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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關於炤炤和淺雪不要跳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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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漱的脾氣向來不好, 只不過,他生的俊雅溫潤,平常總與竇炤在一起時笑容淺淺, 所以總讓隱天宗的人誤以為他們的大師兄是天上地下頂頂好脾氣的人。

竇炤就這麽被賀荊抓著從眼前離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空氣裏殘留的血腥味都像是在告訴衛漱——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師妹, 被另一個男人從他眼前帶走了。

衛漱的眼睛很紅,右眼尾處的紅痣紅得滴血,他閉上眼,盤腿坐在地上, 手指結印,開始尋找竇炤的方位。

顯然,他所使用的功法絕不是修仙界如今會用的正道之術。

衛漱沒有多看周圍的這幾個人,任憑他們什麽身份,都與自己無關,只是卻也分出一抹心神聽他們說話,看是否會有炤炤的下落。

天華帝君見賀荊帶著竇炤離開,桃花眼瞇了起來, 顯然裏面還藏有怒色, 他偏頭去看懷裏奄奄一息的雲朵兒, 他的神色變了變,眼眶竟是有些濕潤,望著懷裏的人兒, 他第一次知道失而覆得的感覺這麽這麽好。

眉眼唇鼻,每一處都刻著淺雪的影子。

“阿雪……”他輕輕喊了一聲, 連聲音都在發顫, 他小心翼翼的, 生怕自己喊得大聲一些了就會嚇到懷裏的至寶。

雲朵兒的眼睫輕顫,縮在袖子裏的手忍不住握緊了幾分,卻是沒有馬上醒來。

桐木坐在地上還沒緩過勁來,剛剛賀荊仙君走了,她才是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帝君,淺雪神女還未覺醒,沒有任何記憶,帝君還是先將神女帶回九重天,為神女施術,令其恢覆神魂記憶。”

天華帝君的額頭抵著雲朵兒的額頭,他摟著她,感覺自己死了十萬年,十萬年後的現在才終於又活了過來。

他的阿雪,一直以為再無回來的可能,他以為他的阿雪徹底歸於虛無混沌了,沒想到……

“你回到阿雪身邊照顧她。”

桐木自是不願的,她在九重天上被奉為賀荊仙君的人,高高在上,哪裏還願意再去做一個小仙侍。

可是她思量再三,知道自己這一次下界找竇炤麻煩是得罪了賀荊仙君了,不管願意與否,跟在淺雪神女身邊,至少能保證自己這條命活著,她點了點頭,“好。”

雲朵兒一聽到自己要被帶去九重天,又喜又驚。

喜的是,就算沒有那則婚契,她也能飛躍九重天,驚恐的是,萬一她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淺雪神女,萬一只是長得像,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她欺騙了他們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你們……是誰?”

她輕輕睜開了眼睛,眼神怯怯地看了過去。

衛漱找不到炤炤,他在炤炤身上種下的尋蹤術徹底失效了,要用一些別的辦法。

他睜開眼睛,目光掃向地上那些撒落一地的妖物內核,又掃了一眼雲朵兒幾人,站了起來。

“阿雪,我是天華。”天華帝君低著頭輕輕說道,他看著雲朵兒的目光一片霧色,像是投過她看著更遠的她,像是透過她來尋找一些慰藉。

他半瞇著眼睛,此刻沒有酒,他卻像是要醉了一般。

雲朵兒咬了咬唇,有些惶恐不安,她朝著旁邊看了一眼,似又看了一眼桐木,最後才是將目光落到彎腰撿妖物內核的衛漱身上。

“大師兄!”

她從天華帝君懷裏掙脫了出來。

天華帝君一直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動作都不敢大,所以才是讓她輕易掙脫。

衛漱只覺得一道人影撞了過來,他輕輕讓開了一些,雲朵兒差點就摔在地上,可她緊緊抓住了他的袖子,“大師兄,你帶我回家好不好,我害怕,我也不想參加比試了,嗚嗚嗚。”

“抱歉,我還要找炤炤,你可自行捏碎傳喚珠離開靈山秘境。”衛漱溫溫淡淡地回了一句,並且輕輕拂開了雲朵兒的手,仿佛多沾一下都令他覺得臟一樣。

雲朵兒的動作一頓,袖子裏的手指都握成了拳頭,她也是他的師妹,如今這種情況,師兄難道不該護著她站在她這邊嗎?

