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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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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珩到時, 陸禮已等在外書房之外, 同時還有心腹高平。

信報還在高平手裏, 陸禮並未過目。

霍珩大步進了外書房, 展開信報一看, 近來總是神色舒展的面龐當即沈了下來,陰郁得仿佛能滴出水。

“主公?”

陸禮見狀就知不好,剛問一句,見霍珩忽擡頭,眸底有暗潮洶湧,他緩緩說出一句:“葛寧傳信, 鄴城有細作。”

鄴城有細作,那沒什麽好奇怪的,畢竟如今世道, 哪個軍閥所在的治所沒各方細作的?

但能讓霍珩驟然色變, 並如此鄭重其事的, 顯然不是一般的細作。

陸禮剛要問,霍珩就將信報遞給他, 他連忙接過,匆匆低頭瀏覽。

一看清,他不禁驚呼:“怎會如此?!”

信報確實是葛寧傳回來的。

他辛辛苦苦為晏慶擋了箭,又殫精竭慮為他出謀劃策, 回報終於來了。

卻說晏慶, 他大敗失去並州七郡, 帶著千餘殘兵狼狽越過黃河往南逃竄, 剛踏入司州地界,沒多久,就傷病交困倒下了。

好在有葛寧,他謀劃攻下武關附近一處山寨,有糧有地,既能讓晏慶能好好養病,也能讓這千餘殘兵能好好休整。

晏慶這病,多為心病,失去地盤,妻妾家眷也一並陷在離石,唯一的兒子大約也是兇多吉少。

半生籌謀終成空,膝下連個子嗣都沒有,打擊太大了。他一度生無可戀,好在有葛寧細心開解,又領著程尉等心腹一再苦求,他終於重新振奮。

病了近一個月,晏慶終於痊愈,又養了些日子,葛寧找了個機會就問:“主公,不知您接下來有何打算?咱們是繼續守住這個山寨,慢慢招些兵馬;還是……”

這個問題很正常,山寨留不留守,接下來的部署可截然不同。

晏慶清瘦了許多,雙頰凹陷,衣袍空空。他掃了屋裏一眼,見除了葛寧以外,剩下幾人都是如程尉的老心腹。

經歷了近來之事,晏慶已徹底相信了葛寧,葛寧在他心中地位不亞於程尉這個親衛首領,因此也不遲疑,直接說:“山寨乃彈丸之地,雖有些許存糧,但無地無民,並非久留之地。”

好歹曾經是北地霸主之一,雖然落魄至此,但眼界還在的。晏慶並沒有看上這個簡陋的山寨,既無屬地也無臣民,還有一群惡犬般的小軍閥虎視眈眈,發展極受局限,他也不屑於為了那點蠅頭小利,就和這群人亂哄哄打成一團。

不據守山寨,那就是想投奔他人了,葛寧心頭一跳,立即想起陳佩,他神色不動,問:“那主公打算……”

“南下投奔揚州。”

果然,果然是陳佩。

葛寧點了點頭,“也好,揚州富庶,懷安侯兵強馬壯,確實有與霍珩一決雄雌之力。”

霍珩吞下並州以後,已成為北方最大的軍閥,遠勝其他人,和南方陳佩遙遙相峙。再看長遠點,說不得這天下之主也將在這二人之間決出。

葛寧一臉讚同,隨後又嘆息:“陳佩勢大,又聽聞為人甚傲,只怕主公要受些委屈了。”

主憂臣辱,他垂首,一臉黯然。

晏慶大受感動,“先生且莫要傷懷,我們還有千餘兵馬,此次往南,先占個縣城,慢慢休養生息,也不算太過寄人籬下。”

“占個縣城?”如何占?

葛寧一楞,投奔陳佩,如何能占個縣城?晏慶好歹曾是一方雄主,肯定有自己的心思的,陳佩會樂意直接撥個縣城給他嗎?

這投奔過去的條件也未免太優渥了吧?

不大可能的。

晏慶卻捋須一笑,“他會撥出來的。”

因為晏慶曾與他合作過,他知道了太多秘辛,劃個縣城還在陳佩的底線之內,對方會識趣的。

葛寧一臉懵懂,以賓主如今的關系,晏慶沒有太隱瞞他,吩咐程尉出去守住門戶,便說:“六年前,洛水之側圍剿藍田軍,老夫和他密謀過,知曉他許多隱私,他會願意的。”

“洛水之側?密謀?!”

葛寧終於聽見自己最想聽的話,長久以來的猜測落實,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

他脫口而出:“太原晏豐,豫州鄧顯,冀州霍襄?!”

這三人戰死,而那麽恰巧,晏慶覬覦太原,陳佩虎視眈眈豫州,洛水大戰之後,不約而同采取了行動。目前,陳佩已攻陷豫州;至於太原,如無懷帝這個意料之外的因素,晏慶大約也早揮軍東進了。

他心臟砰砰狂跳,那麽冀州呢?誰覬覦霍氏,又是誰密謀陷霍襄於死地?

葛寧距離他想要知道的真相,只隔了一張薄薄的布帛,一扯就破,他屏息以待。

晏慶緩緩點頭,說:“自然是有人覬覦霍氏的,沒有內應,此事之大,如何能成?”

而且隨著霍珩的勢力日益壯大,這個深藏的內應顯得愈發重要,是陳佩將來圖謀北方的重要一環。

一個縣城,如何能與之相比?

