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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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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單純的眼光,應該是閃爍著好奇,亮晶晶的,泛著勇敢的波瀾。靜如止水的眼睛,也就只是表面上看著平靜而已。

無波的湖面之下,藏著淤泥,飄著水藻,可能還有魚或是別的動物的屍體。無波的眼光之下,藏著曾經,埋著血腥。

看著眼前這位當時年紀還小,卻一句話就掀翻了他整個家的男子。他像是已經認命了,不管他用什麽話刺他,他也都不再用很激烈的言辭舉止來讓他開心了。

回想起當年,府中一夜之間驟變的氣氛,在他眼裏看來,一夜過去,仿佛世界都已經不同,瞬間天上地下。想起他的父親在危急關頭,傾盡所有保下了他一個人的命。想起他當年提心吊膽逃亡的日子……

想了很多後,錢宗赴覺得無趣。

涼滄鴻其實並沒有感染什麽瘟疫,消息不過都是他傳出去的而已。這個曾經摧毀了他的一切的男子,如今當不成皇帝了。不僅如此,他連自己的命,很快也要沒辦法擁有了。

涼滄鴻看樣子真的是上天欽定的真龍天子,這種事情說起來挺玄乎,但他把涼滄鴻丟到感染了瘟疫的人群,讓他在那裏生活了那麽久,這人硬生生的是健健康康!如今擴散速度那麽快的瘟疫,竟然完全避過了他!不過……

錢宗赴在心中冷笑,老天爺看中的又怎麽樣?這世間所有的道理,都合該他當皇帝榮耀一生,又怎麽樣?難不成他的爹娘弟妹,生來就是為了履行倒黴鬼的職責的?

上天不公,他來給他們找公道!

他就是要讓涼滄鴻當不成皇帝,就是要讓他站在高高的地方然後摔下來,就是要讓他吃盡苦頭之後,再給他家人償命!

感染不了瘟疫,那有什麽關系?瘟疫只是途徑和手段,是為目的服務的,他的目的是讓涼滄鴻去死!沒辦法用瘟疫讓他死,那換一個方式不就好了?

感染不了瘟疫的人,他的身體總不可能會是金剛之軀吧?刀子架在脖子上砍過去,那頭也是會掉的吧!

當初那有眼無珠的老皇帝死不瞑目,現在這位登基沒幾年就又被迫滾下了龍椅的新皇帝也是命不長久。當初牽涉在他家裏的事情當中的人,落井下石的,他一個個收拾過了。雪中小小心心送了幾顆炭的,他也全部都報答過了。

當初在納靈秘境裏面,他怎麽也沒辦法空明,夫子說他是有心結。現在,給家裏人報了仇,他的心結是真的消了。但是……

他也就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人而已,甚至性格還有些怯懦。如果他可以選擇,他寧願過一生安穩的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家人的仇,不報不行。但為了報仇,他搭上了自己!

“你說……你當初為什麽要動我宗家呢?忠於皇上的臣子那麽多,我父親不過是小小一個吏部官員,你,謹王爺,四皇子,你們這些大人物,為何要盯著他下手呢?”

錢宗赴喃喃的問著,聲音低不可聞,但涼滄鴻還是聽到了。今日的錢宗赴,好像有些不同。

他給他家裏人報了仇,現在成了大涼的攝政王,人們口中所謂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際上他頭頂已經沒有人了。

混得這麽好,錢宗赴應該是驕傲得意的,就像他之前幾次來這裏看他的笑話的時候一樣。但是今天,他卻是帶著迷茫來的。

看著錢宗赴那甚至有些了無生趣的感覺的臉,覺得痛快的同時,涼滄鴻不由得也被他的話帶著回想了一下從前。

他是大皇子,他是皇帝的嫡長子,他父親是一國之君,母親是一國之後,按理來說,他應當是這世上最尊貴無憂的孩子了。

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從小到大,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的二弟身上。他那個修仙天賦極佳的弟弟,幾乎得到了所有!

他承認,他嫉妒的不得了!他也努力的修煉,但沒有那個命就是沒有那個命,一堆人笑話他癩蛤蟆向著天鵝學,甚至是他自己,都怨恨自己沒有天賦,實在是太不爭氣!