“大師兄……”

“神女,你是九重天的淺雪神女,我是您的仙侍,您跟帝君一同回九重天吧。”桐木走過來,高高在上地看了一眼衛漱,驚奇於這凡修聽到他們是九重天的仙神怎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不去,我還有爹爹,還有師門,我不能舍下他們。”雲朵兒低著頭,怯怯的又很是堅定。

天華帝君瞧不得自己的阿雪這副樣子,如今她要什麽,他都會給的,他便說道 ,“你若不願回去,我便在凡界陪你。”

雲朵兒松了口氣,她想到,那位賀荊仙君不過是個仙君,這位仙君可是被稱為帝君的,想來在九重天必定是更加尊貴的,她笑了起來,笑容溫婉又自豪,似乎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只是個凡修而有任何自卑之色,她落落大方。

“我爹爹是個很好的人,他最疼我了,我帶你……我帶帝君去見我爹爹。”

“好。”天華帝君豈有不答應的,他望著雲朵兒的眼神裏都是纏綿的愛意,像是一場不願醒來的美夢。

桐木是不願的,這不過是凡界,而他們是九重天的仙神,本該高高在上才是,可她不敢汙泥帝君,只好點著頭跟在身側。

他們自始至終都未曾看一眼衛漱,連雲朵兒到後來都覺得,大師兄算什麽?不過是竇炤的一只忠心的狗罷了,她如今有兩座靠山,自然不必把大師兄放在眼裏。

衛漱一直等到這幾人離開了靈山秘境,才是直起腰來。

他瞇著眼睛,手指微動,之間便是蘊出一絲一縷的黑色魔氣,那些魔氣繚繞在那些妖物內核上。

‘嘭——!’

是內核破碎的聲音,內核裏的妖氣精華全部一點一點的被魔氣吞並,歸入衛漱體內。

衛漱的眼神一點一點的變化,裏面的溫情像是被吞噬幹凈,明明還是那雙墨色的眼睛,卻令人覺得這好似一雙血色的眼睛,殘獰冷酷,沒有一絲人的情感。

他在剛才賀荊帶著竇炤離開的地方用指尖的魔氣碰觸了幾下,忽然照葫蘆畫瓢一般畫出一個圈來。

衛漱眼底的執念很深,他瞇著眼,擡腿跨入黑色的魔氣圈,絲毫不畏懼前路。

……

很小很小的時候,竇炤就知道自己是一條蒼龍,一條遺落在外的活下來的唯一一條蒼龍。

至於為什麽知道,她卻記不得了,她只知道,腦子裏深深地便是印刻著這一點,除了這一點外,她唯一記得的=很深很深的便是淺雪這個名字。

腦子裏還有一些七嘴八舌的虛弱的聲音,經常在腦中回響著——

“炤炤,去找淺雪,她會幫你,她會幫你的。”

“炤炤,你要好好長大,將來帶著我們離開這裏。”

“炤炤,在外面要乖一些,努力一些,低調一些。”

“炤炤,你是我我們的希望。”

第一次睜開眼睛時,她看到的是黑暗。

周圍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身下好像都是淤泥,不,也不都是淤泥,有好多腐爛的肉,還有好些骨頭,那些骨頭各種各樣的都有,她很是害怕。

她游啊游啊,游了好久好久,才是見了一絲光亮,見到了許多其他人。

他們都生得很漂亮,有的毛發濃密光亮,有的身形健壯,就是蛇族那也是粗壯不已的,她看起來太小了,他們甚至都沒朝她看過來一眼。

竇炤很害怕地在一個角落裏將自己盤踞成一團,把腦袋埋進了身體裏。

“咦,你是新來的?”

有人終於看到了她,盯著她好奇地開口問道。

她擡起眼來,便看到是方才見到的那只皮毛很漂亮的火紅色的狐貍,狐貍低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說道,“你這麽小,如何與人競爭靈氣?到時大人來餵養時,你怕是一分一厘都搶不到,又是有什麽膽子來這裏的?”

竇炤不懂,她睜開眼時努力游啊游的,便是到這裏的,什麽餵養靈氣,什麽競爭?

