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不想要說，曲白也就沒準備問了。只是，他越講越覺得自己心氣兒不對，最後到底還是提了起來“你也太瘋了一些，就真的沒有想過後果嗎？萬一被魔氣控制了心智怎麽辦？那還有誰救得回來？”

曲白說完了就有些後悔，易清已經明確表達了她不想提的事情，他幹什麽又要問呢？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來補救的時候，曲白聽到易清說“抱歉，我只是覺得應該不會有事的。我的命，有人比我看得重多了。既然別人相信我能受得住這樣的考驗，我又幹什麽不相信自己呢？好在現在沒事不是嗎？你……”

“以後我會盡量規避這樣的事，很抱歉這一次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這三個月，辛苦你了！”

易清這些話其實說得格外的認真，因為她知道曲白不是這樣不識情趣的人。她已經告訴他她不想說了的話，曲白是怎麽都不會再問的。可今天他卻破了例，足以見得他這三個月，應該沒有比她好受到哪裏去。所以在她醒來之後，他才沒忍住。

她也的確應該反省一下，一直都是一個人獨自往來，做什麽決定都只牽扯到自己一個人的話，她當然怎麽任性都可以。可現在她給自己找了合作夥伴，她貿然地去做看起來像是送死，實際上也的確是送死的事，她自己怎麽想的那是她自己的事，她的合作夥伴卻會崩潰，因為覺得她不會再醒來，所有商量好的計劃就這樣因為她這個很重要的人物不再參加而莫名其妙，毫無預兆的終結。

易清這個歉道的太過於鄭重和認真，原本只是沒忍住抱怨了一下的曲白看見她這樣，自己簡直不知道該抱有什麽心緒。易清這樣乖孩子一般的道歉認錯，他看著真的是又好笑，又解氣，又驚奇，一顆他已經完全懶得去控制的心，柔軟之上又有些疼惜。

易清一副在做什麽大事的態度，讓曲白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但見易清真的是在等著他的回應和原諒，他又不忍心不說什麽。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坐到易清的身後道“罷了，我先助你安心修煉一陣，魔氣不是那樣好適應的，至少再等三個月吧。”

曲白坐到了她的身後，一絲與他之前的內元截然不同的元氣，透過她的後背，緩緩的讓她感受到。此時她的元氣已經與魔氣胡亂的融合，易清雖然口中說已經適應了，但她體內到底如何亂成一鍋粥，她也是清楚的。

暫時找不到元氣魔氣如何稍微平穩和諧一些的融合的辦法，幸好現在曲白直接就把一個對於她來說已經是最好最完美的結果呈現到了她的面前，她只需要感受，然後照著做就好。

只是，她之前一直都還是懷疑，此時卻已經萬分確定了。曲白從前一定來過這風沙古道，然後他從這裏逃出去，找到了他現在用的這個方法。

曲白現在的修為是在渡劫之境，比她高多少，易清不清楚，但肯定不會是仙君。這盤魔之地，沒有渡劫是不能來的，即便當真有真君被帶過來，也絕對不能靠近類似風沙古道這樣的兇地。所以，難道曲白是在成道之後來到這裏，然後馬上就被人算計了？馬上就被人丟到風沙古道裏面了？然後他又想盡法子出來了？

不會吧！假設曲白成道只有一百年，這麽短的時間，他可以把魔氣元氣融合得如此完美，簡直像是他自己的全新的元氣一般。而且魔氣在他的體內絕對受控制，以前她又不是沒有接觸過曲白的元氣，曲白救了她不止一回，偶爾她也感受過他體內的元氣，裏面絕對沒有一絲魔氣。

曲白是世人皆認的仙苗天才，可不是易清不相信曲白的天才程度，只是一百年做到這個，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如果做一個假設，假設她猜想的這一切不對的話，那麽……

