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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憂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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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沈了好久,易清徹底是覺得自己好像還活著之後,她才掙紮著往水面浮去。

頭露出水面,易清真正的深呼吸了一次。新鮮的空氣通過她的脖子時,刺痛的一下子又仿佛快要窒息的感覺,還有從她臉上流入她口中的水滴,讓易清忍不住咳嗽起來。

奇了怪的就是,之前易清看向岸邊的時候,那岸上一個人都沒有。那水鬼和她一起落水,撲出來那麽大的動靜,自然也沒一個人發現。可易清這一次浮上水面,卻發現岸邊人竟不少。

就是說嘛,修士的生活哪裏有那麽規律,真的跟普通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說大部分的修士可能沒有易清身上的那點點在夜晚修煉可以有加成的異常,但因為夜間清涼靜謐,這樣的環境之中,修士很容易聚精會神,所以東山府中的很多弟子,也都是愛半夜修煉。

這花池幾乎是靈隨院的女弟子最喜歡來的地方,夜裏怎麽可能會沒有人?

易清十分劇烈的咳嗽著,嗓子是越咳越痛,但越痛就越想咳。咳嗽聲引得岸邊發現她的靈隨院弟子驚呼不已,兩條本就在水中的小船,立刻向她而去。

易清捂住嘴,眼睛四面看了看,她的手絹就在不遠處漂著。在那兩條小船到她身邊前,易清撿回自己的手絹,靠水面遮掩著把自己的脖子擋了個嚴嚴實實。

“這……這位師姐,你沒事吧?”船上是一個男子和兩個女弟子,兩個姑娘一邊小聲關心著,一邊合力將易清拉上了船,那男子卻是呆呆在一邊坐著,傻了似的。

易清嗓子痛的一個字都說不了,搖了搖頭之後,借力上了船。在水中的時候不覺得,腳踩到實處,易清才發覺自己渾身無力到站也站不住。

“師姐小心!”又是兩個姑娘一起扶住了易清,扶著她慢慢坐下來。船上那男子還是呆呆的,易清上船後差點栽倒,他才連忙站起來,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扶一下易清。但伸出去的手還沒有碰到易清,他就像是已經觸摸到了火炭一樣的迅速縮了回去。

手縮回去不說,他人也立刻轉過身去。這身轉得特別笨拙,左腳踩上右腳,他倒是比易清更像是剛剛被從水中撈出來一樣的險些踉蹌著跌倒。

夜裏風涼,還是在水邊,雖說大家都最少是半築基了,但姑娘家半夜出門,有一部分還是習慣性的願意披上一件鬥篷。

也幸好是出門的時候拿了件鬥篷,要不然現在還沒辦法。取下自己身上的鬥篷,那把易清拖上船的兩個姑娘,將易清裹了個嚴嚴實實。

他們船上的這個,因為彼此熟悉,她們知道他是老實的。瞧瞧另一條過來的船上的兩個男子,當真是無禮,連眼神都不知道收斂一下。

不過也幸好這是夜裏,離岸邊也不是很近。否則的話,這不知怎麽落到水裏去了的師姐,被岸上那麽多男弟子看到這副模樣,今兒個怕是要丟人了。

水將她的衣裳浸濕了,這師姐又是一個身形窈窕的,靠的近了,再搭上她那一張有些蒼白的臉,說句不害臊的,真是看得她們兩個姑娘都有些臉紅。

“師姐怎得落到水中了?”略略側身擋住從岸邊和另一條船上投來的視線,一個女弟子將易清身上的鬥篷裹緊了,有些關懷的問道,但聲音依舊小。

“楞著做什麽?趕緊劃船靠岸啊!”另一個姑娘跟船上的那個男子似乎更親密些,竟是很隨便的擡腳踢了踢那男子的腿,瞧著像是很嬌縱的頤指氣使。

那男子卻是根本不生氣,相反得倒還是有些心虛。他臉上還像是鋪著火燒雲一樣,一眼都不再敢去看易清,歪著頭看著另一邊,拿起了船槳,別別扭扭的劃起來。

那姑娘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再不管他了。看向半靠在船幫上的易清,自己把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壓了壓――我去,她還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師姐呢!

