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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雲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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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 霍珩之父霍襄, 乃戰死於當年洛水之側, 叛軍之手。

五年多前藍田起義軍兇橫, 一度逼近洛陽,懷帝連下詔令,命九路諸侯合兵圍剿。

大戰持續半年之久,最終雙方會戰與落水之側。此戰雙方俱傷亡慘重,藍田軍幾乎被剿滅殆盡,而九路諸侯也折損了三位。

冀州霍襄,太原晏豐, 豫州鄧顯。

當時九路諸侯結成圍困之陣,這三位剛好左右相鄰,敵軍雖強弩之末,但總要拼死突圍的,就是這麽巧, 敵軍選中的突圍方向就是這一片。

此戰最血腥最慘烈就是這片。

霍珩當年才剛滿十七, 眼見形勢急轉直下, 霍襄當機立斷點選了心腹大將及精兵,還分出麾下半數親衛一同護著嫡長子,讓霍珩與諸位子侄分幾路突圍。

倘若沒有分兵,父親未必戰死。

霍珩自小對父親的感情都是覆雜的,但此戰過後, 那深藏的怨怪去了, 僅餘緬懷遺憾。

戰場刀兵無眼, 霍襄最終還是戰死了,屍身傷痕累累,三叔父子也同時陣亡,同輩兄弟也僅存霍珹霍琛。

此一戰之後,霍家受了重創,周邊軍閥虎視眈眈,幸霍珩勇悍韜略尤勝其父,不但抵禦了進犯之敵,數年間南征北戰,並將整個冀州盡收歸麾下。

上敘種種,除了霍珩的個人情感,餘者陸禮霍望俱知。而且他們還知道,霍珩去年主動向朝廷請命,領兵圍剿由藍田軍逃脫匪首再次召集起的陳留叛軍,親手斬殺那匪首,為父報仇雪恨。

這事原已徹底告一段落了,誰料如今竟又生疑竇?

陸禮皺:“難道,晏慶當年算計了老主公不成?”

“先生,這不大對頭。”

霍望人生得粗豪,但卻心細頭腦靈活,聞言立即反駁:“那晏慶老賊當年不過坐擁西河一郡,實力尚不如現今的太原晏氏,他即便要算計,也是算計太原,如何會把手伸到冀州?”

霍珩面沈如水,緩緩道:“說的沒錯。”

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合常理。晏慶當年能力有限,要算計也緊著太原晏氏,霍家在太行山的另一邊,即是真倒了,撿漏也絕對輪不上他,何苦為他人作嫁衣裳?

難道他能預見自己會被懷帝相中,入洛陽後還能借勢謀得並州七郡?稱雄北方?

這不可能。

晏慶算計五年前的霍氏完全沒得益,費力不討好,一個弄不好還結下死仇。再者,混戰之中想算計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西河實力不過是九路諸侯中等而已。

邏輯不通。

偏偏晏慶此言肯定有異常,而霍珩直覺,肯定事關五年前的洛水之戰。

“茲事體大,此事不得宣揚與第五人知悉。”

霍珩凝思良久,最終還是無法將這僅有的信息梳理通順,他沈吟過後,決定先多加觀察和搜集消息。

要是對方真做了,遲早有破綻。

陸禮讚同:“主公所言甚是,此事千頭萬緒,萬不可操之過急。”

霍珩點了點頭,讓二人先散了,他靜靜端坐書案之後,卻未曾處理公務。

直到夜色濃重,二更的梆子響起,他才驚覺回神,立即起身回後院去了。

“夫君,你回來啦!”

晏蓉身姿輕盈,眉眼彎彎迎上來,“今兒可是公務甚多,都二更天了呢?”

“嗯,你若困了便早些睡,莫要等我。”霍珩壓下紛亂思緒,輕聲細語。

他只字未提傍晚之事。並非他有意隱瞞妻子。實則晏蓉非尋常內帷婦人,婚後以來,外頭局勢公務他都會說一說的,不教她閉塞視聽。

時這事不同,不同於對冀州的鞭長莫及,聯系到晏豐戰死後的種種,晏慶若在洛水大戰上有謀算,很可能真奔太原去了。

雖逝者已矣,然妻子對家人感情之深,他最是了解,現今僅是一個猜測,未曾有半點佐證,他怎敢隨意宣之於口,平白惹她傷心悲泣。

霍珩攜了她的手,夫妻二人進了內室,晏蓉站定在屏風前,替他解腰帶,聞言皺皺鼻子,哼道:“我若困了,肯定要先睡,必不等你。”

她嗔了他一眼,“還不快快寬衣沐浴。”

她笑靨如花,眉眼靈動,霍珩沈郁了二三個時辰的心漸漸松乏,他平舉雙臂,含笑道:“有勞夫人了。”

伺候夫君寬衣,本乃婦人之責,可不管霍珩還是晏蓉,都沒有這個規矩。只新婚後數日,這事兒卻成了一個新的情趣,他十分享受妻子圍在自己身前,替自己寬衣解帶。

霍珩眉目舒展,而晏蓉也很喜歡這種親昵的氛圍,從不假手於人。

脫得只剩下一條素綾裏褲,他握著晏蓉的手笑道:“夫人侍候為夫沐浴,如何?”

