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楚推門進臥室的時候，某電視臺裏的劇正放到少兒不宜的鏡頭。

夏芷默坐在床頭，耷拉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

房間裏嗖嗖冒著涼氣，可畏冷如她，竟然連空調都沒開。

大約是開門聲將人驚動，小姑娘擡起頭，水杏色的瞳仁微微放大，眼底猶豫掙紮表露了個徹底。

林向楚關上門，走過去，順勢先將空調打開：“都聽到了？”

“嗯？”

“我送志文走的時候看到你沒關門，和他在客廳的對話，應該都聽到了吧？”他去握她的手，指尖也是涼的，半點熱氣都沒有。

林向楚蹙蹙眉，掀起毛衣下擺，將她的手貼到小腹上，聲線低沈：“所以是在想什麽這麽出神？想安怡的事情？”

什麽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夏芷默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不小心刮擦過林向楚硬實的肌肉輪廓，指節微微僵硬，過了幾秒，點了點頭。

她自我但不自私。會鉆牛角尖但並不是走不出來。

而最最在意的，也不過就是林向楚的態度。而這人剛剛已經把心思陳述的很清楚了，將心比心，她不想讓他太難做。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和交際圈，有時候伸手並不是出於感情，更多是責任義務或者其他。

可理解歸理解，真正要將林向楚親手推到安怡身邊，她卻還是做不到落落大方。

一時間，夏芷默腦中天人交戰。

林向楚隔著衣服輕輕去捏她的手指：“這麽為難？讓我猜猜，你是覺得安怡可憐，想讓我去醫院看看她？”

夏芷默擡頭看了他一眼，抿唇，勾勒出直直的線，沒說話。

“你既然前面聽到了，那我對呂志文說的話，應該不需要再同你重新說一遍了吧？”

他去了醫院也於事無補。

與其和安怡這麽耗著，時不時以著朋友的名義給對方一點希望一直吊著她，不如快刀斬了這團亂麻，讓她早些收了這份心思。開始新的生活。

這才是真正的為她好。

夏芷默依舊不語，貝齒卻咬住下唇。

自己男人都這麽說了，她再堅持，是不是顯得聖母和矯情？

關於男女之情，她只經歷過林向楚一個，十年的等待和寄托，她是無法想象，也理解不來的。

所以……果然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麽？

夏芷默嘆了口氣，半晌，“嗯”了一聲，略過安怡，將話題帶到了呂志文和簡安身上。

林向楚順勢問夏芷默要了簡安的家庭地址還有辦公地址，發到了呂志文手機上。

至於後續，只能看他個人造化了。

……

李燕琳出院了。

夏芷默第二天剛到公司就見到她坐在了自己座位上。

難得的，這個人沒有主動跟自己挑釁，彼此就這麽相安無事忙了一上午。

中午的時候，夏芷默提前給呂志安打了電話，又早退了半小時，去了一趟醫院。

她最近好像隔三差五就往這裏跑，醫院都成散步消遣的小花園了。

呂志安得知她要來，將地址和病房號告訴了她，自己不知道去了哪兒。

於是夏芷默到的時候，安怡的病床前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陪著。

吊瓶裏的鹽水滴滴答答地落，她擡頭看針管，臉色蠟黃，整個人似乎都是灰敗的，沒什麽生氣，和幾天前妝容精致的白蓮花精判若兩人。

同情和憐憫來的不合時宜，可夏芷默透過她，仿佛一瞬間看到了自己。

她小時候生病住院，也是這麽一副場景。

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看著滴管裏的液體緩緩地流入靜脈，有時候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瓶中的液體已經流幹，血液逆流，手背刺痛，腫成高高的饅頭。

而夏成明有忙不完的公事，吳麗穎理所當然要和小姐妹做美容買包包，夏子晴需要上課。

只有林嫂有心來照顧，卻被吳麗穎勒令在家打掃衛生。

那時候的她還是個沒張開的小屁孩，然後一晃眼，就過了這麽多年。

夏芷默回過神，安怡不知什麽時候註意到了她，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目光落在她身上，又沈又冷。

她推門而入。

“你怎麽來了？志文呢？”脆甜飽滿的嗓音缺了水，像是一只幹癟的水果。

夏芷默拉了張椅子在她床頭坐下，搖了搖暖壺，給她倒了杯水。

“我代林向楚來看看你，順便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代林向楚？來和我炫耀的？夏芷默，你別得意的在早，我和林向楚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帶著呢！”

