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神色從楊蕓臉上一閃而逝，她掩著嘴嗤嗤地笑著找理由說道：“是啊。昨天家裏有朋友過來，一直玩到早上才散，這不，還沒來得及收拾。”

又猛地拔高嗓音：“阿姨，快點把屋子打掃一下，開窗通風。”

林家以前自持身份，很少會將party開到自己家中。

吳麗穎心中有異，幹幹假笑了一下：“楊姐和林總的朋友就是多。”

兩個人都是人精，一來一往打著哈哈。

說了好一會，吳麗穎卻始終沒有套出有效信息來，只好先行道明自己的來意。

“楊姐，我今天來，是有件事要麻煩你。”

“什麽事？”楊蕓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手頭上的事情一大堆，天知道她現在最怕聽到的就是“麻煩”這兩個字。

偏偏，昨晚是她自己先找上了門有求於人。

鐘點工阿姨端了兩杯咖啡上來。

吳麗穎將上頭的熱氣吹散了，抿了一口，舒出一口氣，緩聲說：“這次來，是想讓楊姐幫忙推薦一個律師。”

雖說紙藏不住火，過兩天夏子晴和林向楚一開庭，事情就會滿報紙媒體的報導。可能瞞一時是一時。

楊蕓挑眉：“律師？夏氏惹上官非了？”

如果是這樣，那她就得把事情告訴林俊彥，並且重新衡量合作人選了。

吳麗穎垂下腦袋，露出細長的脖頸，嘴角掛著優雅的笑：“夏氏收購林氏股份不算是小事，後面還涉及到股份轉讓的事情，總需要一個律師。”

“事關股份轉讓，麗穎還敢讓我給你推薦自己的律師。，不怕我到時候在裏面做什麽手腳？這份信任，還真是難得。”

話挑得太明，吳麗穎有些下不來臺。

頓了那麽幾秒，才假惺惺道：“都快是一家人了，我難道還懷疑楊姐？”

楊蕓不語。

借著喝咖啡的空隙上上下下打量著吳麗穎。

只有女人最懂女人。更何況，兩人還相識多年，曾經一度是關系不錯的“姐妹”。

吳麗穎的手段和性格，她不說掌握得一清二楚，但也是知道了七八的。

無端端的，她又怎麽會親自找上門來，只為一個律師？

夏氏最近，一定有什麽問題！

楊蕓站起來，在客廳裏來來回回踱著步子，忽然說：“麗穎，看合同的律師和打官司的律師，能力要求可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兒，你確定，只是為了之後的合同而來？”

握住咖啡杯的手指驟然發白。

吳麗穎咬牙，呼吸在這一瞬都下意識停了一秒。

楊蕓走過去，纖細的手指落在她的肩膀，拿著她的話堵她：“你也說了，我們即將是一家人，又有什麽好瞞我的？告訴我，說不定我還可以幫幫忙。嗯？”

“一家人”這三個字落在這裏，真的是輕飄飄的沒有任何分量。

吳麗穎沈默。

楊蕓低聲說：“是夏氏財務上遇到什麽問題了嗎？”眼下，她最怕的就是這個。

“……不是。”

終於，還是吳麗穎先行妥協。

她放下杯子，握住楊蕓的手攥在掌心，死死地，“楊姐，不瞞你說，是我們家子晴，她這個傻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惹了點麻煩。”

“什麽麻煩？”竟還需要她求到這邊，借著她林氏的名頭去找律師？

“她之前在林氏上班，錯拿了林向楚一份文件。”事已至此，已經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吳麗穎忽然之間想地通透。

就算是她現在藏著掖著，可律師是楊蕓幫忙推薦的，她要知道，又怎麽可能瞞得住？

還不如此刻坦白。

“林向楚因為夏芷默的關系對我們子晴一直有偏見。借著這件事忽然就發作了，連法院傳票都送到了我們家。我也是沒有辦法，才……”

“林向楚要起訴你們？”

楊蕓真是被這個消息震驚了，都不知道此刻自己該如何應對。

林向楚這麽做，倒是真正拉了仇恨，逼得夏成明和他們站在同一陣線。

可萬一，這次的官司，夏子晴輸了呢？到時候夏子晴要是入獄，鏈接林俊彥和夏成明之間的紐帶就斷了。

僅憑著同仇敵愾這一點，又如何能防著夏成明最後作妖？

吳麗穎無奈點頭，姿態卑微地說：“是。楊姐，我話都到這個份上了，希望你可以幫幫我，幫幫我們家子晴。”

“我……盡量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楊蕓揉著太陽穴，壓著臉上的疲色：“等我找找律師，晚上給你消息。”