他的二弟,順順利利地到了東山府,靈動,拂塵,沒有碰到任何挫折。但他,到半築基之後,就怎麽也沒辦法再更進一步了。

他以前也是在東山府修煉的,但隨著嘲笑他的人越來越多,那裏他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他下了山,開始當一個規規矩矩的皇子,準備等以後繼承皇位。

他的生活裏從來都充斥著關於他二弟的話,即便他放棄修煉,那些言語還是不肯放過他。所有人都說,他算個什麽,如果他的二弟想要回來繼承這個皇位,那把龍椅沒有任何人的份,就是他二弟的!

他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拼命的壯大自己的勢力。他心裏也清楚,他的二弟,多半是看不上這個皇位。但他心裏卻總是揣著惡毒的想法,萬一他的二弟最後也修煉不下去了呢?萬一他最後還是要回到熒瓏界,皇位在他的眼中再次高貴起來呢?

萬一他的二弟最後回來了,他是一定不會讓他把皇位奪走的。除了這一張臉之外,他的二弟肯定還有別的不如他的地方,他必須要證明一下自己……

他當時已經魔怔了,拼命的打壓別的皇子,連他的父皇也不放過。那些年,他不知道造了有多少案子,有的真有的假,目的卻都是削弱別人,壯大自己。

他就是想把自己登基路上的所有障礙都清除掉,就是想把所有權力都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免得將來他的二弟輕而易舉地把他的所有東西都搶走!

他這麽一路想著,一路走著,又怎麽可能會註意到腳下被他踹飛的小小石子?

錢宗赴,或者應該直接叫他宗赴,他的父親,不過是跟著吏部尚書做事的小官員而已。他當初整頓吏部,順帶著就處理掉了,誰會想到給自己埋下了那麽大的禍患?

老天爺怕是給他的命運,就是他無論怎麽做,都永遠只能仰視著他的二弟。他如果要不甘心的掙紮,就會落得現在這樣的結果!

他怎麽會知道,一個小小的官員府中,藏著宗赴這樣的人?他怎麽可能會想到,他當初弄死的那些聲名顯赫的將軍文臣,沒有給他帶來一點點後患。反倒是他隨手處理掉的人家,有一個這麽能耐的人來找他報仇了!

呵呵!回顧他的前半輩子……或者應該說是回顧他的這一生,他活得其實還挺瀟灑。但如今回頭,他竟然連一點值得回憶的畫面都找不出來!

涼滄鴻的臉上,出現了和宗赴面孔上同樣的神情,他找個地方坐下來,懶得去跟宗赴多說一句話。

他認命了!一輩子都是錯錯錯,幹的都是一些不知所謂的事情,由他的仇人來了結他,其實也還不錯!他只有一個願望,但願他下輩子,別再攤上那樣的弟弟了!

爹娘至少可以多管管他,多看看他,愛的女子至少可以一心對他。就這些,就夠了……

似乎已經非常疲倦了,坐著還不滿意,涼滄鴻直接躺下來,閉上了眼睛,完全拒絕和宗赴交流。

殿中寂靜的仿佛沒有人一般,過了許久,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卻也不在意,只是自己默默想了很久事情的宗赴,慢慢站起身,看著跟死了也沒兩樣的涼滄鴻,轉身離開了。

他真是恨,真的是恨,但是沒有用了。他所有做過的事情都已經做了,無可挽回,他未來的路,也沒有辦法改變。他恨,也就只能去報覆涼滄鴻,但是,他還能讓涼滄鴻怎麽痛苦?

他這到底算是報覆了誰呢?

考慮著這個問題,宗赴腳步有些踉蹌地離開了這座偏殿。他越走,就越是跌跌撞撞,下臺階的時候,還險些失了足。

“這場瘟疫可不簡單!你直接把瘟疫從寧安引到大涼,此事若是被人知道了……”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都是這些話,說話的人,語氣平靜的甚至聽不出來他在威脅。他就只是說,用敘述的口氣,堵死他所有的路!

他該怎麽辦?