“我也知曉,那陳佩並非是個好相與之輩,他必伺機滅口。”

晏慶淡淡一笑,道:“只是先生也莫要擔憂,我早些日子已遣了許良王信二人,悄悄潛出山寨,隱匿與外,一旦你我有不妥,他們必會將此間之事宣揚於天下。”

許良王信,晏慶的心腹親衛,最是忠心不二,以往於揚州的通信,都是二人傳遞的。

晏慶重振精神後,於病榻上就思索起以後的路。及到病愈,他暗中招來許良王信,如此這般交代番,讓人二人秘密潛出,不教第四人知悉行蹤,以作為後路。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葛寧一臉恍然,作欣喜放心狀。

很明顯,晏慶不會再接著說了,冀州這名要緊內應是誰,毫無頭緒;還有沒有其餘人攪合在內,亦完全不知。

好在葛寧也沒指望著能一口氣將所有隱秘全部挖掘完畢,這不現實。

今天已經算是個重大的突破了。

慢慢來吧,先設法傳信回去,雙管齊下,說不定不待他從晏慶嘴裏獲悉消息,主公那邊就先把人挖出來了。

葛寧不動聲色和晏慶討論著南下路線,心裏卻琢磨著,這許良王信的肖像也得描一份傳回去。難怪最近不見了這兩人,人海茫茫,錯失先機,怕是很難尋。

“陳佩奸賊!我必要將其挫骨揚灰,以慰我父親叔弟以及霍家軍當年陣亡的諸多好兒郎在天之靈!”

霍珩恨毒了陳佩,他父親果然是被人設計致死。

他抽出腰間佩劍,重重一劍,斷了面前的厚實的黑漆楠木大書案。大案被橫著劈開成兩半,“哐當”一聲重重落地,他恨道:“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霍珩頭也不低,“嗆”一聲寶劍回鞘,他攢了寶劍片刻,緩緩落座,“先生,你有何看法?”

為人子,為父報仇雪恨,當仁不讓,只是眼下還有一件事重要性不亞於此。

就是那個內應。

此人決不位卑,否則,當年必無法配合陳佩晏慶致使霍家軍大敗。且最重要的是,此人現在仍隱匿於冀州,偽裝得極好,不管是當年的霍襄,還是現在霍珩陸禮,都沒有察覺過絲毫不對勁的地方。

藏得太深了。

有這麽一個人在,霍珩多年來所做任何決策,都仿佛落入一雙隱蔽的眼睛當中。

只要想想,就教人不寒而栗。

他是誰?什麽職位?背叛霍氏究竟為了什麽?有什麽是陳佩能給但霍珩不能的?

有或者,他本來就是揚州的人,從陳佩的父輩就派遣過來,那他藏匿的時間也太久了!

霍珩眉宇間一片肅穆,參與洛水一戰的武將謀臣很多,就算折了不少,餘下的數目也非常可觀。裏頭甚至還有好些,在他接受家業後繼續處於核心位置的。

這真是一個非常大的難題和危機。這些人,個個都是為霍氏或出謀或浴血多年的,且大部分都是世居冀州。

究竟是誰呢?

霍珩蹙眉,這許多的的人慢慢在腦中過濾一遍,始終未能鎖定目標。

陸禮也是,賓主二人都在苦苦思索對比,可惜沒有多少收獲。

不過也是,此人若非毫無破綻,怎麽隱藏多年呢?

“主公,你看,會不會是柴家?”

柴氏,自從霍珩掌權以後,就漸漸自核心剝離了。他沒有明著打壓,但當年往事誰人不知,柴家人本身也沒多少勇氣往前湊,只盡量減少存在感。

不過柴家當年是歸降的,手裏好歹有親軍勢力,雖只有二萬,但在現今的鄴城,也算號人物。

陸禮之所以提到柴家,主要是因為霍琛,霍琛就兩個兒子,若是他身死後嫡長子挑不起重擔,霍琛未必沒有機會。

霍珩想了想,搖頭:“未必,柴氏若有所圖謀,我父親健在,可能性必會更大?”

霍襄一死,他直接接掌家主的位置,名正言順,想再把他推下來,挺難的,畢竟霍珩當年已經十七,他的表現,明顯不是酒囊飯袋。

不過,陸禮也是因為這個,才大膽往這邊推測的,“主公有勇有謀,當年年不過十七,便獨掌黑甲營,假以時日,這少主位置,又如何是旁人可輕易撼動的呢?”

就是霍珩太優秀了,軍中官衙住將吏交口稱讚,他名正言順,霍琛一個庶子,僅憑父親的寵愛,就像取而代之?

不可能的。

況且霍襄本人,即使很疼愛小兒子,但也他從未動過讓幼子取代嫡長子的念頭,光看他對嫡長子的苦心栽培就能輕易下判斷。況且,上頭還有個荀太夫人在呢。

時間越長,霍琛越處於劣勢,柴氏會不會急了,故意反其道而行,意欲爭取一個機會呢?

洛水混戰,誰知霍珩會不會一並戰死?

又或者,霍珩才是當年的主要目標,霍襄是次要的?

陸禮一下子聯想了很多,細細分析下來,也不無道理,霍珩食指點了點身旁小幾,沈思片刻,冷著臉道:“那就先加派人手,暗查柴氏吧。”

柴氏,他一直放人在監視著。不過由於他大權在握,一切都在掌控內,這人也不算多。若柴氏有心隱瞞,未必不會成功。

現在是加派人手的時候了。

不但是柴氏,這鄴城內外的中高層將吏,他都要逐個查探清楚。

這個內應,他誓要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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