不如何。

晏蓉可是吃過這個虧的,紅著臉瞪了他一眼,抽回手,“我早洗過了!”想得美你!

她連退幾步,一臉十分戒備,霍珩見狀不禁好笑,他要逮她,她剛才就無法掙脫。

他直接轉身入了浴房,回頭再收拾她。

這麽一鬧,他心中郁結暫消,又有興致幹些調劑身心的事兒了。

快速沐浴完畢,他直接精赤上身出來,揮退申媼等仆婦侍女,直接俯身把人一撈,大步往床榻行去。

夫妻成婚以來,已敦倫過多次,說句不誇張的,她連腳丫子都被他細細把玩過多次,習慣下來也不再害羞,她只摟著他結實的臂膀,嘟了嘟嘴兒抱怨:“夜深了,明兒得早起給祖母請安哩,哎祖母今兒念叨了你兩句。”

“不過二更,如何晚了?”

霍珩忙,幾天沒給荀太夫人問安了,難怪老太太惦記,他道:“我明日一早去給祖母問安。”

她又說:“你輕點兒,你昨兒弄我還疼著呢。”

“不是擦藥了嗎?”

霍珩不信,他有分寸的,她陪嫁那藥好使著呢,且隨著時日愈久,她適應下來應該更輕松些才是。

“且讓我看看。”

他將人放進柔軟的錦衾,扒住她兩條細腿兒,探手就要解她下衣系帶。

晏蓉可沒想過他這操作,嚇了一跳,羞窘得慌,她連連蹬腿,腳丫子差點往霍珩面門踹了過去,又趕緊往後一翻滾,惱羞成怒:“看什麽看?不許看?!”

什麽人啊?真是的!

她這腿腳功夫肯定踹不到霍珩,他手一翻就捉住了她兩只玉雪般的小腳丫,輕輕一拽拖了回來。

“我如何就看不得了?”

霍珩自覺權利被侵犯,可不輕饒過去,他誓要捍衛自己的夫權,執意看個究竟。

這一看,就看得變了味道,帷幕低垂,被翻紅浪,他任她捶打哭泣,也一意餵了她一個飽足。

待得正房叫水,三更的梆子早響過多時。

雖冬日天明得遲一些,但這三更睡,天未亮即起,還幹了不少體力活兒,晏蓉還是眼皮子難睜開,睡眼惺忪任由他抱起來洗漱。

霍珩倒是精神奕奕,雙目炯亮,婚後有些時日,他早不再端著,妻子更衣裝扮他不出去,更有甚著如今天,將人用大鬥篷先裹著,直接吩咐申媼伺候她洗漱。

申媼見自家女郎目下有淡淡青痕,眼皮子都睜不開,忍不住多看了霍珩一眼。她心疼的,只是霍珩積威深重,即是在晏蓉屋裏一貫溫和,也不是她敢勸的。

她只好默念霍珩的好處,不收屋裏人極是難得,合該自家女郎多伺候。

幾趟過後,她心平氣和了許多。

洗過臉,晏蓉漸漸清醒,她睜開眼,霍珩正饒有興致捉住她一只圓頭圓腦的腳丫子,在給套襪子,前頭的申媼一臉糾結,表情一言難盡。

“去去!”

晏蓉登時醒神,啐了他一口,忙奪回自己的腳丫,兩三下套好襪子,起身讓乳母伺候穿衣。

霍珩也不惱,只倚在床榻的透雕榴開百子圍欄上,含笑不語,定定瞅著她。

晏蓉不搭理他,這人趕也趕不走,幾次過後,她都習慣被他圍觀穿衣了,反正也不脫光,且脫光他都看過不少遍了,怕啥?

她一邊吐槽一邊安慰自己,挑了一件水紅織錦十二幅湘裙換上,配了玉環玉佩,一頭柔順亮澤的烏發挽了個望仙九鬟髻,用了套鸞鳳展翅赤金頭面,以最快速度打點妥當。

霍珩比她更快,畢竟人家衣裳簡單,他一身石青色深衣,玉冠束發,身姿昂藏挺拔,顧盼之間,極具威勢。

“夫人可裝扮妥當?”

這個威勢十足的男人,如今微微含笑,伸出一只大手,掌心向上遞到晏蓉跟前。

“可也。”

晏蓉昂起線條精致形狀優美的下巴,十分高傲將纖手遞到他的掌心,他握住,笑道:“夫人,請。”

二人相視一笑,又同時舉步。

今兒起得還是晚了些,出門時天色已大亮,晏蓉一邊低聲抱怨他,一邊加快腳步往溧陽居而去。

差也不差那一點了,況且祖母寬和,天冷,二人還是新婚,晚些許她必不在意。可惜霍珩的話安慰不了妻子,他只好跟著走快些。

來到溧陽居,裏頭已人聲陣陣,霍珹領著媳婦孩子來了,晏蓉進去一看,霍琛夫妻也來了。

荀太夫人體恤兒孫,命二房逢五逢十過來即可,若是天冷,孩子無需緊著抱來。

今兒正是逢五。

“伯瑾來了。”

荀太夫人微笑招手,霍珹也笑:“伯瑾來晚了,該罰,祖母你很不必心疼他。”

霍珩笑而不語,領晏蓉先上前給荀太夫人請了安,被叫起後坐在老太太右手邊,他便笑道:“若是祖母有罰,我自當領受。”

“我罰你甚麽呢?”