“哎,你一條小蛇,看起來也只是一條普普通通的小蛇,好好修練,說不定將來也能成一方大妖,何必來湊這熱鬧,來這裏的,哪一只不是有上古妖物的血脈傳承的,你看那條很粗壯的黑蛇,那可是有騰蛇血脈的,就是我,我骨子裏是有九尾狐的血脈的,如此才敢來一拼。”

竇炤懵懵懂懂的,聽不明白。

那火狐貍似乎閑得很,又或者說沒個說話的人,便拉著竇炤說道,“我見你實在還小,又聽不懂我剛才所說,便與你認真說說,讓你心裏有個數。”

“你看到那邊的好多屍體了嗎,就那些腐爛的肉啊骨頭的,地上那些也不是淤泥,多是積年累月的腐肉變成的一堆東西,又臭又臟。”

“那竟是屍體嗎?為何有這麽多?”

竇炤那時候害怕極了,瑟縮著身體,生怕自己也變成那一堆之一,她腦海裏深深地記得,自己是不能死的,她的命,來之不易。

“說不定我們這些在以後也會變成一堆堆腐肉,但要是不拼一把,卻是不甘,憑什麽我們妖族就只能躲在見不得人的陰暗處,憑什麽有人出生便是神獸靈物,天生擁有仙籍神籍?我不服!”

竇炤不懂她為什麽如此氣憤,卻有些難過,因為她是蒼龍,蒼龍如今,也是妖。

“大人用靈氣餵養我們,若是我們中有一個能長出七巧妖心來,那麽,大人便會準許我們飛升成仙,從此擺脫妖籍,成為仙籍。”

火狐貍想起這些,那雙細長的眼裏便瞇了起來,眼底裏都是向往之色,“我是九尾狐後裔,我必定是能長出七巧妖心來,不,大人說,等長出來了,那就不叫七巧妖心,那叫七巧靈心。”

“那若是長不出來呢?”竇炤問道。

“長不出自然就不能飛升成仙,只能永遠是妖籍。”

“可是妖不是也能活很久嗎?為什麽這裏都是屍體?若是長不出來,連妖都不能做了嗎?”

“你真傻,你以為大人餵了靈氣,我們什麽都不用做嗎?我們要廝殺啊,只有我們之中最厲害的那個,才有資格,否則,誰會服氣?只有最厲害的,且長了七巧妖心的,才能飛升成仙。”

“那……這麽久了,有沒有飛升過的前輩呢?”竇炤小聲問道。

火狐貍當時沈默了下來,沒有立刻回答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腦袋,長長地嘆了口氣,“若是有,我們也不必在這裏了。”

竇炤便換了個問題問她,“那位大人是誰?為什麽要我們長出七巧妖心來才會準我們飛升成仙呢?若是妖可以飛升為仙籍,那就說明,妖族本身就是可以成仙的。”

這個問題,火狐貍沒有回答她,只是楞住了,久久都沈默著,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如今還小,等你長大後就知道了。”

竇炤還來不及長大,就跟著火狐貍一起競爭靈氣,她不知道去哪裏找淺雪,可是總是要離開這裏的,而且,只有飛升才能離開這裏,而飛升要長出七巧妖心,還要是最厲害的。

這黑黑的深淵洞窟不知道是哪裏,沒有陽光,整日都是黑漆漆的,空氣裏常年都有血腥味和腐爛的氣息。

她皮糙肉厚的,很難受傷,蒼龍族的龍鱗是她最好的保護,可她還要小心翼翼藏著蒼龍後裔這個秘密,所以,總也要在身上劃幾道,流出一些血來。

她可怕疼啦,輕輕一個傷口都要叫她疼的眼淚都流出來,可是她只能忍著,忍著,去努力,去搶奪靈氣,一點點長大。

火狐貍很快就變成了一堆腐肉爛骨頭,看來她的九尾狐血脈並不是那麽強盛。

還有好些她眼熟的沒有說過話的妖,逐漸的也成了她腳底下踩著的這些腐水爛肉和骨頭。

逐漸的,她也和其他妖一樣,整日整日的不說話,心中也只剩下一個念頭——她一定一定要飛升。

她逐漸長大了,化作了人形,開始她真的很小,大約就是幾歲娃娃的樣子,經常被那些已經很厲害的大妖姐姐抱在懷裏,她們也不說話,只是抱著她。

可惜,她們後來都死了,到她們死的時候,她都不知道她們叫什麽名字,想來真的是很難過的。

有一只大妖姐姐從外界帶回來了一些花種,並給了她一顆。

她說:“炤炤,你見過花嗎?吶,給你花種,你種下來,每日澆水,或許會開花呢。”