話語一開始就成了針鋒相對。盡管夏芷默有所預料，可面對這朵帶刺的白蓮花精，進病房之間那點多餘的同情還是瞬間消失了個幹凈。

“安怡，我這個人，的確不高尚，不過也也沒你想得那麽小人心思。”夏芷默瞥了一眼，頓了頓，笑了，“更何況，感情如果論早晚和先後，那是不是林向楚還要將小學初中喜歡她的女生都挨個搭理一遍？”

“你……”

“我聽說你生病了，林向楚擔心我想多不願意過來，但是該盡的同學之誼總該盡到，我其實也擔心他會良心不安，所以就代他過來看看你。”

“我不需要你看！”安怡嗓門一下拔高，伸手就揮掉了床頭櫃上冒著熱氣的白開水。

夏芷默看準了她的動作，腿微微一偏，及時躲過了這個無妄之災。

安怡卻是動作幅度過大，一不小心扯動了靜脈中的針頭，疼得猛地抽了口氣。

夏芷默摁響了床頭的摁鈴。

護士很快就到，看到這幅場景，有些詫異地在兩人之間掃了一眼，卻沈默著將輸液針調整好，囑咐了一句，隨即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你需不需我看是你的事，我來不來看，是我的事。”

夏芷默勾起唇，嘴角凝了朵笑意，看起來卻是又冷又狠，“不過安怡，我特別認真和你說，小三不是那麽好當的。你現在也是集團的代表人，這事情真傳出去，你說，會不會滿城風雨？Anna Su的接班人竟然勾引有婦之夫，這個新聞是不是太火爆了些？”

“夏芷默，你敢！”

“什麽叫‘你敢’？安怡，你應該問問，你敢不敢？”

蓋在安怡胸口的被子劇烈起伏，她喘了幾口氣，一張蒼白的臉色猛地躥上緋紅的顏色，又驚又怒。

病房裏，另外一個病人都被這番話吸引了註意力，猛地看了過來，眼中是不可置信。

夏芷默站起身，抱住胳膊，笑意更深：“所以，你還是想想清楚要付出的代價，和可能的結果。”

“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是在幫你清醒。你現在發燒，頭腦太熱，需要降降溫。”

“我要是……”安怡喘了口氣，拳頭都攥了起來，“一意孤行呢？”

“一意孤行也挺好，到時候大洋彼岸的集團總裁知道你有損集團形象的事情，你猜猜他會怎麽做？”

一上午的時間，夏芷默將AnnaSu這個牌子的背景調查的一清二楚。

她來的時候是本著想將人點醒的意圖在，可這個人似乎和自己不一樣，自己能被簡安打醒，安怡卻只會惱羞成怒。

夏芷默低頭將落在地上的一次性紙杯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又聳聳肩道：“我知道你不爽，不過要發瘋這裏不合適，保潔阿姨很辛苦的，你這樣，還得麻煩人家拖地。”

她這一席話說得又輕又慢，姿態卻滿是睥睨和鄙夷，好像在看一個不可理喻的小朋友。

先前的怒火還沒消化，安怡爆喝：“用不著你管，你滾出去！”

“放心吧，我這就滾。你好好養病，畢竟一個人躺這裏，感覺挺糟糕的吧？”

“你……”

“我走了，希望不用再見。”

“滾！”

夏芷默款款轉身，桌上的水果卻被安怡抓起來，猛地朝著夏芷默的後背扔過去。

“欸——當心——”

“嫂子！”

身前和身後，呂志文和另一位病人同時開口。

夏芷默眼皮狠狠跳了跳，意識到不妙，正要回頭，呂志文將她猛地往旁邊一拽，蘋果擦著她的頭發砸在了墻壁上。

砰的一聲。

汁水四濺。

夏芷默有些楞，瞪著那個已經變成了蘋果泥的生物，半晌，才回了神。

呂志文心頭猛跳，沖著安怡吼：“你他媽瘋了？這玩意兒砸到人會出什麽事兒你不知道嗎？”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安怡眼底的瘋狂一瞬間風流雲散，歇斯底裏的模樣再一次變成了楚楚可憐，睫毛煽動，上頭凝著眼淚。

“你不是故意的？難道這只蘋果還長翅膀了？自動朝著別人飛過去的？”

“志文，怎麽連你也罵我？你現在也站在她那一邊了？你也覺得什麽都是我的錯？”

呂志文看到滿是委屈的安怡，一瞬間頭大不已。

撓著頭半天，掙紮著辯解：“可是你也不應該……”

“不應該？你知不知道她剛剛來和我說什麽？夏芷默剛剛威脅我！說要把我追林向楚的事情說出去，還說我當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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