“在想什麽？”易清的心思不專，幫她引導梳理體內魔氣的曲白自然容易發現。只是他卻沒有喊著讓易清靜心，反倒是這樣問。

“沒有。”易清又是好奇，又是想了解，不過想一想她從未跟曲白說過她的一切，她從前的一切，所以最後話到了嘴邊也就變了。深吸了一口氣，她打算靜心調息。

易清不打算問了，卻剛剛摒退這個念頭，就聽到曲白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易清都不只是易清，曲白又何以只是曲白？”

易清的呼吸一窒，臉微微一側，想回頭去看曲白現在的模樣，就聽他在她身後又嘆氣“魔氣在你的體內，我只是起一個引導作用，你到底得專心一些。”

易清罷了念頭，適應魔氣的同時，分出了一絲心神聽曲白的話“我很久以前來過這裏，當然不是自願進來的。這種地方，誰都不願自己進來。但有時身不由己，我到底還是進來了……”到底還是，死在了這裏。

幸好幸好，雖然這古道之中的每一粒沙，都有可能是他曾經的軀殼，但他到底盡快找到了方法，總算是殘存了一絲魂魄，成功的從這裏逃了出去。

逃出來之後一直到現在，他沒有一日真正過的輕松愉悅。想來未來一直到他成功或者失敗之前，日子都會一直這樣過下去。但這又如何？他依然萬分慶幸，幸好還能留下這麽一條命。要是當真徹徹底底的湮滅在風沙古道裏，連魂魄都無法殘留，連輪回轉世都不能。最主要的是，他這麽慘，害得他這麽慘的人還在逍遙自在，還能流芳百世，那他真的是……要是還有意識，恐怕能生生不甘到瘋！

身後的人說了不少，易清默默聽著，有些驚訝曲白竟然願意把這些說給她聽，又有些猶豫，人家既然已經這麽相信她，她再做隱瞞，好像有些不太好。是以，曲白慢慢的不再說了，慢慢的沈默下去，等著他安靜了很久，平覆了很久之後，易清也開了口。

三個月讓易清適應魔氣的時間，成了曲白和易清兩個人的秘密交流大會。雖然依舊未曾說出自己究竟是誰，但兩人也無心去互相探究這個。許多事情埋在自己心中已經有太久，這樣找個可信的人說出來，雖然說完之後又覺得後悔，又覺得危險，但一顆心裏，總算是有了一絲這麽多年都沒有過的輕松。

三個月加三個月，再加上之前從風沙口走到這古道盡頭的小一年，其實時間依舊充裕。曲白倒是真心想要跟易清在這他又厭惡，又畏懼，又覺得有一絲莫名其妙的神秘歸屬感的風沙古道之中多待一段時間，不過易清想要走了。

曲白一想，他雖然來過這風沙古道，對此處卻也不是絕對的了解，萬一半路出什麽不可測的意外，真的耽誤了時間，那他真的要後悔到死，便跟易清即刻動身。

風沙古道盡頭的這一面懸崖，的確是高可接天，但是對於渡劫修士來說，也不過是眨眼間就能飄到頂上去的一個小小阻礙罷了。當然，能這樣做的前提是，這古道之中沒有那種可怕的風，沒有那些雖然不如骷髏白骨般恐怖，但細細一想卻更令人心中發寒的黃沙。

被漫天飛舞的狂沙遮掩，看不到懸崖頂的不知道有多高的峭壁，需要易清和曲白手中握著法器碎片，裹上渾身的魔氣，一寸一寸的爬上去。

兩個人儲備夠了還殘存著魔氣的法器碎片，便立即動身。當然是從前來過這裏的曲白帶路，在出發之前，曲白就已經給易清做著心理準備“我的確是走過這一條路，不過過了這麽多年，也就只記得大概的位置了。那懸崖頂上有一處阻礙，如果咱們一次出不去，也不必灰心。”

