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間的時光有很多是其他同學無法比擬的。和前後桌談笑說唱，一人一只耳機一起聽卡帶歌曲。這些是大家都樂於做的，但是蘇現不確定其他同學是否有疊大腿的習慣。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蘇現喜歡把大腿搭在程帆的大腿上，上課時間也一樣。中考前幾天，他突然對蘇現說：蘇現，我睡定你了。

原來，中考那三天住在縣城黨校的賓館裏。因為床鋪有限，安排兩個人一個鋪，自願組合。於是他們再次睡在了一鋪床上，而且是在其他室友眾目睽睽之下。當年，他們鄉鎮學校的學生，是要進城參加中考的。

進城的前一天，在宿舍樓後面那個破舊的公共浴室裏，蘇現最後沖了個連換內內都要排隊的澡。穿上了平時不敢穿的花俏Ｔ恤，布料是夏天都很冰涼的那種。正面印有Ｆ４的標志，花花綠綠，沒有一塊是純色的，這樣的衣服當時被列為了奇裝怪服。在學校裏的最後一個晚自習，他們心情格外舒暢。騷動的談笑聲潛伏在肅靜的教學樓裏的每一個教室，此起彼伏，好像稍沒控制住，就會一同爆發起來。

進城那天是考試的前一天。他們幾乎都是睜著眼睛，一邊覆習一邊等著天亮。大包小包早已經收拾好，就等宿管的一聲哨響。老師和他們一起坐上了大巴，一切就緒，大巴緩緩駛離了中學的校門。一路上，大巴裏放的歌恰巧是蘇現最近一個月聽的磁帶，張信哲的新歌，《從開始到現在》《my memory》。

進入市城區，大巴把他們八個班送到了考試這三天住宿的地方——黨校賓館。當時他們全部有十六個班，而這裏只能住下一半的學生，而另一半被安排住在市六中的宿舍。都說他們住黨校的人是幸運的，有黨無微不至的關懷。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蘇現是真信了。

我他們六個人一個房間，三張涼席床和一張彈簧床墊打地鋪。程帆和蘇現在同一個房間，本來蘇現都躺在了一張床上，後來他還是和程帆一起睡在了彈墊地鋪上。此前在學校安排房間的時候是說，賓館裏的每個房間只有三張床，要求他們兩個人睡一張床，允許自由配對，但前提是同性。當時，程帆就屁顛屁顛的來到我跟前，說他睡定蘇現了。那時他們已經分桌了，想想同桌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黨校的食堂很大，餐桌不是中學學校食堂那樣的小方桌，是大圓桌。老師和他們一起鄰桌吃飯。三年的同學了，唯一一次這麽圍成一大桌吃飯。如果不是黨校的飯菜如此美味，這種珍貴的場合應該拘束一點，而不是像他們這樣狼吞虎咽，端起肉湯直接往自己的碗裏倒。

雖然飯時隨意，但是飯前還是有紀律的。學校領導再三強調，必須等一桌人到齊了才可以動筷子，也希望他們準時到食堂來就餐。有一次，蘇現因為排隊洗熱水澡耽誤了時間，趕去食堂已經遲到了兩分鐘，遠遠就看到同桌飯友們向他招手呼喊。蘇現坐到餐桌上，才發現同學們都沒有吃，在等他。蘇現當時感到很抱歉，後來是一份久久的感動，他們真是可愛的人。後面兩天，蘇現就不洗熱水澡了，和程帆一起到早晨洗漱的地方洗冷水澡。

當天下午，他們去熟悉了考場。每兩個兄弟班，根據考場的不同，他們又被分成了不同的隊伍。每兩個科任老師帶領一支隊伍。蘇現的考場在芝山小學，他的帶隊老師是英語老師和語文老師。他們是列隊從黨校步行到芝山小學的。

熟悉考場回來，他們收到一個緊急通知，說考試必須統一用黑色簽字筆。而他們這些鄉下的孩子一直都用的圓珠筆。於是晚飯後，他們被召集到了大會堂自習。語文老師要他們今晚就做一件事——練字。因為明天第一天考的第一科就是語文，字跡很重要。顯然數學老師不高興了，說明天數學雖排在老二，但可是拉分的關鍵，潛臺詞是在影射語文拉分不大，要他們今晚也要把數學的公式拿出來翻一翻，馬虎不得。自習早早結束了，他們回去洗漱準備就寢。

在黨校的第一個美夢醒來，他們的中考就開始了。

第一天上午，語文，總分１５０分。第一天下午，數學，總分１５０分。第二天上午，英語，總分１５０分。第二天下午，政治，總分１００分。第三天上午，物理，總分９０分；化學，總分６０分。中考結束。

第一個晚上，蘇現很安分。第二個晚上，他很晚才睡的。蘇現假裝沈睡，多次把腿壓在程帆的身上，但都被程帆輕輕的放下來了。第三天下午，他們準備打包走人。他們放音樂，打打鬧鬧，情況百出。程帆一拳打在蘇現的手表上，手破了，出了血，蘇現的手表鏡面也碎了。蘇現的褲子又裂開了一個大洞，後來就穿上了程帆的緊身馬褲。