竇炤真的種了花,只是,還沒等花開,大妖姐姐就死了,她死的很快。

花養不活,這裏什麽都沒有,沒有水,只有腐爛的血水,有些妖的血水有毒,她怕花種死了,便撿了一只不知是那位妖大哥大姐留下的破碗,每日給花種餵了自己的血。

她的血,總能養活的。

時間一日日過去,她的小花悄悄冒了芽。

也就是在她的小花冒芽的那一日,她看到了第一縷光從外面照進來,她贏了。

可她卻笑不出來,她回頭看了看身後,她心情沈重,她知道,她是踩著大家的屍體才長出來的七巧妖心。

她的飛升,不是她自己的飛升,是帶著洞窟深淵裏所有妖的飛升。

但值得高興的是,她終於可以去找淺雪啦。

……

“炤炤?”

嗯?

竇炤一下子睜開眼睛,緊繃的神經一下子又被拉直了,她坐了起來,差點撞上眼前的賀荊仙君。

賀荊仙君慘白著臉,看起來情況很不好,他靠在一棵樹上,嘴唇發黑,像是中了劇毒馬上就要死的那種發黑,身上也沾滿了血,渾身就像是從血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但他的手還死死抱著她,或者說,是死死鎖住了她。

“為什麽哭?”賀荊仙君掀了掀唇,半睜著的眼睛看起來很是費力,他的聲音沙啞虛弱。

她哭了嗎?

竇炤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僅是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恢覆了,還摸出了滿臉的淚水來。

想來時剛才昏睡時想到了從前還未飛升到三重天時的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想到了許多事,想到了那只火狐貍,想到了百河。

這些自然不必和賀荊仙君說,難不成告訴他自己是一條蒼龍,然後讓他再用碧骨笛直接穿透她,把她殺死嗎?

竇炤想要掙開賀荊仙君的懷抱,但是他不肯,他死死地抱住了她,讓她坐在他的腿上,雙手環住了她的腰。

賀荊仙君的雙臂像是堅硬的鐵一樣,不許她逃離。

這樣的仙君,真的很陌生,也讓她惶恐。

“炤炤,你是不是想起來一些什麽了?”賀荊緊盯著竇炤,不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他的聲音虛弱卻很執著,聽起來沒什麽情緒,偏偏一雙眼又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你恨我。”

“我不知道仙君在說什麽,如果仙君能松開我,讓我好好看看四周那就最好了。”竇炤卻沒看他,而是環顧四周。

她的聲音平和,又是天生帶著一股憨氣,聽起來有些天真。

賀荊聽著她的聲音,聽不出她對自己有什麽冷意,可也聽不出她對自己有半分的好感。

他倒是希望她狠狠對他,冷冷看他,哪怕是像是她以為的那場夢裏那樣用刀狠狠地劃他的身體。

那樣他會疼,那樣也代表著她見了自己會有情緒,會恨。

有愛才會有恨。

賀荊的手忍不住又收緊了一些。

竇炤卻無動於衷地環視四周觀察著。

這裏像是一個村莊,他們在村莊的田埂旁,田埂旁有一棵很大的梨樹,梨樹上結了很多果子,看起來壓得枝頭都彎了。

現在是傍晚時分,遠處橘色的晚霞像是天上的仙娥織出來的錦緞,美麗極了。

這裏不像是在靈山秘境。

“仙君,你看起來像是要死了。”竇炤收回了視線,目光澄澈清明地看著賀荊,猶豫了一下,問道。

天華帝君的劍芒穿透了仙君的身體,那劍芒看起來真的很厲害。

賀荊聽著竇炤軟軟的聲音,心中熨帖至極,他很想將她再抱得緊一些,將她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口,只是,他沒力氣,他受傷太重了,本該療傷的日子,卻是又中了天華的萬道劍芒,傷勢加重,加上為炤炤療傷清除腐化粉,這段時間,連一絲仙力都是用不出來的。

“我不會死的,至多有些疼。”他啞著聲音說道。

竇炤聽了,垂下眼睛,心想,那還是疼得不夠厲害,當初賀荊仙君從背後穿透她身體的那一下,她真的很疼很疼。

“仙君要是死了的話,那則婚契便會自動消散了吧?”如此的話,省得她再花心思將這婚契退了。

竇炤很平靜地問出這話,沒有帶什麽情緒,卻叫賀荊的身體都僵住了。

“炤炤……”