荀太夫人右手霍珩,左手霍珹,二孫媳笑意盈盈,屋裏還有兩個曾孫活蹦亂跳,她一掃平日嚴肅冷淡,皺紋舒展,笑道:“那就罰你兄弟二人去吃回酒,多坐坐罷。”

霍珹大聲叫屈:“祖母,你怎生連我也一並罰了?”

眾人哄堂大笑,呂氏以帕掩唇,湊趣道:“正是要罰了他,誰讓他慫恿祖母罰人。”

穩重如霍珹親身上陣哄老太太歡喜,效果果然極好,荀太夫人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花,拍了拍霍珹胳膊,“你家裏說的正是。”

又是一陣哄笑。

一時和樂,晏蓉面上笑意盈盈,很有自知之明當配角的同時,她忍不住瞥了對面的霍琛夫妻一眼。

這她知悉當年真相後,還是頭一回與這位照面,眼前霍琛臉上帶著應景的笑,卻明顯沒真歡樂,與滿堂喜悅是格格不入。

晏蓉收回視線,某個很古怪的小疑問忍不住再次浮上心頭。

話說如今醫學如此落後,這柴氏又與馬奴有私多年,懷孕也是在外頭,偏偏霍琛肖母,也不知事發後霍家是如何判斷他是否真是霍家血脈的呢?

她沒敢問霍珩,就在心裏悄悄好奇一下,連申媼都沒告訴。

她閑著無聊時還給分析過一下。柴氏當時是霍襄的外室,為防大宅來人發作她,柴氏肯定不住柴家的,而是住在他準備的外宅。

這外宅肯定少不了霍襄的心腹打理,仆役必然也是他準備的,忠心有底氣。也只有這樣,才能扛住荀太夫人婆媳的釜底抽薪。

柴氏不敢外出,至於她那老情人馬奴,能不能帶到外宅還另說,就算僥幸帶上了,她再膽大包天也沒有合適條件和他私通。

其實,霍琛應必是霍家血脈。且事發之時,荀太夫人和霍珩肯定也刨根問底深查過的。

饒是如此,也很難堪了。就算深查捂得夠嚴實,但霍琛一墮馬,柴氏隨即暴斃,鄴城聰明人和消息靈通的人可不少。

難怪不管被動主動,霍琛一直都摻和不進來,想想都替他尷尬。

不過晏蓉也就是隨意想想罷了,她夫君的成長籠罩著柴氏揮之不去的陰影,而他的母親也因柴氏而死,人的胳膊肘都是往裏拐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晏蓉不再多看,專心聽上首荀太夫人說話。

“……伯瑾年前公務繁忙,阿蓉你需好生照顧起居,勿輕忽了。”

晏蓉恭敬應了,“是,孫媳記下了。”

霍珩看了她一眼,笑著對老太太說:“她尚算用心,祖母勿要擔憂。”

“那就好。”

荀太夫人點點頭,有些感慨:“眨眼年節又到了。”

霍珩應和一聲,忽想起另一事:“明年祖母六十大壽,正逢一甲子的大喜,正該好生操辦。”

“正是。”霍珹立即附和。

“明年的事明年再說。不過是個老婆子的生辰,如何要大肆操辦?我素來不喜這些,……”

荀太夫人擺擺手,還要再說,不想這時廊下忽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穿墨綠衫裙的守門仆婦快速對廊下候著的侍女說些什麽。

老太太喜靜,溧陽居的仆婦侍女從不喧嘩,更甭提這個一室歡聚的時候,荀太夫人揚聲問:“何事?進來說話。”

“婢子叩見太夫人,叩見郎主、夫人,叩見諸位主子。”

那仆婦伏拜過後,急急稟道:“稟太夫人,陸先生遣人進來尋郎主,是芮管事進來稟報的。”

芮蒙,外院大管事,霍珩心腹之一,陸禮使他入內,顯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卻又無暇分身。

霍珩神色一肅,立即站起:“祖母,孫兒先去前面一趟。”

“去吧。”

荀太夫人立即應了,霍珩大步往外行去,霍珹濃眉也蹙起,“祖母,我也去。”

老太太點頭。

霍珹快走兩步趕上霍珩,兄弟二人身影消失不見,一室歡笑靜了下來,荀太夫人斂了笑,“年節將近,也不知生了何事?”

這問題誰也回答不了她。

霍珩出了溧陽居,芮蒙已經在等著了,“可知何事?”

這個芮蒙還真知道:“稟郎主,有一位叫雲川先生的隱士方才到了家中,是陸先生師叔,先生正在招待,又使我來尋郎主。”

“雲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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