她是別的教院的嗎?靈隨院最漂亮的師姐不就是那麽幾個,她都遠遠見過呀!怎麽可能忘記這樣的一張面孔?但別的教院的師姐,怎麽會在靈隨院的花池裏翻船?

兩個姑娘看著都不大,眼裏的關心也是真心,易清忍著昏昏沈沈的頭腦,略微有些放心。側眼看了看之前她的小船翻掉的地方,那裏,只泛著一點微瀾。

自己把鬥篷裹緊了,易清掙紮著坐起了一點,對身邊看著有些膽小,連跟她說話都沒有大聲的姑娘開口想道一句謝,嘴巴剛張開脖子都疼得慌,更別提說話了。

“師姐先別說話了吧。師姐住在哪裏?我們送你回去……”見易清剛一準備說話,整雙眉就痛苦的蹙了起來。那樣的一張臉,眉頭皺起來,還是因為不知什麽痛苦而緊皺起來,剛剛十分不客氣的命令船上的男子去劃槳的姑娘,覺得自己的心都抽抽的一疼。萬分不忍心的半蹲下來,把手伸了出去“師姐把居所的名字寫在我手上就好了。”

易清看著這個把手心湊到她跟前來的,滿臉都是讓人啼笑皆非的對她的憐惜的姑娘,擡手在她的手心中寫了個謝字。

“謝?謝……啊,對了,師姐是謝冬閣的嗎?”

說不出話來,易清本來是想要道個謝,卻沒想到這姑娘完全理解錯誤,靈隨院還真有個叫謝冬閣的地方。

“小鳳,師姐是想道謝。”還是這會兒一直蹲在易清旁邊,給她隔開了旁人朝這邊看過來的視線的姑娘,瞧得清楚易清的想法,對自己的朋友很是無奈的擡頭解釋了一句。

“道謝?師姐不用客氣!不用客氣!”小鳳姑娘的臉也紅了一下,連連擺手道。看那有些著急笨拙的模樣,竟跟船上那男子有些相似。

船靠了岸,岸上的弟子一窩蜂的過來看。身上暖春裏的短鬥篷沒有帽子,擋不住臉,易清也是沒辦法。頭發也濕了,扮演不了往日裏它的角色。

上了岸之後,一群男的女的鴉雀無聲的盯著她的臉看。所幸是易清雖然蒼白著臉,但卻瞧不出一丁點兒楚楚可憐的感覺,冷冷清清的站在那裏,距離感十分明顯,倒是不敢讓圍著她看的人多靠近她。

擺手示意剛剛把她撈上船的兩個姑娘她不用人送後,易清要走,岸邊的這群弟子也自覺的給她讓開路。

直到她的身影在夜裏走的看不見了,岸邊的弟子當中有一個人感慨了一聲,才引得這些弟子像是炸開了鍋一般的討論起來。

“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

“她是咱們教院的嗎?怎麽從不曾聽說過?”

“她是何人啊?”

“她怎麽落到了這花池中?”

……

這些人當中有男有女,有單純只是好奇的,有單純只是欣賞讚嘆的,也有揣著一點嫉妒或是疑惑去猜想的。自然,這岸邊的弟子不僅是有半築基,那些和易清實力相差無幾的,有幾個眼中,便泛出了狩獵時看見獵物後的光芒。

易清卻是無暇別顧,她腳步匆匆的走在回幽園的路上,什麽都沒有想。回到鳴幽閣,無視被她的這副模樣給驚的一時半刻連嘴都合不攏的寶兒,易清將自己收拾妥當後,打手勢吩咐了寶兒準備兩樣禮物,接著就上了二樓,渾身乏力的倒在床上。

她今天為什麽要去花池,這到底算是什麽事情?易清對她今天的行動後悔萬分,躺在床上,越想的多,背心就感覺越冷。

她今日去了花池,真的是一時的興致,就想去這處地方看一看。她昨天前天,都根本不知道她今天會有這樣的決定。但為什麽就這麽巧的,她頭一次去那花池,就碰上這樣的事情?

她實在騙不了自己說這是巧合!那個人,那只水鬼,到底是不是已經開始懷疑她的人丟到她身邊來試探她的?是不是?是不是?