“仙君你若是不想我是以這種方法解決婚契的話,便松開我吧,仙君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好。”竇炤打斷了賀荊的話,接著就說道。

賀荊死死地盯著竇炤,卻見她的眼底裏沒有一絲情意,她對自己,是真的沒有了半分情了。

她不會和從前一樣軟軟地喊他阿荊,不會跟在他後面笑瞇瞇的很高興的樣子。

她見他時連起伏的哪怕討厭的情緒都沒有,雖然知道是因為她沒有記憶。

可賀荊還是覺得渾身都很疼,疼到沒有力氣再箍著她。

竇炤一發現賀荊仙君松開了一些,立刻就從他的腿上下來,在一邊站定,像是要和他趕緊劃清界限一樣。

“這裏是哪裏?”

“靈山小世界。”賀荊輕輕說道。

竇炤回頭看了一眼像是破碎了一樣的賀荊仙君,若是要報仇的話,此時是最好的時機,只是……

殺了他,她能自己離開這個莫名被帶進來的地方嗎?

她恨嗎?

當然是恨的,只是,誰讓她當年傻呢,她更恨的是自己不爭氣,白白為這樣一個人丟了一條命。

當初是她自願擋劍的,站出來的那一瞬,她就想好了死的,只是後來的事沒想到而已。

竇炤現在想的是,不知道師兄見她被賀荊仙君帶走會不會很生氣,師兄一定會擔心。

靈山小世界不知道和之前林間的那墨水潭有沒有關系?空氣裏的水靈氣息是有些濃郁的。

如果這裏有人住著的話,會不會有人知道蒼龍族的痕跡?

“仙君來過這裏嗎?”

“未曾。”

“那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我師兄會著急的。”

“……你心裏只有你師兄嗎?”

賀荊聽到竇炤提起衛漱時,心裏便是生出一些煩躁來,忍不住聲音都低啞了幾分。

竇炤沒搭理他。

“沒有我,你走不出這裏。”

賀荊見竇炤擡腿想走,心中一疼,若是從前的炤炤,從來不會丟下自己,而他竟是有一日會擔心她丟下自己。

竇炤嗯了一聲,卻沒回頭,她還是走了。

賀荊就坐在樹旁,看著夕陽下竇炤的身影被越拉越長,越拉越長,到最後消失在視線裏,他的心也一點一點地沈入深淵,再也不能從哪些淤泥裏出來,像是窒息了,也像是死了。

他坐在那裏,覺得自己像是一堆爛骨,就該是也歸於塵土混沌。

或許重新關上五感,便不會這樣疼了,可他一絲仙力都不能用了。

賀荊掙紮著想起來,想去找炤炤,這靈山小世界並不像是表面那樣平靜,這裏充滿危險與詭秘,當初才會被封印在此,裏面與外面才會永世不通。

“仙君你在做什麽?”

竇炤回來時,就見仙君試圖手撐著地挪動身軀。

聽到竇炤的聲音,賀荊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整個人身上的力道忽然就在那瞬間洩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揚起了一地的塵灰。

竇炤手裏拖著一個簡陋的板子,板子是用藤條綁起來的,下面是兩根竹子撐著。

賀荊對上竇炤那雙明亮的烏溜溜的眼睛,忽然心又活了起來,像是又被人丟進了滾燙的沸水裏,雖然灼燙,但他卻舍不得再出來,哪怕被沸水燙得疼了,他也心甘情願。

他張了張嘴,“炤炤……你沒走……”

竇炤蹲下身來,根本不去看賀荊仙君現在什麽表情,她似乎無動於衷,“沒有仙君,我離不開這裏。”

離不開這裏,以後就見不到師兄了,師兄會很著急的。

賀荊沒說話,伸手去抓竇炤的袖子。

但竇炤的手輕輕躲開了,“前方是有一處村莊,我帶仙君過去處理一下傷口。”

說著,竇炤就準備拖著賀荊往村莊方向走,還不忘問一句,“仙君身上可否有靈丹妙藥?”