“嗯。”易清向他點頭，手中的法器碎片深深的嵌入了面前的堅石。有什麽好灰心的？一次出不去，那就走第二次，總比留在這裏等死的好！

易清對攀巖駕輕就熟，來到這個世界，一直都是飛來飛去，好久沒有做過這樣凡人的活動了。曲白剛開始還照顧著易清放慢著速度，見她倒是嫌自己慢了，這才不等她了。

路上一切順利，有魔氣護體，這古道上空的風割在人的身上，也就只是疼痛些而已。易清沒有拖後腿，曲白低估了她的能耐，他原本以為最快他們也要一個月才能上來的，如今不過只是短短二十天。只是越靠近崖頂，曲白就越慢，等易清都已經能夠看到崖頂的石縫之中頑強生長著的幾棵小草時，曲白停了下來。

“那屏障就在這裏嗎？”易清也停了下來，看著這其實並不是很寬的崖頂，沒有貿然向前。

“嗯。”曲白點了點頭，神情凝重。他指了指右手邊的方向，“我是從那一邊，距離那塊巨石差不多有個兩三尺的地方出去的。”

既然知道確切的位置，那為什麽還如此凝重？易清沒有過早的高興，曲白盯著那塊他口中的巨石，易清也就看過去——長年被狂風侵蝕的山石，裂痕遍布。

“這石頭跟以前不一樣了？”所以曲白的定位也就不準確了？

“不是。風沙古道盡頭的石頭，不能與尋常相比。即便過了這麽多年總有些石皮剝落，我記著的位置也不過就是偏離上個寸許而已，不過一兩次就能找到的。”

“那你……”

“這次怕是我要連累你了！”曲白依舊緊緊盯著那塊巨石，半晌，得出個這樣的結論。

“怎麽？”易清也警惕起來，難道不僅僅只有環境的威脅，還有什麽人嗎？

“那塊石頭之上被加註了幻陣，到底有沒有移位，誰也說不準。現在只能通過這整面懸崖來確定位置了，伍鑒的幻陣就算是再厲害，也蔓延不到古道裏面來。”

曲白說著，喚出了自己的法器，易清見過的幾枚棋子。大概也是用跟魔氣有關系的材料制成，這幾枚棋子在風沙古道的上空，被拿出來之後，損耗並不大。

黑白棋相間的在懸崖頂上測好了距離，那是他的法器，每一枚之間相隔多遠，他自然清楚。牢記住了每一枚棋子之間的距離之後，曲白指著懸崖邊上一黑一白兩枚棋子之間將近有個一尺左右的範圍說“就是這裏了。”

一尺寬的一點地方，找一個屏障的缺口，這似乎非常容易，但那要易清沒聽曲白說，他們必須在這一尺之中，尋找到正確的一指寬的一點，她才能夠笑得出來。

如果他們能夠一直扒在崖頂上，然後一指頭一指頭的試過去，那當然也好。但是曲白接下來就說了“咱們從最中間開始一起試，一定要當心，萬一找錯了地方，會被這屏障拍下去。”

“好。”易清點頭，手已經照著曲白的指示，停在了她待會兒要用元氣嘗試撕開的地方。被屏障拍下去，她沒有這樣的經歷，想象也無從想象起，只有在他們兩個人第一次全部錯了，然後真的被屏障拍下去的那一瞬間，易清才知道這一拍到底有多狠！

曲白的形容根本就是錯的！這哪裏是拍？這是一直被從懸崖頂一直捶到了懸崖底！

他們往上爬的時候，是一寸一寸挪上去的，整整挪了二十天，下來卻只用了一瞬間！那種速度易清可以承受住，但因為那種速度而加強了威力的風沙古道之中的風，易清卻有些受不了。

風變的太猛太快，就像一個小冰塊，原本只是被燭火烤著，還能夠堅持一陣子，現在被順著風勢呼呼亂扯的大火苗烘著，還不是眨眼間就化成水然後被火烤幹的命！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那屏障似乎格外的針對魔氣，易清覺得那屏障的力量全都施加在了她體內每一處魔氣流經的地方，用針紮，用錘砸，用各種讓她痛苦的方式折磨著她的同時，還不讓她動用魔氣來保護自己。

要是沒有曲白，易清覺得自己簡直可以眨眼間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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