喝了太多的池水,易清的頭腦也有些懵,但又很怪的,那只水鬼身上所有的細節她都記得。

一遍遍的回想著那水鬼的模樣,甚至小到一個傷口,回想著回想著,易清突然看向窗外。

窗子是關上的,但易清卻總是覺得,那外面有一堆眼睛在看她。

她的觀察能力和記憶力都不是蓋的,但到底是怎樣的程度,她自己很清楚。在發覺那水鬼是一個養蠱的器皿之後,她當時頭腦甚至是一片空白。她的確是仔細看了看那水鬼,但她沒敢多看,就看的那幾眼,她記住的也不多。但為什麽她現在回想起來如此清楚?

她突破自我了?記憶力上了一個檔次?易清不覺得她有那麽好的運氣,最大的可能就是……

易清自己都有些不明白為什麽,但她剛才就是想起了她的那本幾年都寫不上一頁的日記上,她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寫下的一個“息”字。

腦子裏面什麽都想不起來的空白,和今天那水鬼實在是有些格外的清楚了的恐怖臉龐,交替著在她的眼前出現。易清的視線還沒有從窗子上挪開,想象著那窗子外面漆黑的夜空,易清只覺得整顆心臟仿佛都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握住,仿佛永遠都只能夠茍延殘喘的輕輕顫動。

她是不是做錯了?她怎麽都不應該把巫蠱之術拿出來的!當初要活下去,其實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她把易修陽拆穿了不就是了?那樣的話,她還是易家的天才,她不會被逐出易家,不會被逼到沒辦法只能用巫蠱之術來為自己保命的地步!

可是……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如果她真的不用巫蠱之術這種完全能夠震懾到別人,也能夠害死她自己的東西的話,有可能如今,她的墳頭上草都長起來幾茬了。

易家的絕世天才,有多少人想害?青雲堡的,北海珠島的,大涼皇室的,玲瓏錢莊的……誰會想她活著?活著讓易家更上一層樓,逼得他們在熒瓏界沒地方可去?

這麽多要殺她的人,易家即便是拼死保她,即便是她上了東山府,楊夫子護著她,她也都是危機重重。更不要說,易家會竭盡全力地保她嗎?

她直到現在還是不清楚她的大伯到底是因為什麽那般仇恨四房,但她清楚一件事情,如果當初她揭穿了易修陽,如果她當初依舊是個天才,她九成活不到上東山府的日子。

別人害她,四房可能會保她,但她的大伯卻一定會在背後把她推出去!那個時候易秋心還活著,誰也沒想到她會死?那個時候,她易清算什麽?她的大伯對她下手,指頭都不會抖!

至於楊夫子,她只是一個天賦比較好,然後人家夫子覺得她有點發展前景,所以還是有些好感的小弟子而已。但算下來她其實對楊夫子來說什麽也不是,人家可能把她當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時時刻刻的護著嗎?

誰都靠不上,她只能靠自己。她當初要是拆穿了易修陽,留在易府,依舊還是為了要活命,她八成照樣得把巫蠱之術祭出來,真正把她的大伯嚇怕了,她才不會死!

她當時來這個世界才有幾年?易家的家主要害她,她能擋幾次?怕是一次都擋不了!她手中唯一能用的武器,唯一有用的武器,就是巫蠱之術這一把能嚇得住別人,估計也能砍死自己的刀。

她留在易府,得用巫蠱之術來保命。她離開易府,還是得用巫蠱之術來保命。總之……這一門禁術,她瞞不過去,她必須得用。

既然如此,當然還是變成廢物一個人離開,不至於被她大伯監視,也不至於被所有人惦記著要害……所以,她的選擇其實還是沒有錯的。但今天的事情……

用一個未來可能才會到來的滅頂之災來解決身邊馬上就要威脅到自己的生命的危機,真碰到有這樣的選擇,怕是沒有人會讓自己現在就死了,好來避開未來的災難。易清也理所當然的如此做了,可她現在才發覺,這未來,來的有點太快了!

她能不能把她的恐懼全部宣洩到易家人身上去?她好恨那些家夥,尤其是她的大伯,易家主!好恨啊!好恨啊!好想弄死!請瀏覽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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