“沒有。”他出來的急,根本沒來得及帶什麽。

賀荊有些恍惚,此時他和炤炤之間的氛圍平和的好像從前,很久很久的從前。

“如今仙君是否等於一個廢物,無法動用仙力?”這話竇炤說得直白了一些。

可賀荊仙君的樣子看著是很差,差到她覺得他心脈都是震碎的狀態,且極難恢覆。

廢物。

聽到這兩個字,賀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笑了一下,他點頭,很是虛弱,“是。”

竇炤沒有再多問什麽,拖著賀荊往村莊方向走。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路上只有藤條在泥沙地上劃拉著發出的沙沙聲,不太悅耳,卻至少抹平了這平靜帶來的太多不安。

“以後叫我阿荊,不必叫我仙君。”賀荊再一次提起。

竇炤想起來從前也是賀荊仙君讓她喊他阿荊的,因為在凡界行走,叫仙君諸多不便,她便一直喊著他阿荊阿荊,好像這麽喊著他,就和他親近許多一樣。

“我叫你賀公子吧。”她聲音清脆明媚,像是冉冉升起的旭陽,“旁人問起來,就說你我二人並無關系,路上偶遇便結伴一起走,仙君就叫我竇姑娘,本身我們也不熟。”

“喊我師兄吧,就當我們是行走在外的師兄妹,行事也方便一些。”賀荊輕輕提議,他聽過她喊衛漱是軟軟的聲音。

卻被竇炤一口回絕了,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顯得很是無情而不給情面,哪怕對方是九重天的仙君,“不行。”

賀荊仰著臉看竇炤,卻看到了竇炤尖尖的下巴,她似乎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語氣都輕快了幾分,“我師兄叫做衛漱,我喊別人,他會不高興,我師兄看著脾氣溫和,特別大方,但實際上特別小心眼。”

賀荊見到她提到別人這樣高興的樣子,心如寒冬,手握成了拳頭,掌心的肉都要被摳下來,一張臉克制不住的陰冷下來,“你喜歡他?”

竇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了頭,笑了起來,“整個隱天宗的女弟子有誰不喜歡大師兄呢?”

賀荊不想再問下去,他想起來現在就把衛漱殺了,將他剁成肉泥去餵靈獸。

他蒼白的臉上神情冷冰冰的。

竇炤沒再聽賀荊仙君再多說一個字,正好,她也不想說話。

村子裏特別熱鬧,現在又是黃昏時間,大家夥在外忙碌幹活的此時都回了家來做飯,小孩子們歡快的在外面跑來跑去。

帶著南地口音的婦人便在門口的方向叫著,“恰飯了,恰飯了,別玩咯! 儂個死孩子玩的一身泥,快點回來洗洗!”

這裏普通得就和尋常的凡界小村莊一樣。

竇炤很喜歡凡界的這一股煙火氣,讓她覺得很是溫暖,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都喜歡。

“別信這裏的一切。”賀荊自己把自己氣了半天,又有些對自己惱火,平息了半天的怒火,才開了口。

總有一天,他要讓炤炤再喊他阿荊。

“小姑娘,你們是哪裏來的?外鄉人嗎?”

竇炤還沒回賀荊,之前叫著自家調皮孩子吃飯的婦人便驚奇地看了過來。

“對呀,大娘,我們是不小心進來的,我身後的是賀公子,我姓竇,他受了點傷,村子裏有沒有大夫?”竇炤笑了起來,叫得很甜。

她本就生得清麗嬌憨,笑起來又是很乖,特別容易招人疼,那婦人一下子就笑呵呵地過來拉竇炤的手,“有啊,咱們村子裏的百大夫是個特別好的大夫,他來這裏有一段時日了,村子裏只要得了病的人去找他,一準馬上就好。”

竇炤覺得這大姐的手好冷,這靈山小世界裏看著像是秋天,可這大娘的手卻像是冰塊一樣冷冰冰的,摸起來也有些滑膩。

“炤炤。”

賀荊的聲音有些冷淡的在板子上響起。

竇炤和那婦人一起看了過去。

賀荊的目光在那婦人身上。

那婦人一觸及到賀荊,瞳孔似乎猛地縮了一下,有些懼意,但很快,她就笑了起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這位小公子看著真是受傷太嚴重了,快去找我們百大夫看看吧!”

被稱作小公子,賀荊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竇姑娘,我把我這調皮孩子帶回家去,然後我就帶你們去找百大夫去。”那婦人又說道。

竇炤萬分感謝,就等在原地,看著那婦人揪著那七八歲大小的調皮小子回了家,然後又在屋內似乎與她男人說了幾句便又出來了。

“百大夫性格有些怪,住得遠,要是沒我帶著去,你們肯定尋不到哩。”婦人笑瞇瞇的,“對了,叫我王大娘就行,竇姑娘,你與賀公子是什麽關系呀,瞧著關系不淺?”