坐著大巴回到學校，大家匆忙離別，班主任最喜歡掛在嘴邊的“各奔東西”終於應驗。程帆放在我這裏的卡帶隨身聽機再也沒有機會拿回去。蘇現本想回到學校還給他，哪知回到學校後，時光匆匆來不及，他們早已各奔東西了。他們一起聽音樂的隨聲聽也在蘇現那裏。當然還有、留在腦海裏的美好回憶。

那個暑假，蘇現過得很孤獨，平淡，就靠程帆的那個隨聲聽過活著。後來程帆的一個電話為蘇現添加了一點滋味。程帆說沒有考上志願的高中，只能去讀私立學校了。而蘇現則以全市二十六名的成績順利地進入了省重點。

這是一種特殊的緣分嗎？蘇現當時並不確定，直到升入建州市城區就讀高中。東屯鎮就隸屬於這個縣級市，位於城區東部，相距三十公裏遠。

在高三那年，蘇現學習了概率論的知識。有一天，晚自習課間十分鐘，在建州一中高三六班的教室裏，蘇現計算出了這樣一個答案：當年，他和莉莉能夠同時出現在東屯二中初一四班的教室裏，這個事件的總概率應該是1/144。盯著這個微小的分數，蘇現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充滿魔法般的開頭，可以引出更多的機緣巧合。至於這個答案對不對，蘇現並不在意，甚至已經不重要了。他轉頭看了看坐在後面幾桌的莉莉同學，她正和幾位同學有說有笑地暢聊著。此時，蘇現和莉莉仍然坐在同一所高中的同一個班級裏。這個事件的概率又應該是多少呢？他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純真無邪的少年錦時，像滾滾而來的浪花浮現在他的腦海裏。三年又三年，那些回不去的錦瑟時光，那些純真無邪的同學少年。蘇現在草稿紙上寫到：很高興遇見你們，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那就是我們的緣分。

在縣城讀高中二年級的時候，程帆來找過蘇現一次。那天過得很沈悶，程帆好像心事重重的。當晚停電了，蘇現聽著收音機，用的幹電池。程帆在一旁玩著手機。蘇現說，睡吧。程帆說，嗯，好。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睡在一起，房間裏就他們兩個人。

在蘇現還沒有入睡的時候，程帆的手抱住了蘇現。蘇現假裝睡著，蘇現想這樣讓他抱著。然而，他沒有知足，他爬上了蘇現的身體，把蘇現整個人壓在了下面。蘇現有點緊張了起來，但覺得這樣挺好，繼續假裝沈睡。蘇現的雙手很自然的抱住了程帆的肚子。之後，他們換了一下位置，程帆平躺著，蘇現壓在了他的身上。蘇現仍然不敢醒來，一動不動的。蘇現就這樣一直趴著他的身上，很滿足的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誰也沒有說起昨晚的事。臨走前，他在蘇現的衣櫃前看了很久。他取出一件襯衫，說，蘇現覺得有點冷，這件襯衫借給蘇現披在身上吧。蘇現說，好啊，送給你。蘇現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衣櫃裏那件褲子，他借給蘇現的。此後，程帆再也沒有來找過蘇現。手機一直處於暫時無法接通的狀態，後來再打就成了空號。

大學畢業三年後，蘇現仿佛在這個社會中沒有了歸宿。除了睡覺和上班，其餘的時間，蘇現幾乎呆在酒吧裏。他習慣了獨自在這樣一個熱鬧的地方。用餐，碼字，交友，酒吧似乎囊括了他所有的業餘生活。

那天，蘇現竟然在酒吧裏遇見了陳阿水。阿水是他的初中同學，但那時的阿水其實就是班上的一個小混混。他們已經有十年沒有見面了，甚至都不曾聯系過。蘇現當時完全認不出阿水的樣子，是阿水發現了他，喊了他的名字。阿水和蘇現一樣坐在吧臺邊。蘇現看著這位有味的小夥，猜測應該是哪次一夜風流的時候認識的。於是蘇現在記憶裏搜尋了一遍，但沒有結果。蘇現只好尷尬的說了嗨。

阿水微微地笑了，笑著還微微低了低頭，轉悠著手中的酒杯。蘇現跟著笑了，看了看自己酒杯裏的甜酒，喝了一口。然後蘇現聽見對方很認真的說了句：我是阿水，也是一名警察。開始蘇現以為對方是在自我介紹，所以蘇現微笑地看著他，以表示回應。

隨著一些記憶碎片浮現在蘇現的腦海。他意識到對方剛才說他是阿水，而不是說他叫阿水。蘇現的微笑僵在了臉上，雙眼直勾勾的盯住了對方的臉。他真的是阿水，那個喜歡欺負人的初中同學陳阿水，蘇現簡直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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