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姐踩過碎玻璃, 發出沙沙的響聲，在窗口站定，冷靜地俯視著下面的觀測者。

“———快點離開這裏。”她沒有回頭，我卻馬上領會了她的意思, 咬了咬牙，撐著葉月的肩膀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松山姐———”

我還想說點什麽, 但總感覺這種時候說什麽都像是死亡flag, 最後還是閉上了嘴，無言地扶著小隊長遠離了那棟樓。

我能聽到不斷爆炸的巨響，出去的時候也沒再遇到重大的危險。比起我們這種小角色，我肯定觀測者仍然認得多年前就被鎖定的幹部莉莉絲。

丟下我們去追擊陰魂不散的【幽靈】，是相當正常的事。

“松山姐她的身體……”

“———別說了, 先活下去再說吧。”

我阻止小隊長繼續開口，加快了速度。身後的火光爆裂飛濺，就像是什麽世界末日的景象。

遠處, 莉莉絲使用自帶的武器鏈鎖掛在建築附近和觀測者糾纏起來, 建築物一棟棟地倒塌。一擊沒有帶走哥哥，權限快要用完的觀測者大概是把所有力量都用在了追擊上, 就算產生的餘波都時不時對我們造成影響。

以他們的區域為中心, 像是被什麽引力牽引過去似的，甚至樓房都開始緩慢地傾向那一邊。這片區域太廣了，如果這一整片區域塌陷，我們也逃不掉。

【你以為這麽做就能像上次一樣一勞永逸地解決掉我們？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會犯第二次錯誤！】

松山的通信沒有關上, 我仍然能聽到她那邊的聲音。

我遠遠地望過去，松山緩緩下落到快要崩塌的地面，卻一點都不著急，手指向了踩在外墻上觀測者的背後。

【我把你熟悉的朋友叫過來了，怎麽樣？高興嗎？】

“………你是誰？到底做了什麽？”

柏木幾乎是震怒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他的大嗓門連我都聽得見。

轟砰砰！

在觀測者被後面的聲音吸引住註意力的一瞬間，松山在空中旋轉了兩圈，借力將伸長到極致的鏈鎖放出，穿過祂那幾乎是物理攻擊無效的身體，將那一側的承重壁全都甩裂。上層的部分失去支撐點裂開，擋在了觀測者和松山中間，封住了祂的退路。

我扯著小隊長，從樓頂跳躍到另一個天臺上，回頭遙遙看過去，已經沒有松山的身影了。

【……趁現在觀測者疏忽大意，快點走。別被英雄們發現了。】

外面的震動停下了。英雄看到這種慘相是不會放過疑似的罪魁禍首的，而觀測者不可能把所有還在培養中的英雄都幹掉。似乎僅僅是拉斐爾跳反，就給他們的工作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把這個爛攤子丟給英雄，權限消耗得已經差不多的觀測者只有臨時逃跑一個選擇。

幾個躍起之間，我確定觀測者不得不停止權限的使用，他現在的速度已經降到最低，根本做不到追擊我們了。好像是相當不甘心，那團色塊扭曲了一下，漸漸稀釋在了空氣中。

震動徹底停止了，這片城區呈現出了一片慘烈的景象，比起之前的任何一次邪惡組織的破壞都要誇張。

成功逃出那個區域，我們和松山在市區解除變身，終於匯合了。

找到隱藏在下水井的總部入口，他們兩個人體力耗盡，身上到處都是輕傷，我費了相當大的一番功夫才把他們拖到地下的總部。

跨進那個富有科技感的大廳，我不由得松了口氣。

———終於結束了。

“………快點回到咖啡館，松山姐。你【鎖定】的狀態是不能出來的吧？再不回去的話———”

“不，已經沒關系了。”

松山身上傳遞出一種堅定的情緒，好像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一樣，整個人都安靜的不像話。

“……什麽沒關系？”葉月察覺到氣氛不對，立刻反問，看來我們同時有了不好的猜想。

“我是做好覺悟來的。”松山微笑著的弧度沒有變化，垂下眼簾避開了我們看過去的視線，“本來，我的時間就差不多了。能在最後救下你們，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吧。”

———她從來沒說過這件事！

………不對，我是有猜測的。無論是見到她的時候，還是她那副對什麽事都不在意的樣子，我早就有預感了，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不，只要回去，只要回到那個咖啡館裏———”

我不甘心地握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了一步，想把她拉到燈光下，卻沒有拉動。

“沒用的。”她手臂上的寬大袖子被拉開了一點，裸露的小臂上露出了像是噪點一樣的黑色塊面，“你們也看到了吧？我已經沒救了，最多再活幾個小時，人格數據體就會剝離完。那個時候，我就算是【死亡】了吧？”

“但是，告別———”像是拼了命要為她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葉月抱著希望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幾個月前，必要的告別都已經進行過了。所以已經足夠了，謝謝你們。”

勉強被拉到了燈光下，松山卻不願意再向前走了。

“……不對，肯定還有人在等著你。”

就算是被【鎖定】，就算是數據被完全消除，就算是沒有人再記得———

“哪怕是為了等待著你的人也好，拜托了，我們一起想辦法吧。”

我緊緊握著她的手，但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手臂上的黑色噪點，覆蓋的區域似乎在隨著時間的推移緩緩擴大著。

“……一定會有辦法的。”葉月紅了眼眶，不停重覆著，“肯定會有辦法的———”

“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得救的。”水光裏，松山的臉模糊成一團，明明要消失的人是她，她卻比我們兩個人要平靜得多，“我的內臟數據消失了五成，就算能夠解除【鎖定】，也維持不了正常生活的機能了。”

“…………”

我們說不出話，因為我們都還認識一個沒能得救的人。

“真的是一出漫長而又痛苦的悲劇啊…………但是，終於要落幕了。———能在最後遇見你們，真的太好了。”

那種話，為什麽她說的出口！

“———才不是悲劇！”我用力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我才不認同……！”

“………對不起。”

她像是有點困擾一般，把手抽出來，摸了摸我們的頭。

“———謝謝你們。”

……只能是這樣嗎？

我又要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重要的人因為這個混賬世界的體制而離去嗎？

我低著頭，攥緊了拳頭，突然從心底裏升騰起了一個想法。

“………我們去約會吧。”

———不是還有幾個小時嗎！

那樣的話，應該還來得及。

“———你在說什麽？”

松山有些愕然地看著我，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麽說，我擡起頭直視她的眼睛，那模糊成一團的臉終於能看清楚了。

“……沒錯，”葉月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接口道，“一起出去吧！”

“……我們一起，把這八年不能出去的份，全都補回來吧！”

我和葉月同時用力，把松山拽到了燈光下。

“———我會去問前輩們借機車的。”

葉月說。

“———我去找適合你的戶外服。”

我說。

“……等一下，你們在說什麽？”

顯然，我們的行動出乎了她的意料，松山楞楞地由著我們帶走。

“那個山道肯定翻修過了，好久都沒去過了吧？”我拉著她往地下電車的站臺走了一步。

———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我們可以比賽一次飆車，前輩你要稍微讓著我一點啊！”葉月握著她的手腕，幹脆大跨步跑了起來。

“一起———”

“一起———”

我們拉著她跌跌撞撞地像個傻瓜一樣在站臺奔跑了起來。松山的身體異常輕，為什麽之前拉不動呢？

“去彌補遺憾吧。”

———不會讓你的結局變成悲劇的。

至少，要讓你笑著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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