飄飄忽忽的跟縷游魂一樣,宗赴飄回了他批閱折子的地方,看著眼前還需要他讀完的奏折,他的眼中空洞的可怕……

完全沒有辦法遏制的瘟疫,給這個世界帶來的陰霾,蓋住了所有節日的喜慶。

上元佳節,花燈的光芒都暗淡了很多。日子到了二月二,龍擡頭的時候,龍擡沒擡頭不知道,反正在大涼的皇宮裏,不管是不是真龍天子,曾經也至少坐了幾年龍椅的太上皇,成了人們口中的先皇。

涼滄鴻,這算是肆虐整個熒瓏界的“失心瘟”殺死的,最有地位的人了!

在涼滄鴻還沒死之前,覬覦大涼皇位的人就開始翻從前的舊賬。宗赴甚至都沒有做什麽,涼滄鴻一手制造的許多官員的冤案,就浮出了水面,其中也包括宗家的事情。

真相大白之後,雖然說人命活不過來了。但好歹,墳頭可以立起來,名字也不用遺臭萬年。

給宗家平反了之後,對攝政王的身份沒有半點興趣的宗赴,一點也不在乎背罵名的撂挑子不幹了。他這個攝政王突然的一走,本來就已經夠亂的大涼朝廷,更加令人沒眼睛看了。

那個還坐在龍椅上的小太子,沒有任何人去多管。幾位之前都已經封王定藩的皇子,麻溜的聚到了涼都,心思各異。

雖然說瘟疫還在四處蔓延,但自己沒有感染,那就不算是事兒。之前被大涼宣戰,丟了不少城池的長豐,心裏面一直憋著一口氣。現在抓住機會,他們找了一個比當初大涼用來宣戰的理由更加敷衍的借口,直接舉兵南下,直指涼都。

以前,宗赴的打算是,他自己的仇當然是要報,但是總不好把百姓禍禍的太厲害了。報完仇之後,什麽王爺他自然是不做的,但他一定要把大涼的新國君找出來,還要扶持出來一個新將軍,掌管謹王手下的大批兵力。

以前,宗赴考慮的很細致。但現在,他著實是沒有多餘的心力,也顧不上去憐憫別人。他直接走掉了,他帶了那麽多年的軍隊,沒人匯聚,瞬間就成了一盤散沙。

戰爭的結果是不用多說的,不過半年的時間,長豐就將丟掉的土地全部又拿了回來,不僅如此,還接受到了許多賠償。

又是瘟疫,又是戰爭,又是高額的賦稅。皇帝是個小孩子,權力握在他的幾位皇叔手中,幾個曾經的皇子繼續鬥得你死我活……

在這樣的國,老百姓真的是不容易!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怕就是如此。

大涼真的已然民不聊生,就這樣,老天爺還是覺得不滿意。上天可能是覺得這些都是人自己作出來的,不關它的事情,它還要降下天災。

時間到夏季,大涼多地暴雨連綿,洪水沖毀了無數良田,帶走了無數的生命,也創造了無數的難民。

百姓很容易滿足,吃飽穿好,平平凡凡的生活就行。如果連生命都沒辦法保證,他們就會造反!

成千上萬的難民湧進沒有被災害波及的城池,也包括大涼的都城。饑餓和絕望,驅使著他們變得瘋狂,燒殺搶砸,無所不為!

如今的大涼,才算是真正的亂到了極限!偏偏能夠處理一下這種混亂的人,對這些視而不見,仍舊拼命爭奪著在他們看來最寶貴的東西。

以前,熒瓏界不是沒有這樣亂過,天災人禍有的時候也會紮堆出現,但大多數時候,生活在上界山的人,是看著熱鬧過日子的。

雖然說上界山在熒瓏界,但這是兩個世界,不能混為一體。山下的什麽亂子都波及不到東山府,山上的日子,永遠都是安寧的。

但這一次,好像出了岔子。

就在山下暴雨不斷的時候,東山府中,還是在楊夫子講課的時候,有幾名弟子,當眾發了狂,沒過多久,便癲狂致死。

看著他們的同伴在這樣仙氣繚繞的地方,像是中了邪一樣的摳抓著自己的胸口,似乎是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的心掏出來一樣。正在聚精會神地聽楊夫子講課的東山府弟子,一個兩個都嚇呆了。請瀏覽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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