吳麗穎一走，楊蕓又沖到了警局，將事情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林俊彥聽罷沈默，很久，才嘆了口氣：“你去打聽打聽夏氏有沒有開始動手收購股份，如果有，那就插手幫一回夏子晴吧。”

楊蕓依言，傍晚的時候，給楊蕓回了電話，把律師的相關信息發到了她手機上。

此時，距離開庭只剩下兩天。

江城下起了雪。

夏芷默坐在簡安家附近的咖啡店裏，看著窗戶外頭大片大片落下來的雪花，低頭掃了一眼屏幕。

門叮鈴一聲被推開，簡安四下張望，很快捕獲到她的身影，快步走了過來。

“聽說孕婦不適合喝咖啡。”

“我點的是巧克力。”夏芷默喝了一口熱飲，瞭了她一眼，眉心微微一擰。

還是簡安媽媽打電話給她，說簡安最近不太對勁，讓她幫忙套套話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夏芷默才又約了她出來。

沒想到只隔了兩天，她幾乎都要認不出她來了。

一個月前還是剛剛好的大衣此刻變成了麻袋，臉頰的肉消失得一幹二凈，烏溜溜的大眼睛嵌在瘦過頭的臉上，下方，還綴著青黑色的眼袋。

看得出來，簡安有精心化過妝，可那點憔悴卻是不論如何都遮不住的。

“你這兩天，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一頓不落。”簡安笑嘻嘻地招來服務生，點了一杯曼特寧，轉頭說：“兩天不見就找我，怎麽了，這麽離不開我呀？要不你和我一起過日子算了，讓林向楚一邊去。”

還是以往那大大咧咧的語氣。

可夏芷默卻覺得不對勁：“安安，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可能是傷到了底子了吧？”簡安不甚在意，“現在那麽多人還想著要減肥呢，你瞧，我都不用費什麽勁，輕輕松松就可以瘦下來，是不是羨慕死姐姐了？”

“安安。”夏芷默加重語氣。

事實完全不似她所說。

簡安媽媽告訴她，幾次看到簡安吃完東西就躲在洗手間吐個幹凈。臥室的臺燈整宿整宿開著——可她以前分明是有光就睡不著的人。

“我陪你去看看醫生吧？”夏芷默小聲問。

簡安的笑容在她話音落下後一點點淡下來，最後嘴角一落，徹底沈了臉：“我挺好的，不用看什麽醫生。”

“安安——”

“真的，芷默。”簡安打斷她，“我沒事。要是真不舒服，我會自己去醫院的。”她的眸子裏寫滿了抗拒。

夏芷默焦躁：“可你現在的狀態一點都不是沒事的樣子。”頓了一下，“安安，你去醫院做過抑郁癥的檢查嗎？”

她不得不往這裏去想。

失眠、厭食、消瘦，她在網上查了一遍，這些都是抑郁癥所有的癥狀。

簡安凝眸。

夏芷默握住她的手，冰涼：“我陪你去吧？就今晚，這會去估計醫生還有沒下班的，怎麽樣？”

“不去。”簡安一點點將自己從她的關切中抽開，“我很好。

又重覆了一遍：“我很好，真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別人。

話題到這來陷入死結，夏芷默眼睛有些發酸，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好一會，才回過神。

簡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別聽我媽亂說。我只是休息了好幾天，重新回去工作積累過多，最近壓力太大，胃不舒服，這才瘦了。”

她胃一向不好，她是知道的。

夏芷默“嗯”了一聲，像是接受了簡安的說辭。

她也只能接受。

又閑話了兩句，兩人起身一齊往外走。

夏芷默掃了眼桌子。

簡安點的曼特寧已經涼了，從始至終，她一口未動過。

“早點回去吧。”站在咖啡店門口，簡安沖著夏芷默笑笑，“你現在都當準媽媽了，就別到處亂跑了，林向楚也不放心。”

“你要是好好的，我也不至於擔心的跑出來找你。”

“我當然好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一株野草。這會被割了一茬有點焉了吧唧，過一陣子就生龍活虎了。”簡安的笑容在風中似乎又恢覆了肆意張揚，“對了，你和林向楚什麽時候結婚？到時候你肚子都顯了，穿婚紗就該不好看了。”

“就快了。”先前林婉悅在時就提過這個話題，當時就說等一切塵埃落定。

現在，應該快了吧？

夏芷默捏了捏她細細的手指，叮囑道“你可得吃胖點，到時候當我的伴娘事情可不少，而且，我孩子生下來，也還要你照顧呢。”

“好。”簡安側頭，掩住眸子裏閃過的那一絲黯然，低低笑了笑，“你可得……盡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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