竇炤要是說是仇人關系,這王大姐肯定不信,她笑瞇瞇的,也彎著眼睛,“不太熟,就路上偶遇搭伴一起走的。”

賀荊本不屑與那婦人多說什麽,只不過聽了竇炤這一句,忍了又忍,沒忍住,“我是她的未婚夫。”

這一句話說的又冷又直接,似有破罐破摔的感覺。

王大娘露出一臉我早就看穿了的神色,笑著說道,“我瞧著也是,否則孤男寡女的怎麽會在一塊,若是個陌生人,見這公子這死樣,怕早就丟下了。”

竇炤也笑了起來,一副極好說話的樣子,也不與人硬碰硬,也不理睬賀荊的破罐破摔,“大娘,這都是他一廂情願,我並不承認的。”

賀荊朝竇炤看過去,見她笑容淺淺的,他便懷疑,她是不是沒有心?

王大娘笑呵呵的,“你們年輕人啊……讓我想起了我年輕時的樣子。”

她目視遠方,像是在回憶過去,嘴角含著笑容。

竇炤是走在王大娘後面的,她的目光從王大娘的頭發,落到了她的後腦勺,再落到她脖頸裏,然後垂下眼睛笑著說道,“大娘,還有多遠呀?”

王大娘的頭發梳得很好,整整齊齊的,不像是個幹農活的,這是其一,其次,大娘的頭發好像保護的不怎麽好呢,後腦勺那一塊是禿的。

嗯,怎麽說呢,就是最外面一圈的頭發梳起來遮掩住了後腦的禿。

又或者說是做‘王大娘’的人懶了一點,沒把毛發給補齊全了,

“就快到哩。”

王大娘笑呵呵的指著前方一處樹林說道。

樹林後面隱約是有一處小木屋的,這小木屋的確和一般村民住的屋子離得有些遠。

路上時不時就有人和王大娘打招呼。

竇炤註意到這裏每家每戶的大門上都貼著門神畫像,而這些門神畫像……

都是蒼龍。

蒼龍威儀的英姿被畫了下來,有的,是龍形,有的是半人半龍形,他們被奉為神祗,守護著這裏的人民。

“大娘,這每家每戶門框上的是什麽?”竇炤笑瞇瞇地問道。

王大娘便也笑著回答,“是蒼龍啊,蒼龍是我們的神啊。”

竇炤心裏忽然一酸,又問道, “這世上還有蒼龍嗎?”

“怎麽沒有了,咱們靈山就住著一位蒼龍尊者呢,他呀,守護著我們整個村子呢,要不是他,我們村子裏的人早就都死光拉。”

“蒼龍尊者……他在哪?”竇炤呼吸一窒,著急問道,差點就咬到舌頭了。

“這個呀,我不知道,但你或許可以問一問百大夫,百大夫他無所不知,就是脾氣差了一點點,你問他,他不一定會告訴你。”

王大娘依舊是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的樣子。

賀荊一直聽著竇炤和王大娘說話,他心裏盛著悶氣,將他的心都盛滿了,他生自己的氣,與炤炤無關。

此時聽到她總是對蒼龍兩個字敏感,更是會忍不住多問一些話,心裏忽然咯噔一下。

她為什麽一直問蒼龍的事?

她是不是……?

“竇姑娘好像對蒼龍很感興趣呀?”王大娘問道。

竇炤就說道:“我從書裏聽說過蒼龍,又從小對這種奇聞異事感興趣,便忍不住好奇。”

“原來是這樣,那竇姑娘你可不能瞎好奇,蒼龍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威嚴不可侵犯,不可隨意談起,要尊著敬著。”

王大娘提醒竇炤。

竇炤的鼻子又一酸。

哪裏還是什麽高高在上的神祗,哪裏是什麽威嚴不可侵犯,不過是被人輕視到塵埃裏的妖,人見人殺的妖。

“好了,竇姑娘,百大夫的醫館就在前面了,我就不送你們進去了,我家那口子和我家娃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

快到的時候,王大娘停下了,看著竇炤笑著說道,然後快速掃了一眼地上被拖著的賀荊,很快又收回視線。

“大娘再見。”竇炤道了別。

“你應該看出來那王大娘是個什麽了。”賀荊皺緊了眉頭,聲音沙啞。

“我知道。”竇炤轉頭看向這樹林,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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