:“咱們起來梳洗,先冷敷一下可好。”

“好。”

他萬分憐惜,像抱小嬰兒一樣抱起她,她擡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臉緊貼他的脖頸。

梳洗,更衣,冷敷,晏蓉感覺好了許多。

食案擡上來,二人緊挨著坐下,霍珩舀了一碗溫熱的粘稠栗粥,放在她面前,輕聲哄道:“快快吃罷,可餓壞了。”

晏蓉沖他微笑,才低頭專心用膳。

霍珩情不自禁地,唇角也翹了起來,他視線在食案上轉了一圈,也給自己舀一碗栗粥。

……

這邊夫妻兩個親密用膳,那邊侍立在側的申媼悄悄松了一口氣。

天知道昨日夫人剛到,又和郎主閉門爭執的時候,她有擔心,一宿都沒睡好。

現在好了,雖然晏蓉明顯哭泣過,但夫妻兩個黏膩更勝新婚,郎主柔情蜜意自不必提。

甚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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